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郭董劉蔣劉傳

《程郭董劉蔣劉傳》是西晉時史學家陳壽創作的一篇傳。

作品原文

程郭董劉蔣劉傳

程昱宇仲德,東郡東阿人也。長八尺三寸,美須髯。黃巾起,縣丞王度反應之,燒倉庫。縣令逾城走,吏民負老幼東奔渠丘山。昱使人偵視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止屯。昱謂縣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勢可知。此不過欲虜掠財物,非有堅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還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穀米,今若還求令,共堅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為然。吏民不肯從,曰:“賊在西,但有東耳。”昱謂房等:“愚民不可計事。”乃密遣數騎舉幡於東山上,令房等望見,大呼言“賊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隨之,求得縣令,遂共城守。度等來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開城門急擊之,度等破走。東阿由此得全。

初平中,兗州刺史劉岱辟昱,昱不應。是時,岱與袁紹、公孫瓚和親,紹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從事范方將騎助岱。後紹與瓚有隙。瓚擊破紹軍,乃遣使語岱,令遣紹妻子,使與紹絕。別敕范方:“若岱不遣紹家,將騎還。吾定紹,將加兵於岱。”岱議連日不決,別駕王彧白岱:“程昱有謀,能斷大事。”岱乃召見昱,問計。昱曰:“若棄紹近援而求瓚遠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說也。夫公孫瓚,非袁紹之敵也。今雖壞紹軍,然終為紹所禽。夫趣一朝之權而不慮遠計,將軍終敗。”岱從之。范方將其騎歸,未至,瓚大為紹所破。岱表昱為騎都尉,昱辭以疾。

劉岱為黃巾所殺。太祖臨兗州,辟昱。昱將行,其鄉人謂曰:“何前後之相背也!”

昱笑而不應。太祖與語,說之,以昱守壽張令。太祖征徐州,使昱與荀彧留守鄄城。張邈等叛迎呂布,郡縣回響,唯鄄城、范、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泛嶷取范,吏民皆恐。彧謂昱曰:“今兗州反,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歸而說之,殆可!”昱乃歸,過范,說其令勒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為心!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為,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眾,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於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時泛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守。昱又遣別騎絕倉亭津,陳宮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棗祗已率厲吏民,拒城堅守。又兗州從事薛悌與昱協謀,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

乃表昱為東平相,屯范。

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數不利。蝗蟲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時昱使適還,引見,因言曰:“竊聞將軍欲遣家,與袁紹連和,誠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韓、彭之事邪?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太祖乃止。

天子都許,以昱為尚書。兗州尚未安集,復以昱為東中郎將,領濟陰太守,都督兗州事。劉備失徐州,來歸太祖。昱說太祖殺備,太祖不聽。語在《武紀》。後又遣備至徐州要擊袁術,昱與郭嘉說太祖曰:“公前日不圖備,昱等誠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異心。”太祖悔,追之不及。會術病死,備至徐州,遂殺車胃,舉兵背太祖。頃之,昱遷振威將軍。袁紹在黎陽,將南渡。時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聞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太祖從之。紹聞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昱收山澤亡命,得精兵數千人,乃引軍與太祖會黎陽,討衰譚、袁尚。譚、尚破走,拜昱奮武將軍,封安國亭侯。太祖征荊州,劉備奔吳。論者以為孫權必殺備,昱料之曰:“孫權新在位,未為海內所憚。曹公無敵於天下,初舉荊州,威震江表,權雖有謀,不能獨當也。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皆萬人敵也,權必資之以御我。難解勢分,備資以成,又不可得而殺也。”

權果多與備兵,以御太祖。是後中夏漸平,太祖撫昱背曰:“兗州之敗,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會,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歸兵,闔門不出。

昱性剛戾,與人多迕。人有告昱謀反,太祖賜待益厚。魏國既建,為衛尉,與中尉邢貞爭威儀,免。文帝踐阼,復為衛尉,進封安鄉侯,增邑三百戶,並前八百戶。分封少於延及孫曉列侯。方欲以為公,會薨,帝為流涕,追贈車騎將軍,謚曰肅侯。子武嗣。

