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小說虛構了主人公“我”在大學校園(湖北省武漢市銅錢大學)兩個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並表現了大學生特有的苦悶和憤怒,通過主人公的視角,對高校教育制度、網路愛情、父子關係、愛與性、墮胎、生與死、人性與夢想、經濟法律相關社會問題等各類問題及事件,進行了或深或淺的探討,並發表了獨特的意見。小說分為五章,分別為:在鬱悶中傾心相戀,在傷害里沉醉不醒,通過樣本懷念幽靈,在爛泥里生出丁香,從躁鬱中進入輪迴。小說文筆生動,故事輕快,語言詼諧幽默,見解出人意表。小說曾在騰訊讀書、榕樹下、清韻書院等文學網站上廣泛傳播,原名《布朗運動》,出版名《爛泥丁香》,出自於美國詩人艾略特的長詩《荒原》中的一句:四月最殘忍,爛泥里生出丁香來。《爛泥丁香》封面,由插圖畫家盧波專為該小說繪製。
作者簡介
作者吳學俊,男,生於1981年,2004年畢業於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經濟學院。另著有歷史小說集《最中國史》等作品。
版權資訊
著作權頁信息:
書 名: 爛泥丁香 作 者: 吳學俊 著
出 版 社: 陝西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6-12-1
字 數: 149000
版 次: 1 頁 數: 230
印刷時間: 2006-12-1
I S B N : 9787224076653 所屬分類: 圖書>> 青春文學>> 愛情/情感
內容節錄
小說節選之一:
楊蘭讓我陪她去看黃色錄像,說是現在突然有很多問題她弄不懂,深深感到古人說的對,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建議她去買幾張五塊錢一張的黃色光碟,在寢室的電腦上,跟室友一起觀摩學習,我說我就知道有一個電腦盜版軟體市場就有公開出售的,可以帶她去買。她說她們寢室女生一個比一個擅長於飛短流長,而她們班的男生則是不只是用高倍望遠鏡來刺探女生的隱私的,除非她看完之後就不在班上露面了。我說:你可以讓你的混蛋男友陪你去看,他肯定很樂意。她說:我再也不能給他任何不良刺激了,我把我給他的一張吊袋裝照片要了回來,還把他貼在租房的床頭上的沒穿內衣的滕原紀香撕掉了。
我答應她的請求之後,我們兩人一時無話可說,就划船上岸,各自歸隊。看著串聯起來的粉紅色生肉,架在燃燒於正午之下的菸灰色木炭之上,這讓我聯想到黃色投影中濫交著的人體,以及坐在下面第一次忐忑不安地觀看這一幕的數年前的我。那還是在總想乾兩件微小的卑劣之事來破壞制度鑄就的連自己都厭惡不已的循規蹈矩的形象的高中,我拿了獎學金之後,藉口與寢室的同學慶祝一番並交流學習經驗,一起跑到早已踩好點的晚上十二點以後一定有戲的投影室,理直氣壯地夜不歸宿並在第二天的早自習上紛紛臥倒打瞌睡,好像是一場集體性的昏厥。在等待色情節目出現的時候,我像是得了瘙癢症一樣焦躁不安,但我卻不願意暫時出去購買食物和水,我怕期待的節目突然開始以至於我錯過鏡頭。沒有片頭的色情片開門見山的那半分鐘內,我心如鹿撞,鮮血也似乎在皮膚之下噴泉般四處噴射。我開始怎么坐著都不舒服了,先是左腿擱在右腿上,然後右腿架在左腿上,過了一會兒,我乾脆脫了鞋子盤起雙腿坐在沙發上,好像這散發著被蟲子蛀蝕後的朽木氣息的破舊沙發是東北人家的炕床,接著又覺得鞋襪臭不可聞,便又把鞋子穿上,攤開雙腿然後伸直。