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沈誕琦上海人,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公共管理(國際發展方向)在讀碩士。自普林斯頓大學本科畢業後,曾在美國聯邦儲備銀行波士頓分行擔任巨觀經濟的政策研究工作。這本小書是工作之餘的一百多個周末,旅行、採訪、閱讀、寫作的結果。
名人推薦
寫作靠的大半是堅持和耐心。在大學畢業後,人所作的選擇往往更重要。我很高興你的書快出版了。這是個了不起的成績。——Peter Hessler 彼得·海斯勒 (作家、紐約客記者,著有《江城》、《甲骨》、《尋路中國》)
離開普大已很久,但校園常縈繞在我心頭。優雅的環境,傑出的師友,高尚的人格和學術精神使我深得教益, 經歷了人生最重要的轉折。本書作者是普大的後起之秀,以清新平朴的文筆描述莘莘學子中的數位。我忝列其間,深感榮幸和惶恐。望作者繼續創作,多方面多層次地展示普大校友的人生。
—— 許傑(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
這本書的文風活潑、清晰、易讀,是對書中所採訪和研究的人物的忠實呈現。作者努力讓這些人物栩栩如生。我很高興能成為採訪對象之一,我期待看到更多關於普林斯頓著名學者和校友的文章。
——Paula Chow 寶拉·鄒(普林斯頓大學戴維斯國際學生中心Davis International Center創始人)
在普林斯頓我交了許多患難知己,我的意思是,在我窮困的時候他們真的會替我付飯錢。有三四年的時間我每天飯錢不超過三美元。為了度日我常常只吃麥片。所以我十分感激那些永遠支持著我的室友和好朋友們……誰知道當初普林斯頓招生辦為什麼會看上我。但是我很高興他們錄取了我。我汲取了這所學校的所有精髓。
——Christina Gelsone克里斯蒂娜·吉爾森(美國大蘋果馬戲團小丑)
我在普林斯頓度過的歲月是生命中珍貴的一部分,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回到當年:那些由睿智的教授所主持的小研討會、驚喜地發現班上有比我更聰明的學生、在橫穿校園的靜謐小道上散步、還有我的初戀……
——Alan Lightman 艾倫·萊特曼(作家、天體物理學家,麻省理工大學科學寫作項目創始人)
在義大利的大學,學生被放在最末位,學生要見教授非常困難。所以對我來說普林斯頓好極了,教授敞開大門,待學生如朋友。這些源源不斷的智性資源是普林斯頓給我的最珍貴禮物。
——Giovanni Olivei 喬萬尼·奧利維(美國聯邦儲蓄所波士頓分行副主席)
我要通過傳記鑽進採訪對象的皮膚。
——A. Scott Berg 斯科特·伯格(普利茲獎(傳記類)得主、所著傳記包括飛行英雄查爾斯·林德伯格(Charles Lindbergh)、好萊塢巨星凱薩琳·赫本等)
如果你足夠關心這世界,世界將展示給你那些文學性的瞬間。在那個瞬間,一個故事可以呈現所有道理。
——Michael Lewis麥可·劉易斯 (作家、著名金融記者、《名利場》雜誌編輯,著有暢銷書《說謊者的撲克牌》、《弱點》、《點球成金》等)
目錄
目錄前言 1
毀掉菲茨傑拉德的女人 5
面對面的辦公室 23
第一個中國人 53
一封長電報 75
一生中的四天 101
我所認識的約翰·納什 117
克里斯蒂娜的頭髮 133
大魚 149
看火 169
舊金山的犀牛 187
他人的生活 209
愛因斯坦的夢 227
在墓園 255
感謝 267
參考書目 269
序言
