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自臨濁世,爾來十有六載,其先古公亶父①,泰伯②閣下玄孫。憶君曩生,乃有金玉之質,星日之神,玄溟之量,鴻鵠之志。群從悉慕溫讓,傴僂鹹仰恭儉。孰料灞原蕪穢,騏驥徒老槽櫪;風雲倏變,蘭桂詎承驟雨?靈龜出洛,豈奈羈轡;獸舞鹹池,何禁囹圄?偶遭海曲之舛③,遂抱膏肓之疚。故爾魂驚魄悸,韻吐呻吟,精腿神失,色陳顑頷。三日泣於秦廷,三年囚於別館。高標見棄,軒閣恨比長沙④;直烈遭危,葛巾慘於江澤⑤。自蓄心酸,誰憐夭折!素麀既已,遺蹤難覓。浪遏東隅,詎得卻死之鄉?氣阻溟水,豈獲回生之藥?丹書碧卷,昨猶君作;彩筆孤擲,今倩誰揮?瓊管之玉漬猶存,弦柱之餘音尚繞。蕭史御鳳,徒奏驚骨悲聲;陶朱⑥泛湖,惟吟駭神遺響。棄錦箋於蘭台,拾帛卷於金閨。彭蠡冷寂,何展璇璣之冊;南華夢斷,誰續逍遙之語?況乃炎天屬節,熒惑司時,臨軒有夢,孤館無人。東風唼喋,嫏繯與文苑同銷;珠簾慘澹,桐箏共彩筆皆絕!英名未泯,堂前犀軸猶書;逸客將亡,階外芝蘭預老。浸墨池中,蓮瓣無聲;懸筆亭前,杜衡枉待。昨目嬉文,潘江陸海⑦須涸;今覽豪章,義山白石⑧迸碎。及聞槥棺被燹,蒼鷹撲地;石槨成災,白虹貫日。楸榆颯颯,蓬艾蕭蕭。隔霧壙以猿啼,繞煙塍而泣鬼。自為玉兕鼎中,夢甜香滅;始知竹軒几上,臨川墨盡!上林⑨淚血,斑斑灑向玄池⑩;睢園⑾余衷,默默訴憑鄴水⑿。在君之塵緣雖淺,然岐⒀之鄙意豈終?因希其不昧之靈,或陟降於茲,特不揣鄙俗之詞,有污慧聽,乃歌而招之,曰:
草木盛兮春來茂,寒氣絕兮至暑易
至君去兮歸泉下,重壤積兮久乖隔
念幽懷兮誰克從?世之濁兮留何益
長殯天兮言修短,而今始兮休役役
臨高閣兮思故貌,登層台兮憶舊容
覓軒中兮何所遺,徒翰墨兮有餘跡
想君當年,雄姿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嗚呼仲宣,生死永別,朴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帷尚饗!
[注釋]①古公亶父:周文王的祖父。②泰伯:周文王的伯父。③海曲之舛:東漢初學者梁鴻得罪漢章帝,南逃至吳,為人傭耕。④長沙:指賈宜。⑤江澤:指屈原。⑥陶朱:即范蠡。⑦潘江陸海:指潘岳和陸機的才華如江海一般無窮無盡,這裡代指此二人。⑧義山白石:李商隱字義山,姜夔號白石道人,這裡代指此二人。⑨上林:漢武帝園林名,司馬相如曾作《上林賦》。⑩玄池:即玄武池,曹操銅雀台旁湖名,曹植於此作《銅雀台賦》,這裡指曹植的才華。⑾睢園:梁孝王宴請賓客之處,文人聚集之地,這裡指文士的才氣。⑿鄴水:黃河支流,曹操於此水濱建銅雀台,與建安詩人匯集於此作詩,這裡指建安文人的文采。⒀岐:作者的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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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帝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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