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曉,嘉平中為黃門侍郎。時校事放橫,曉上疏曰:“《周禮》云:”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春秋傳》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臨賢,賤不得臨貴。於是並建聖哲,樹之風聲。明試以功,九載考績。各修厥業,思不出位。故欒書欲拯晉候,其子不聽;死人橫於街路,邴吉不問。上不責非職之功,下不務分外之賞,吏無兼統之勢,民無二事之役,斯誠為國要道,治亂所由也。遠覽典志,近觀奏漢,雖官名改易,職司不同,至於崇上抑下,顯分明例,其致一也。初無校事之官乾與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業草創,眾官未備,而軍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檢御有方,不至縱恣也。此霸世之權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後漸蒙見任,復為疾病,轉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宮廟,下攝眾司,官無局業,職無分限,隨意任情,唯心所適。法造於筆端,不依科詔;獄成於門下,不顧復訊。其選官屬,以謹慎為粗疏,以謥詗為賢能。其治事,以刻暴為公嚴,以循理為怯弱。外則托天威以為聲勢,內則聚群奸以為腹心。大臣恥與分勢,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鋒芒,鬱結而無告。

至使尹模公於目下肆其奸慝;罪惡之著,行路皆知,纖惡之過,積年不聞。既非《周禮》設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義也。今外有公卿將校總統諸署,內有侍中尚書綜理萬機,司隸校尉督察京輦,御史中丞董攝宮殿,皆高選賢才以充其職,申明科詔以督其違。

若此諸賢猶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諸賢各思盡忠,校事區區,亦復無益。

若更高選國士以為校事,則是中丞司隸重增一官耳。若如舊選,尹模之奸今復發矣。進退推算,無所用之。昔桑弘羊為漢求利,卜式以為獨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水旱之災,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遠君子,近小人。《國風》托以為刺。衛獻公舍大臣,與小臣謀,定姜謂之有罪。縱令校事有益於國,以禮義言之,尚傷大臣之心,況奸回暴露,而復不罷,是袞闕不補,迷而不返也。“於是遂罷校事官。

曉遷汝南太守,年四十餘薨。

郭嘉宇奉孝,穎川陽翟人也。初,北見袁紹,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舉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時,潁川戲志才,籌畫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與荀彧書曰:“自志才亡後,莫可與計事者。汝、穎固多奇士,誰可以繼之?”彧薦嘉。召見,論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為司空軍祭酒。征呂布,三戰破之,布退固守。時士卒疲倦,太祖欲引軍還,嘉說太祖急攻之,遂禽布。語在《荀攸傳》。

孫策轉鬥千里,盡有江東,聞太祖與袁紹相持於宮渡,將渡江北襲許。眾聞皆懼,嘉料之,曰:“策新並江東,所誅皆英豪雄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眾,無異於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臨江未濟,果為許貢客所殺。

從破袁紹,紹死,又從討譚、尚於黎陽,連戰數克。諸將欲乘勝遂攻之,嘉曰:“袁紹愛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圖、逢紀為之謀臣,必交斗其間,還相離也。急之則相持,緩之而後爭心生。不如南向荊州,若征劉表者,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軍至西平,譚、尚果爭冀州。譚為尚軍所敗,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還救之,遂從定鄴。又從攻譚於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陽亭侯。

太祖將征袁尚及三郡烏丸,諸下多懼劉表使劉備襲許以討太祖,嘉曰:“公雖威震天下,胡恃其遠,必不設備。因其無備,卒然擊之,可破滅也。且袁紹有恩於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烏丸之資,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動,民夷懼應,以生蹋頓之心,成覬覦之計,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談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備不為用,雖虛國遠征,公無憂矣。”大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貴神速。今千里襲人,輜重多,難以趣利,且彼聞之,必為備;不如留輜重,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盧龍塞,直指單于庭。虜卒聞太祖至,惶怖合戰。大破之,斬蹋頓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遼東。

