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
《滕王閣序》全稱《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亦名《滕王閣詩序》,駢文名篇。(唐) 代詩人王勃作。滕王閣在今江西省南昌市 贛江濱。(唐)高祖之子滕王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公元653年)始建,後閻伯嶼為洪州牧,宴群僚於閣上,王勃省父過此,即席而作。文中鋪敘滕王閣一帶形勢景色和宴會盛況,抒發了作者“無路請纓”之感慨。對仗工整,言語華麗。
化用庾信《馬射賦》:“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共春旗一色。” 這一句素稱千古絕唱。彩霞自上而下,孤鶩自下而上,好似齊飛,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渾然一色,句式上下句相對,而且在一句中自成對偶,形成“當句對”的特點。日本遣唐使抄寫版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此版有研究價值。最早實出自“夫麟風與麏雉懸絕,珠玉與礫石超殊”(劉勰《文心雕龍 知音》)
正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豫章故郡 一作:南昌故郡)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層巒 一作:層台;即岡 一作:列岡;天人 一作:仙人)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舳通:軸,這裡指船;迷津 一作:彌津;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一作:虹銷雨霽,彩徹雲衢)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遙襟甫暢 一作:遙吟俯暢)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見機 一作:安貧)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嗚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賞析
王勃《滕王閣序》佳句迭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即是其中之一。對此名句,歷來公認絕句。
本句首先,對仗工整,幾近“工對”。上句的“落霞”、“孤鶩”與下句的“秋水”、“長天”都是名詞性短語,對仗考究。而更絕地是,上下句中又各自成對,也就是格律上要求較高的“句中自對”:“落霞”可對“孤鶩”,“秋水”正對“長天”。當然,在大唐律詩的王國里,這些都不算什麼,如杜甫的“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陸游的“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等都是句中自對。不同的是杜甫這句中的“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都是主謂短語,且直接連綴成句不用虛詞。
其次,上句寫動,霞、鶩“齊飛”;下句寫靜,水、天“一色”。一動一靜,以動襯靜。上句側重於目隨景而動,突出景物神態;下句側重於心因景而靜,突出景物色彩。畫面和諧,美不勝收。
再次,巧化成句,別出新意。王應麟《困學記聞》卷十七:“庾信《馬射賦》雲》:‘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王勃仿其語。如果我們從對仗的角度去比較王勃與庾信彼此文句的優劣,會發現王句的長處恰在於上下句都能“句中自對”,而庾句則不能。最後,如果“落霞”是指真正的彩霞而不是指一種鳥(形如鸚哥)的話(據上引朱東潤書,同頁),那么便有一個好處:點線面結合。孤鶩儘管不一定只有一隻,但總之是不會太多的幾點;落霞也只能是天邊的一線或一小片(位於西天)而非滿天;而秋水與長天卻是地道的一個廣闊的面了,由此,點線面巧妙結合,寫景極富層次性。
