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十多年如一日,勤勤懇懇,吃苦在前,時刻以共產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他是個出了名的樂天派,為人隨和,待人寬厚,是公認的老好人;他被稱為“多產作家”,近幾年,發表在國家、地方級報刊上的各類作品近200餘篇,同事們戲稱他“胡編”;他淡泊名利,樂觀向上,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實際上是個“沒腎沒脾”的人。
入黨後的胡月強,深知肩負的責任,更加處處嚴格要求自己。1997年,他被調往慶雲十一萬變電站任站長。慶雲十一萬變電站,是當時慶雲縣唯一一座高等級的變電站,肩負著全縣的供電任務,卻由於管理不善,存在著很多隱患,胡月強到任後進行了大膽的改革。他先是對環境進行了徹底的治理,對設備存在的隱患進行了細緻的排查,後又結合春檢進行了消缺,並建立健全了一系列規章制度。經過半年不斷綜合治理,站容站貌煥然一新,大家的精神狀態和敬業精神有了實質性提高。年底他們受到了市公司的表彰,並被德州市授予“青年文明號”,胡月強被授予“新長征青年突擊手”光榮稱號。
1999年,正當他乘勝追擊、大刀闊斧地開展工作時,胡月強被查出患了嚴重的腎病,不得不做了右腎切除手術。痊癒後,他帶著“滿身硝煙”,拖著“傷痕累累”的病體,告別了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戰友們,調回了公司機關。從此,二十載風風雨雨的基層一線工作生涯宣告結束。
調回機關,壓力小了,工作相對“清閒”了許多。一天,胡月強隨手翻閱桌上的《山東電力報》,一篇名為《電嫂的情懷》的散文跳入眼帘,仔細閱讀後,一種久違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一文點醒夢中人”,於是他萌發了“拿起筆寫身邊的人”的念頭。經過不懈努力,處女作“荷花仙子”終見報端,更堅定了他創作的信心和決心。他經常挑燈夜戰,工作之餘下基層採訪。一次,去供電所採訪一名農電工,在回來的路上,胡月強突然被一輛疾馳而來的麵包車撞飛了……經檢查,他除了肋骨骨折和腿腳多處受傷外,脾臟破裂,不得不做了脾臟摘除手術。如今,胡月強已在各種報刊上發表了近二百篇作品。作品頻頻刊登在《國家電網報》、《中國電力企業管理》、《山東電力報》和《山東電業》等報刊上。
經過兩次沉重打擊的胡月強,不但沒倒下,反而越挫越勇,越活越強。多舛的命運讓他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後生,成長為一名堅強的“戰士”,合格的共產黨員。今年52歲的胡月強身材消瘦,熱愛寫作的他曾歷經兩次手術,身體裡不但“缺腎”而且“少脾”。
胡月強是慶雲縣電業公司一名普通工作人員,5年來,已在國家、省、市級報刊上發表散文、小說、論文百餘萬字,出版過個人散文集,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草根作家。
作文“歪才”因偏科名落孫山
1963年,胡月強出生在慶雲縣波張村,父親是一名國小教師。在他上國小時,一天,父親帶回了一本少封皮缺尾頁的小說,胡月強無意翻看了幾頁,誰知一下子被書中的情節吸引。從此,他迷戀上了看小說,不但到處借書看,還經常纏著父親往回捎小說,雖然很多字認不全,但是《烈火金剛》《鐵道游擊隊》《野火春風斗古城》等小說都看得津津有味。
初高中,雖說學習緊張,但胡月強讀小說的勢頭仍然不減,經常偷著看,有時下晚自習回到宿舍,熄燈後罩著被子打著手電筒看。那時候,胡月強每篇作文都是班上的範文,老師稱他為“歪才”。但是由於數理化成績一塌糊塗,高考時胡月強名落孫山。
