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長發或是整理濕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大,
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說,你真傻,多像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雲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開始了,而海洋在何處?
“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廣闊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專寵的權利;
紅與白揉藍於晚天,錯得多美麗,
而我不錯入金果的園林,
卻誤入維特的墓地……
這次我離開你,便不再想見你了,
念此際你已靜靜入睡。
留我們未完的一切,留給這世界,
這世界,我仍體切地踏著,
而已是你的夢境了……
作品賞析
戀愛就像惱人的三月天氣,又像淘氣的小女孩,無論是初戀的迷醉還是熱戀的歡娛,或是失戀的哀傷,都讓人無法知悉何為而來何為而去。初戀的衝動、失戀的退潮都來去不留蹤跡,神秘難解。詩中的這一對應該說並未發生真正的反目與衝突,但是在戀愛的漫長的散步中終於發現了叉路口。戀愛就是放飛的風箏,風箏飛上藍天,卻有線斷的遺憾;戀愛又如在漫長的沙灘散步,不到盡頭何必起始;這正如“雲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此後雲水飄渺,難以預料。“‘獨木橋’的初遇”意指兩人最初邂逅即一見傾心、情投意合,“如今已是廣闊的草原了”,愛情飄忽,渺茫難尋。詩運用現代派詩的手法,通過七個各不相同的意象組合表達同一意蘊。分手的女友的話說得灑脫、坦然,然而失戀者的相思之苦卻被這轉一層的手法轉述得更深更長。“這次我離開你,便不再想見你了”,“留我們未完的一切,留給這世界”,愈是如此說,愈是覓出這位“維特”欲愛不得的痛苦 。
這首詩典型地體現出憂傷的“愁予風”。愛情固然是甜蜜與溫柔的,但它帶給人更多的卻是痛苦與苦惱。情男痴女願意品嘗這無盡的愁苦況味,從中體味到思戀的甜蜜與幸福,離別帶來的愁苦憂傷,更易測味出愛的深沉、執著、熱烈。也許,愛情的甜蜜與幸福正是從痛苦與憂傷中來的。戀愛中的主人公大多會變得愛長吁短嘆,用淚水浸濕情書。最動人的情詩,是憂傷的思戀、失戀詩。這首《賦別》和鄭愁予的其它情詩的主人公,總是一個多愁善感、憂鬱感傷,面白體瘦、披著長長的頭髮的情郎形象。當然這無論如何無法使人想到它的作者從小隨父在炮火中長大,戎馬倥傯送走少年時代,又曾是青年登山、滑雪運動員。而那憂鬱感傷的情調況味,那獨樹一幟的“愁予風”,卻在台灣打動了多少青年男女的心 。
作者簡介
鄭愁予(1933-),中國詩人,本名鄭文韜,原籍河北,生於山東濟南。童年隨當軍人的父親走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飽覽祖國各地的風土人情,山水風光。1949年隨家人去台灣後,一面學習,一面寫作,其作品受到紀弦賞識,1963年成為現代詩社中的主要成員。著名詩作《錯誤》《賦別》等。
鄭愁予出版的詩集雖然算不上多,但它的詩在台灣傳唱的程度,恐怕並不亞於李後主、李商隱。他的詩中貫穿著兩種互補的氣質神韻。一種是豪放、爽快、豁達的"仁俠"精神,另一種則是曲折動人,情意綿綿,欲語還羞的婉約情韻,這兩種氣質充分顯示了詩人深厚的古典文學修養。正是這種修養使他避免了台灣現代詩派的缺點,把中國的傳統意識和西方現代派的表現技巧結合得渾然一體,使他成為地地道道的“中國的中國詩人”。正如楊牧所說:“自從現代了以後,中國也有些外國詩人,用生疏惡劣的中國文學寫他們的'現代感覺',但鄭愁於是中國的中國詩人,用良好的中國文字寫作,形象準確,身來華美,而且絕對地現代的。”這個評價應當說是十分中肯的,出版詩集有《夢土上》、《衣缽》、《窗外的女奴》、《燕人行》、《蒔華剎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