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本名鄧政(1924——1989),號梅 庵 居士,原籍湖南邵陽。台灣作家。行伍出身,早年任職於台灣情治單位,其後自“成功隊”(類似蛙人部隊)退役,獲分發至嘉義縣新港鄉月眉國小任工友一職,
以校舍為家,直到腦溢血過世為止,享年66歲。
秋夢痕大約從50年代開始投身於武俠小說創作的行列,為“武俠八大書系”中“四維”的名家,以《黃金客》、《萬世雷池》、《翠堤潛龍》、《大盜大道》等書知名於世,擅長以神怪離奇、層見迭出的人物、情節,展開小說部局;60年代中,一度中輟(十年),後來在眾利出版社王瑞如力邀之下,重作馮婦,而風格大變,頗陷溺於情色的描寫,“媚俗”的趨向非常明顯。終其一生,創作量十分弘富,以“淡江武俠小說研究室”編目而言,即有近百部之多,總字數超過二千萬字,可謂是多產作家。 秋夢痕儘管作品富厚,相關的武俠小說評論,對他評價並不高。一般武俠小說史類的著作,僅葉洪生《談藝錄》以“略遜一籌”四字,輕輕帶過;而“鑑賞類”的辭典,則分別簡要地介紹了他的《黃金客》、《血旗震山河》、《苦海飛龍》、《十二金釵》等幾部。大陸學者陳墨的《新武俠二十家》,可以說是秋夢痕唯一的“知音”,特別闢了短章的篇幅,評析了《黃金客》,雖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小說的若干缺點,卻也盛讚其「“藝術才華與豐富的想像力天賦”。
從文學的角度而論,秋夢痕的作品跳蕩流離,以靈巧生動取勝,而語言明快俐落,自有其特色;但總體而言,情節繁縟零散,人物個性不鮮明,且商品化的氣息太過濃烈,故而未獲肯定,也不算“厚誣”。不過,從研究的角度而言,秋夢痕卻可以說是台灣武俠小說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參照系‘,跳脫開文學評價層面,從社會、文化的角度觀察,秋夢痕是有其“典型性”的。
台灣武俠小說的發展,早期幾乎都由自大陸來台的人士奠定規模,從郎紅浣而下,台籍武俠作家寥寥可數(獨孤紅、秦紅較為知名)。大體上,這些武俠作家皆具有相當的才情,對前輩大家如還珠樓主的作品,也耳熟能詳,但文史根柢不夠,往往在寫三、五部後,才華用盡,又缺乏後續的文史知識支撐(部分作家極少自我進修砥礪,甚至很少看其他當代作家的作品),即顯得後繼無力,不是模擬前輩形式,就是不斷自我重複,落入框架——這是台灣武俠小說發展上的一大”險象“,而且是”環生’的,武俠小說之所以遲遲未能獲得認可,作家必須要負最大的責任。秋夢痕無疑是“險象”中重要的一環。
秋夢痕的創作,取徑於還珠樓主,無論是從廣袤的地理環境之鋪排,寶物、奇物、秘譜之誇張渲染,或是武功之神妙詭異,都饒有還珠之風。如《大盜大道》中有神虬、紅藍寶馬、天機神劍、祥和金簫、瀚海古秘圖、懾心鐸;《翠堤潛龍》中有十二紅豆、參芝靈嬰、八奇果、狼王丹、青白蛟劍;《黃金客》中有龍骨圖、靈芝仙、蔘王丹、血鰻丹、日月神珠、恐龍丹等等,皆層見迭出,令人眼花撩亂。只是,還珠樓主學養深厚,於道教素有研究,故神物之出,皆有深意,不是泛泛然標舉而已,且文筆瑰奇縱恣、變化多方,遂成一代宗師;而秋夢痕文史根底不厚,於道教術法一道,更是不甚了了,故所謂的“奇物”,既乏生動描摹,又缺少特色,不過成為俠士、豪客爭相奪取、藉以施展武功的“道具”而已;而秋夢痕樂此不疲,刻意虛構出各種不可思議的武功、秘典、奇物,強調“神性”,反而犧牲了“人性”,令人不免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遺憾。