嘉深通有算略,達於事情。太祖曰:“難奉孝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還,疾篤,太祖問疾者交錯。及薨,臨其喪,哀甚,謂荀攸等曰:“諸君年皆孤輩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後事屬之,而中年天折,命也夫!”乃表曰:“軍祭酒郭嘉,自從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議,臨敵制變。臣策未決,嘉輒成之。平定天下,謀功為高。不幸短命,事業未終。追思嘉勛,實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戶,並前千戶。”謚曰貞侯。子奕嗣。後太祖征荊州還,於巴丘遇疾疫,燒船,嘆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陳群非嘉不治行檢,數廷訴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悅焉。奕為太子文學,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獵嗣。

董昭字公仁,濟陰定陶人也。舉孝廉,除癭陶長、柏人令,袁紹以為參軍事。紹逆公孫瓚於界橋,巨鹿太守李邵及郡冠蓋,以瓚兵強,皆欲屬瓚。紹聞之,使昭領巨鹿。

問:“御以何術?”對曰:“一人之微,不能消眾謀,欲誘致其心,唱與同議,及得其情,乃當權以制之耳。計在臨時,未可得言。”財郡右姓孫伉等數十人專謀主,驚動吏民。昭至郡,偽作紹檄告郡云:“得賊羅候安平張吉辭,當攻巨鹿,賊故孝廉孫伉等為應,檄到收行軍法,惡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斬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訖白紹,紹稱善。會魏郡太守賈攀為兵所害,紹以昭領魏郡太守。

時郡界大亂,賊以萬數,遣使往來,交易市買。昭厚待之,因用為間,乘虛掩討,輒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昭弟訪,在張邈軍中。邈與紹有隙,紹受讒將致罪於昭。昭欲詣漢獻帝,至河內,為張楊所留。因楊上還印緩,拜騎都尉。時太祖領兗州,遣使詣楊,欲令假塗西至長安,楊不聽。昭說楊曰:“袁、曹雖為一家,勢不久群。曹今雖弱,然實天下之英雄也,當故結之。況今有緣,直通其上事,並表薦之;若事有成,永為深分。”楊於是通太祖上事,表薦太祖。昭為太祖作書與長安諸將李傕、郭汜等,各隨輕重致殷勤。楊亦遣使詣太祖。太祖遺楊犬馬金帛,遂與西方往來。天子在安邑,昭從河內往,詔拜議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黃巾於許,遣使詣河東。會天子還洛陽,韓暹、楊奉、董承及楊各違戾不和。昭以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太祖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冀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太祖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昭遷符節令。

太祖朝天子於洛陽,引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將獨委質。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又聞書命申束,足以見信。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詣奉。徙大駕至許。奉由是失望,與韓暹等到定陵鈔暴。太祖不應,密往攻其梁營,降誅即定。奉、暹失眾,東降袁術。三年,昭遷河南尹。時張楊為其將楊醜所殺,楊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城守待紹救。太祖令昭單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舉眾降。

以昭為冀州牧。

太祖令劉備拒袁術,昭曰:“備勇而志大,關羽、張飛為之羽冀,恐備之心未可得論也!”太祖曰:“吾已許之矣。”備到下邳,殺徐州刺史車胃,反。太祖自征備,徙昭為徐州牧。袁紹遣將顏良攻東郡,又徙昭為魏郡太守,從討良。良死後,進圍鄴城。

袁紹同族春卿為魏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長在揚州,太祖遣人迎之。昭書與春卿曰:“蓋聞孝者不背親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不探亂以?徽?幸,智者不詭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內難,南遊百越,非疏骨肉,樂被吳會,智者深識,獨或宜然。

曹公愍其守志清恪,離群寡儔,故特遣使江東,或迎或送,今將至矣。就令足下處偏平之地,依德義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為喬橋之偶,以義言之,猶宜背被向此,舍民趣父也。旦邾儀父始與隱公盟,魯人嘉之,而不書爵。然則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義也。況足下今日之所託者乃危亂之國,所受者乃矯誣之命乎?苟不逞之與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職,難可以言忠。忠孝並替,難以言智。又足下昔日為曹公所禮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內所寓而外王室,懷邪祿而叛知己,遠福祿而近危亡,棄明義而收大恥,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節,奉帝養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墜,榮名彰矣。宜深留計,早決良圖。“鄴既定,以昭為諫議大夫。

