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簡介
編者按: 著名作家張賢華、莊東賢合作的《石獅之子蔡友玉》,翔實而生動地記述蔡友玉先生“漂洋過海”、“獨立創業”、“造福桑梓”等生平事跡,“其所思所想和所作所為……確實當得起‘石獅之子’這一稱號”(黃少萍《序》)。
職業生涯
歸途艱辛
1974年是蔡友玉人生道路上的一個大飛躍,也是他進入人生新境界的開始。
那年的秋天,蔡友玉掐指一算,他自13歲(1937年)漂洋過海到菲律賓,1946年初回故鄉,並於農曆4月14日與洪淑佩結婚,1947年年底,再度遠涉重洋;1950年3月26日回故鄉探親,同年7月初返回菲律賓,已有24年了,洪淑佩於1954年先由石獅去香港,再由香港轉到菲律賓定居,也有20年了。20 多年來,他們儘管一心撲在事業上,撲在撫育子女上,為生存為家庭而打拚,但是,他們無時無刻不牽掛著故里,牽掛著故鄉的親人。
現在,經過漫漫歲月,歷盡千辛萬苦,蔡友玉親手創辦的工廠企業蒸蒸日上,事業有成,他們的11個子女,全都長大成人。
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長子長女已經結婚,完全能夠獨當一面。現在是他們抽空返回故國,看看闊別二十餘年的故鄉,看看闊別二十多年親人的時候了。那時,從菲律賓回國不容易,兩國尚未建交,往返交通極不方便,他們只能先到香港小住數日,順便買了些回鄉饋贈親友的禮品,然後在香港報名參加中國旅行社組織的祖國游。1974年9月下旬,正是國慶前夕。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是“四人幫”橫行,極左猖獗的年代,他們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跨過拱北海關,踏上了祖國的土地。
拱北海關給他們留下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許是受極左思潮影響,海關工作人員對這些來自海外“資本主義國家”的華僑總是另眼相看,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過關時毫不客氣地將他們攜帶的大包小包翻個夠,這還不算,後來竟將箱包里的東西全倒在地上,翻得亂七八糟,讓他們收拾好半天。
走出海關,他們首先看到的是,低矮破舊的小土屋,照舊是一望無邊貧瘠的、沒有生氣的田野。蔡友玉的心陡然一涼,仿佛迎頭澆下一盆冷水,心想:“二十多年了,怎么還是老樣子啊?”他和洪淑佩相視無言,心情都是那么的沉重。從來是,子不嫌母貧,母不嫌子醜。“祖國雖窮,畢竟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啊。”蔡友玉嘆口氣,心裡明白這個道理,二話沒說,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歸鄉的路。
從拱北出發,途經漳州,再回石獅,是唯一的回鄉之路。這條並不算太長的路,大概只有四五百公里,坐著陳舊的長途汽車,足足要跑兩天一夜。人們管那長途車叫“老爺車”。那條年久失修的黃土公路,坎坎窪窪,崎嶇不平,加之山上七彎八拐,很不好走。人坐在車子木條凳上,顛顛簸簸,搖搖晃晃,兩天一夜下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很不好受。不單如此,夜間住旅店,條件很差,又是蚊子,又是臭蟲,整得一夜沒睡好。
一路上,苦歸苦,累歸累,但當他們回到石獅,又看見熟悉的老家,又看見日夜思念的親朋舊友,什麼疲勞,什麼失望,全都一掃而光,就像遠離父母的孩子,突然回到媽媽的懷抱,那種興奮,那種幸福,是無法言述的。
可是,蔡友玉和洪淑佩興奮之餘,又倍感悲傷,他們雙方至親至愛的父母,都已撒手人寰,早已離去,而他們當時遠在異國,連最後一眼都沒有看上。想到這些,他們止不住淚流滿面,相擁而泣。許多年以後,他們每每念及此事,依然悲嘆不已,遺恨終身。