這種由身體的一個局部發生變化所引起的不安,似乎無法解決。我環顧我的同學,發現不是我個體的不安、而是集體的不安時,就開始在心理上對這一現象不以為意了。倒是片子中女人持續的呻吟開始帶給我驚悚,那是一種原始的聲音,那是另一種語言,我一再嘗試,也沒有從中聽出任何情緒,不是表面呈現出的巨痛苦,也不是人們常說的大歡樂,什麼都不是。這開始讓我變得六神無主,我有點後悔來看這類電影,甚至想立刻抽身走開。我的注意力慢慢渙散,誰都沒法對整體變化不大的視覺形象持續地注視。最後我隱隱感到,生理上的厭惡開始緩緩壓倒類似冒險的興奮,並且夾雜著一種看客或窺探者特有的罪惡感。
在我混亂不堪的思維中,與情色圖畫混合在一起的聊做午餐的燒烤嚼起來索然無味。返回的時候,我們把燒烤時沒有用完的肉與土豆都送給了看護公園鴿子的人。回校後我立刻睡覺,醒來不久,同樣回校休養生息的楊蘭就打來電話,說她已經到了我們學校後門。因為她不知道她們學校附近哪個影院有得放,而我知道本校周圍的國情,所以就只好把她請過來了。
我們在後門一家餐館裡吃牛肉麵的時候,一輛轟鳴著的推土機在街對面瘋狂地掰著一面斷壁,間或飄來一陣石灰粉塵。我得有意識地提高聲音才能向楊蘭講述正在發生的情況:我們學校後門基本上算是餐館一條街了,每一平方米都能吸收一個勞動力,但是它們很快會被全部拆掉,包括我們所在的這一家。不是先拆後建,只是為拆而拆。據說是應大學的要求,政府下了批文,叫什麼整飭大學校園周邊環境,但是就是沒有人提及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我們學校周圍的這些個體戶,恐怕做夢都想不到,就是因為選錯了鄰居,所以要被推土機夷為平地。楊蘭說:他們應該聯合起來,請求政府整飭餐館周邊環境,然後把大學的圍牆推了,再把學校的食堂拆除。我表示贊同,忽然想起來還要往飯卡裡面存錢呢,因為再過幾天除了飯粒如子彈的學校食堂以外就沒地方吃飯了。附帶說一下我學了將近兩年的經濟學的一個體會:原先我以為很多現實的爭議是一個從整體上來看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的問題,關鍵是利益之有無,後來發現事實遠不止如此,它往往更多的是一個對誰相對有利、對誰相對有害的問題,重點是利益之分配。
我們在校園、超市、網咖、廣場磨蹭到晚上十一點,再次吃過作為夜宵的燒烤之後,我就開始帶著楊蘭鑽胡同了,一路上我都特別留意胡同的拐角處以及行走在我身邊的人,因為這一帶曾經出過夜行者被人當頭一棒打暈,然後被劫財的刑事案件。很快我們就到了一個有四個小廳的投影廳,其中最深入最偏僻的D廳就有她想看到的東西。我帶她摸索著進去,找了兩個靠邊的座,我準備大大咧咧地坐下,她拽住我,然後仔細地從椅背摸索到活動坐墊,掃走上面瑣碎的瓜子殼。她身體像被蠍子咬了一口似地抖了一下,然後她面有難色地低聲問:哪兒有衛生間?我摸到髒東西了。她把一隻攤開的手放在腰後,然後跟我去找再加隱秘的衛生間。遭此挫折的她從衛生間裡出來之後,竟然沒有如我所猜想的那樣,打消原來的念頭,去看幾個寓教於樂的片子。我們在該小廳的另一處坐下,她不自覺地偎依著我,迅速進入畫面,我還在一邊東思西想呢!上大學之後,通過地下市場上買來的光碟、幾個寢室組建的區域網路、可以高速下載的網上連結,我們實在是看得太多了,直到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或者一邊吃飯一邊看。我又開始反思第一次觀看時的恐懼的由來,也許那種呻吟聲是茫茫的未知世界的一處突然表現,而這一奇蹟在我目睹之時,就意味著我同時開始了對未知的探索、對天意的揣測,我的腳踏在了地圖上沒有標出的地方,我徘徊在越界的邊緣,如同踩在法律的邊線上,罪惡感像是一眼鑿開的泉奔涌而出。
