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芬·鐵伊推理全集2:法蘭柴思事件

約瑟芬·鐵伊推理全集2:法蘭柴思事件

《萍小姐的主意》 《排隊的人》 在《法蘭柴思事件》這本書中,鐵伊延續了或說擴大了如此的憤懣。

內容簡介

一位失蹤近一個月之久的16歲在校女生指稱被法蘭柴思大屋的主人——一對母女所誘惑並強迫她做女傭,進而被軟禁在法蘭柴思。但當警察帶這個女孩來法蘭柴思指認時,這母女聲稱既不認識也從未見過這女孩,但她卻能準確地說出房間的格局、擺設,甚至這對母女的日常用品。
一個謊言貫穿故事始終,但最終卻讓我們感受到了“輿論殺人”的力量。

作者簡介

生平

約瑟芬·鐵伊 英籍女作家。 1897年生於蘇格蘭因弗內斯,就讀於當地的皇家學院。在伯明罕的安斯地物理訓練學院接受了三年訓練之後開始物理訓練講師的生涯。後來,她辭去教職照顧她住在洛克耐斯的父親,並開始寫作。她是20世紀30年代以來,推理史最輝煌的第二黃金期三大女傑之一,也是其中最特立獨行的一位。和她齊名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多蘿西·榭爾斯都是大產量、行銷驚人的作家,鐵伊卻窮盡一生之力只寫了八部推理小說,八部水準齊一的好小說——是推理史上極少數一生沒有任何失敗作品的大師。1952年逝世於倫敦。

作品

時間的女兒
《法蘭柴思事件》
《萍小姐的主意》
《博來·法拉先生》
《一先令蠟燭》
《一張俊美的臉》
《排隊的人》
《歌唱的沙》

導讀

延遲者 by 唐諾

「在純潔中,你最害怕的是什麼?」
「快速。」
——安博托.艾可《玫瑰的名字》
橫溝正史筆下的日本名探金田一耕助,其探案最醒目的特點之一是詭異且帶著宿命威嚇的連續殺人,這是小說賣點,但沒辦法的是,這也為這位亂頭髮的名探帶來嘲諷——怎麼搞的老是所有人都快被殺光了他才破案?
相形之下,英籍的古典推理女王艾嘉莎.克麗絲蒂便有自覺且幽默多了,她不待別人開口先行自嘲:在她一部小說中,她透過書中自己化身的女推理作家奧利佛太太說:「在我筆下那名吃素的芬蘭神探得到靈感之前,已足足死掉八個人了。」
我們讀推理小說的人當然不難理解,推理小說中何以人命如草芥死個不停。死亡,從閱讀面來看,是即溶式的高潮,多少可保證看書的人不馬上打瞌睡,如果說一次死亡的提神效果能持續個三十頁,那八次安排均勻的死亡的確能讓人撐完一本二百四十頁的小說沒問題;就情節安排一面來看,死亡則是舊線索的嘎然而止,簡單造成迷宮中的驚愕死巷效果,是推理作家逗弄讀者的最方便手法——所以說作家讀者兩造大家心知肚明。其實,較磊落的推理寫作者倒並不諱言這個,像S.S.范達因就講過,「缺乏兇殺的犯罪太單薄,份量太不足了,為一樁如此平凡的犯罪寫上三百頁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畢竟,讀者所耗費的精力時間必須獲得回饋。」
然而說真的,范達因話中那種憂心勸告的意味是多慮了,我們不管從推理作家的職業心理狀態或從現實作品的不斷呈現結果來看,推理小說中,死亡,只會被用得太多而不是太少;用得太重而不是用得太輕。它是特效藥,但也跟所有特效藥一樣,其最大危機便在於被過度使用,且兼帶不怎麼好的副作用。當死亡愈多、死得愈詭異離奇或愈殘暴,死的人愈重要、地位愈高財富愈鉅,小說本身往往相對的單薄乏善可陳,兩者互為因果,成為惡性循環。
也因此,我個人常想,推理史上有哪幾部名著是不靠死亡卓然而立的呢?或者,在眾多分類排行之中,該不該增設這個相當有意思的欄目:「非死亡」的最佳推理小說暨十大排行榜?
我個人之所以認為不存在死亡的推理小說有意思,首先,在於它暗示了寫作者的勃勃自信與勇氣,敢於不依靠死亡所必然挾帶的感官刺激來吸引人;然後,如果這份自信和勇氣沒失敗的話(當然也可能失敗,失敗意味著這是一本沒人要看的無聊小說),那就更有意思了,因為寫作者得填補死亡不在所失去的戲劇效果和磁場,這便代表著這本推理小說本身的飽滿豐厚,換句話說,它得更巧妙,更深沉,或更具想像力。
鐵伊這部《法蘭柴思事件》便是這樣一本小說,如果有上述排行,我相信就算它不是第一,也必然在前三。