我從未把這本書看作一個傳記集,或者一本關於大學的隨筆。它是一個由作家菲茨傑拉德引起的意外。我對菲茨傑拉德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充滿了私人感情。高二那年,因為某種幸運或是不幸,我被上海的一所公立中學送到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所私立高中做交換學生。在那個幾乎都是白種人的寄宿高中,只有三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學業不再是偏執地追求的東西,可是同學們卻偏執地追求運動成績,追求緊緊縮在自己的小圈子裡。那個異常孤寂的小鎮切斷了我過去的生活,也輕易推翻了我對世界剛剛建立起來的理解和信念。世界不再是“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可是世界也並沒有變得更寬,美國歷史課上所教授的觀念似乎只是為了讓這些孩子能長成和父母一樣保守而狹隘的美國中上層階級。在這裡,過去和現在都成了虛構的倒影,我對自己的身份和周遭的世界充滿了焦慮。幾個月後在英語課上,我讀到了《了不起的蓋茨比》,它是那么執迷於繁華世界卻又不斷在寫繁華之後的深淵,那么故作輕浮卻又那么寬廣。它成了整個美國第一個我真正理解的東西。
一年後,我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我之前從未去過它的校園,也不認識任何校友,最後選擇了這所大學,一大半是因為這是菲茨傑拉德的母校。
五年後,我臨近大學畢業,出於對菲茨傑拉德的感激,我決定寫一篇菲茨傑拉德的小傳。好幾個下午我坐在學校檔案館裡查資料,逐漸發現菲茨傑拉德深深地影響了三個他從未認識的後輩校友,一個是傑出的外交家喬治·凱南,一個是知名傳記作家斯科特·伯格,還有一個是炙手可熱的金融記者麥可·劉易斯。幾周之後,我和一位校友彼得·海斯勒聊天,菲茨傑拉德是他最崇拜的作家。他在普林斯頓的恩師約翰·邁克菲(同時也是普林斯頓校友)的鼓勵下,海斯勒在中國待了十餘年,為《紐約客》雜誌寫中國的長篇報導,如今他的書《江城》和《尋路中國》正在中國大陸熱賣。好幾個月之後,我去了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意外發現館長許傑(同時也是校友)和海斯勒有隱秘的聯繫,而上海出生的許傑又聯繫著這所大學的許多中國留學生。
於是,每一個校友都領我去認識下一個校友,當我不斷追蹤這些線索時,他們帶我去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東西:檔案館、圖書館、高棉的公益組織、英國布萊切利園的諜報機構、天津南開中學的話劇團、發自莫斯科的八千字長篇電報、三千年前的一頭青銅犀牛、橫穿美國的馬戲團、漂浮在盛夏的海上所寫完的一本關於夢境的小說……畢業之後的兩年,我花掉所有的業餘時間來認識這些校友、聆聽他們、敘述他們。當我把他們一一寫完時,我感覺又從大學畢業了一次,也許這所大學的名字不叫“普林斯頓”。
我本來的計畫是觀察一棵大樹。枝葉交錯,我最終看到了一片森林。這並不是整片森林,而是森林中我性情所至更加偏愛的那些樹。
沈誕琦
2013年5月
內容摘要
那年除了姞內瓦,還有更值得菲茨傑拉德擔心的事。1915年秋季學期結束時他因成績過差而暫時退學。1915年聖誕節普林斯頓三角劇社照例在全美巡演,演出喜劇《邪惡之眼》,劇本和歌詞作者菲茨傑拉德卻因成績原因被禁止隨團演出。在芝加哥的兩場演出,“三百名年輕的小姐占著劇院的前排。演出結束時,她們站起來,向演員拋著花束”。那晚最該收到花束和讚美的菲茨傑拉德卻坐在陰冷的家裡,失落憤懣之餘開始寫另一個關於姞內瓦的故事。1917年春,美國宣布參加一戰,千萬青年報名參軍。菲茨傑拉德已停學一年,注定不能從普林斯頓畢業。他順著人潮參了軍,參軍倒給他從普林斯頓正式退學找了個光榮的藉口。