楊蘭偶爾會自然地閉上眼睛,過幾分鐘再睜開。看了大約一個小時,楊蘭像是不堪忍受地急促地說:我不看了。我們出來透了透氣。到隔壁的C廳看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電,正在放映數學家納翰·納什生平事跡的電影《美麗心靈》,看到性格不穩定的納什,因為那篇多年後讓他撈到諾貝爾獎的論文無法取得進展,而把堆滿草稿的書桌推出玻璃窗,摔碎在宿舍樓底下來發泄時,碰巧翻看過曼凱維奇的《數學的故事》的我,想到了歐幾里得曾經對托勒密國王的直言不諱:幾何學中沒有專為國王鋪設的平坦的大道。當然,針對歐幾里得的第五公設也是如此:匈牙利的國小老師F·鮑耶一心想證明第五公設,以除去歐氏幾何的瑕疵,他砸進去了一生的光明與樂趣,卻半點水花都沒有泛起,在人生暮年的時候,他奉勸兒子J·鮑耶不要去碰第五公設,認為一家犧牲一個人也就夠了。但是J·鮑耶並不領情,終於在27歲時一舉推翻第五公設,歐幾里得的幾何大廈轟然倒塌。
我跟她聊了這些一大通,她只是說:我又想回D廳。我們便又回去,片子的主角已經從日本人換到了所有器官都大一號的美國人。終於找到可以破除尷尬的話題的我倍感輕鬆,我接著跟她講起數學家的卑鄙行為起來,比如在他自己的時代里站在數學頂峰的卡爾達諾,曾經說是要把塔爾塔利亞介紹給一個願意資助學術的富翁,就從後者手裡騙走了三次方程式的求解之法,雖然他以暗藏玄機的詩歌發誓說不會泄露秘密,但是僅僅事隔六年他就背信棄義出書公開了解法。
楊蘭的注意力開始從通常只有十幾分鐘的電影片斷上轉移到我的談論上,並且妙語連珠:我認為堪稱典範的人,是那些沒有任何污點地進入了真理搭起的天堂的人,這樣的人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至於卡爾達諾,則是以卑劣的姿態走在一條光明的道路上,每個時代都有少數這樣的珍貴的人,我們大多數人的宿命卻只是不失認真地做著前景黯然的事情,而最令人討厭的顯然是,猥瑣地從事於見不得人的勾當。此話一出,我發現她已經在兩個小時之內修煉得百毒不侵了,可以在一瞬間擺脫最排斥思維的介入並且嚴重干擾思維的畫面,對理智進行精彩絕倫地運用。她的回應極大地激勵了我的舌頭,我說的更帶勁了,連有人往我們這裡惡意瞟了好幾眼也顧不上了,我說到了幾個有傳奇色彩的數學家的死。
有一陣我天真地認為,一邊看A片,一邊討論數學史,是一件帥呆了、酷斃了的事情。我沒有想到,這是性與死亡第一次聯手出現在我們的命運中,前者在呈地下狀態的電影中,後者只是我為了過過嘴癮的話題。我想我們以後所面臨的不幸,就是從這些文字中的死亡整裝出發的。
我說:新柏拉圖學派的領袖女數學家希帕蒂婭,她畢生生活在日益強大的基督教的敵視之中,被當作是異教徒,認為是在傳播歪理邪說,最終死於當地基督教教徒之手;迦太基與羅馬兩個城市,為了西西里一個破島,沒完沒了地爭了一百三十年,迦太基混出了一個一代名將漢尼拔,羅馬士兵則在四處搶掠的時候,殺死了一個無辜的平民阿基米得;身為保皇黨的英國數學家烏特勒,聽說查理二世復辟了,由於快樂過度而去世;有智力歧視觀念和蔑視權威的伽羅瓦,考了兩次巴黎工學院愣是沒上,第二次還把黑板擦扔到了面試官的臉上,幾次給法國科學院投稿都被對方搞丟了。他一氣之下投身政治運動,一年時間蹲了兩回監獄,然後為了一個賣弄風情的婊子跟別人決鬥,被對方一槍幹掉了,享年二十一歲。幸好他臨行前簡略地寫出了五次方程的可解的必要條件以及求解方法。
