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山人。是著名的文學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他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在書法、繪畫、詩詞、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詣。他的書法與蔡襄、黃庭堅、米芾合稱“宋四家”;善畫竹木怪石,其畫論,書論也有卓見。是北宋繼歐陽修之後的文壇領袖,散文與歐陽修齊名;詩歌與黃庭堅齊名;他的詞氣勢磅礴,風格豪放,一改詞的婉約,與南宋辛棄疾並稱“蘇辛”,共為豪放派詞人。
嘉佑二午(1057)進士,任福昌縣主簿、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召直史館。神宗元豐二年(1079)知湖州時,以訕謗系御史台獄,三年貶黃州團練使,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後量移諸州。哲宗元佑元年(1086)還朝,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九年,又被劾奏譏斥先朝,遠貶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歸,卒於常州。著有《東坡全集》一百十五卷,今存。
原文
江漢西來,高樓下、蒲萄深碧。猶自帶,岷峨雪浪,錦江春色。君是南山遺愛守,我為劍外思歸客。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江表傳》,君休讀;狂處士,真堪惜。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願使君、還賦謫仙詩,追黃鶴。
詞牌釋義
滿江紅 滿江紅.金陵懷古 薩都拉
〔題考〕 【詞學全書 填詞名解】:“唐【冥音錄】載曲名﹝上江虹﹞,後轉二字,得今名。”按萬氏【詞律】,引【冥音錄】作﹝上江紅﹞。但“上”諧作“滿”,音殊不類。考【本草綱目】有“滿江紅”水草,為浮游水面之細小植物;一名芽胞果。想唐宋時,民間已有此種名稱之水草,隨取入詞,未可知也。或以董谷【碧里雜存】載有“滿江紅”為江淮船名;則故事始自明太祖,當非詞名所本也。
〔作法〕 本調九十三字。首句四字,不用韻,與﹝錦纏道﹞首句同。次句七字,起韻,上三字為豆,第一、三字可仄,下四字,第一、三字平仄不拘。第三、四句為四字兩句,上加三字豆。“空”“悵”二字可仄可平;“山”“形”二字亦平仄不拘。其句法與﹝瀟湘夜月﹞前闋末句相同;惟一為仄協,一為平協耳。第五、第六俱七言句,上句仄起仄收,不用韻,下句平起仄韻;宜用對偶。第十句八字,句法上三下五,實即平起平收之七言句,上加一字豆也。末句三字,作平平仄,乃定格;而語氣須與上句相貫。後闋換頭。起四句皆三字仄句,第二、第四句協韻,第一句第二字,第三句第一、二字,俱不拘平仄。此四句既可一、二兩句自為對偶,亦可以上二句對下二句。第五、六句亦為兩四字句,上加一豆;上句“荒”字可仄,下句協韻而平仄不可移易。此八字宜用對偶。以下均與前闋第五句以下相同。
六代豪華,
⊙●○○(句)
春去也、
⊙⊙●(豆)
更無訊息。
⊙○⊙▲(仄韻)
空悵望、
⊙⊙●(豆)
山川形勝,
⊙○⊙●(句)
已非疇昔。
●○○▲(協仄韻)
王謝堂前雙燕子,
⊙●⊙○○●●(句)
烏衣巷口曾相識。
⊙○●●○○▲(協仄韻)
聽夜深寂寞打孤城,
●⊙○⊙●●○○(句)
春潮急。
○○▲(協仄韻)
思往事,
○⊙●(句)
愁如織。
○○▲(協仄韻)
懷故國,
⊙⊙●(句)
空陳跡。
○○▲(協仄韻)
但荒煙衰草,
●⊙○○●(句)
亂鴉斜日。
●○○▲(協仄韻)
玉樹歌殘秋露冷,
⊙●⊙○○●●(句)
胭脂井壞寒螿泣。
⊙○⊙●○○▲(協仄韻)
到而今只有蔣山青,
●⊙○⊙●●○○(句)
秦淮碧。