後袁尚依烏丸蹋頓,太祖將征之。患軍糧難致,鑿平虜、泉州二渠入海通運,昭所建也。

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轉拜司空軍祭酒。

後昭建議:“宜修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設五等者,聖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今明公恥有慚德而未盡善,樂保名節而無大責,德美過於伊、周,此至德之所極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難化,甚於殷、周,處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也。明公雖邁威德,明法術,而不定其基,為萬世計猶未至也。

定基之本,在地與人,宣稍建立,以自藩衛。明公忠節穎露,天威在顏,耿弇床下之言,朱英無妄之論,不得過耳。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陳。“後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號,皆昭所創。

及關羽圍曹仁於樊,孫權遣使辭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軍之圍,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備。”太祖詰群臣,群臣鹹言宜當密之。昭曰:“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權得志,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儻有他意,為難不小。露之為便。且羽為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將徐晃以權書射著圍里及羽屯中,圍里聞之,志氣百倍。羽果猶豫。權軍至,得其二城,羽乃破敗。

文帝即王位,拜昭將作大匠。及踐阼,遷大鴻臚,進封右鄉候。二年,分邑百戶,賜昭弟訪爵關內候,徙昭為侍中。三年,征東大將軍曹休臨江在洞浦口,自表:“願將銳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為念”。帝恐休便度江,驛馬詔止。時昭侍側,因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復他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僥倖?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沉吟,未便從命也。”是後無幾,暴風吹賊船,悉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賊遂進散。詔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賊救船遂至。

大駕幸宛,征南大將軍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時江水淺狹,尚欲乘船將步騎入渚中安屯,作浮橋,南北往來,議者多以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過人,而用兵畏敵,不敢輕之若此也。夫兵好進惡退,常然之數。平地無險,猶尚艱難,就當深入,還道宜利,兵有進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橋而濟,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狹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賊頻攻橋,誤有漏失,渚中精銳,非魏之有,將轉化為吳矣。臣私戚之,忘寢與食,而議者怡然不以為憂,豈不惑哉!加江水向長,一旦暴增,何以防禦?就不破賊,尚當自完。奈何乘危,不以為懼?事將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詔尚等促出。賊兩頭並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時得泄,將軍石建、高遷僅得自免。軍出旬日,江水暴長。帝曰:“君論此事,何其審也!正使張、陳當之,何以復加。”五年,徙封成都鄉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祿大夫、給事中。從大駕東征,七年還,拜太僕。明帝即位,進爵樂平侯,邑千戶,轉衛尉。分邑百戶,賜一子爵關內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陳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貴尚敦樸忠信之士,深疾虛偽不真之人者,以其毀教亂治,敗俗傷化也。近魏諷則伏誅建安之末,曹偉則斬戮黃初之始。伏惟前後聖詔,深疾浮偽,欲以破散邪黨,常用切齒;而執法之吏皆畏其權勢,莫能糾擿,毀壞風俗,侵欲滋甚。竊見當今年少,不復以學問為本,專更以交遊為業;國士不以孝悌清修為首,乃以趨勢游利為先。台黨連群,互相褒嘆,以毀訾為罰戮,用黨譽為爵賞,附己者則嘆之盈言,不附者則為作瑕釁。至乃相謂:”今世何憂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羅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當吞之以藥而柔調耳。‘又聞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職家人,冒之出入,往來禁奧,交通書疏,有所探問。凡此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雖諷、偉之罪,無以加也。“帝於是發切詔,斥免諸葛誕、鄧颺等。昭年八十一薨,謚曰定侯。子胄嗣。胄歷位郡守、九卿。

劉曄字子揚,淮南成惪人,漢光武子阜陵王延後也。父普,母修,產渙及曄。渙九歲,曄七歲,而母病困。臨終,戒渙、曄以“普之侍人,有諂害之性。身死之後,懼必亂家。汝長大能除之,則吾無恨矣。”曄年十三,謂兄渙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