本句首先是色彩美。夕陽之下,晚霞絢爛耀眼,而鶩的羽毛是深色的,加上是逆光,所以孤鶩近乎一個暗影,而晚霞不可能遮布西邊半個天空,尚在碧空顯露,碧空相對於落霞光度稍遜,但相對於孤鶩來說卻較亮,它們——孤鶩、落霞、碧空——就成了明暗的對比——孤鶩的影子更加深暗,晚霞和碧空則更加燦爛。孤鶩的顏色以綠、褐、紫等為主,屬於冷色,而且它們之間是補色關係。晚霞的背景是晴空,它是藍寶石色的,和晚霞的顏色也是互補色的。我們知道,當互為補色的兩種顏色相鄰時,能構成最強的對比,在效果上,能使雙方達到最大的鮮明度。王勃巧妙地運用了這一對比,使整個圖案顯得格外地鮮明而美麗。
其次是動態美。孤鶩是在“飛”的,雲霞是在“落”的,只有天空是凝然不動的。秋水雖然平靜,但並不是冬天的止水,水面上不會死氣沉沉。微風過處,秋水上會不斷地泛起漣漪,漣漪過處,水面上倒映著的景物被盪開後,透出水下的景物:水草、乃至魚蝦等等。這分明是一幅流動著的美麗圖畫。
其三是虛實美。碧空高深無比,紅霞稍低些,而孤鶩又更低,這就有了三個層次,而它們下邊又有秋水。秋天的水是寧靜的,當“秋水共長天一色”之時,天上的畫卷自然地映在水中,所謂“天光雲影共徘徊”,水中又有了三個層次。而且,在天上越高的景物,在水中的倒影就越深。這就構成了實景與虛景的對比。況且微風過處,秋水泛起漣漪,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倒映著的景物會被盪開,依稀透出水下的景物。這和水面上的映像同樣構成了一種虛實之美。
其四是立體空間美。“秋水共長天一色”,在天邊,天空和水面這兩個本來並不相交的平面經過持續的變 形相交了,這符合人們的視覺習慣,並能使人感到整個畫面具有三維立體空間的真實感。不僅如此,“秋水共長天一色”把人們的視線引到水天相接之處,這是人們視線所能達到的最遠的地方。而“落霞與孤鶩齊飛”又把人們的視線引到天頂,這是人們視野中最高之處。這一景象又映在秋水中,使具有最大高度的景物又有了最大的深度。有遠有高有深,境界開闊,給人一種強烈的立體美。
其五是引人遐思的想像之美。此句中,鳥是有生命的,而天空和雲霞則是無生命的,這裡,後者成了前者活動的背景,而前者則是後者中一個有情感、有意志的動點,令人想到有生和無生;晚霞長空亘古常存,而孤鶩則只是一個匆匆過客,給人一種永恆和短暫的感觸;“孤”鶩與“落”霞齊飛,一隻“孤”鶩,緣何而孤?飛向那裡?……令人頓生情思;“秋水共長天一色”,遠方水天相接之處,茫茫緲緲,那裡是王勃的心緒所在?那裡景色又如何?……給人以無窮的遐想
作者簡介
王勃(650——676年): 字 子安 ,古絳州 龍門 (今 山西省 河津市 )人, 唐代 詩人 。
出身於豪門望族,祖父王通是隋末大儒,號文中子;叔祖王績是著名詩人;父親王福畤歷任太常博士、雍州司功等職,從祖王績,王績的詩風直接影響了王勃的詩作。而王勃兄弟六人,都以詩文為人稱道。王勃曾有過“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感嘆。
他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齊名,稱為“王楊盧駱”,世稱“初唐四傑”。他們四人反對六朝以來頹廢綺麗的風氣,“思革其弊,用光志業”,致力於改革六朝文風,提出一些革新意見,開始把詩文從宮廷引向市井,從台閣移到江山和邊塞,題材擴大了,風格也較清新剛健,對於革除齊梁餘風、開創唐詩新氣象,起了重要的作用。經過他與同時代的人的努力,“長風一振,眾蔭自偃,積年綺碎,一朝清廓”,以獨具特色的文風,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講中國文學史,尤其是唐代文學史,沒有不講到“王楊盧駱”的。
他才華早露,未成年即被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贊為神童,向朝廷表薦,對策高第,授朝散郎。《舊唐書》載:“六歲解屬文,構思無滯,詞情英邁,與兄才藻相類,父友杜易簡常稱之曰:此王氏三株樹也。”楊炯《王勃集序》上也說:“九歲讀顏氏漢書,撰指瑕十卷。十歲包綜六經,成乎期月,懸然天得,自符音訓。時師百年之學,旬日兼之,昔人千載之機,立談可見。”麟德元年(664年),王勃上書右相劉祥道曰:“所以慷慨於君侯者,有氣存乎心耳”。劉祥道贊其為神童,向朝廷表薦,對策高第,授朝散郎。乾封元年(666年)為沛王李賢征為王府侍讀,兩年後,因戲為《檄英王雞》文,被高宗怒逐出府,隨即出遊巴蜀。鹹亨三年(672年),補虢州參軍,因擅殺官奴當誅,遇赦除名。其父亦受累貶為交趾令。
