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眼兒媚
愁雲淡淡雨蕭蕭,暮暮復朝朝。別來應是,眉峰翠減,腕玉香銷。
小軒獨坐相思處,情緒好無聊。一叢萱草,數竿修竹,幾葉芭蕉。
作者
石孝友
生卒年不詳。字次仲,南昌(今江西南昌)人。宋孝宗乾道二年進士。其《滿庭芳》蓋作於乾道二年張孝祥自桂林北歸過江州時。末句云:“依歸地,薰香摘艷,作個老門生。”似孝友其時已老。有《金谷遺音》一卷。明楊慎《詞品》卷二:“次仲詞在宋末著名,而清奇宕麗。”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八謂其集句諸調“皆脫口而出,運用自如,無湊泊之痕,有生動之趣。”又《雲韶集評》云:“次仲詞清奇雄秀,別於諸家外獨樹一幟。”“叔原小令婉麗,次仲小令雄秀,真先後兩雄也。”《四庫總目提要》則評價他:“長調以端莊為主,小令以輕倩為工;而長調類多獻諛之作,小令亦間近於俚俗。”馮煦《蒿庵論詞》:“《金谷遺音》雋不及山谷,深不及屯田,密不及竹山,蓋皆有其失而無其得也。”
賞析
這首詞傳情達物,純真自然,沒有矯揉造作之感。
上片從觸景生髮開去,產生濃濃情意,下片情景交融,即使後來曲終情意仍在。寫景時海闊天空,錯綜交叉,對人的別離之恨和相思之苦作了盡情渲染;寫情時則突破空間、地域的限制,或從感情來揣摩對方,或直抒胸臆,充分表達自己的相思情,虛虛實實,交錯使用,心靈與大自然融於一體,表現了作者很高的抒情技巧。
“愁雲淡淡雨蕭蕭,暮暮復朝朝”,上片起調二句,不僅點出節氣,而且兼有渲染氣氛,烘托情緒的作用。“淡淡”、“蕭蕭”、“暮暮”、“朝朝”四個疊字,以聲傳情,用得自然而巧妙。“淡淡”摹陰霾的天色,“蕭蕭”狀淅瀝的雨聲,以此交織成有聲有色的慘澹畫面,為寫相思懷人布設了特定背景。“朝朝暮暮”,寫的是愁雲苦雨,相思無聊之長久。“暮暮”、“朝朝”的風雨渲染了一種沉悶、迷濛、淒冷的氛圍。作者懷人的心曲寓於客體環境,愁雲與愁緒、雨聲與心聲交織融合,雨不斷,思無窮,愁不絕,彼此相生相襯。
春情漠漠,相思綿綿,作者不由發出內心的慨嘆:“別來應是,眉峰翠減,腕玉香銷。”這三句,是思極而生的想像虛擬之詞。作者思念遙遠的情人,推想她別後容態的變化,古人說,“女為悅己者容”,想必陷於離別痛苦中的她,獨居無伴,已無心梳妝修飾,隨著無休止的思念,一定會日漸容衰體瘦,以至“眉峰翠減,腕玉香銷”。作者從對方著筆,借人映己,運實於虛,筆端飽含體貼關切之情,在容態宛然但又空靈虛幻的形象中,寄託著自己的無限思念。
詞的下片,才正面寫到自己的相思的苦況。“小軒獨坐相思處,情緒好無聊。”上句描畫形影孤單,獨坐小軒,相思盈懷的情態,下句直言此時情懷。一個“獨”字,托出孤寂悒鬱的神情和四顧茫然的悵惘。獨坐相思,因相思無望而覺百無聊賴,兩句由眼前處境導出心境,敘事言情質實直率。但是,究竟何等“無聊”,卻未詳言,而於結拍處借景物曲曲傳出。
結處三句,作者獨取“萱草”、“修竹”、“芭蕉”三個物象,一句一景,又合成一體,含有不盡之意。“萱草”又名“諼草”,古人以為此草可以忘憂。《詩》毛傳:“諼草令人忘憂。”嵇康《養生論》亦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愚智所共知也。”然而,作者相思心切,既得萱草,也不足以解憂,這就加倍突出憂思的綿綿無盡,難排難解。修竹、芭蕉,在此都是助愁添恨的景物。杜甫《佳人》詩中有“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之句,翠竹與美人互相映襯,而此時,只見“修竹”而不見美人,自然會觸目傷懷。李商隱《代贈二首》(其一)有“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的詩句,李煜《長相思》也寫道:“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在寂寞的相思中,身邊的萱草、修竹、芭蕉,無不關合著憂思,呈於眼前,添愁加恨。這三個物象,仿佛從眼前景中信手拈來,不經意地羅列,實則寓含了豐富的感情內涵。范晞文《對床夜語》卷二曾引《四虛序》云:“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以景物來象徵情思,是我國古代詩詞中常見的寫法。此詞收尾三句,融情入景,正是一種“以實為虛”,悠然不盡的妙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