【關於作家】
曾在貿易公司和食品工廠任職。他在讀高中以前,就喜歡閱讀武俠小說和愛情小說;上高中以後,開始閱讀羅曼·羅蘭、陀思妥耶夫斯基 、海明威等人的作品;上大學後,他深深喜愛德國的鮑爾、美國的索爾·貝婁的小說,並經常閱讀和研究這些作品,深受這些作品的影響。特別是索爾·貝婁的《何索》(Herzog)對他影響更大。他的作品曾獲1979年度第二屆《中國時報》文學獎首獎、1980年度第三屆《中國時報》文學獎、第五屆《聯合報》短篇小說獎、1981年度第六屆《聯合報》短篇小說推薦獎及中篇小說獎。1981年,英文版大英百科全書年鑑推許黃凡為80年代台灣最具代表性的小說家。著有:中短篇小說集《賴索》、《自由鬥士》、《大時代》、《零》,長篇小說《天國之門》、《傷心城》、《反對者》,散文集《黃凡的頻道》,雜文集《黃凡專欄》等。
【故事梗概】
主人公賴索生在日據時期的1927年,他是個早產兒,才7個月大就迫不及待地從他母親的肚子裡鑽出來,對著還沒有準備好迎接他的世界哇哇地叫了幾聲。他的父親在一家供應日本軍部麥芽糖的工廠做工人。賴索爹工作得很辛苦,他不認得幾個字,身體也不夠硬朗,卻要養活一家人。在媽媽的提議下,加上賴索的哥哥賴允馬上就可以幫忙賺點錢了。賴索爹才同意賴索在公學校念點書,甚至給他買了雙上學穿的布鞋,這可花了不少錢,賴索在下雨的時候,赤著腳,鞋子提在手上。他讀中學時是班上最矮小的一個。教他們歷史的日本老師田中一郎在課堂上說:“你們不是支那人,你們是台灣人。”有的學生問:“我祖父說我們都是跟著鄭成功從支那來的。”日本老師大罵:“八個野鹿!”口沫飛到賴索的臉上。兩年後,當賴索18歲時,日本投降、台灣光復了。街道兩邊鋪滿了一張張草蓆,上面跪著低著頭的日本人,頻頻鞠著躬:“阿里卡多,阿里卡多……”額頭幾乎碰到地上。草蓆上亂七八糟地擺著他們的日用品。準備賣出去之後,快些遣返回日本。其中也有大罵他們的歷史老師田中一郎。賴索的父親失業了,在中央市場附近租了間房子,做起水果生意來。賴索白天推著一輛小板車,沿著淡水河邊建立了幾個據點,幫助父親賣水果。但他嗓門小,叫賣聲喊不大,而且還經常找錯錢,就不賣了。1946年至1947年間,賴索20歲左右時,進入泛亞雜誌社做臨時職員,4個月後,該雜誌社的頭目韓志遠將他升為正式職員:“工作比較輕鬆,每個月還可以多拿一百元。”與此同時,韓志遠遞給一張薄薄的印刷品,讓他簽名蓋章:“吾願加入台灣民主進步同盟會,在韓志遠先生的領導下,為吾省同胞盡心戮力……如違此誓,天地不容。”他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加入了韓志遠主持的這個“台獨”組織。韓先生曾親切地問起賴索的家庭,他的親戚朋友,和他們的觀感。賴索不好意思地回說,他們不知道,他們不識字。“那么你自己呢?你喜歡這個工作嗎?”“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韓先生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樣很好,你有什麼問題嗎?”“沒有。”“很好,很好。”話到這裡,韓先生回過頭去問蔡先生:“成績怎么樣?”蔡先生低聲說(賴索聽到了):“哪裡找來的這個笨蛋,居然跑到市場去散發傳單,正好給人們拿去包魚包肉。”韓先生拍著額頭說:“老天!用人之際,用人之際。”接著,賴索在大學門口散髮油印的傳單,結結巴巴地念著傳單上的句子,他的怪模怪樣,吸引了來往學生的注意,他們甚至笑了起來。在笑聲中韓志遠和他們組織的幾個重要部屬離開台灣,踏上了日本國土。賴索卻被捕,並被判了十年徒刑。1957年,當賴索已經30歲時才從監獄放出來。他哥哥賴允接受了他,照顧了這個念了書的弟弟,並在他自己開辦的果醬工廠給賴索安排了工作。1963年,賴素都36歲了,才結婚。婚宴上,賴索大哥興奮極了,抓著酒杯從這一桌敬到那一桌,喝得滿臉通紅。在這當兒,他忽然當眾宣布,要將他的果醬工廠股份分一些給賴索。親友們都鼓起掌來。1978年6月24日,賴索端坐在電視機前,在電視新聞中突然看到韓志遠那疲倦、威嚴的臉孔。看著螢屏上的韓志遠,賴索表情複雜,時而憤怒,時而沉思,一陣激動過後,他進入臥室,一邊哭泣,一邊抓自己的頭髮。他決定要去見韓先生,從電視新聞里出現他的臉孔已經過了36個年頭,他都快70了,因此,他必須弄清楚,到底要弄清楚什麼呢?誰也說不上來。也許他只是要握握他的手,說:“韓先生,好久不見了。”他從報上得知,韓志遠今晚要在電視台接受訪問。賴素身穿一套漂亮衣服,容光煥發,他下午提前幾個小時就來到電機台對面一家餐室坐等了。他心中構想待他見到韓先生時,韓先生會記得他的,甚至會興奮地抓著他的手,滿面淚痕地告訴他,他們對不起他,他要在有生之年為這件事懺悔。好了,他既然這么說,賴索還能怎樣?只好自認倒霉罷了,而且他也習慣了。賴索在訪問前半個小時抵達電視台。他在門口守衛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昂首闊步而入。賴索站在控制室的玻璃外,向裡面觀望。待採訪結束,賴索迎上韓志遠:“韓志遠先生!”“什麼事嗎?”“我是賴索。”“賴索?”“泛亞雜誌社的——”“什麼?”“那個賣水果的……”“我不認識你!”一個西裝筆挺的傢伙,拍拍賴索的肩膀,解了韓志遠的圍。然後所有人坐進了兩部黑色轎車,一溜煙地駛上泛著銀光的街道。賴索結結巴巴地說:“我是賴索,我是賴索,我是賴索。我只想說,說,好,好久不見了。”他回家時,已近午夜。他輕輕開了門,扭開電燈。這當兒,牆上的荷蘭鍾噹噹地敲了幾下,長針和短針重疊在一起,這是一個結束、一個開始、一個起點和一個終點。賴索停止了一切動作,慢慢地抬起頭來。