“奇物(人)”的陸續現蹤,是秋夢痕慣用的筆法,藉此以環回增衍新的角色、新的情節。秋夢痕的小說,情節是非常“布袋戲化”的。通常,主角的武功都不可思議的高,而在機緣奇遇下,越來越高——這也算是武俠小說“少年成長”的慣例,只是,秋夢痕在武功上著墨,忽略了心理層面,故人物缺乏轉折變化,除了少數外(如《大盜大道》中的“迷樓瑤姬”),幾乎都是扁平人物;武功之所以需要越來越高,是因為江湖中“異人”輩出,一山還比一山高,主角不得不比他們更厲害、更高強。秋夢痕喜歡寫“異人”,而每個異人剛剛出場時,都個個是“金光搶搶滾”的,彷佛不可一世的模樣,然後,能人輩出,一個個又變成了“衰尾道人”。
秋夢痕初創作的時期,約當黃俊雄布袋戲“雲州大儒俠史艷文”風行台灣之際,其間的關係,也許值得探討。如《大盜大道》中,先是有黑山神鰲、興安金豹、牛首魔君、天山靈官等“四霸”;然後有“六大奇人”,再又是“八大”;然後是“活僵”、“靈殃”;再又來個“蒼頭魔姑,緊接著“倒靈霄、亂三清……”等;而《翠堤潛龍》中,從“長生隱士、四海蒼虬、金城堡、湯池莊”開始,隱然為武林中最權威的人士,其後,則“天欲聖母、南仙北神、漠龍雪煞、血幟雙魔”陸續出現,最後又有“八鼠、三王、羅剎教、紅豆仙子……”等;《黃金客》中從“血屍、守財奴、朝雲暮雨到權力宮”,從“權力宮”又引出“彌天紅教”,也是如出一轍地“強中自有強中手”。人物如走馬燈一般,輪番上陣,與黃俊雄布袋戲中的“仙角”(“先覺”),幾乎同轍,其間相互影響的情形若何?研究通俗文化的學者,是不能不密切注意的。
秋夢痕人物的設計,從六十年前到百年前,甚至到數百年前都有(如《翠堤潛龍》中的“紅豆仙子”、“三王”),在一篇小說中,壓縮了數百年的時間,讓“古人今人”,挾著不同的寶物、武功,同在一個時空中登場,規模、場面之大,想像之“離奇”,頗令人“嘆為觀止”。人物眾多,場面自然顯得熱鬧,也造成情節的繁縟多變化,秋夢痕在此展現了天馬行空式的才情,信筆為之,幾乎是隨性地增添人物與情節,篇幅幾可作無限的延長。實際上,這種寫法一方面來自還珠樓主的影響,一方面也與經濟效益不無關係(這是武俠創作中的“拖”字訣,蓋“拖”越久越長,稿費可領越多也)。還珠樓主的小說固然也變化多端,但是每一個情節的來龍去脈,皆交代得非常清楚;而秋夢痕卻往往如蜻蜓翩飛般,點到為止,缺乏全局的觀照。同時,奇物的輪番出現,構思與布局又皆大同小異,一部書中自陷循環模式,已令人覺得索然乏味;更糟的是,幾乎部部如此,雖偶爾有個別的精采片段,但實在不耐咀嚼。
布袋戲有聲光、影像的效果為輔,觀眾於目迷五色之際,驚喜訝異於人物的變換,享受視、聽覺上的美感,可以忽略情節的合理性,一樣樂而觀之;但是,小說以靜態文字呈現,情節是小說的命脈,依理而論,秋夢痕這種繁縟散亂、缺乏合理貫串情節的小說,應該不會受到讀者歡迎才對;但是,從秋夢痕兩度投身於武俠創作,並擁有偌大數量的作品看來,讀者對秋夢痕的武俠小說,顯然也是樂而觀之的——這究竟何故呢?
武俠小說的性質究竟如何?這是武俠(甚至文學)上的一大公案,歷來對武俠小說居然以“不怎么高明”(多半不具較高的文學價值)的文字鋪排,展現出令人側目的魅力,造成持續不衰的熱潮,曾經提出各種的解釋,尤其是關於“讀者”的問題。武俠小說是通俗小說,而通俗小說的命脈在於讀者,這無庸置疑。有人說,讀者之所以喜歡讀武俠小說,是因為書中充滿正義的俠客,除暴安良,彌補了社會現狀正義不彰的遺憾,滿足了人們內心對正義的渴求;也有人說,人們內心實際上潛藏著一些暴力血腥的本質,在社會規範的束縛下,備受壓抑,武俠小說中的刀光劍影、慘烈廝殺,在某種程度上滌清了這種亟待宣洩的苦悶;又有人說,人們內心裡渴望建樹功業、期盼美人青睞,於閱讀武俠小說時,極易投射幻化,想像自己即為書中的英雄,“建功立名載美歸”,自我陶醉一番;更有人說,武俠小說是虛妄不實的世界,許多無法或不願承擔現實重任或壓力的人,藉閱讀武俠作為逃避之地;……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基本上,武俠小說是完全開放的作品,所面對的讀者,涵蓋了不同性別、年齡、職業、教育水準的各個層面,每個人所想、所獲的,各自不同,因此,諸說皆能言之成理,但卻不是絕對的。