兩天后,他們在泉州集中,開始畢生難忘的祖國游。祖國,在他們心目中,永遠是個偉大崇高的名字,但是,真正認識祖國還是從現在開始。這個旅遊團中,除了他們夫妻是從菲律賓回來的外,還有來自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泰國的華人二十多人。就在這時,負責接待他們的僑辦工作人員,告訴他們一個令人興奮不已的訊息:國務院邀請東南亞華人華僑代表組團,前往北京參加建國二十五周年的盛大慶祝活動,並由蔡友玉擔任東南亞愛國華僑回國觀禮團團長。
北京,是祖國的心臟,是他們心儀已久的聖地。
訊息傳來,大家心情特別激動,興奮得整夜難以入睡。
幾天后,蔡友玉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帶領回國觀光團一行二十多人趕赴北京,受到有關單位的熱情接待。他們在那裡度過了四個難忘的日日夜夜。他們頭一回來到祖國首都北京,親眼目睹了故國的秀麗山河,目睹了故國眾多的歷史古蹟和燦爛文化,他們更加感到祖國的偉大。他們站在天安門城樓,極目四望,映入眼帘的是氣勢恢弘的人民大會堂、軍事博物館和革命烈士紀念碑,耳邊仿佛迴蕩著一個洪亮的聲音:“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一種莊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蔡友玉不禁想起少年時代的苦難、艱難與顛沛流離的生活,想起異國他鄉漂泊無依、飽受屈辱的日子,深切感悟到強大的祖國是旅居海外華人的堅強後盾,只有祖國興旺強盛,海外華人才能揚眉吐氣,直起腰桿,堂堂正正做人,不受人欺侮。
尤令他終身難忘的是,他們出席國務院在北京飯店西樓宴會廳舉行的招待會,受到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目睹了共和國總理的風采,他們被抱病出席招待會的周總理的偉大精神和人格魅力深深感動。
離京赴江蘇、上海和浙江一帶繼續參觀。
途中,蔡友玉和洪淑佩的心情一直無法平靜。一方面感到祖國的偉大,另一方面也感到祖國貧窮落後、百業待興,每一個華僑都應該為祖國的富強盡心盡力。
第二年,也就是1975年的國慶節,蔡友玉和洪淑佩又一次應邀去北京,參加了國務院的招待會,同時順道參觀許多名勝古蹟和大中城市。
連續兩次參加國慶觀禮,大大加深了他對祖國的熱愛,以及作為華僑的一員所肩負的歷史重任。
以後的日子裡,蔡友玉一直在思索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他常常問自己:我能為家鄉的脫貧,能為祖國的振興做些什麼呢?
造福桑梓
10年後,幼稚園的全體教師,含著滿眶感激的熱淚,給遠在千里之外菲律賓的蔡友玉、洪淑佩寄去一封長信,飽含感情地寫道:“作為教師,我們深知照顧好每一位幼兒是自己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在工作中,蔡先生與蔡太太的愛國熱情以及重教精神,時時鞭策著我們。當我們有了成績時,是您們慈祥的目光激勵我們繼續努力;當我們有了困難時,是您們鼓舞人心的話語給了我們信心與力量。為了神聖的教育事業,為了您們的支持與信任,我們唯有努力工作,不斷進取。十年創業,十年艱辛,過去的風雨榮辱已成歷史。我們衷心地希望僑育幼稚園的明天更美好。我們也衷心地祝願蔡先生、蔡太太及家人身體健康,幸福快樂。”
蔡友玉和洪淑佩每每捧起這封熱情洋溢的長信時,眼前便會浮現出孩子們一張張甜美的笑臉,耳邊便會迴響著孩子們稚嫩的“親愛的爺爺,奶奶”的呼喚聲,從而感到無比溫馨與幸福。
蔡友玉夫妻在石獅寬仁鄉同樣捐建了一座全新的淑佩幼稚園。
那幾年,蔡友玉和夫人洪淑佩年年都要回石獅兩三趟。