渙曰:“那可爾!”曄即入室殺侍者,徑出拜墓。舍內大驚,白普。普怒,遣人迫曄。

曄還拜謝曰:“亡母顧命之言,敢受不請擅行之罰。”普心異之,遂不責也。汝南許劭名知人,避地楊州,稱曄有佐世之才。

揚士多輕俠狡桀,有鄭寶、張多、許乾之屬,各擁部曲。寶最驍果,才力過人,一方所憚。欲驅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曄高族名人,欲強逼曄使唱導此謀。曄時年二十餘,心內憂之,而未有緣。會太祖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往見,為論事勢,要將與歸,駐止數日。寶果從數百人齎牛酒來候使,曄令家僮將其眾坐中門外,為設酒飯;與寶於內宴飲。密勒健兒,令因行觴而斫寶。寶性不甘酒,視候甚明,觴者不敢發。曄因自引取佩刀斫殺寶,斬其首以令其軍,云:“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眾皆驚怖,走還營。營有督將精兵數乾,懼其為亂,曄即乘寶馬,將家僮數人,詣寶營門,呼其渠帥,喻以禍福,皆叩頭開門納曄。曄撫慰安懷,鹹悉悅服,推曄為主。曄睹漢室漸微,己為支屬,不欲擁兵,遂委其部曲與廬江太守劉勛。勛怪其故,曄曰:“寶無法制,其眾素以鈔略為利,仆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相與耳。”時勛兵強於江、淮之間。孫策惡之,遣使卑辭厚幣。以書說勛曰:“上繚宗民,數欺下國,忿之有年矣。

擊之,路不便,願因大國伐之。上繚甚實,得之可以富國,請出兵為外援。“勛信之,又得策珠寶、葛越,喜悅。外內盡賀,而曄獨否。勛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則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而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勛不從。興兵伐上繚,策果襲其後。勛窮踧,遂奔太祖。

太祖至壽春,時廬江界有山賊陳策,眾數萬人,臨險而守。先時遣偏將致誅,莫能擒克。太祖問群下,可伐與不?鹹云:“山峻高而溪谷深隘,守易攻難;又無之不足為損,得之不足為益。”曄曰:“策等小豎,因亂赴險,遂相依為強耳,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將資輕,而中國未夷,故策敢據險以守。今天下略定,後伏先誅。夫畏死趨賞,愚知所同,故廣武君為韓信畫策。謂其威名足以先聲後實而服鄰國也。豈況明公之德,東征西怨,先開賞募,大兵臨之,令宣之日,軍門啟而虜自潰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將在前,大軍在後,至則克策,如曄所度。太祖還,辟曄為司空倉曹掾。

太祖征張魯,轉曄為主簿。既至漢中,山峻難登,軍食頗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國耳,何能為有無?吾軍少食,不如速還。”便自引歸,令曄督後諸軍,使以次出。曄策魯可克,加糧道不繼,雖出,軍猶不能皆全,馳白太祖:“不如致攻。”遂進兵,多出弩以射其營。魯奔走,漢中遂平。曄進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將誅董卓,北破袁紹,南征劉表,九州百郡,十並其八,威震天下,勢懾海外。今舉漢中,蜀人望風,破膽失守,推此而前,蜀可傳檄而定。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小緩之,諸葛亮明於治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

今不取,必為後憂。“太祖不從,大軍遂還。曄自漢中還,為行軍長史,兼領軍。延康元年,蜀將孟達率眾降。達有容止才觀,文帝甚器愛之,使達為新城太守,加散騎常侍。

曄以為“達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吳、蜀接連,若有變態,為國生患。”文帝竟不易,後達終於叛敗。