1982年,胡月強成為了一名國小民辦教師,工作之餘,他時常寫一些隨筆、讀書感想之類的文章。3年後,他被招工到慶雲縣電業公司,由於勤奮好學、不怕吃苦,1989年,被提拔為供電所所長。繁忙的工作面前,胡月強漸漸將寫作放了下來。
人近中年摘除右腎,卻重拾文學夢想
正當在工作中肩挑重任時,2002年5月,胡月強被查出患有嚴重腎病,接受了右腎摘除手術,這也讓他不得不離開了奮鬥了近20年的一線,調回了公司機關。胡月強相對清閒了許多,可時間一長,一種莫名的失落感襲上了他的心頭。
重新點燃胡月強寫作夢想的是同事在報刊上發表了一篇散文,看後,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上心間。“自己何不寫點東西,打發寂寥的日子?”他決心拿起手中的筆寫寫身邊的人和事。
多年的基層供電所工作,胡月強無暇搗鼓文字,初嘗寫作的他總覺得力不從心,冥思苦想寫出的作品發出去,卻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於是胡月強和自己較起勁來,不斷給自己加壓,擠時間看書學習,常常一盞青燈、一杯清茶相伴,聞雞鳴犬吠至破曉。他讀書看報,一邊讀、一邊理解、一邊做筆記,幾年來讀書筆記已寫滿十幾本。
2004年,胡月強的處女作《荷花仙子》終於刊登在《山東電力報》上,捧著沉甸甸的報紙,嗅著淡淡的墨香,他欣喜不已。
再受重創依然傾心寫作,出小說集成新目標
正當胡月強在寫作的道路上躊躇滿志想要一展身手的時候,一次飛來橫禍降臨到了他身上。2007年春節,他跟妻子騎機車走親戚時,被一輛麵包車側向撞飛……第二天他才在急救病房甦醒過來,除了肋骨骨折和腿腳多處受傷外,脾臟破裂,必須做脾摘除手術。手術後醒來,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安慰妻子和家人:“沒事兒,我死不了……”
在家休養的胡月強非但沒有耽誤寫作,反而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作品越來越受到讀者的喜愛,《月餅》榮獲山東省新聞副刊銀獎,《“貪酒”的父親》獲全國暨海外華人小小說三等獎……幾年來,大大小小的獎獲得了十幾項。
“我這個四十多歲才參禪,‘半路出家'的俗家弟子,歷經朝鐘暮鼓、素食藍衫的考驗,念經終於念出點味道來了。”胡月強這樣評價自己。
近五年來,胡月強已在國家、省、市級報刊上發表散文、小說、論文一百多萬字,2013年20萬字的散文集《抹不掉的記憶》由北京線裝書局出版發行。胡月強先後成為德州市作協會員、山東省電力集團公司文學創作會員和山東省散文協會會員。
創作無止境,“只要還能動,我就會一直寫下去,今年的目標是出版一部小說集。”胡月強的話語樸實而堅定。
□本報通訊員胡志強孫衛芳
小說三題作者:胡月強
二嫂
二嫂娶得那年十九歲,二哥16歲,我5歲,懵懵懂懂剛記事。
二哥,其實在俺家是大哥,因上面有一大姐。那時的村裡有不分男女,按孩子們大小排序的習俗。我是老小,上面有個三姐,自然就是排行老四了。
父親重男輕女的思想比較嚴重,小子閨女不一樣的待承,大姐和三姐都沒讓上學,言稱,一個閨女家念書有啥用,大了找個婆家就娶了。但二哥到了上學的年齡態度就變了,小子不念書長大了沒出息。反正橫豎他都有理。