題外話:憎恨科學體制的伽羅瓦,曾經憤憤不平地在論文前言中目空一切地寫道:假如我要向世界偉人和科學偉人致辭的話,也不會含有任何謝意。維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的序言中也曾經說過類似唯我獨尊的話:我的努力與別的哲學家符合到何種程度,我不想加以判定。我之所以沒有指明思想來源,是因為我思考的東西別人是否先行想過,於我無關緊要。胡編亂造的小說家們在前言後記中一個個說話理智而小心,倒是這些數學家、哲學家們紛紛感情用事,也許是對作品價值抱有的自信的高低有別,也許是對待情感的態度不同,文學把情感對象化了,充滿了對自身感情的剖析和以己度人,而科學對情感擱置起來聽之任之。如果我們不只是把馬錦濤那種多愁善感、大哭大鬧的演戲風格叫做感性的話,也許數學與哲學的氣質比文學更加感性,它包括拋棄形容詞後的嚴肅、窮盡一切可能的多疑、水晶一樣的清晰、追求確定性的偏執……
我記得後來我們倆靠在一起睡著了,大概是兩三點的時候吧,因為投影廳的放映員多半在這時會善解人意地把聲音調低些。六點半左右時我們雙雙醒來。然後我送她搭車返校,一路上我還強打精神跟她講一個由我們相偎而睡而想起的笑話呢:我大一時有一次上課與一個女生坐在一起,聽了沒幾分鐘,我們倆就不約而同地睡著了,老師立刻把我們吼醒,然後怒不可遏地質問:你們兩個昨天晚上乾什麼去了?全班哄堂大笑。楊蘭對此也報之以歡笑。
節選之二:
這涉及到我與楊蘭的一個根本區別,除了舉例,我沒法把這件事說清楚。比如某一天上午,我與楊蘭睡到十一點五十才起床,下午我們在電腦上玩了三個小時的鬥地主,晚上我們去熟悉的街道上軋了一遍。晚上上床時,楊蘭會心安理得地睡去,就她看來,睡覺時無憂無慮,鬥地主時快活有趣,逛街時浪漫溫馨,這是有意義的一天。雖說當時感覺相同,但一一回顧時,我的看法卻恰恰相反,我認為這三樁事對我無所教益,睡眠狀態我已經無數次領教過了,鬥地主更別說了,甚至連失誤的次數都沒有明顯減少,至於逛街無非是對昨天、前天、大前天的生硬重複,這是毫無意義的一天。於是我倍感失落,覺得這一天是跑了一趟空車,進而自責不已,滿腹心事,無法安枕。也許這是入世的儒家傳統、嚮往人類大同的共產主義、認為人不能碌碌無為的保爾·柯察金、強調入睡前要清點白日所學的應試教育、追問活著有什麼意思的哲學書、性格優雅喜歡權衡的天秤座、整日憂患不已的小農心理、守財奴的數金幣點鈔票的嗜好以及類似的各種龐雜東西,植入我體內的一種晶片,即使我成天瞎混,甚至為害人間,但是只要把自己的身體放平在床板上,這一番盤算、審查、質問、心理自虐的程式就啟動運行了。
節選之三:
在信中,我向她示愛後,就描述了兩樁一廂情願的愛情。一個是凡·高緩慢地暗戀上了房東的女兒尤金尼婭,一個資色平平、性格溫馴、賢良淑德的幼兒家庭教師。對尤金尼婭的愛,在凡·高心裡掀起烈火和狂潮,但凡·高既不抱著吉它唱情歌,又不主動請客吃飯,也不拉著人家鬧嗑,連封情書都不寫。心裡猛打別人主意,表面上卻裝得跟沒事人一樣,直到就要回老家去了,不說覺得對不住自己,才竹筒倒豆子般一舉全說了,以為談戀愛是買彩票啊!另一個是尼采,他在一瞬間愛上了一位十四歲的良家少女,晚上就動筆寫下情書一封,一不考慮對方還是未成年少女,盡寫些少兒不宜的東西,二不顧忌對方的理解力,甚至連對方姓甚名誰都沒上去打聽清楚,回到家就赤膊上陣了。在給謝曼的信中,我自比凡·高和尼采——開始我還覺得有點委屈了自己,因為他們倆都有一身性病,雖然來源不一,前者是與一名妓女同居的副產品,後者是大學時嫖娼引火燒身,可畢竟都是通過性傳播的啊,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