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灞上秋居⑴
灞原風雨定⑵,晚見雁行頻⑶。
落葉他鄉樹⑷,寒燈獨夜人⑸。
空園白露滴⑹,孤壁野僧鄰⑺。
寄臥郊扉久⑻,何門致此身⑼。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灞上:古代地名,也稱“‘霸上”,在今陝西省西安市東,因地處灞陵高原而得名,唐代求功名的人多寄居此處。⑵灞(bà)原:即灞上。
⑶雁行(háng):鴻雁飛時的整齊行列。南朝梁簡文帝《雜句從軍行》:“邐迤觀鵝翼,參差睹雁行。”頻:連續不斷。
⑷他鄉:異鄉,家鄉以外的地方。《樂府詩集·相和歌辭十三·飲馬長城窟行》:“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
⑸寒燈:寒夜裡的孤燈。多以形容孤寂、淒涼的環境。南朝齊謝朓《冬緒羈懷示蕭咨議虞田曹劉江二常侍》詩:“寒燈耿宵夢,清鏡悲曉發。”獨夜:一人獨處之夜。漢王粲《七哀詩》之二:“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
⑹白露:秋天的露水。《詩經·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⑺野僧:山野僧人。唐張籍《贈王秘書》詩:“身屈祗聞詞客說,家貧多見野僧招。”
⑻寄臥:寄居。郊扉:郊居。指長安的郊外。扉:門。這裡指屋舍。南朝齊謝朓《休沐重還道中》詩:“歲華春有酒,初服偃郊扉。”
⑼何門:一作“何年”。致此身:意即以此身為國君報效盡力。致:達到,實現。
白話譯文
灞原上已經風停雨定,傍晚時只見雁行頻頻。
落葉紛紛這是異鄉樹,寒燈閃閃獨照不眠人。
寂靜的空園白露滴滴,隔壁野僧是我的近鄰。
寄居郊外柴門已很久,不知何門能進用此身?
創作背景
灞上為作者來京城後的寄居之所。作者進身無門,困居於此,有感於秋節變換,身世落寞,作此詩慰藉愁情。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此詩純寫閉門寥落之感。整首詩篇好似一幅形象鮮明、藝術精湛的畫卷。畫面上首先展現的是灞原上空蕭森的秋氣:“灞原風雨定,晚見雁行頻。”撩人愁思的秋風秋雨直到傍晚才停歇下來,在暮靄沉沉的天際,接連不斷的雁群自北向南急急飛過。連番的風雨,雁兒們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好不容易風停雨歇,得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宿處。這裡用一個“頻”字,既表明了雁群之多,又使人聯想起雁兒們急於投宿的惶急之狀。古人每見雁回,易惹鄉思。接著畫卷的景象則由寥廓的天際漸漸地轉到地面,轉到詩中的主人。只見風雨中片片黃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而寄居在孤寺中的一個旅客正獨對孤燈,默默地出神。“落葉他鄉樹”這句,很值得玩味。中國有句老話叫做“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詩人在他鄉看到落葉的情景,不能不有所感觸。自己羈留異地,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故鄉東海(今江蘇連雲港市西南)。其心情之酸楚,完全滲透在這句詩的字裡行間。“寒燈獨夜人”,一個“寒”字,一個“獨”字,寫盡客中淒涼孤獨的況味。不難想像:一燈如豆,伴著一個孤寂的身影。夜已深了,寒意重重,在寒氣包圍中,燈光更顯得黯淡無力,而詩人孤獨悽苦的心情也隨之更進了一層。“寒”與“獨”起著相互映襯的作用:由寒燈而顯出夜長難捱,因孤獨而更感到寒氣逼人。