【作品賞析】
美籍猶太裔作家索爾·貝婁於1961年出版他的長篇小說《Herzog》,這部書在大陸書名譯為《赫索格》,而在台灣則譯為《何索》(顏元叔、劉紹銘合譯,今日世界出版社出版)。黃凡似乎毫不避諱他對這部書的喜愛(他讀過三遍)和它對他的影響,這篇《賴索》與《何索》,僅有一姓之差,《何索》是一本艱深的小說,讀後令人有點撲朔迷離。《何索》中的情節故事,實甚單純。發生於“現在時間”的情節,可能只占全書的三分之一強。這部小說的大部分,都花費在對往日往事之回憶上。主人公的回憶起自當前,然後向過去探索,直到最古遠的過去。這一大段回憶的目的,顯然是要說明,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以及這個人都遭遇過什麼。前者雖不能說是後者之因,卻也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背景知識。時空跳躍和場景的快速轉換,在整部小說中顯出紊亂、晦澀的興味,讀者必須十分耐心地閱讀,才能透視到主人公在過去與現實中掙扎、沉思的心路歷程。和大學教授的何索的身分相較,賴索似乎“小”了許多。他出身卑微,學無專攻,年輕時聽信一些皮毛理論就執迷不悟,30年渾噩生涯,心中一處孤立的角落供奉一座“活神明”(韓先生),無人能觸及和了解。直到這個活神明重返他的生活世界,並以冷酷的事實擊碎他心中的孤立廟堂,他才心懷傷感和坦蕩地走入豁然的餘生。在時空跳躍和場景轉換的處理上,《賴索》與《何索》有許多相似之處。甚至那種混合著詼諧、嘲諷、冷漠的語氣和時而以單一觀點時而以全知觀點敘述的技法,也頗為類似。《賴索》寫的是由於台灣當局對“台獨”採取寬容和放縱的政策,“台獨”分子韓志遠得以從日本返回台灣,並在電視上露了面。小說的“現在時間”是1978年6月24日,賴索在電機新聞中看到了他崇拜的韓先生,然後聽說電視將對他進行訪問,於是他便闖進電視台去和韓志遠見上一面。他的一生,從日據時期中國小讀書,光復初期做水果小販,偶然進入什麼“泛亞雜誌社”以及被拉進“台獨”組織並參與活動,被捕後十年囹圄,出獄後結婚生子,等等,全都是他“回憶中的過去”。這樣,賴索50歲的一生都揉進短短的“現在時間”里去了。黃凡是台灣“新世代”作家群中較有代表性和影響的作家之一。台灣“新世代”作家,指的是1949年以後出生在台灣的青年作家。他們完全是在1949年以後的台灣這一特定歷史時期和特定環境下成長的。他們不同於上幾代作家的是,他們既不像大陸去台人員及其子女出身的作家,有著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以及遠離家鄉在台灣漂泊的歷史包袱,也不像台灣本省籍作家,有著日據時期被異族侵占和光復初期國民黨一手炮製“二·二八”事件對台灣同胞殘酷鎮壓的精神創傷。從他們成長的社會環境看,他們生長在台灣島從農業社會轉變成工商社會的社會轉型期,他們的眼睛瞄準了台灣現實,並敏銳、準確地觀察、認識和捕捉台灣社會轉型期由於急遞變化而帶來的人生百態。從他們成長的文學環境看,他們都曾經或多或少地受過現代主義文藝思潮的洗禮,並受益於60年代所引進的西方現代文藝理論和表現技巧,然後在身歷目睹的70年代鄉土文學大論戰期間,又培育了文學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從而自覺不自覺地樹立了“反映時代精神”的文學觀念。台灣新世代作家,較之他們的上一代,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活躍於60年代的那一代青年作家,大多為大學外文系出身的所謂“大學才子派”;而活躍於80年代的新世代作家,在大學裡所受的專業教育,並不一定是中文或外文,幾乎各行各業都有。他們從各自所接觸和所關切的社會生活面來選取題材,這就有可能從各個不同的角度來反映台灣的現實生活,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巨觀的80年代台灣文學現象,則是多角度多側面多層次的、立體的台灣社會的現實生活。</葆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