黃初元年,以曄為侍中,賜爵關內侯。詔問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吳不。眾議鹹云:“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眾以示其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後備果出兵擊吳。吳悉國應之,而遣使稱藩。朝臣皆賀,獨曄曰:“吳絕在江、漢之表,無內臣之心久矣。陛下雖齊德有虞,然醜虜之性,未有所感。因難求臣,必難信也。彼必外迫內困,然後發此使耳。可因其窮,襲而取之。夫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不可不察也。”備軍敗退,吳禮敬轉廢,帝欲興眾伐之,曄以為“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必難倉卒。”帝不聽。五年,幸廣陵泗口,命荊、楊州諸軍並進。會群臣,問:“權當自來不?”鹹曰:“陛下親征,權恐怖,必舉國而應。又不敢以大眾委之臣下,必自將而來。”曄曰:“彼謂陛下欲以萬乘之重牽己,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別將,必勒兵待事,未有進退也。”大駕停住積日,權果不至,帝乃旋師。雲“卿策之是也。當念為吾滅二賊,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明帝即位,進爵東亭侯,邑三百戶。詔曰:“尊嚴祖考,所以崇孝表行也;追本敬始,所以篤教流化也。是以成湯、文、武,實造商、周,《詩》、《書》之義,追尊稷、契,歌頌有娀、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興也。自我魏室之承天序,既發跡於高皇、太皇帝,而功隆於武皇、文皇帝。至於高皇之父處士君,潛修德讓,行動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饗,光靈所從來也。而精神幽遠,號稱罔記,非所謂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會議號謚。”曄議曰:“聖帝孝孫之欲褒崇先祖,誠無量已。然親疏之數,遠近之降,蓋有禮紀,所以割斷私情,克成公法,為萬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於漢氏之初,追謚之義,不過其父。上比周室,則大魏發跡自高皇始;下論漢氏,則追謚之禮不及其祖。此誠往代之成法,當今之明義也。陛下孝思中發,誠無已已,然君舉必書,所以慎於禮制也。以為追尊之義,宜齊高皇而已。”尚書衛臻與曄議同,事遂施行。遼東太守公孫淵奪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狀。

曄以為公孫氏漢時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則由海,陸則阻山,故胡夷絕遠難制,而世權日久。今若不誅,後必生患。若懷貳阻兵,然後致誅,於事為難。不如因其新立,有黨有仇,先其不意,以兵臨之,開設賞募,可不勞師而定也。“後淵競反。

曄在朝,略不交接時人。或問其故,曄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俗或未鹹。仆在漢為支葉,於魏備腹心,寡偶少徒,於宜未失也。”太和六年,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間,為大鴻臚,在位二年遜位,復為太中大夫,薨。謚曰景侯。子寓嗣。少子陶,亦高才而薄行,官至平原太守。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人也。仕郡計吏、州別駕。建安十三年,孫權率眾圍合肥。

時大軍征荊州,遇疾疫,唯張遣將軍張喜單將千騎,過領汝南兵以解圍,頗復疾疫。濟乃密白刺史,偽得喜書,雲步騎四萬已到雩婁,遣主簿迎喜。三部使齎書語城中守將,一部得入城,二部為賊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城用得全。明年使於譙,太祖問濟曰:“昔孤與袁本初對官渡,徙燕、白馬民,民不得走,賊亦不敢抄。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濟對曰:“是時兵弱賊強,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紹,北拔柳城,南向江、漢,荊州交臂,威露天下,民無他志。然百姓懷土,實不樂徙,懼必不安。”太祖不從,而江、淮間十餘萬眾,皆驚走吳。後濟使詣鄴,太祖迎見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賊,乃更驅盡之。”拜濟丹陽太守。大軍南征還,以溫恢為揚州刺史,濟為別駕。令曰:“季子為臣,吳宜有君。今君還州,吾無憂矣。”民有誣告濟為謀叛主率者,太祖聞之,指前令與左將軍于禁、沛相封仁等曰:“蔣濟寧有此事!有此事,吾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樂亂,妄引之耳。”促理出之。闢為丞相主簿西曹屬。令曰:“舜舉皋陶,不仁者遠;臧否得中,望於賢屬矣。”關羽圍樊、襄陽。太祖以漢帝在許,近賊,欲徙都。司馬宣王及濟說太祖曰:“于禁等為水所沒,非戰攻之失,於國家大計未足有損。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志,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太祖如其言。權聞之,即引兵西襲公安、江陵。羽遂見擒。

文帝即王位,轉為相國長史。及踐阼,出為東中郎將。濟請留,詔曰:“高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寧,要須良臣以鎮邊境。如其無事,乃還鳴玉,未為後也。”擠上《萬機論》,帝善之。入為散騎常侍。時有詔,詔征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恩施足死,惠愛可懷。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既至,帝問曰:“卿所聞見天下風教何如?”濟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

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於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詔。黃初三年,與大司馬曹仁征吳,濟別襲羨溪。仁欲攻濡須洲中,濟曰:“賊據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