父親不容易,年輕的時候在村里是有名的壯勞力,沒黑沒白的在生產隊里幹活,為了多掙幾分工分,多分點口糧,讓一家子人不挨餓。那時,幾乎每年秋後上級都組織壯勞力去其他縣市挖河挖溝,一去一個冬天,臨近過年才收工得以回家。父親每次都要求參加,因為一家子不但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還能掙下一個冬天的正裝工分。每次回家,母親看父親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鬍子拉茬,明顯地瘦了一圈,心疼地直掉眼淚。然後趕緊忙活著做上一碗麵條,看著父親熱熱乎乎吃下去。他爹,這么遭罪,下年咱不去了。母親曾不止一次地勸說。不去,咱一家子吃啥呀!父親話語裡飽含著深深的酸楚與無奈。再說,老二過了年就該升國中了,下面還有小四呢?咱不能讓街坊鄰居看不起,我就是拼上這把骨頭也要供倆兒子上學。父親的話鏗鏘有力,透著倔強,低矮的小土屋被震得落下絲絲縷縷的灰塵,柜子上的油燈,豆點的小火焰被激得跳躍了一下,瞬間屋子裡敞亮了許多。
貧窮的日子在緩慢地流淌。二哥考上高中的那年夏末,父親積勞成疾終於病倒了,曾經的無比堅強,至今已變得無限勉強,羸弱的身體如同榨乾的甘蔗,僅存的那點能量已經不起半點的“風吹草動”,家裡就像倒了一面牆,寒風從四面八方湧來進來。母親請來村裡的赤腳醫生,打針吃藥父親的身體也不見起色,每天以淚洗面。二哥周末回家,看到父親病重的樣子,要求輟學不念了,父親沒等二哥說完就急了。老二,咱家還指望你撐門面呢,你不念書,爹死也閉不上眼啊。接下來一陣掏心肺地咳嗽,老大晌沒緩過勁來。
母親每天出來進去地叨念,像著了魔,起了滿嘴的燎泡。一天,母親終於把積攢了幾天的心事對父親說了,開始父親不同意,可架不住母親的再三哀求。
周末,二哥回家取吃用的,母親把給他娶媳婦替父親“沖災”之事說了,老年間鄉村有這么個說法。二哥聽後沉默了一會兒,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為了瞞著學校,趁中秋節放假的當口,家中把二哥的婚事辦了。娶親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到天黑也沒見太陽露面。新娶的二嫂與河東姥姥家是同村,按鄉村輩分應管母親叫姑奶奶,離俺家七八里路。新媳婦下轎了,一群頑皮的孩子推搡著新媳婦不讓進門,大姐三姐為掩護新媳婦忙活的滿頭大汗,我則在一旁高興地看熱鬧。二嫂個子高高的,扎一條大辮子,長得說不上好看,倒是圍著的一條紅紅的方巾,在秋風中隨風飄揚,特別的顯眼兒。
二哥默默地娶完媳婦,又默默地去上學了,二嫂則默默地融入了全家的生活,洗衣做飯,餵豬餵雞,伺候父親。二哥還和原來一樣,隔半月回來拿點吃用,第二天就又匆匆返回學校,不一樣的是原來每次回家都和母親睡在一個炕上,現在卻是和二嫂睡在西屋。二嫂脾氣好,很會疼人,每次二哥走後,我就和二嫂睡在一起。二嫂,你娶得那天,圍著紅方巾真好看。二嫂聽後會露出一絲淡淡地笑意。
新娶的二嫂似乎給全家帶來了些許的安慰和希望,一段時間,母親的臉上有了歡喜模樣兒,父親的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但最終也沒能挽回父親的生命,小年的前一天。
送走了父親,過了年,二哥又去求學了。春天生產隊的活多了,二嫂成了家裡的主要勞力,每天隨著鐘響下地,有個頭疼腦悶也捨不得歇個工。夏秋草木繁盛,收工後還要打一筐草才回家吃飯,晚上和母親一塊防線織布直至後半夜。
一天,我忽然發現二嫂的肚子比原來大了,後來並且越來越大。我擔心又好奇,禁不住追問。傻孩子,你快要當小叔了。二嫂黑糙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瞅著二嫂“俊俏”的臉,一頭的霧水。
二哥高中畢業了,恰巧趕上全國文革後恢復高考,幸運的是竟一舉考中,成為了一名師範學院的大專生。就在二哥接到入學通知書的第二天,二嫂順利產下一女娃,全家雙喜臨門,母親高興地大哭了一場,從不愛言笑的二哥瞅著自己的親骨肉,嘴角微微地翹起,當門的那顆虎牙格外的突出。