這時,蔡友玉的目光已經不再停留在寬仁,而是那些更迫切需要的地方。他是閒不住的人,有空就由洪淑佩陪同,四處走走看看,足跡遍布石獅和晉江大小鄉鎮。他們最關注的是家鄉建設和人民生活,以及文化科教事業。每到一地,少不了要去中國小校、醫院和科技單位轉轉、問問。那時,也就是1989年,泉州一帶經濟建設起步不久,方方面面困難不少,許多重要設施,尤其是科技、文化、衛生設施嚴重短缺,遠遠滿足不了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的需要。“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蔡友玉深諳這個道理。有一回,他經過泉州中醫院,發現門口許多病人,排著幾行長長的隊伍,只緣粥少僧多,許多人就蹲在醫院門外等候掛號。他默默地走進醫院問了又問,看了又看,原來這家中醫院僅有一座簡陋的門診部和一座住院部,設備嚴重短缺。回家途中他一言不發,心很沉很沉,臉上沒有一絲笑紋。
晚上,他把心裡話說給老伴聽,洪淑佩馬上有了同感,兩人一合計,塵埃落定,立即拍板給泉州市中醫院捐贈一座科教大樓,給晉江市捐贈一座科技大樓。
泉州市中醫院友玉科教大樓於1990年4月奠基,1992年11月竣工,新樓高7層,建築面積3297平方米,用於科研、教學、圖書、檔案、醫學影像、技檢等。
由於新樓落成和設備的增添,1995年10月,泉州中醫院被國家衛生部評為三級乙等醫院;同年12月,被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評為“全國示範中醫院”;1996年,被定為“福建省醫學教育進修基地”。現在,已有來自日本、印尼、泰國、新加坡和香港地區的進修人員。
友玉科教大樓隆重的奠基典禮結束時,那天中午,醫院幾位負責人出於感激之情,邀請蔡友玉到一家像樣的餐館吃飯,蔡友玉一聽,笑笑,婉言拒絕說:“就近吧,不要浪費時間。”結果,他們就近在中醫院旁邊的小菜館吃炒麵。不巧的是,面炒焦了,有點焦味,弄得幾位院領導很不好意思,蔡友玉仍舊笑笑說:“不要緊,能填飽肚皮就行。”這段小插曲,至今仍在醫院傳為美談。
同時落成的晉江市科技大樓也是一座頗具規模的7層大廈,各種設施齊全,作為縣級市的科技樓是不多見的。這座科技樓建築面積為3316平方米。1990年奠基,同年,10月動土興建,1992年元月竣工。大樓以科學技術活動、科技服務、科普宣傳、科技人才之家為主,同時配套了部分辦公場所。現有晉江市科技局、科學技術協會、地震辦在樓內辦公。1992年5月,“晉江市輝煌成就展”、“全國技術交易會”。
歲月繽紛
你信嗎?一位腰纏萬貫的企業家,一位對家鄉的公益事業,動輒上百萬的捐贈,而自己每月的零用錢,花不到100比索(合人民幣20元左右)。據說,這100比索是用於理髮。外添一個服務項目:揉揉肩捶捶背。
這人就是蔡友玉。
蔡友玉抽過煙。商務繁忙時,一天要抽兩包。但是,自從他和洪淑佩到美國旅遊、所到之處都貼著“禁止抽菸”的告示後,心有所動,旅遊歸來,頭一件大事就是公開宣布:戒菸。
他喝過酒,且海量。他自己開辦酒廠,但從不過量,更不醉酒失態。他除了必不可少的應酬外,很少參加宴請。
他玩過麻將,雖然是小打小鬧,玩玩而已。但獨自創業之後,頓感麻將不是好玩的,玩多誤事,從此不搓。他從不進娛樂場所。什麼卡拉OK、什麼夜總會、什麼桑拿洗浴,他統統不感興趣,從不涉足。
外面的世界雖精彩,他寧願廝守著家庭的那份溫馨,那份樂趣。
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聽周璇的歌、聽鄧麗君的歌、聽故鄉的南曲。偶爾,也哼幾句,僅僅幾句而已,且不成調。
再就是旅遊,並將旅遊攝回的相片整理成冊。
在石獅寬仁蔡友玉大廈,存有他一百多本影集,全部經他親自整理成集。菲律賓那邊還來不及整理,估計也有二百本,合在一起就是三百多本了。厚厚的三百多本,照片不下10000張。
他衣著樸素,看上去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土裡土氣。他開棉織廠,生產高檔的襪子、內褲,自己卻穿著帶有破洞的襪子,對妻子喜愛的珠寶,哪怕價高驚人,也是毫不猶疑為她買下。
山珍海味,魚翅燕窩,他沒少嘗過。但家裡飯桌上吃剩的魚頭魚尾,也要夾起來吮幾口才倒掉。
你還會笑他老土,笑他生活枯燥不懂生活嗎?