他曾敏感地幻想自己會死在法國的戰場上,而整個1917年和1918年他不過是在不同的訓練營受訓,每晚在軍官俱樂部寫第一部長篇小說《浪漫主義自我主義者》,還沒等到被派上戰場,一戰就結束了。對那一代美國青年來說,第一次世界大戰從頭至尾都是多愁而無害的夢,鮮活的吶喊廝殺傳到他們耳朵里已成曠遠的回聲,千萬人倒下了——卻從不是他們。東北部的上流社會青年被筆挺的軍官制服和修長的佩劍裝飾著,現在除了父輩的發跡史他們終於有了新的榮耀。他們被運到“野蠻的南部”受訓,一切都那么新鮮:瘋長的作物、赤裸的黑人、高聳的乾草、無節制的菸酒。在這片渾然天成的原始之中,十八歲的珊爾達·莎爾走進每個村莊每個城鎮的舞池,就像野蠻人的公主。
“如果珊爾達來,其他女孩子就直接回家了。”“她在,今晚別指望跳上舞了。” “最挺的鼻子,最堅決的小小的下巴。” “阿拉巴馬和喬治亞最美的女孩。” 珊爾達·莎爾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在她家庭所給予的教育里,女性特質被當成了一件藝術品,又常常被誤解為生活的全部意義。她生長在阿拉巴馬州最舒適的家庭,是阿拉巴馬最高法院法官的小女兒,備受家人溺愛。荒蠻的外部世界滋養著她不羈的內心,正如舒適的家庭生活滋養著她驚人的美貌。最好的舞蹈老師教她芭蕾,最好的文法老師教她法語,她還被鼓勵看書寫詩。她在後來回憶起少女時代,“我從未覺得一絲不如人或者羞澀或者懷疑,我也沒有任何道德標準”。十八歲,她剛從高中畢業,是所有南部少年的夢中情人,甚至——不只是夢中情人。她膽大包天,和許多男人有非正式的婚約,雖然所有男人都得不到最終的諾言。她早就學會抽菸喝酒,把頭髮剪得像男孩一樣短,她半開玩笑地說“曾吻過幾千人,還準備再吻幾千人”。
1918年7月初,一等中尉菲茨傑拉德在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市的鄉村舞會上邂逅了珊爾達,這幾乎是個和姞內瓦的相識一樣的開始,公主的身邊圍繞著過多的愛慕者。在同年寫成的《浪漫主義自我主義者》中,他會為假想的自己安排一個更私密的邂逅,在暴風雨的傍晚,在乾草垛背後,他的公主在吟誦魏爾倫的《秋歌》,然後公主察覺到了他:“誰在那裡?你是誰?曼弗萊德,聖克里斯多夫,還是維多利亞女王?”小說里的他高聲而短促地說:“我是唐璜!”
7月中旬他收到姞內瓦的信,她第二天就要和父親生意夥伴的兒子訂婚了,她興奮地講:“即使說我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都顯得太謙虛了!”過些日子他又收到了姞內瓦的婚禮邀請,他沒有出席,可婚禮邀請信被他貼在一本永久珍藏的剪貼簿上,剪貼簿的第二頁是芝加哥報紙對婚禮的報導,姞內瓦的側面像占了報紙的一整版。1918年9月4日,姞內瓦·金結婚。1918年9月7日,菲茨傑拉德在筆記本上寫:“7日,跌入愛情。”這一次,是和珊爾達。1918年末,一戰結束,菲茨傑拉德回到紐約。他請求珊爾達和他訂婚,她同意了,當然和她同意的其他許多婚約一樣,只是非正式的。
珊爾達反覆強調“物質毫無意義”,可過了不久她又說“卑瑣的單調的生存真可怕啊”。物質毫無意義,因為在她的生活里物質從未匱乏過;她能為浪漫犧牲物質,而她的浪漫就是無數的物質在合適的時機精確地進入她的生活。為了娶珊爾達,菲茨傑拉德還要賺很多很多錢,而成績不佳的大學肄業生所能找到的唯一工作是在名不見經傳的廣告公司寫誰都不當回事的廣告詞。
1919年6月,遠在阿拉巴馬州的珊爾達失去了耐心,終止了婚約。幾天后,心灰意冷的菲茨傑拉德從公司辭職回到家鄉聖保羅市。沒有學位、沒有工作、沒有戀人。