上元二年(675年)或三年(676年),王勃南下探親,渡海溺水驚悸而亡,時年27歲,一說,26歲。關於王勃的生卒年,有不同的說法。 一種說法根據楊炯的《王勃集序》。上面說他於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卒,年二十八歲。據此推斷,王勃生於唐太宗貞觀二十三年(649年)。 另一種說法根據王勃自己寫的《春思賦》:“鹹亨二年,余春秋二十有二。”鹹亨二年即671年。據此,則當生於高宗永徽元年(650年),大多數學者多以後一種說法為準,認為王勃生於永徽元年(650年),卒於上元三年(676年),時年27歲。後世的人們只知《滕王閣序》文采的不朽,卻不知當時王勃對旅途上萍水相逢的知己的懷念。
王勃的文學主張崇尚實用。當時文壇盛行以上官儀為代表的詩風,“爭構纖微,競為雕刻”,“骨氣都盡,剛健不聞”。王勃“思革其弊,用光志業”(楊炯《王勃集序》)。
他創作“壯而不虛,剛而能潤,雕而不碎,按而彌堅”的詩文,對轉變風氣起了很大作用。 王勃的詩今存80多首,賦和序、表、碑、頌等文,今存90多篇。王勃的文集,較早的有20卷、30卷、27卷三種本子,皆不傳。現有明崇禎中張燮搜輯彙編的《王子安集》16卷;清同治甲戌蔣清翊著《王子安集箋注》,分為20卷。此外,楊守敬《日本訪書志》著錄卷子本古鈔《王子安文》1卷,並抄錄其中逸文13篇(實為12篇,其中6篇殘缺)。羅振玉《永豐鄉人雜著續編》又輯有《王子安集佚文》 1冊,共24篇,即增楊氏所無者12篇,且補足楊氏所錄 6篇殘缺之文。按日本京都帝國大學部影印唐鈔本第 1集有《王勃集殘》2卷,注云“存第二十九至三十”,當即富岡所藏本。清宣統三年(1911年),刊 姚大榮《惜道味齋集》有《王子安年譜》。代表作《檄英王雞》,《滕王閣序》;《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寫作背景
滕王閣因滕王李元嬰得名。李元嬰是唐高祖李淵的幼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驕奢淫逸,品行不端,毫無政績可言。但他精通歌舞,善畫蝴蝶,很有藝術才情。他修建滕王閣,也是為了歌舞享樂的需要。這座江南名樓建於唐朝繁盛時期,又因王勃的一篇《滕王閣序》而很快出名。韓愈在《新修滕王閣記》中說:“愈少時,則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絕特之稱。”
《新唐書·文藝傳》記滕王閣詩會為:“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閣,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紙筆遍請客,莫敢當,至勃,泛然不辭。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輒報。一再報,語益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請遂成文,極歡罷。”可見當時王勃年輕氣盛,才華橫溢,揮毫潑墨,語驚四座的情景。
關於《滕王閣序》的由來,唐末王定保的《唐摭言》有一段生動的記載。原來閻公本意是讓其婿孟學士作序以彰其名,不料在假意謙讓時,王勃卻提筆就作。閻公初以“更衣”為名,憤然離席,專會人伺其下筆。初聞“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閻公覺得“亦是老生常談”;接下來“台隍枕夷夏之郊,賓主盡東南之美”,公聞之,沈吟不言;及至“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句,乃大驚“此真天才,當垂不朽矣!”,出立於勃側而觀,遂亟請宴所,極歡而罷。
詩詞引用
元代盧摯的散曲《沉醉東風·秋景》:掛絕壁松枯倒倚,落殘霞孤鶩齊飛。四圍不盡山,一望無窮水。散西風滿天秋意。夜靜雲帆月影低,載我在瀟湘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