不!他比別人更熱愛生活更會享受生活。不過不是一般人理解的那種生活。
他事業有成、後繼有人時,欣然接受妻子的建議,夫妻一道游遍中國再游世界,盡情享受人生。
他們先是游遍祖國的名山大川名勝古蹟,桂林山水、樂山大佛、杭州西湖、廬山黃山、西藏拉薩、北京故宮、長城、新疆烏魯木齊、吐魯番……。信手寫下這些遊覽勝地,再翻看相關資料,果然他們夫婦全都去過,而且保留著大量照片。
游遍中國再游世界。
去過的國度有:日本(次女明雅居住於此)、美國(三女明如居住於此)、加拿大、西班牙、法國、義大利、瑞士、德國、荷蘭、丹麥、英國、澳大利亞、南非、芬蘭、瑞典、挪威、俄羅斯、波蘭、匈牙利、泰國、緬甸、尼泊爾、印度……等等。
他們的旅遊目的很明確,主要是開闊視野,陶冶性情,愉悅晚年。拍下的那些照片,日後細細回憶細細品味,樂在其中,樂趣無窮。
現在,請跟隨我們的視線,一一瀏覽過去吧。
比如這疊照片,是到俄羅斯旅遊時拍的。這是在著名的紅場,這是紅場旁邊列寧的陵墓。隨著人群步入安放列寧遺體的地下室,安靜、肅穆、柔和的燈光下,列寧躺在水晶棺里,神態安詳,栩栩如生,看上去似乎睡得很沉很安詳。真了不起,近百年了,遺體還保存得如此之好。感嘆前蘇聯的科技水平在二十年代已達到那樣令人驚訝的成就了。
這一疊是參觀聖彼得堡拍的。那是沙皇的首都。冬宮,簡直就是一座天上的宮殿,金碧輝煌,水晶燈光彩奪目叫人嘆為觀止。
再看看這疊照片,那是到印度朝聖的。他們也跟著佛教徒穿上黑色服飾。這張是參觀唐僧學經的地方。這幾張是參觀釋迦牟尼誕生地的。還有這幾張,是在拉瑪尼爾塔拍攝的,那是釋迦牟尼的涅槃之地。這裡是菩提拉耶、王斧成、鹿野花,這是恆河,這是德里。
這疊照片是在香港拍的,是1981年參加女兒明雅婚禮拍的。看,他們的女兒多靚呀,女婿多英俊呀。
還有這疊,是1987年,蔡友玉夫妻到美國參加三女明如婚禮的留影。陪伴他們同行的還有:六兒蔡經展、四女蔡明珊。他們先到美國,再到加拿大,然後飛日本,這趟走了大半個世界……
旅遊歸來,蔡友玉夫妻常常一塊欣賞這些照片,細細回憶甜美的趣事,心頭激情依然。記憶是會褪色的。夫妻共同追憶每張照片的細枝末節,相互補充,相互糾正,又是何等的愜意!
真可謂其樂融融。
你能說,蔡友玉的生活乏味、枯燥嗎?
功德永存
眼看2002年的春節快到了,蔡友玉和夫人洪淑佩打算回到石獅,在老家過一個愉快的春節,順便處理一些有關家鄉公益建設的事情。
今天,蔡友玉像往常一樣,一早起床就到開設在馬尼拉的“隆發”酒廠去。他雖然年近八旬,酒廠早已交給兒子經營管理,但酒廠畢竟是他親手創辦,跟著他風風雨雨走過了幾十個春秋,凝聚著他的畢生精力,也是蔡氏家族根基所在。多少年來,他每天清早走進酒廠放下皮包,照例要先到各個車間走走看看,見生產運作正常,方才放心地回到寫字大樓。現在,他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老家,雖然不能馬上飛回去,但掛個電話問問情況還是少不了的。
這些日子,他心情不太好,老是惦記著家鄉投資興建的那幾項工程,有許多糾纏不清的問題等待他解決。另外,還有蔡友玉家族教育基金會的頒獎問題,明年高考轉眼就到,會有多少貧困家庭考上大學的子女需要幫助,他心中還沒有個底。這些操不完的事,他必須逐個妥善解決。
給千里外的鄉親掛完電話,蔡友玉突然感到一陣頭暈,身子有些搖晃,胸部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悶得喘不過氣。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沒有多想,匆忙收拾好桌上的材料,端著茶杯想到院子裡散散步,排遣心中的煩惱,沒料到走下台階時,稍不留神,一腳踏空,一個趔趄,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十分吃力地爬起,一看,那副心愛的眼鏡摔碎了。
他很傷心。為了這副價格不菲的眼鏡,他好幾次在商場裡走來走去,就是下不了決心買回來,夫人洪淑佩看在眼裡,硬是自己做主才把它買下。
始料不及的是,從此,他常常感到腦袋昏沉沉,渾身乏力,精神萎靡,仿佛得了大病一樣。
起初,他並沒有認真對待,沒把它當回事。不久,和洪淑佩按照原定計畫,帶著兒媳和孫兒回故鄉石獅。
回來沒幾天,他越來越感到身體不適,胸部悶得慌,隱約意識到這絕非好兆頭。