大學開學了,臨走時二哥來到父親的遺像前,低頭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轉身出來時已是淚流滿面。二嫂默默含著眼淚,背著行李把二哥送到村外,二哥默默地看了二嫂一眼,接過行李轉身大步走向遠方。
小侄女的將臨給全家帶來了許多的歡樂,母親的心頭也走出了喪夫的陰霾,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每天忙忙碌碌,操持家務,照看孫女。我有事無事就往二嫂屋裡跑,挑逗小侄女叫小叔。二嫂餵奶的時候真好看,撩起衣服露出大大的兩隻奶子,紫紅色的奶頭,無所顧忌。有時小侄女調皮,二嫂就故意說,快吃,快吃,要不讓你小叔吃了。臉上蕩漾著幸福。
二嫂沒出滿月又得下地了,家裡地里兩頭忙,每天晚上哄著孩子,還忙著掐草編到深夜,為了賣幾個錢給二哥湊學費。二哥在省城讀書,只有暑假和年假才能回家,暑假二嫂也不讓二哥去生產隊里幹活,讓他在家學習和照看孩子。
二哥可謂一表人才,白白淨淨,戴著眼鏡,很斯文,大學畢業後,因學習優秀被留校任教。有了工資,小侄女已兩周多了,大姐也娶到了外鄉,日子眼看著要好起來。
二哥當上老師後,常託詞工作忙,很少回家,隔段時間會給家寄點錢,過年在家也住不了兩天,惹得母親很生氣。他從不寫信,因二嫂不識字。
一年的深秋,家中突然收到二哥的一封信,一家人都不識字,母親請來了大隊會計。信中的意思是說,二哥在學校已有女人,要求和二嫂離婚。母親聞聽連哭帶罵,大罵二哥這個昧良心的。二嫂在一旁看似很平靜,一聲沒吭,抱起孩子回了西屋。
這時的二嫂已有身孕,回到西屋一天沒吃沒喝。晚上,我悄悄地來到二嫂屋裡,小侄女已睡熟,灰暗的油燈下,二嫂嘴裡銜著麥草,雙手有力而又利索地掐著草編,長長的草編盤成圈兒,一圈圈地纏繞在臂彎處,臉上閃著淚花。二嫂見我進來,忙用手拭摸了一下臉。四弟,還在二嫂這睡嗎?我頓了頓,突然說,二嫂,等我長大了我娶你當媳婦。二嫂愣住了,一把攬過我,熱淚簌簌地落在我頭上,我臉上。
過了年,二嫂又順利產下一男娃,小傢伙虎頭虎腦,哭起來地動山搖。母親高興地幾天合不攏嘴,不住的念叨,他爹,咱有孫子了,有孫子了。
這一年,農村實行了責任制,俺家分了八畝地。二嫂又風裡來雨里去,每天長在責任田裡。有時鐵錘兒的娘實在看不下去,少不了勸二嫂幾句,人家都不要你了,還這么賣力,不如趁著年輕,再找個好人家,省得活受罪。二嫂聽後也不作回答,只是一笑了之。二嫂天生的倔強,家裡再苦再難也不花二哥寄回來的一分錢。
五年過去,三姐找了個當兵的對象,隨軍去了部隊,我和鄰居家鐵錘兒一塊考上了鎮中學。這期間母親得了場大病,差點送命,後來勉強能夠自理,家裡外里全靠二嫂一個人打理。一個周末的傍晚,學校放假,一家人正吃飯,忽然來了一陌生人,白白淨淨,戴著眼鏡,渾身穿得整整齊齊,一家人全愣住了。娘,我是小寶啊。全家人沉默了老大晌不說話。你……你……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俺沒有你……這么個兒。母親氣喘吁吁,哆哆嗦嗦,二嫂趕緊過去照顧母親。來人正是多年沒回家的二哥。這是四弟吧,都長成大小伙子了。二哥搭訕道,鏡片後面的眼睛裡似乎含有不可名狀的訴求和委屈,我卻一臉的不屑。
二嫂牽過一雙兒女,明明、大山,這是爸爸,快叫爸爸。倆孩子怯生生地躲在二嫂身後,二嫂咋拽也不肯露面。
第二天早上,二哥要回省城了,臨走對二嫂說,紅雲,我對不起你,這是一千塊錢,留著貼補家用吧。二嫂說,現在日子好了,家裡不缺錢,城市裡天天得花錢,離了錢不能過,你自己收著吧。說完轉身走開了。