○○▲(協仄韻)
賞析
此詞是作者貶居黃州期間寄給時任鄂州太守的友人朱守昌的。詞中既景中寓情,關照友我雙方,又開懷傾訴,談古論今。作者用直抒胸臆的方式表情達意,既表現出朋友間的深厚情誼,又在發自肺腑的議論中表現自己的內心世界。詞中寓情於景,寓情於事,言直意紆,表達出蒼涼悲慨、鬱勃難平的激情。
上片由景及情。開篇大筆勾勒,突兀而起,描繪出大江千回萬轉、浩浩蕩蕩、直指東海的雄偉氣勢。江漢,即長江、漢水。長江、漢水自西方奔流直下,匯合於武漢,著名的黃鶴樓在武昌黃鵠山巋然屹立,俯瞰浩瀚的大江。此二句以高遠的氣勢,抓住了當地最有特色的勝景偉觀,寫出了鄂州的地理特點。“蒲萄深碧”,化用李白的詩句“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醱醅”,形容流經黃鶴樓前的長江呈現出一派葡萄美酒般的深碧之色。以下“猶自帶”三字振起,繼續以彩筆為江水染色。李白又有“江帶峨眉雪”之句(《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杜甫《登樓》詩云:“錦水江春然來天地”。蘇軾在此不僅化用前人詩句,不著痕跡,自然精妙,而且用“匍萄”、“雪浪”、“錦江”、“春色”等富有色彩感的詞語,來形容“深碧”的江流,筆飽墨濃,引人入勝。詞人將靈和樓前深碧與錦江春色聯繫起來,不但極富文采飛揚之美,而且透露了他對花團錦族、充滿春意的錦城的無限追戀嚮往之情,從而為下文“思歸”伏脈。以下由景到人,既上接岷江錦水,引動思歸之情;又將黃鶴樓與赤壁磯一線相連,觸發懷友之思。
“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既總束上片,又領起下片,由風景人物引發思歸懷古之情。換頭兩句,勸友人休讀三國江左史乘《江表傳》。該書多記三國吳事跡,原書今已不傳,散見於裴松之《三國志》注中。以憤激語調喚起,恰說明感觸很深,話題正要轉向三國人物。“狂處士”四句,緊承上文,對恃才傲物、招致殺身之禍的禰衡,表示悼惜。禰衡因忠於漢室,曾不受折辱,大罵曹操,曹操不願承擔殺人之名,故意把他遣送給荊州剌史劉表,劉表又把他轉送到江夏太守黃祖手下,後被黃祖所殺,葬於漢陽西南沙洲上,因為禰衡曾撰《鸚鵡賦》,有聲名,故後人稱此洲為鸚鵡洲。“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以蕭索之景,寓惋惜之情,意在言外。接著筆鋒一轉,把譏刺的鋒芒指向了迫害文士的曹操、黃祖。“不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爭底事”,即爭何事,意謂書生何苦與此輩糾纏,以惹禍招災。殘害人才的曹操、黃祖,雖能稱雄一時,不也歸於泯滅了嗎!此句流露出蘇軾超然物外、隨緣自適的人生態度。收尾三句,就眼前指點,轉出正意,希望友人超然於風高浪急的政治漩渦之外,寄意於歷久不朽的文章事業,撰寫出色的作品來追躡前賢。李白當年遊覽黃鶴樓,讀到崔顥著名的《黃鶴樓》詩,曾有擱筆之嘆,後來他寫了《登金陵鳳凰台》、《鸚鵡洲》等詩,據說都是有意同崔顥競勝比美的。蘇軾借用李白的故事,激勵友人寫出趕上《黃鶴樓》詩的名作。這既是勉人,又表露出作者對於永恆價值的追求。
這首詞由景及情,思鄉懷古,由豪入曠,超曠中不失賦詩追黃鶴的豪情壯采,不失對於人生的執著追求。詞的上片,由江漢西來、樓前深碧聯想到岷峨雪浪、錦江春色,引出思歸之情,又由“葡萄深碧”之江色連線著黃鶴樓和赤壁磯,從而自然地觸發懷友之思;下片由思鄉轉入懷古,就禰衡被害事發抒議論與感慨,最後又歸到使君與黃鶴。全詞形散而神不散,大開大合,境界豪放,議論縱橫,顯示出豪邁雄放的風格和嚴密的章法結構的統一。一則,它即景懷古,借當地的歷史遺蹟來評人述事,能使眼中景、意中事、胸中情相互契合;再則,它選用內涵豐富、饒有意趣的歷史掌故來寫懷,藏情於事,耐人尋味;三則,筆端飽和感情,有一種蒼涼悲慨、鬱憤不平的激情,在字裡行間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