1919年夏天,在聖保羅市的父母家裡,菲茨傑拉德唯一擁有的東西,是已經兩次被斯克里布納出版社退回的長篇自傳小說《浪漫主義自我主義者》。出版社的老一輩編輯認為手稿結構混亂 、不知所云,而年輕的編輯麥克斯韋爾·柏金斯從中看到了作者的潛力,鼓勵他改寫。“現在這個故事沒有實質性的結尾”, “主人公的經歷和性格都沒有把結尾推向高潮”。在家中悶熱的閣樓里,菲茨傑拉德照著柏金斯的建議改寫了小說,9月4日他把修改稿寄給了柏金斯,改名為《天堂的這一側》(This Side of Paradise),情節基於他的普林斯頓生活和兩段戀情。這是他最後的賭注,他想要用這篇小說進入文壇、贏得名聲、賺夠錢、奪回珊爾達……恐怕所有人都會說,他想要的實在太多了。
1919年9月16日他收到柏金斯的回信:“我十分高興地告訴你,我們準備出版你的書。”1920年3月26日,《天堂的這一側》出版,這是一本拼寫錯誤百出的青春小說,卻因躍動鮮活的時代感感染了讀者。3月29日,第一版售罄。3月30日,菲茨傑拉德發電報給珊爾達:“書賣得好,速來紐約。”4月3日,菲茨傑拉德和珊爾達在紐約著名的聖派屈克大教堂結婚。至1921年,《天堂的這一側》再版十二次。
一夜間,菲茨傑拉德功成名就抱得美人歸,一切如夢似幻。他在散文《爵士時代的回聲》中寫道:“這是奇蹟的時代,這是藝術的時代,這是富餘的時代,這也是諷刺的時代。” 因為這篇散文,美國歷史上紙醉金迷的20世紀20年代又被稱為“爵士時代”。在接下去的十年里,菲茨傑拉德夫婦是爵士時代的絕對代言人,他的短篇小說賣到四千美元一篇,各類電影著作權收益更高。珊爾達的相片和訪談常出現在各類小報上,永遠美麗優雅,永遠特立獨行。更多的人讚美她是“一個女神”“天生的皇后”。他們是所有派對的座上賓,是所有高級商店和酒吧的常客,是從不關上行李箱的瘋狂旅行者。在紐約、巴黎、蔚藍海岸,他們的別墅就像蓋茨比的房子那樣夜夜笙歌。
《了不起的蓋茨比》里有一段極抒情的情節:多年後,窮小子蓋茨比功成名就,在紐約長島戴茜家別墅的對岸買了一棟巨大的豪宅。他不敢貿然拜訪戴茜,只是每天舉辦來者不拒的豪華派對,希望有一天能吸引戴茜的注意,可是戴茜總沒有來。臨近午夜,蓋茨比從熱鬧的派對里走出來,望著戴茜的家,“他朝著幽暗的海水把兩隻胳膊伸了出去,那樣子真古怪,儘管我離他很遠,我可以發誓他正在發抖。我也情不自禁地朝海上望去——什麼都看不出來,除了一盞綠燈,又小又遠,也許是一座碼頭的盡頭”。不知在菲茨傑拉德奢華的派對上,他是否也這樣無數次地幻想根本不存在的又小又遠的綠燈,姞內瓦就在燈的後面,也許有一天真的會循著歡笑聲出現在這些派對上……他一定經常想念她,因為他繼續在所有的創作里懷念著她,用賺到的錢支持他和珊爾達放縱無度的生活。
就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吧,就讓黃金時代的光暈永遠留在他們年輕驕傲的臉上,因為這一刻夢幻得無以復加,這之後一切將可怕而殘酷。這一刻他們多開心啊,他們在蜜月的酒店出口不停地玩鏇轉門,在酒店大堂里旁若無人地側身翻,他們坐在計程車車頂兜風,他們跳進了廣場飯店的噴泉,又濕淋淋地站在桌子上跳舞,他們去劇院看喜劇,約定在最不好笑的地方放聲大笑……
然後瘋狂的快樂越轉越快,把快樂都甩走了,只有瘋狂——她對文字有天生的靈感,他欣賞她的才能,鼓勵她寫作。然後——他說服她用他的名字發表短篇小說,因為這樣報酬更高。他開始在小說里大段大段抄襲她的日記和信件,並絲毫不以為然。沒幾年他的酗酒惡習越陷越深,他常常徹夜不歸,即使在家也是酩酊大醉。她的生活空虛無聊,開始重拾芭蕾,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再也不可能成為職業芭蕾舞演員。可正因為如此她更瘋狂地訓練自己,每天練舞八小時。1930年,高強度的芭蕾舞訓練誘發精神崩潰,她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症。然後——1932年她完成她唯一一本小說,自傳《最後的華爾茲》。