一晃八年過去了,這期間母親因年老多病也追隨父親而去,一起安葬在村後自己家的玉米地里。我大學畢業後和妻子在青島一個外企上班,已有了下一代。侄女明明師範畢業當了老師,已不用我操心,侄子大山在讀大三,全是我打理。
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一聽是二哥打來,說實在的我對我這個忘恩負義的二哥是打心眼兒里厭煩,我耐著性子聽完他的訴說,未作任何回答就把電話掛了。電話里大意是說,他後娶得的小二嫂,成天與他吵嘴,日子沒法過了,前一段時間扔下一張離婚協定書,辭掉工作,領著女兒回上海老家了。
歷經生活的磨鍊與時光的雕刻,二嫂未老先衰,五十多歲看上去像是六七十歲的人。2001年的初春,我正在美國總部開會,突然接到侄子的一個電話,說二嫂病重。等我趕到老家,二嫂已下葬兩天。我一進門侄子就撲到我懷裡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四叔,俺娘一輩子太苦了,沒享一天的福。娘說四叔是個好人,以後有啥事叫我多聽你的。稍稍平復後,侄子從兜里拿出一條紅方巾遞給我。說,這是俺娘臨終時的囑託,讓我親手交給你。我接過紅方巾,百感交集,噙著的眼淚奪眶而出。
侄子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在縣城上班,還沒成家,每年的清明前後,無論我身在何處都會趕回老家,相約大姐三姐侄子一塊祭奠父母和二嫂。今年因事回到老家已是清明的第二天了,我風風火火讓侄子開上車往家趕。回到久違的村莊,打開孤寂的院門,站在荒涼的院落里,眼前的北正房已是破爛不堪,二嫂曾住過的西屋,門窗也是殘缺不全。我百感交集。
這時,一個大男孩跟了進來,你是在青島工作的四叔嗎?我爸爸小名叫鐵錘兒,在家常說起你。我扭頭仔細端詳,是有點鐵錘兒的影子。我過去摸著男孩的腦袋,你爸呢?俺爸去城裡打工了。男孩說話聽乾脆。四叔,前天你家來了一個人,在門口站了老大一會兒,穿得整整齊齊,長得白白淨淨的,戴著眼鏡,一看就是大城市人,我沒敢上前搭話。我聽後心裡一怔。
我們一行四人提著貢品和燒紙,來到村後自家的地里。父母的墳、二嫂的墳已長滿荒草,我與大家一起清理。四叔,這兒好像有人來過。我聽到侄子說話,起身查看,發現果真是有人來過,因為父母的墳前、二嫂的墳前,各有一堆殘餘的紙灰。
石頭
石頭,17歲,英子,16歲。石頭家在村東,英子家也在村東,兩家隔著一條街道,石頭家在道南,英子家在道北。石頭和娘過日子,娘,61歲,英子和爹過日子,爹62歲。英子爹和石頭娘年輕時相好,因英子爹家窮又是單門獨戶,女方父母不同意,兩人未成。石頭家院子裡有一棵大槐樹,雖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高大粗壯,枝繁葉茂,爬在樹上就能窺視到英子家的一切。
村前有一條河,河面不寬但也不窄,河水充盈,魚蝦豐肥,兩岸草木茂盛,上有一木橋連通南北,南來北往很繁華。臨村的橋頭一側,長有一棵榆樹,樹冠很大,下地幹活的人、過往的路人都愛在樹下歇涼,閒論家長里短、坊間趣事。倆娃從小在河邊長大,平時英子這個野丫頭就像個跟屁蟲,跟著石頭哥一塊撈魚摸蝦,割草養畜,一起消磨著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盛夏的一天,石頭、英子攜著竹筐一路打鬧,來到橋東河堤割草,毒辣辣的太陽曬得莊稼蔫蔫的,一點精神都沒有,蟬卻隱藏在樹葉下唱得正歡。突然,英子像被“宰”了一樣,連滾帶爬、邊哭邊喊地跑了過來,嚇得臉都變了色、變了形。“……石頭哥,長蟲……長蟲……”(方言,長蟲即蛇)。石頭把跌倒的英子扶起,笑得前仰後合。石頭順著英子手指的方向過去查看,找回英子的鐮刀和一隻鞋子。
“哪來的長蟲,看把你嚇得!”