也許,正是這種預感給了他暗示,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人生之旅快要走到盡頭,來日無多了。因為這個緣故,他強打精神要求夫人洪淑佩陪同他到泉州、晉江和石獅的大街小巷,還有他居住過的舊厝,父母長眠的墓園,去走了一趟。
接著,他們又看了他嘔心瀝血建起的中醫院科教大樓、晉江市科技大樓、石獅市文化中心、淑佩幼稚園、僑聯大樓。凡是留在他記憶深處,使他長久魂縈夢繞的地方,一個不漏地都去了,都看了。的確,故鄉的一草一木都讓他牽腸掛肚,都有解不開的情結,現在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他捨不得它們,久久不願離去。
他想起,這次返鄉也許將成為最後的告別,以後再也無法回來,再也無法看一眼故鄉的容貌,喝一口故鄉的水,聽一句故鄉的鄉音。他要去了,永遠地去了。他捨不得這一切,捨不得啊。
回家後,果然一病不起,病情極為不妙。
這一下,全家人急了,連忙派車請來石獅醫院林院長對他進行一番認真檢查。醫生見他身體虛弱,給他掛瓶輸液。家裡人問醫生,醫生臉色凝重地搖搖頭,對洪淑佩說:“是什麼病,現在還不好說。儘快住院全面檢查一下。”
蔡友玉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飲食不進,全靠輸液維持。
徵得醫生同意後,決定去香港住院治療。
過兩天,在洪淑佩陪同下,蔡友玉住進香港一家著名醫院。
蔡友玉的兒孫們紛紛從美國、加拿大趕到香港來照顧重病的老人。
經過醫生悉心照料,他的病情有明顯好轉。但是,不祥的預感似乎正在向他逼近,越來越近。他長長嘆口氣,悄悄對身邊照料他的洪淑佩說:“這回,怕是難過這道坎了。”
洪淑佩強忍悲痛,寬慰道:“不會的,你前兩次大病不是順順噹噹挺過來了?”
他說:“這回不一樣。算命的對我說過:79歲是你的一道難關,如果能闖過這道坎,就能活到90多歲。”
洪淑佩含著淚寬慰他說:“不,你一定能闖過去,你一定能活到90 多歲。”
他嘆息一聲:“但願吧。我們蔡氏家族的事,兒女都已自立門戶,各自生活,沒有後顧之憂,我很放心。我唯一牽掛的是蔡氏家族的教育基金會,還有那些捐建的項目,將來能不能繼續堅持,能不能發展,是不是後繼有人。”說到這裡,他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圍坐在他身邊的親人看著瘦得皮包骨、臉色蒼白的老人,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連忙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他一眼。
他住院期間一再交代身邊的親人,不要對外張揚,不要驚動親朋故舊,以免別人操心。可是,幾位長期合作共同關心家鄉公益事業的摯友,聞訊主動找上門,探望他們敬重的老僑領。蔡友玉忍住錐心的疼痛,向他們一件件交代了身後事。
其實,早在前兩次身患重病期間,蔡友玉就意識到身體狀況今非昔比,江河日下,大概不久於人世。許多身後事必須及早安排,尤其是他一生最為操心的家鄉公益事業,無論如何也要後繼有人。他用心良苦,經過反覆琢磨,毅然辭去那些他親手創立的民間社團的領導職務,諸如理事長、會長、社長等等,同時根據各個子女的所長,安排他們分別出任這些社團的領導職務,以便將來他開創的事業,代代傳承,長盛不衰。
功德永存
儘管如此,此時此刻,他不但惦記著家鄉眼前的公益事業,甚至想到10年、50年以後,基金會應該如何發展。是的,這是他在一次頒獎大會上親自許諾的。他對身邊的親人和摯友感嘆道:“我唯一遺憾的是,老天不讓我活到90歲,我許下的諾言不能由我來實現,現在,只能交給你們,交給你們去完成了。”說到這裡,性格內向的老人,止不住腮邊滾落兩串淚珠。
幾周后,經過醫生的治療和蔡友玉與病魔的頑強抗爭,病情顯著好轉,開始恢復進食。
家人根據他本人的意願,接他回到馬尼拉。
這時的蔡友玉身體越來越虛弱,一向性格平和的蔡友玉為了不讓家人難過,總是盡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咬緊牙關,頑強地和病魔抗爭,不願露出凡人難以承受的痛苦。終日守在他身邊的親人,完全理解他內心的痛苦與煩惱,給了他最細心的、無微不至的照料與寬慰。他沒有更多的言語,只是默默地用他枯瘦的大手緊握住親人的雙手,輕輕地一聲嘆息,渾濁的淚水奪眶而出。