是為自內地獄,危亡之道也。“仁不從,果敗。仁薨,復以濟為東中郎將,代領其兵。

詔曰:“卿兼資文武,志節慷慨,常有超江湖吞吳會之志,故復授將率之任。”頃之,征為尚書。車駕幸廣陵,濟表水道難通,又上《三州論》以諷帝。帝不從,於是戰船數千皆滯不得行。議者欲就留兵屯田,濟以為東近湖,北臨淮,若水盛時,賊易為寇,不可安屯。帝從之,車駕即發。還到精湖,水稍盡,盡留船付濟。船本歷適數百里中,濟更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斷湖水,皆引後船,一時開遏人淮中。帝還洛陽,謂濟曰:“事不可不曉。吾前決謂分半燒船于山陽池中,卿於後致之,略與吾懼至譙。又每得所陳,實入吾意。自今討賊計畫,善思論之。”

明帝即位,賜爵關內侯。大司馬曹休帥軍向皖,濟表以為“深入虜地,與權精兵對,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後,臣未見其利也。”軍至皖,吳出兵安陸,濟又上疏曰:“今賊示形於西,必欲並兵圖東,宜急詔諸軍往救之。”會休軍已敗,盡棄器仗輜重退還。

吳欲塞夾口,遇救兵至,是以官軍得不沒。遷為中護軍。時中書監、令號為專任,濟上疏曰:“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

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

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與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有此端,因當內設自完,以此眾語,私招所交,為之內援。若此,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跡,豈近習而已哉!然人君猶不可悉天下事以適己明,當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機敗官之弊。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詔曰:”夫骨鯁之臣,人主之所仗也。濟才兼文武。服勤盡節,每軍國大事,現有奏議,忠誠奮發,吾甚壯之。“就遷為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

景國中,外勤征役,內務宮室,怨曠者多,而年穀飢儉。濟上疏曰:“陛下方當恢崇前緒,光濟遺業,誠未得高枕而治也。今雖有十二州,至於民數,不過漢時一大郡。

二賊未誅。宿兵邊陲,且耕且戰,怨曠積年。宗廟宮室,百事草創,農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唯當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儻有水旱,百萬之眾,不為國用。

凡使民必須農隙,不奪其時。夫欲大興功之君,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勾踐養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強齊,羸越滅勁吳。今二敵不攻不滅,不事即侵,當身不除,百世之責也。以陛下聖明神武之略,舍其緩者,專心討賊,臣以為無難矣。又歡娛之耽,害於精爽;神太用則竭,形太勞則弊。願大簡賢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齒,且悉分出,務在清靜。“詔曰:”微護軍,吾弗聞斯言也。“

齊王即位,徙為領軍將軍,進爵昌陵亭侯,遷太尉。初,侍中高堂隆論郊祀事,以魏為舜後,推舜配天。濟以為舜本姓媯,其苗曰田,非曹之先,著文以追詰隆。是時,曹爽專政,丁謐,鄧颺等輕改法度。會有日蝕變,詔群臣問其得失,濟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齊侯問災,晏嬰對以布惠;魯君問異,臧孫答以緩役。應天塞變,乃實人事。今二賊未滅,將士暴露已數十年,男女怨曠,百姓貧苦。夫為國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張其綱維以垂於後,豈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終無益於治,適足傷民,望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職,率以清平,則和氣祥瑞可感而致也。”

以隨太傅司馬宣王屯洛水浮橋,誅曹爽等,進封都鄉侯,邑七百戶。濟上疏曰:“臣忝寵上司,而爽敢苞藏禍心,此臣之無任也。太傅奮獨斷之策,陛下明其忠節,罪人伏誅,社稷之福也。夫封寵慶賞,必加有功。今論謀則臣不先知,語戰則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弊。臣備宰司,民所具瞻。誠恐冒賞之漸自此而興,推讓之風由此而廢。”