“我剛看見了,綠色的、老長了,差點讓我用鐮刀割上,誰糊弄你?”英子眼裡含著淚花,驚魂未定。
時光在流淌,村里人的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平平淡淡。轉眼間,石頭長成了大男孩,英子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一天的午後,石頭把英子喚出家門,拽著她的手跑到木橋下。
“石頭哥,有啥事你說唄,跑啥?把俺的手都弄疼了。”英子頭髮凌亂,氣喘吁吁。石頭不好意思地放開手,目不轉睛地盯著英子俊俏的臉。“把眼睛閉上。”英子愣愣的,不知所措。
她慢慢地睜開眼,見石頭手中有一把漂亮的梳子。“喜歡嗎?”英子抿著嘴一把搶過來,臉蛋紅紅的像塗上了胭脂。“這是棗木的,我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打磨成的。”石頭美滋滋的,滿臉的自豪。
又是一個夏天,倆人來到河邊割草,石頭熱得受不了,趁英子沒注意脫掉褲子跳進河裡,時而仰鳧、時而踩鳧、時而狗刨、時而扎猛子,扎猛子時圓圓的屁股撅出水面,被太陽一巴掌拍進水裡,濺起一串水花,逗得岸邊的英子“咯咯”地直樂。英子瞅著頑皮的石頭,撿了幾塊硬泥巴拋去,石頭一個猛子潛入水中,過了好一會兒,腦袋才在遠處冒出水面,衝著英子弄著鬼臉。
英子坐在岸邊出神,臉蛋兒紅紅的,也許是熱得,也許讓石頭逗得,也許……
突然,一道白光飛過來,嚇得她“啊”的一聲跳開,石頭見狀“哈哈”壞笑。英子轉頭一看,見岸邊一條扎許的大鯽魚,活蹦亂跳。“英子,咱不割草了,我在河裡摸魚,你在岸上撿,回家讓俺娘燉魚吃。”石頭說著一個猛子扎進水裡,隔一會兒就有魚兒飛到岸上,英子驚呼不斷。
已有好大一會兒不見魚兒飛來了,英子在岸邊耐心地觀望,等候著下一個驚喜。
“英子,我逮了一條大鯉魚。”英子遠遠看見石頭抱著一條大魚,從岸邊的淺水處急火火地飛奔而來,攪得水花四濺。“英子,快看啊,得有二斤多。”石頭跑到英子跟前,大口喘著粗氣,一顆小虎牙格外地突出。
英子背對著他,低著頭忸忸怩怩,“哧哧”地直笑,不肯轉過身來。石頭愣可可地站著。突然,他扔掉大鯉魚,飛快地跳進河裡。岸邊傳來英子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石頭游得遠遠的,不肯回來,英子一邊呼喚,一邊比劃,都急哭了。
石頭似乎緩過神來,順著英子手指的方向望去,見河對岸不遠處,不知啥時冒出一窄窄的高高的房子。前一段時間還沒有呢?莫非這是娘說的鬼子的炮樓?