在此,武俠小說展現了此一文類相當特殊的包容性,喜歡歷史、崇拜英雄的,會喜歡讀歷史感深濃、英雄刻劃出色的金庸小說;喜歡古典式浪漫之愛的,可以在王度廬的小說中,感受到愛情的深沉與辛酸;偏愛神怪想像、瑰麗奇詭事物的,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系列,正可以取挹不絕;而偏愛思考、索秘的,自然也對司馬翎的處處智略、古龍的步步懸疑,情有獨鍾。由於讀者極廣,因此只要能稍微掌握特色的武俠作家,多半即能擁有為數眾多的讀者,支持其不懈的創作。嗜血腥者喜讀柳殘陽、雪雁,樂鬼趣者喜讀陳青雲、田歌;至於秋夢痕,吸引的則是一些純粹以“暫時性閱讀”為娛樂休閒的讀者。
所謂“暫時性閱讀”,指的是藉閱讀以消遣,一來打發時間,二來在閱讀的過程中也頗足以浸沉於其間;而且,閱過不管記不記得,絕不會再看第二遍(除了研究)。秋夢痕小說熱鬧的情節、龐多的人物,可謂是千頭萬緒,僅看一遍,沒人會記得牢,也不會有人去記,重要的是“閱讀當下的滿足”,這就夠了。這種閱讀態度,與觀賞布袋戲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嚴格說來,由於“史艷文”人物造型相當成功,如史艷文、老和尚、藏鏡人、劉三、二齒、秘雕、苦海女神龍等,皆各具形象與特色,且僅單一劇碼,故比秋夢痕小說深入人心),而都是在特殊的時代環境中養成的。50年代的台灣,休閒娛樂設施甚少,看武俠小說(後來逐漸被電視取代),幾乎是“無從選擇”的娛樂選擇,而二者的熱鬧,正可以讓讀者或觀眾飽享娛樂開懷的盛宴,自然會風行一時了。從這點來看,秋夢痕至少在掌握讀者趨勢上,做得相當成功。
時代在變,70年代以後的台灣,經濟起飛,連帶著娛樂事業生機蓬勃,武俠小說的娛樂功能,逐漸為他種設施分散,讀武俠小說的越來越少(連老讀者都浸漸減少),秋夢痕的作品,已失去原有的魅力,故有十年的擱筆。75年左右復出,風格急轉,改以煽情、肉慾的情節,吸引青少年(姑舉書名為例,如《猴王與淫娃》、《慾火壯士》、《一女成名萬骨枯》、《十三太妹》之類,連名目都不復以往的典雅),成為老作家中少數幾個落於惡質的“不幸”,但也是老作家中少數仍能存活的異數。青少年血氣正旺,性竇初開,對情色趨之若鶩,而閱讀的目的,不過是一時感官的激動與滿足,隨看隨忘,自然也無須理會其間的情節、構思合理與否;諷刺的是,青少年卻是支撐武俠小說創作於不墜的“孤軍”,秋夢痕理當受到歡迎!只是,這是武俠小說的轉機還是噩夢呢?
平心而論,秋夢痕的武俠小說成就並不高,尤其是復出之作,頗有猥褻、惡濫之嫌,不過,前期的作品,還算有些許可觀之處。儘管因為時移世易,秋夢痕的作品無法獲得較高的評價,但是,時代在變,讀者在變,人心不同軌,誰也無法逆料未來在讀者趨向改變之後,是否會有讀者再度對秋夢痕產生興趣。筆者這篇短評雖然“抑多於褒”,但顯然也未必是重要或絕對的;重要的是,秋夢痕一生戮力於武俠創作,為我們留下了可觀的作品數量,其他的,就真的只能套用他那如詩歌般的筆名了——留予他年說夢痕!
主要作品
◆網路真品:《水晶宮》、《翠谷狂龍》、《鳳馭龍》、《七雄劫》、《神劍無光》、《四海龍女》、《雙蝶影》、《鐵漢嬌娃》、《血旗震山河》、《翠堤潛龍》、《日月無光》、《雷鏈神鎖》、《海角瓊樓》、《大盜大道》、《萬世雷池》、《黃沙夢》、《黃金客》、《睥睨群倫》、《苦海飛龍》、《劍帝刀皇》、《鳳凰神》、《傲世奇俠傳》、《旋風神龍》、《龍騰八荒》、《龍頭大哥》、《神劍春秋》、《野火太子》、《跳龍門》、《絕情刀》、《武林書生》、《龍種》、《天鳳神龍》、《烽火武林》、《浪子俠心》。
◆其他作品:《八變狼狐》、《雷月飛龍》、《虎嘯江湖》、《神劍千秋》、《十二紅豆》、《十二金釵》、《天機玉符》、《勇者無敵》、《絕劍迷糊蟲》、《好小子靈雀虎》、《一劍飛渡百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