做為捍衛戰士的鐵伊

《法蘭柴思事件》其實只是一樁小事,「被害人」只是一名十幾歲的在學女孩,她沒死,只是假期結束沒按時回家,聲稱在等車時被一對好意讓她搭便車的母女所誘拐,監禁於一幢古老的大房子內,強迫她當女傭;所遭受的傷害亦僅僅是鞭打和挨餓而已,這幢監禁她的大房子名字就叫「法蘭柴思」。
看慣了大場面、血流漂杵謀殺場面的推理讀者,面對如此的小case,一下子還真會適應不過來——然而,強悍的鐵伊便敢於如此挑釁讀者的閱讀習慣和閱讀期待,她實在不怎麼像個類型大眾小說作家。
但勇敢不同於血氣,它通常不來自性格使然,而是對某個信念或某件自覺有價值事物的堅持,因此甘冒其他不諱的意志和決心。如此我們要問的便是,鐵伊到底想幹嘛?她「假借」推理小說的外殼真正想傳達的是什麼?支撐她的堅定信念到底是什麼?
讀鐵伊的小說,最容易感受到的是一種遍在且無意掩飾的強烈火氣(類型小說作家最不該有的,即使有也應該藏起來),我想這正是她寫小說無可替代的動力,說明她是那種事事有意見、有話要說而不是只想賣書的寫作者。更妙的是,鐵伊火氣中很大一部分居然直接朝向做為她衣食父母的大眾。在她的鉅作《時間的女兒》首章一開頭,她通過困於病房的葛蘭特探長嘴巴說,「過多的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之上,寫了過多的字。數以百計的字每分鐘都在付印,想起來就可怕。」然後,順勢把一堆流行小說又嘲又諷。
在《法蘭柴思事件》這本書中,鐵伊延續了或說擴大了如此的憤懣。鐵伊筆下,這樁蘇格蘭場原本決定不移送起訴的疑似綁架案,經過八卦小報的煽情報導,遂成燎原之火在整個英國爆發開來,當然,在一造是年紀不到十六歲,有一對嬰兒藍且分得很開眼睛、且飽受凌虐的清純女學生,另一造是加起來超過一百歲、住法蘭柴思大房子(儘管實際上頗窮)、且不跟人往來有巫婆傳聞的母女之間,義憤填膺的大眾當然一面倒站在前者那一邊,於是正義之言—謾罵—杯葛—騷擾—攻擊遂像一條誰也擋不住的單行道,暴力在正義的召喚下毫不猶豫的現身,法蘭柴思先是圍牆被漆上髒字眼,跟著被翻牆侵入擊破玻璃並毆打,最終是一把大火燒了。熟悉人類歷史的讀者應該不意外更不會認為這只是鐵伊的過甚其辭,這是人類集體行為經常呈現的公式行為——在這裡,鐵伊藉由一樁英國小鄉鎮的小小綁架案簡單連上了人類狂暴而且始終悔改不了的記憶。
從鐵伊這樣的憤怒投槍,我們可循跡溯回她所珍視的、認真要捍衛的事物:她相信知識、相信經驗、相信進步是人類認真使用腦子的可能結果,時間則是必要的代價,激情和狂暴不足以讓美好的結果更快呈現,只徒然帶來傷害和步伐的踉蹌偏斜;她相信各種德目,但小心不讓其中哪一項標高到神聖的地步,以免侵害了其他德目;她甚至相信價值和德目並不必然自動和諧,在現實世界中不免彼此傾軋衝突,因此人得認真去分辨,並細心的思考、守護、微調並時時檢查它的鋒芒。

回歸英國知識分子傳統

羅勃.巴納德在為《時間的女兒》作序時稱之為某種中產階級的困境,但我個人寧可稱之為洛克以降的英國知識分子傳統。
從十八世紀法國人簡單標舉著「自由、平等、博愛」(他們從不關心這其實是分別的三件事,實踐起來往往不共容)進行大革命之後,全世界此起彼落的現代化過程總挾帶著高熱的激情。這方面,美國人自詡他們得天獨厚,他們以為北美新大陸的廣袤土地提供了社會發展衝突的安全閥,避開了諸如法國大革命、蘇俄社會主義革命、德義法西斯熱潮等等所付出的殘酷代價。
如果我們說美國是仰仗著空間來稀釋熱情,那英國便是依靠著時間來節制熱情——眾所周知,英國不僅是工業革命的母國,也是社會平民化、政治民主化的起源地,他們不像後來超英趕美的其他國家那樣,把浩大的人類改造工程壓縮在極短時間內,包括政治、經濟、社會、家庭等等大問題「畢其功於一役」;相反的,他們開始得早,有機會一次只對付一個問題,所以能冷靜的運用理智,可靠的積累經驗,英國這樣的知識分子像思維的工程師,而不像意識形態化的革命者,這一點,我們從法國大革命彼時整個歐陸的狂飆聲中,英吉利海峽這邊柏克那種冷靜憂心、略帶遲疑保守的批評,最能體會出英國知識分子的如此特質。
不僅面對波瀾壯闊的法國大革命如此,英國的知識分子甚至還馴化了更具狂野力量的社會主義意識。

