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梅花嶺吊史閣部
一寸樓台誰保障?跋扈將軍弄權相。
已聞北海收孔融 ,安取南樓開庾亮 。
天心所壞人不支,公於此時稱督師。
豹皮 自可留千載,馬革 終難裹一屍。
平生酒量浮於海,自到軍門惟飲水。
一江鐵鎖 不遮攔,十里珠簾 盡更改。
譬如一局殘局收,公之生死與劫 謀。
死即可見左光斗 ,生不顧作洪承疇 。
東風吹上梅花嶺,還剩幾分明月影。
狎客 秋聲蟋蟀堂,君王 政事胭脂井。
中郎 去世老兵悲,遷客 還家史筆垂。
吹簫來唱招魂曲,拂蘚先看墮淚碑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梅花嶺:在江蘇省揚州市舊廣儲門外。
2、史閣部:史可法。他南明時官至大學士,稱史閣部。
3、孔融:東漢末魯人,獻帝時為北海相,後為曹操所忌,誣陷下獄,被殺。此以孔融比被馬士英所害的德州守將雷縯祚等。
4、庾(yǔ)亮:東晉潁川鄢陵人,曾擊敗蘇峻、祖約。陶侃死後,他代鎮武昌,任鎮西將軍,握有重兵。
5、豹皮:《新五代史·死節傳》:“豹死留皮,人死留名。”
6、馬革:《後漢書·馬援傳》:“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耳。”
7、一江鐵鎖:語本唐·劉禹錫《金陵懷古》:“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此句謂清兵渡江南下。
8、十里珠簾:語本唐·杜牧《贈別》:“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此句謂南明覆亡,江山易主。
9、劫:圍棋術語。黑白雙方在同一處各自圍住對方一子。黑方如先提吃白方一子,白方須於他處下子,待黑方應後,才可於原處提回黑方一子。如此往復提吃,叫做“劫爭”或“劫”,此指形勢危急。
10、左光斗:字遺直,安徽桐城人。明代天啟時任左僉都御史,因反對魏忠賢而遭迫害,死於獄中。史可法是他的門生。
11、洪承疇:字彥演,福建南安人,明末任薊遼總督,與清軍在松山會戰,兵敗降清。
12、狎(xiá)客:指親昵接近,常共嬉遊飲宴的入。南宋末,宰相賈似道在杭州半閒堂與姬妾、狎客鬥蟋蟀取樂。
13、君王:指陳後主陳叔寶,他荒子酒色,及隋兵南下,攻克台城,後主與張麗華、孔貴嬪坐視無計,遂藏身於井中,後被隋人牽出,即稱此井為“胭脂井”。
14、中郎(zhōng láng):指漢末蔡邕,官至中郎將,故稱。
15、遷客:指吳兆騫,他曾以科場案被流放寧古塔二十餘年。
16、墮淚碑:晉代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駐襄陽,死後,部下於蜆山立碑,每年祭祀。見碑者莫不流淚,故稱墮淚碑。
白話譯文
孤城揚州憑誰來鎮守?奸相弄權息兵跋扈內訌不休。
有如北海的孔融為曹操所忌,有如南樓的庾亮壯志難酬。
豹死留皮人死名流千古,視死如歸只可嘆死難覓屍。
平生的酒量如海數斗不亂,十里珠簾的揚州盡遭塗炭。
好像是一局殘棋不可收,史公的生死在天非人謀。
死可見忠直的座師左光斗,生不做叛國投敵的洪承疇。
春風陣陣吹上梅花嶺,揚州城外還有幾分明月影。
賈似道大敵當前鬥蟋蟀,陳後主與后妃井中避隋兵。
孔融因見一老兵似亡友蔡邕而悲傷,吳漢槎遠謫歸來聽說史公尚未亡。
吹簫聲聲為公來把招魂曲唱,拂去苔蘚讀墮淚碑永世不忘。
創作背景
作者為了應京兆舉人試和考進士,曾多次由江南上北京,往返揚州,這首詩是嘉慶八年(1803)他重過揚州時到梅花嶺吊史可法而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以吊史可法為核心,痛悼南明敗亡的因緣與形勢,多取歷史上的人物事例與史可法及當時的情況對比,感情沉鬱悲憤,遣辭剛決有力,是詠古詩的傑作。
首六句敘當時外有不聽指揮的跋扈將軍,內有殘害忠良的昏君權相,天敗南明,非史氏人力所能獨挽危局,是全詩總綱。“豹皮”四句寫史可法的風骨和志節。《明史》本傳記史氏在揚州城破後自殺未死,即被清兵所執,抗節被害,未能遂馬革裹屍之願,而芳名永垂千古。本傳又載:“可法素善飲,數斗不亂,在軍中絕飲。”故四句所詠,均有事實可按。“一江”四句嘆南明政權腐敗,江上毫不設防,遂使揚州史可法的孤軍如棋中被打劫提掉的死子,十里珠簾的揚州城因此被清軍屠戮一空,史稱“揚州十日”之屠,名城面目全非。“死即”以下六句贊史可法的大節與南明的下場,言史氏殉國而死,可在地下不愧對其師左光斗,而羞做叛降之臣洪承疇的遺臭萬年,使揚州因此還能留得若干光彩。並以南宋奸佞賈似道喻南明權臣馬士英、阮大鋮輩,以南朝陳後主之亡國被俘喻弘光帝朱由崧的命運。比喻貼切生動,悼古之情遙深。最後四句以蔡邕的典型猶存喻後人對他的懷念,其部下傳述其殉國事跡亦能載入青史;而結以“吹簫”兩句,邀足題中“吊”字,“拂蘚看碑”,無限遺恨,用羊祜墮淚碑典,熨帖而又情深。
全詩敘事抒情,交錯成文,而結構嚴整,無懈可擊。
名家評論
王文濡:吊史閣部詩,每多詠其忠烈,此就當時時勢立論,獨具隻眼,尤為顛撲不破。
作者簡介
舒位(1765—1815),字立人,號鐵雲。小字犀禪,直隸大興(今北京市)人。十歲下筆成文,十四歲隨父官粵,安南入貢。隨父迎使者,立賦《銅柱詩》相贈答,傳頌南藩。乾隆五十三年舉人,會試落榜。居京師時作戲劇,禮親王愛其才,輒以其劇本付家樂演出,並酬以潤筆。因家境貧窮,多以館幕為生。所作詩以歌行擅長,恣肆俊逸,近體亦清竣。雖然詩的思想不夠深刻,但在當時擬古與形式主義統治文壇時,能獨開新路。著有《瓶水齋詩集》十七卷,《皋橋今雨集》二卷。戲劇有《卓女當壚》、《桃花人面》筆名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