固辭,不許。是歲薨,謚曰景侯。子秀嗣。秀薨,子凱嗣。鹹熙中,開建五等,以濟著勛前朝,改封凱為下蔡子。

劉放,字子棄,涿郡人。漢廣陽順王子西鄉侯宏後也。歷郡綱紀,舉孝廉。遭世大亂,時漁陽王松據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說松曰:“往者董卓作逆,英雄並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亂,翼戴天子,奉辭伐罪,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強,守則淮南冰消,戰則官渡大敗;乘勝席捲,將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勢以見。

速至者漸福,後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終日馳騖之時也。昔黥布棄南面之尊,仗劍歸漢,誠識廢興之理,審去就之分也。將軍宜投身委命,厚自結納。“松然之。會太祖討衰潭於南皮,以書招松,松舉雍奴、泉州、安次以附之。放為松答太祖書,其文甚麗。太祖既善之,又聞其說,由是遂辟放。建安十年,與松俱至。太祖大悅,謂放曰:”昔班彪依竇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相似也!“乃以放參司空軍事,歷主簿記室,出為合陽、詡、贊令。

魏國既建,與太原孫資俱為秘書郎。先是,資亦歷縣令,參丞相軍事。文帝即位,放、資轉為左右丞。數月,放徙為令。黃初初,改秘書為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各加給事中;放賜爵關內侯,資為關中侯,遂掌機密。三年,放進爵魏壽亭侯,資關內侯。

明帝即位,尤見寵任,同加散騎常侍;進放爵西鄉侯,資樂陽亭侯。太和末,吳遣將周賀浮海詣遼東,招誘公孫淵。帝欲邀討之,朝議多以為不可。惟資決行策,果大破之。

近爵左鄉侯。放善為書檄,三祖詔命有所招喻,多放所為。青龍初,孫權與諸葛亮連和,欲懼出為寇。邊候得權書,放乃改易其辭,往往換其本文而傅合之,與征東將軍滿寵,若欲歸化,封以示亮。亮騰與吳大將步止騭等,騭等以見權。權懼亮自疑,深自解說。

是歲,俱加侍中、光祿大夫。景初二年,遼東平定,以參謀之功,各近爵,封本縣,放方城侯,資中都侯。

其年,帝寢疾,欲以燕王宇為大將軍,及領軍將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共輔政。宇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見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放、資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不?”

放,資因贊成之。又深陳宜速召太尉司馬宣王,以綱維皇室。帝納其言,即以黃紙授放作詔。放、資既出,帝意復變,詔止宣王勿使來。尋更見放、資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幾敗吾事!”命更為詔,帝獨召爽與放、資懼受詔命,遂免宇、獻、肇、朗官。太尉亦至,登床受詔,然後帝崩。齊王即位,以放、資決定大謀,增邑三百,放並前千一百,資千戶;封愛子一人亭侯,次子騎都尉,餘子皆郎中。正始元年,更加放左光祿大夫,資右光祿大夫,金印紫綬,儀同三司。六年,放轉驃騎,資衛將軍,領監、令如故。七年,復封子一人亭侯,各年老遜位,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曹爽誅後,復以資為侍中,領中書令。嘉平二年,放薨,謚曰敬侯。子正嗣。資復遜位歸第,就拜騾騎將軍,轉侍中,特進如故。三年薨,謚曰貞侯。子宏嗣。

放才計優資,麗自修不如也。放、資既善承順主上,又未嘗顯言得失,抑辛毗而助王思,以是獲譏於世。然時因群臣讕諍,扶贊其義,並時密陳損益,不專導諛言云。及鹹熙中,開建五等,以放、資著勛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離石子。

評曰:“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才策謀略,世之奇士,雖清治德業,殊於荀攸,而籌畫所料,是其倫也。劉放文翰,孫資勤慎,並管喉舌,權聞當時,雅亮非體。

是故譏諛之聲,每過其實矣。

作者簡介

陳壽(233年-297年),字承祚。巴西郡安漢縣(今四川南充)人。三國時蜀漢及西晉時著名史學家。陳壽少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蜀降晉後,歷任著作郎、長廣太守、治書待御史、太子中庶子等職。晚年多次被貶,屢次受人非議。太康元年(280年),晉滅吳結束了分裂局面後,陳壽歷經10年艱辛完成了紀傳體史學巨著《三國志》,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與《史記》、《漢書》、《後漢書》並稱“前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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