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道生
四世紀左右,我國雖處於政治紛擾的時代,但對佛教的傳播而言,卻是一個成果輝煌的時期。南北方的佛教高僧輩出,在北方,譯經大師鳩摩羅什為翻譯事業創下空前的偉績,為佛教培育許多卓越人才;在南方,名僧與名士交流,佛教普遍接引了中國的士大夫,支道林便是清談名僧的翹楚,慧遠大師更是一時碩望,使所居的廬山成為南方佛教的中心。竺道生正是在這種時代背景孕育出來的傑出佛教思想家。
道生,俗姓魏,河北鉅鹿人,寓居彭城(今江蘇銅山),家世顯赫,祖先世代都是官宦人家。道生從小聰明超群,神悟非凡。八歲出家後,專心道業,研究經句和妙義,能自得勝解。年方十五,便登講座,宣揚佛法。他析理分明,議論合宜,雖是當代的宿學名士,也不能抗敵。至受具足戒時(二十歲),學養及善說佛法的聲譽,早已名聞遐邇了。
道生認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因此,他盡心盡力於鑽研佛法,並博覽諸論,雖萬里求法,卻不辭辛苦,後與慧嚴等同游長安,追隨鳩摩羅什受業,關中的僧眾,只要見過道生的,沒有不欽服他的英才秀傑。羅什門下有“四聖十哲”的尊稱,道生就榮列其一。
劉宋少帝景平元年(四二三),道生禮請罽賓律師佛陀什與于闐沙門智勝翻譯法顯在獅子國所得的梵本《彌沙塞五分律》三十四卷及《比丘戒本》、《羯磨》各一卷,對律法的弘傳貢獻良多。當代名士王弘、范泰、顏延之等,對道生的才學風範非常景仰,爭相前往問道參學。
道生跟隨羅什遊學多年,所以對龍樹和僧伽提婆所弘傳的中觀空義旨要能夠深達玄奧,因此體會到語言文字只是詮表真理的工具,不可執著和拘泥。他曾慨嘆道:“夫象以盡意,得意則象忘;言以詮理,入理則言息。自經典東流,譯人重阻,多守滯文,鮮見圓義。若忘筌取魚,始可與言道矣!”於是校閱真俗二諦的書籍,研思空有因果的深旨,建立“善不受報”、“頓悟成佛”的理論,又撰寫《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多部作品,都能一一釐清舊說,妙得真義,然而卻引來拘守文字表象者的嫉妒與排斥,認為他的學說是“珍怪之辭”。
當北涼譯的大本《涅槃經》傳到南方以前,東晉安帝義熙十四年(四一八),已在建康譯出法顯所帶回的六卷《泥洹經》,經文中多處宣說一切眾生都有佛性,將來都有成佛的可能,唯獨“一闡提”人是例外的。一闡提,就是斷絕善根的極惡眾生,沒有成佛的菩提種子,就像植物種子已經乾焦一樣,“雖復時雨百千萬劫,不能令生,一闡提輩亦復如是。”道生對於這種說法是不滿意的,他仔細分析經文,探討幽微的妙法,認為一闡提固然極惡,但也是眾生,並非草木瓦石,因此主張“一闡提皆得成佛”。這種說法,在當時可謂聞所未聞,全是道生的孤明先發,引起當時拘泥經文的舊學大眾的擯斥,一致認為他違背佛經原旨,邪說惑眾,而把他逐出僧團。
孤掌難鳴的道生,在大眾的交相指摘下,黯然離開建康,來到虎丘山(位於蘇州),傳說他曾聚石為徒,講說《涅槃經》。當他講解“一闡提”的經句時,就言明“一闡提也有佛性”,並問石頭:“如我所說,契合佛心嗎?”奇妙的是,一粒粒石頭竟然都點頭了。這就是流傳千載“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佳話。
宋文帝元嘉七年(四三○),道生再度來到廬山,大本《涅槃》流傳到南方建康,其中果然有“一闡提人有佛性”的記載,與當年道生所主張的完全契合,南方的大眾才佩服道生的卓越見識。
道生獲得新經,不久便開講《涅槃經》。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四三四),道生在廬山精舍說法,窮理盡妙,務使聽眾能領悟,得到法喜。同時,他完成“舍壽之時,據獅子座”的誓願,在講座上端坐而逝。
道生曾從鳩摩羅什和僧伽提婆受學,在涅槃上尤獨具慧眼,在大本《涅槃經》尚未南傳時,就能暗契佛心,後世推崇他為“涅槃聖”。此外,道生把佛陀一代的教法分為善淨法輪、方便法輪、真實法輪、無餘法輪,世稱“生公四輪”。道生的四種法輪,與慧觀的“二教五時”,同為後世判教的淵源,貢獻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