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源
漢水流經襄陽段,水中產一種鯿魚,頭項短粗、背弓、體扁平而寬,鱗細而銀白,俗稱縮項鯿魚,又稱“槎頭縮項鯿”。“槎”也寫作“查”。“槎”為何物,歷來說法非一。宋代吳曾在所著《能改齋漫錄》卷六《事實》中,辨之甚詳。請看:
孟浩然《檀溪別業》詩云:“梅花殘臘月,柳色半春天。鳥泊隨陽雁,魚藏縮項鯿”。又《峴山作》云:“試垂竹竿釣,果得槎頭鯿。美人騁金錯 ,縴手膾紅鮮”。又《送王昌齡》詩云:“土風無縞�,鄉味有槎頭”。故杜子美《解悶》詩云:“復憶襄陽孟浩然,清詩句句盡堪傳。即今耆舊無新語,漫釣槎頭縮項鯿”。按:杜田作《杜詩補遺正謬》云:一說為襄陽郡地名,一說為釣磯上枯木,及見曾繹雲摁,皆非也。《爾雅》云:“�謂之涔,�音岑。孫炎釋云:積柴木水中養魚曰�,襄陽俗謂魚�為槎頭。言所積木槎牙也。”予以杜、曾二公所說皆非。蓋二公不讀習鑿齒所撰《襄陽耆舊傳》,所以為此紛紛也。蓋《傳》云:漢水中鯿魚甚美,常禁人捕,以槎頭斷水,因謂之槎頭鯿。宋張敬兒為刺史,作六櫓船置獻齊高帝曰:奉槎頭縮項鯿一千八百頭。子美、耆舊之說,槎頭之義乃煥然可曉。
這一段漫錄,不僅辨析了“槎”的含義,而且告訴我門,孟浩然非常喜歡品嘗這種縮項鯿魚。以致杜甫在復憶這位詩人時,會油然想到此魚。它還告訴我門,襄陽縮項鯿在南朝宋末齊初張敬兒為南雍州刺史(治所在襄陽)時,曾作為貢品用六櫓快船運往南京,獻給齊高帝蕭道成。由此可見,縮項鯿在當時之珍貴。
除孟浩然、杜甫外,唐代詩人吳融也有一首詩寫到這種魚。當時詩人“坐累去官”,流浪到荊南,因而詩意頗為傷感。其詩曰:“嘯父知機先憶魚,季鷹無事已思鱸。自慚初識查頭味,正是淒淒哭阮塗”。
唐以後,見之於詩詠縮項鯿魚者亦頗多。歐陽修有“磊落金盤燦��,蓰頭宿項昔所聞”的詩句;王禹�有“扶頭酒好無辭醉,縮項魚多且放饞”的詩句;梅堯臣有“日腳穿雲射洲影,槎頭擺子出浪聲”的詩句;彭汝礪有“槎頭縮項鯿,不減河魴美”的詩句。蘇東坡路過襄陽,還專為縮項鯿魚寫詩一首。其詩云:“曉日照江水,游魚似玉瓶。誰言解縮項,貪餌每遭烹。杜老當年意,臨流憶孟生。吾今又悲子,輟箸涕縱橫”。
多情的蘇東坡,面對美味縮項鯿魚,想到了杜甫,想到了孟浩然。同時也為鯿魚“貪餌每遭烹”的命運,一灑同情的淚水。與蘇東坡懷有同感的還有黃庭堅,他在《題孟浩然畫像》詩中吟道:“襄江渺渺泛清流,殘梅臘月年年愁。先生一往經幾秋,後來誰復釣槎頭。”他也把縮項鯿魚與孟浩然聯繫在了一起。縮項鯿魚和孟浩然,就這樣結下了難解難分的不解之緣。
縮項鯿除稱槎頭鯿、槎頭縮項鯿外,又稱縮頭鯿。蘇東坡有“一鉤歸釣縮頭鯿”之句。針對有人產生疑問,葛立方特在所著《韻語陽秋》卷十六中辨解說:
縮項鯿出襄陽,以禁捕遂以槎斷水,因謂之槎頭鯿。孟浩然云:“魚藏縮項鯿”。老杜云:“漫釣槎頭縮項鯿”。皆言縮項,而東坡乃謂:“一鉤歸釣縮頭鯿”。或疑坡為平仄所牽乃爾,殊不知“長腰粳米”、“縮頭鯿魚”,楚人語也。
蘇東坡作詩是不拘韻律的,“縮頭鯿魚”是襄陽一帶民俗常用語,蘇東坡喜以口語入詩,此乃又一典型例證也。 明代也有不少詩人以縮項鯿魚為詩材作詩,如明初俞士吉在《漢江鴨綠》詩中寫道:“試問滄浪翁,借爾槎頭宿。飛夢繞天河,弗顧鯿魚熟。”明英宗朱祁鎮,天順四年(1460)《賜襄陽王瞻�四時歌》中亦有“適情細膾槎頭鯿,洽歡滿泛宜城酒”。“放船釣取槎頭鯿,�沽白酒寧論錢”之句。以襄陽縮項鯿魚佐宜城竹葉美酒,真乃是快意當前,樂以忘憂。
清代詩壇頗有影響的著名詩人王士禎,寫了一首題為《萬山》的詩,再一次把槎頭鯿與孟浩然緊密地聯繫在一起。詩是這樣寫的:
新釣槎頭縮項鯿,楚姬玉手膾紅鮮。萬山潭水清如昨,只憶襄陽孟浩然。
一提到縮項鯿魚,人們便會想到孟浩然;一提到孟浩然,人們又自然會想到縮項鯿魚。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所謂地方特產與名人效應,相得益彰,互為盛名。
烹飪
最後,順便談一下縮項鯿魚的烹調。唐代孟浩然、明代英宗皇帝、清代王士禎皆言“膾”。《說文解字》釋曰:“膾,細切肉也。”劉熙載《釋名・釋飲食》曰:“膾,會也。細切肉令散分,其赤白異切之,已乃會合之也。”意思是說把肥肉、�肉分開切細,然後再合在一起的烹調方法叫做膾。講的是膾肉之法,魚怎么膾呢?唐代段成式在所著《酉陽雜俎》前集卷七中有簡短介紹,可供參考:“又膾法,鯉一尺,鯽八寸,去排泥之羽,鯽員天肉腮後鰭前,用腹胰拭刀,亦用魚腦,皆能令膾縷不著刀。”其實,段氏這裡所講也僅只運刀之法。至於怎么下鍋、火候怎么把握、用什麼調料等等,還是不得而知。現代人食魚,主要的方法有三種:紅燒、糖醋、清蒸。食用縮項鯿魚,通常以清蒸為妙。有願意品嘗者,不妨到襄陽來,那裡的南山賓館、真武飯店,王家廚房等,都有名師專作這道名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