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議楊綰條奏貢舉疏
禮部奏每歲貢人依鄉舉里選,敕令議者。謹按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則文與忠、敬,皆統人之行也。且諡號述行,美極於文,文興則忠、敬存焉。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由詞以觀行,則及詞也。宣父稱顏子不遷怒,不貳過,謂之好學,至乎脩《春秋》,則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詞,不亦明乎?間者禮部取人,有乖斯義。《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關雎》之義曰:“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蓋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故延陵聽詩,知諸侯之存亡。今試學者以帖字為精通,而不窮旨義,豈能知遷怒、貳過之道乎?考文者以聲病為是非,而惟擇浮艷,豈能知移風易俗化天下之事乎?是發上失其源,而下襲其流,乘流波盪,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則小人之道長;小人之道長,則亂臣賊子由是生焉。臣殺其君,子殺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漸者何?謂忠信之陵頹,恥尚之失所,末學之馳騁,儒道之不舉,四者皆由取士之失也,夫一國之士,系一人之本,謂之風。讚揚其風,系卿大夫也,卿大夫何嘗不出於士乎?今取士試之小道,而不以遠者大者,使乾祿之徒,趨於末術,是誘道之差也。夫以蝸蚓之餌,雜乘滄海,而望吞舟之魚至,不亦難乎?所以垂乘餌者皆小魚,就科目者皆小藝。四人之業,士最關於風化。近代趨仕,靡然同風,致使祿山一呼而四海震盪,思明再亂而十年不復。向使禮讓之道宏,仁義之風著,則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節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搖也。且夏有天下四百載,禹之道喪,而殷始興焉。殷有天下六百祀,湯之法棄,而周始興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廢,而秦始並焉。觀三代之選士任賢,皆考實行,故能風俗淳一,運祚長遠。秦坑儒生,二代而亡。漢興,雜三代之政,宏四科之舉,西京始振經術之學,東京終持名節之行,至有外戚竊位、強臣擅權、弱主孤立、母后專政,而社稷不隕,終彼四百,豈非學行扇化於鄉里哉?厥後文章道弊,尚於浮侈;取士術異,苟濟一時。自魏至隋,僅四百載,三光分景,九州阻域,竊號僭位,德義不修,是以子孫速顛,饗國鹹促。國家革魏、晉、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漢之業,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燾亭育,合德天地,安有舍皇王舉士之道,從亂代取人之術?此公卿大夫之辱也。楊綰所奏,實為正論。然自典午覆敗,中原板蕩,戎狄亂華,衣冠遷徙,南北分裂,人多僑處。聖朝一平區宇,尚復因循,版圖則張,閭井未設,士居鄉土,百無一二,因緣官族,所在耕築,地望係數百年之外,而身皆東西南北之人焉。今欲止依古制,鄉舉里選,猶恐取士之未盡也,請兼廣學校,以宏訓誘。今兩京有太學,州縣有國小,兵革一動,生徒流離,儒臣師氏,祿廩尚無,貢士不稱行實,胄子何嘗講習?獨禮部每歲擢甲乙之第,謂宏將勸,不其謬歟?祗足長浮薄之風,啟僥倖之路矣。其國子博士等,望加員數,厚其祿秩,選通儒碩生,間居其職。十道大郡,量置大學館,令博士出外兼領,郡官召置生徒,依乎故事。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見其利。如此,則青青不復興刺,擾擾由其歸本矣。人倫之始,王化之先,不是過也。謹議。
作者簡介
賈至(718—772),字幼瞵,洛陽人。天寶初年擔任校書郎的職位,與獨孤及等交往、遊玩。天寶末年任中書舍人,安史之亂開始時,隨唐玄宗奔往四川。乾元元年春,開始擔任汝州刺史,此後被貶為岳州司馬並與李白相遇經常吟詩、聚會,代宗寶應元年,重新擔任中書舍人,最後擔任的官職為散騎常侍。賈至以他的文章而出名,他的作品受到中唐故作家獨孤及、梁肅等人的推崇。他的父親賈曾和他都曾為朝廷寫過文章。他所撰寫的冊文被當時的人誇獎到“篇篇都像西漢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