五、六兩句讓畫卷再向下推移,它不僅顯示了更大的空間,更細的景物,而且出神入化,展現了詩人的心境。這時夜闌人靜,連秋蟲都已停止了歌唱,只有露珠滴落在枯葉上的響聲,一滴接著一滴,雖很微弱,卻很清晰。這句“空園白露滴”用的是以“動”烘托“靜”的手法,比寫無聲的靜更能表現環境的寂靜,露滴的聲音不但沒有劃破長夜的寂靜,反而更使人感到靜得可怕。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就沒有什麼比這更寂靜的了。下一句“孤壁野僧鄰”同樣是用烘托的手法。明明要說的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單無依,卻偏說出還有一個鄰居,而這個鄰居竟是一個絕跡塵世、猶如閒雲野鶴的僧人。與這樣的野僧為鄰,詩人的處境的孤獨就顯得更加突出了。這兩句在寫景的同時進一步寫出了詩人的心境:秋夜孤房連露滴的聲音都可聽到,正說明他思潮起伏,長夜無眠;而所與為鄰的只有一個野僧,表明他正想到自己已經被拋出世外,不知何日才能結束這種生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詩的最後兩句也就與前面的描寫自然銜接起來,不顯得突兀。
最後兩句直接說出詩人的感慨:“寄臥郊扉久,何年致此身?”詩人為了求取官職來到長安,在灞上已寄居多時,一直沒有找到進身之階,因而這裡率直道出了久居荒郊的寂寞孤獨,懷才不遇的苦悶和求取官職希望渺茫的無奈。
這首詩寫景,都是眼前所見,不假浮詞雕飾;寫情,重在真情實感,不作無病呻吟。因此,儘管題材並不新鮮,卻仍有相當強的藝術感染力。
名家點評
許學夷《詩源辨體》:語出賈島。
范大士《歷代詩發》:秀潔。
李懷民《重訂中晚唐詩主客圖》:意興孤僻,純是賈想。極寫荒僻(“空園”二句下)。結應在此(末二句下)。
蘅塘退士《唐詩三百首》:二句十層(“落葉”二句下)。
俞陛雲《詩境淺說》:此詩純寫閉門寥落之感。首句即言灞原風雨,秋氣可悲。迨雨過而見雁行不斷,唯其無聊,久望長天,故雁飛頻見,明人詩所謂“不是關山萬里客,那識此聲能斷腸”也。三四言落葉而在他鄉,寒燈而在獨夜,愈見淒寂之況,與“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之句相似;凡用兩層夾寫法,則氣厚而力透,不僅用之寫客感也。五句言露滴似聞微響,以見其園之空寂;六句言為鄰僅有野僧,以見其壁之孤峙。末句言士不遇本意,嘆期望之虛懸,豈詩人例合窮耶!
作者簡介
馬戴,唐代詩人,字虞臣,曲陽(今江蘇東海)人,生卒年不詳。他生活於中晚唐之交的動盪年代,會昌四年(844)進士及第。大中初,在太原幕府任掌書記。因直言獲罪,貶龍陽尉。後得赦回京,官終太學博士。曾隱居華山,並遨遊邊關。馬戴和賈島、姚合為詩友,酬唱甚密,和顧非熊、殷堯藩、薛能等均有詩篇往來。其詩凝鍊秀朗,含思蘊藉,饒有韻致,無晚唐纖靡僻澀之習。其詩很為時人及後世所推崇,尤以五言律詩著稱。其詩工於寫景,楊慎《升庵詩話》曾舉其《楚江懷古》“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一聯,謂“雖柳吳興(柳惲)無以過也”。部分邊塞之作,如《隴上獨望》、《邊將》、《射鵰騎》等,也較沉雄激壯。五古《征婦嘆》,頗能刻畫征婦悲痛心情。嚴羽《滄浪詩話》說:“馬戴在晚唐諸人之上。”紀昀《瀛奎律髓刊誤》認為“晚唐詩人,馬戴骨格最高”。翁方綱《石洲詩話》更以為馬戴五律“直可與盛唐諸賢儕伍,不當以晚唐論矣”。但是,他的詩多投贈、應酬或寫羈旅、山林之作,較少反映社會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