被延緩的社會主義

有個老笑話是這樣子的:話說有三種人爭論誰的行業最古老,石匠說石器時代是人類最早的階段,所以最古老;但建築師不同意,說早在那之前宇宙一片混亂,便是靠著建築師才建立了秩序;社會主義者的回答是,「好極了,那你知道混亂是誰造成的呢?誰都知道是我們社會主義者。」
社會主義的確滿混亂的,把外頭世界弄得一團亂不說,它的自身內部亦混雜不休,比方說,德國經濟學者宋巴特便曾羅列出不同的社會主義達一百八十七種之多,但這麼多社會主義並非全無交集,基本上,追求經濟的平等是它們相當一致的目標,而早期的社會主義的確也都伴隨著相當的激情——暴力革命式的激情如馬克思,或宗教式的激情如歐文。
最早壓住這類激情,轉向和平漸進改革便是英國的「費邊社」,這是由英式傳統知識分子社會主義者所創建組成的,重要的成員包括蕭伯納、韋伯夫妻、奧利佛、華勒斯等人,時間早在一八八四年元月,才是社會主義開始在歐陸蔚然成風的時候。
取名費邊社,Fabian Society,饒富深意,這名字出自昔日古羅馬名將Fabius,費比厄斯。此人是擊敗迦太基一代雄主漢尼拔遠征軍、保住羅馬的英雄,但有名的不僅是他的功業,更在於他致勝的戰略——他不正面和強悍的漢尼拔決戰,只是堅定的尾隨、迂迴和騷擾,羅馬城的一度陷落他不理會,被譏諷為懦夫叛國他也不改其志,這為他贏得「拖延者」的美名(當然,一開始是罵名)。
費邊社的格言(出自創社人卜特瑪手筆)說的便是這個,「你必須等待適當的時機,就像費比厄斯和漢尼拔作戰,儘管許多人指責他遷延不進,他依然耐心等待。但是當時機來臨,你必須像費比厄斯一樣,奮力出擊,否則你的等待只是徒勞。」
於是,這個由典型英式知識分子組成的社會主義團體,甚至並不尋求「完全一致的思想和目標」,只冷靜的把社會主義的課題拆解成一小塊一小塊,定期研究討論,提出具體可行的方案,並發行小冊子,數十年如一日,如此,他們漂亮的馴服了當時宛如「闖入瓷器店的發情公牛」般的社會主義,不僅撐起了日後的英國工黨,而且提前為今天歐陸幾乎各國都有、在民主憲政架構下運作的社會主義政黨做了示範。

煙霧正遮著你的雙眼

耐心等待,適時出擊,這容易嗎?我們只能說這叫說來容易。
有一首很好聽的英文老歌叫<你的眼睛在抽菸>(Smoke gets in your eyes),歌詞中說,「當你的心燒到白熱之時,你頂好留心點,煙霧正遮住你的眼睛。」
在激情中不忘煞車,保持冷靜用腦,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這有多困難;但更難的是,在面對別人的激情,尤其是一大堆別人構成所謂的民眾激情之下,你不只是維持冷靜用腦,而且堅持自己的信念和步伐,並乾冒不諱的大聲說出自己相信的事,這就真需要一點本事了。
約瑟芬.鐵伊,以及她身後那些冷靜到近乎矯飾無情的英國知識分子,對我們這些年來仍不時陷身激情泥淖的台灣社會,其實是有著相當的啟示意義的。
最後,請容我引述昔日費邊社成員佩仁德夫人的一段話做為結束,儘管政治立場或有差異,但我總認為這些話宛如出自鐵伊之口,「你們努力使窮人仍陷身於不幸之地,你們迫使他們加入革命,你們幸災樂禍看著罷工衝突,期待著流血事件,我將怎麼稱呼你們呢?愚蠢至極。社會將經由緩慢的進化過程來改革,而不是革命和流血,就是你們這些革命者阻礙了社會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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