菲茨傑拉德強迫她刪掉與她精神病史有關的情節,並非因為他想保護隱私,而是他已經在自己將出版的小說《夜色溫柔》里用了同樣的情節。他曾當著精神病醫生的面對珊爾達說:“省省吧,你這個三流的作家和三流的芭蕾舞演員。”然後——酗酒嚴重影響了他的創作,雜誌和報社陸續中斷了與他約稿。直到有一天,菲茨傑拉德在任何書店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書,任何的書店營業員都表示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作家。因為珊爾達的病,他們的婚姻自1933年起就名存實亡。沒人相信珊爾達的病能夠痊癒,她從一個精神病院搬到另一個精神病院,設施更差,房間更髒。
1940年12月21日,年僅四十四歲的菲茨傑拉德死於酗酒引起的心臟病突發。他的葬禮和他十五年前小說里描述的蓋茨比的葬禮一樣寒酸簡陋。他死前破產,遺囑中要求“最便宜的葬禮”。他曾像蓋茨比那樣夜夜敞開大門辦派對,卻只有很少的親友來參加葬禮:他的女兒、他的編輯柏金斯,還有好友女詩人多羅茜·帕克。珊爾達困在精神病院,無法參加葬禮,報紙介紹珊爾達為“他不合法的妻子”,儘管在死的前兩天他還寫信給珊爾達聊女兒的情況。多羅茜·帕克在葬禮上失聲痛哭:“這傢伙真他媽的可憐。” 在蓋茨比寂寞的葬禮上,一名出席者講了一模一樣的話。
1948年3月11日凌晨,珊爾達所在的精神病院失火,珊爾達被困在頂樓,活活燒死,年僅四十七歲。
當年菲茨傑拉德從如日中天的20世紀20年代每況愈下,文學圈裡的朋友眾口一詞罵珊爾達毀了他。“珊爾達生活太鋪張了,他不得不寫那些不入流的小說餬口。”“珊爾達太古怪,太多變啦,他心腸真軟。”到了20世紀60年代,菲茨傑拉德被評論界再度發現,各類學術研究風生水起,女權主義者掀起了研究珊爾達熱,珊爾達的書信日記一經公開,諸多女權主義者又異口同聲:“是傲慢自私的菲茨傑拉德毀了一個天才的作家、畫家、芭蕾舞演員。”
他毀了她,她毀了他,可這遠遠不能說清他和她之間最深沉的理解和衝突。他控制不住把她靈光四溢的日記抄進自己的小說,她控制不住在作家的妻子之外為自己尋找其他的身份。他和她都困惑了,哪一部分的生活是自己的,哪一部分的生活是對方的。即使在她最瘋狂最虛弱的日子裡他們還交換著炙熱的情書。她對他:“月亮像失落的錢幣掉進深山,草地陰沉而刺鼻,我想讓你靠近,我觸碰你,像秋天的平靜,甚至帶一點夏天最後的回聲。”他對她:“你是我見過的最精緻最可愛最溫柔最美麗的人,即使這樣也言猶不及。你所忍受的我,沒有其他人能忍受……”
關於死亡,珊爾達在1919年春曾致未婚夫菲茨傑拉德:“今天我去了墓地——你知道的,那不是個公墓——我想去打開山那側一座生鏽的地下室的鐵門。它被沖洗白了,覆蓋著淚汪汪水汪汪的藍色小花,小花也許是從死人眼睛裡長出來的,碰上去黏糊糊的帶著讓人作嘔的味道……為什麼墓地非得讓人感到空虛呢?關於這個論調我聽得太多了,格雷先生的話也很有說服力,可是我怎么也不覺得任何曾經生長的東西是讓人絕望的——所有斷裂的石柱和緊握的手掌和鴿子和天使象徵著浪漫,然後一百年後我想讓更年輕的人來猜猜我的眼睛是棕色的還是藍色的——當然,兩種顏色都不是——我希望我的墓看起來像已經有許多許多年頭——多奇怪啊,那一排南部邦聯士兵的墓,有兩三個會讓你覺得它們是死去的愛人或死去的愛情——它們看起來一模一樣,甚至上面黃乎乎的苔蘚也一樣。古老的死亡真美——真真正正的美——我們會一起死——我知道——甜心——”
他們沒有一起死,不過他們葬在了一起,在他父親的故鄉馬里蘭州。他的初戀姞內瓦還要多活四十年,親眼見證菲茨傑拉德死後哀榮水漲船高,《了不起的蓋茨比》一版再版,被奉為美國文學經典,可她畢生都把當年的情書和日記鎖在衣櫥的角落裡,從未想過站出來說:“我就是那個戴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