從此,村子裡打破了以往的平和。
炮樓中的鬼子隔三差五來村里掃蕩,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帶頭的是兩名日本鬼子,一高一矮,高的戴著眼鏡,瘦得像猴子,矮的槍頭上掛著膏藥旗,胖得像頭豬,後面跟著二十幾個偽軍,像一群狗,胡作非為,見啥搶啥。石頭聽英子爹說過,炮樓里的鬼子也就三五個,其餘的淨是些漢奸和偽軍。
一天午後,村西頭突然傳來兩聲槍響,石頭娘知道鬼子又來了,趕緊讓石頭爬到樹上躲起來。果然,兩個鬼子帶領偽軍殺氣騰騰地竄出來,有的槍頭上掛著雞鴨,有的背著包袱,有的牽著羊。遲早我宰了這幫畜生。石頭咬牙切齒。
突然,英子家的院門被揣開,偽軍守候在門口,兩個鬼子闖進屋。
“孩子還小呢?你們這幫畜生……”英子爹開始還央求,後來豁出了老命,不停地咒罵,接著是一通家什亂響。
過了一會兒,屋裡傳來英子悽慘的哭聲……
第二天,石頭在橋下發現一塊有稜有角的青石,上面擱著一把熟悉的梳子。石頭兩眼噴火,握著梳子,牙咬得“咯嘣咯嘣”響。
接下來的幾天裡,村子裡沉悶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各家院門關得緊緊的,大街上很少有人走動。時不時傳來英子爹撕心裂肺的哭聲,石頭娘過去送點飯,回來時兩眼紅紅的。
一天的早晨,天蒙蒙亮,人們發現橋頭榆樹上吊著兩具男屍,一具瘦高,像扒了皮的猴子,一具胖矮,像蛻了皮的豬,白花花的。地上有一個掉腿兒的眼鏡框,一塊破碎的膏藥旗。奇怪的是兩人的襠間血肉模糊,男人該有的那些東西,卻不見了。
父訓
“剛兒,你出發回來了嗎?”父親這十幾天像著了魔似的,隔上兩天就來電話詢問。問家裡有啥事,支支吾吾也不說,宋剛一頭的霧水。放心不下,給母親打電話,平時愛嘮叨的母親這次也閃爍其詞,這更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宋剛任縣長兩年多了,每天忙得身心疲憊,焦頭爛額,這次省委組織為期三個半月的學習交流,他感到既幸運又高興。頭兩個月按時上課、作息,一個星期給父母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報個平安,每次父親說不上兩句就把電話塞給母親。他從小和父親交流很少,大小事都愛和母親叨叨,這已成習慣。母親身體不好,患有心臟病,宋剛聽聽母親說話,心裡才踏實。父親平時很少主動打電話,這段時間卻一反常態,冥冥之中他感到父親有什麼心事。
父親性格木訥,小心謹慎,不善說笑,平常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念滿“完小”,一直任生產小隊的會計,打得一手好算盤,不管分糧分物都做到公平公正,隊長很信任他;他熱愛集體,為人正直,社員們很尊敬他。宋剛在家是老小,兩個姐姐已出嫁,中專畢業分配到鄉鎮成了一名脫產幹部,在當時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全家人為之驕傲,全村人也感到光榮,但父親卻一如既往,滿臉的平靜,一副“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的樣子。
“好好乾,別沾公家的便宜。”上班那天,父親不溫不火地扔下一句話,牽著牛下地了。
宋剛安排到辦公室,負責收發等一些瑣碎工作,有時也學著寫寫新聞報導,給領導寫寫材料,平時不急不躁,安分守己,大家都很受喜歡他。一天下午,王主任手裡拿著一張報紙樂呵呵地從內屋走出來。“小宋,這上面的署名文章是你嗎?”小宋接過報紙一看,是自己在一個月前往大眾日報投得一篇稿件,題目是《農民的期盼》。“你小子行啊,都上省報了。以後肯定前途無量。”主任的連聲誇獎,讓他滿臉的不好意思。