無聲勝有聲。一切語言都是多餘。洪淑佩和他們的孩子與蔡友玉的心是相通的。他們知道,老人的多少心事,多少牽掛,多少遺憾,全都凝聚在這聲長長的嘆息里。
蔡友玉住進醫院不久便陷入昏迷狀態。
老人病危的訊息通過電波,再次飛向美國、加拿大、日本和香港等地。
蔡友玉家族五六十人,一個不少地趕到馬尼拉,趕到醫院,一連十幾個小時默默守護在病床旁邊,就連那些小小年紀的孫兒孫女也像是突然長大了,變得格外懂事了,個個眼圈紅紅,鴉雀無聲,不時伸手親切地撫摸著爺爺瘦削的臉頰和雙手。
午夜。昏迷幾天的蔡友玉突然清醒過來,吃力地睜開黯淡無光的眼睛,逐一看了看擠滿房間的兒孫們,緊握住洪淑佩的手,艱難地喘息著、咳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無法說出來。老伴一邊握著他乾瘦的手,一邊輕輕撫摸老人的胸部,滿臉是淚地湊近他耳邊,悲痛地說:“我懂,我懂你想說什麼,你放心,你的話我們都記住了。”
老人臉上浮現一種難以察覺的痛苦。
子女們痛苦地呼喚著:“爸爸,要挺住,你不能走呀。”
老人盡最大的努力挺住了。他捨不得走,捨不得離開他溫馨和睦的家族,捨不得離開生他養他的那方熱土,捨不得離開遠沒有完成的慈善事業。
凌晨2時15分,老人的心臟停止跳動。
病房一片寂靜。一瞬間,蔡氏家族所有成員,包括年幼的孫兒在內,不約而同地跪拜在地上,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輕聲誦讀著佛門《心經》。老人晚年皈依佛門,兒孫們用這種獨特方式,為含辛茹苦養育他們成長的老人送行。
老人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他的愛心永遠留在了祖國,留在了故鄉石獅和寬仁,他未竟的事業將會繼續下去,代代傳承,直到永遠。
家人遵照蔡友玉生前喪事從簡的囑咐,3月12日下午在馬尼拉計順市亞蘭尼沓大街巴示殯儀館舉行隆重的出殯儀式,安葬於恆安紀念墓園。
中國駐菲大使館、福建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協、省僑聯、泉州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石獅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以及菲華社團,生前好友都送來花圈、彩幛或發來唁函唁電。數千人參加出殯儀式。
相隨相伴走過50年的夫人洪淑佩強忍悲痛,在老人墓葬前泣訴寫下的唁文《憶君詞》,悲痛之情感人至深。
訊息迅速傳到泉州、晉江和石獅。鄉親們震驚之餘,自動在蔡友玉親手興建的寬仁學校大操場建起靈堂,師生們佩戴白花,眼含淚花,向關懷他們成長的老爺爺鞠躬致哀。3月12日上午舉行了有3500多人參加的,莊嚴隆重的追悼大會,省市有關單位領導親自或派代表前來弔唁。
蔡友玉的一生是坎坷而又光輝的一生。
石獅人民會記住他,歷史會記住他,他將永垂不朽。
個人成就
友玉先生離開我們多年了。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高尚品德,他的崇高人格,他的愛國愛鄉精神,卻永遠留在石獅人民的心中。
他沒有離開我們!
他創立的“蔡友玉家族教育基金會”年年繼續頒獎,獎項還在增加;
三所幼稚園的幼兒,恰如含苞待放的花兒,美麗又芳香,寬仁國小書聲朗朗,他親手栽種的那株刺桐樹,生機盎然,越來越茂盛;
蔡友玉大樓依然門庭若市,歡聲笑語,他的兒子孫子還有曾孫,常來常往;
新建的“友玉樓”雄偉壯觀,萬人景仰。大樓牆壁上,鑲嵌著福建省人民政府頒發的表彰紀念碑,碑文如下:
蔡友玉、洪淑佩伉儷,祖籍石獅。旅居菲律賓,情系桑梓,慷慨捐資興辦公益事業。為弘揚公德,特立此碑。
“友玉樓”如今成了石獅市愛國愛鄉啟迪後人的景點,吸引不少石獅人,還有來自各地的遊客前往參觀,他們站在友玉先生石像前,行禮鞠躬,表示對他的敬意。
友玉先生不愧是石獅人民的兒子,石獅人民將永遠記住他。
友玉先生,願您在天之靈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