兩年後,王主任調任水利局副局長,小宋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期間,宋剛收穫了愛情,妻子郭淑華是名民辦教師,在本村教國小。婚後兩口子既要接濟兩頭的大家,又要顧及自己的小家,日子過得很是拮据,特別的添了孩子後。
六年後,兒子小磊上國小了,宋剛憑著自己的打拚,升為鄉鎮書記,妻子有了丈夫的幫忙,也由民辦轉成了國辦,調到了縣中心國小,並在縣城蓋了三間房。遷居那天晚上,宋剛送走客人,醉眼迷離,巡視著寬敞潔淨的新居,不無感慨,對妻子意味深長地說:“咱們終於過上了城裡人的生活。”
搬進新居,宋剛把父母接來,母親一進院子這看看那瞅瞅,高興地合不攏嘴,父親還是老樣子,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
農村出生的孩子有志氣、有出息,宋剛當上書記後,一年的時間就把一個落後鄉鎮打理得遙遙領先,特別是計畫生育工作成為了全市的樣板,受到了上級的多次表彰。
一年的春天,宋書記告別了平房,搬進了樓房,生活條件有了質的飛躍。和上次一樣,喬遷新居,自然先讓父母開開眼,高興高興。司機把父母接來,母親被妻子攙著嚇得不敢邁步,臉上開滿了菊花,不住地念叨:“像皇帝住的金鑾殿。”父親被晃得眯縫著眼,臉部的肌肉擠成了一團,一上午沒怎么說話。中午吃飯時,愛喝口的父親,滴酒未沾。本來宋剛想留父母住段時日,可父親執拗不從,母親忙過來打圓場。“要住你住。”父親虎著臉吼了一聲,嚇得母親再沒吱聲。
宋剛當上縣長了。這一訊息很快傳遍全縣,轟動了全村,街坊鄰居都前來宋家祝賀,母親心裡樂開了花,忙著遞煙倒茶。父親卻面無表情,無動於衷,只顧自己悶頭抽菸,好像兒子的升遷與他沒有一點關係。
“宋叔,剛兒成了咱縣最大的官,你咋還不高興呢?”
“他叔,你今天是咋了,是不是樂傻了。”
……
鄉親們七嘴八舌,嘻嘻哈哈,你一言他一語數落只顧抽菸的宋老頭。
宋縣長更忙了,每天忙不完的工作,應酬不完的迎來送往。
一天,父母接到兒子的一個電話,一是說他要去省城學習三個月,不能回家;二是說在縣城購買了兩處寬敞的別墅,一處留給兒子,另一處是給兩位老人準備的,並且已裝修完,等他學習回來接二老來城裡享福。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每天喝酒不吃飯,煙抽得更凶了,除了精心侍弄那頭黃牛,和黃牛說說話,大門不出。
三個月過去,宋縣長學習期滿,回到縣城,中午幾個局長給他接風,喝得有點帶酒。回到家,妻子已上班,兒子已上學。他剛想脫下外罩上床美美的睡上一覺,忽聽到有輕輕地叩門聲。他醉眼朦朧,極不情願地把門打開,定神一看,嚇了一跳。“爹,你咋來了。”
父親沒答言,徑直走進了來,坐在沙發上,冷冰冰地說:“把門關好。”稍稍喘了口氣,接著說:“我讓你鎖叔送來的。你說今天上午回來,我算計著下午淑華上班,小磊上學,都不在家,才這個時候來找宋縣長。”
宋縣長聽父親口氣不對,臉色漲紅,沒敢多問。
父親沉默了好一會兒,淚眼汪汪,起身哆哆嗦嗦地從腰上解下一條用布縫製的鼓鼓的腰帶。
“剛兒,我和你娘這些日子每天提心弔膽睡不著覺,商量著把家中的牛賣了,加上這些年你給的錢,總共六萬二,都拿來了。”
宋縣長聽罷酒醒了一半,滿臉的汗淌下來。
“剛兒,把那兩處住宅樓退了吧,錢不夠咱再想法,抓緊去跟組織說清楚。”
宋縣長“噗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爹,……我聽你的,明天一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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