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晚晴
深居俯夾城 ,春去夏猶清。
天意憐幽草 ,人間重晚晴。
並添高閣迥 ,微注小窗明 。
越鳥巢乾後 ,歸飛體更輕。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夾城:城門外的曲城。
⑵幽草:幽暗地方的小草。
⑶並:更。高閣:指詩人居處的樓閣。迥:高遠。
⑷微註:因是晚景斜暉,光線顯得微弱和柔和,故說“微注”。
⑸越鳥:南方的鳥。
白話譯文
一個人深居簡出過著清幽的日子,俯瞰夾城,春天已去,夏季清朗。
小草飽受雨水的浸淹,終於得到上天的憐愛,雨過天晴了。
登上高閣,憑欄遠眺,天高地迥,夕陽冉冉的餘暉透過窗欞。
越鳥的窩巢已被曬乾,它們的體態也恢復輕盈了。
創作背景
李商隱自開成三年(838)入贅涇原節度使王茂元(被視為李黨)以後,便陷入黨爭的狹谷,一直遭到牛黨的忌恨與排擠。宣宗繼立,牛黨把持朝政,形勢對他更加不利。他只得離開長安,跟隨鄭亞到桂林當幕僚。鄭亞對他比較信任,在幕中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人情的溫暖;同時離開長安這個黨爭的漩渦,得以暫免時時遭受牛黨的白眼,精神上也是一種解放。這首詩即是在此背景下寫成。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首聯說自己居處幽僻,俯臨夾城,時令正值清和的初夏。乍讀似不涉題,上下兩句也不相屬,其實“俯夾城”的“深居”即是覽眺晚晴的立足點,而清和的初夏又進而點明了晚晴的特定時令,不妨說是從時、地兩方面把詩題一體化了——初夏憑高覽眺所見的晚晴。
初夏多雨,嶺南尤然。久雨轉晴,傍晚雲開日霽,萬物頓覺增彩生輝,人的精神也為之一爽。這種景象與感受,本為一般人所習見、所共有。詩人的獨特處,在於既不泛泛寫晚晴景象,也不作瑣細刻畫,而是獨取生長在幽暗處不被人注意的小草,虛處用筆,暗寓晚晴,並進而寫出他對晚晴別有會心的感受。久遭雨潦之苦的幽草,忽遇晚晴,得以沾沐餘輝而平添生意,詩人觸景興感,忽生“天意憐幽草”的奇想。這就使作為自然物的“幽草”無形中人格化了,給人以豐富的聯想。詩人自己就有著類似的命運,故而很自然地從幽草身上發現自己。這裡托寓著詩人的身世之感。他在為目前的幸遇欣慰的同時不期然地流露出對往昔厄運的傷感,或者說正由於有已往的厄運而倍感目前幸遇的可慰。這就自然引出“人間重晚晴”,而且賦予“晚晴”以特殊的人生含義。晚晴美麗,然而短暫,人們常在讚賞流連的同時對它的匆匆即逝感到惋惜與悵惘。然而詩人並不顧它的短暫,而只強調“重晚晴”。從這裡,可以體味到一種分外珍重美好而短暫的事物的感情,一種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
頷聯寫得渾融概括,深有托寓,頸聯則轉而對晚晴作工致的描畫。這樣虛實疏密相間,詩便顯得弛張有致,不平板,不單調。雨後晚晴,雲收霧散,憑高覽眺,視線更為遙遠,所以說“並添高閣迥”(這高閣即詩人居處的樓閣)。這一句從側面寫晚晴,寫景角度由內及外,下句從正面寫,角度由外及內。夕陽的餘暉流注在小窗上,帶來了一線光明。因為是晚景斜暉,光線顯得微弱而柔和,故說“微注”。儘管如此,這一脈斜暉還是給人帶來喜悅和安慰。這一聯通過對晚景的具體描繪,寫出了一片明朗欣喜的心境,把“重”字具體化了。
尾聯寫飛鳥歸巢,體態輕捷,仍是登高覽眺所見。“巢乾”、“體輕”切“晴”,“歸飛”切“晚”。宿鳥歸飛,通常是觸動旅人羈愁的,這裡卻成為喜晴情緒的烘托。古詩有“越鳥巢南枝”之句,這裡寫越鳥歸巢,帶有自況意味。如果說“幽草”是詩人“淪賤艱虞”身世的象徵,那么,“越鳥”似乎是眼前託身有所、精神振作的詩人的化身。
作為一首有寓托的詩,《晚晴》的寫法更接近於“在有意無意之間”的“興”。詩人也許本無托物喻志的明確意圖,只是在登高覽眺之際,適與物接而觸發聯想,情與境諧,從而將一剎那間別有會心的感受融化在對晚晴景物的描寫之中,所以顯得特別自然渾成,不著痕跡。
名家評價
《逸老堂詩話》:唐李義山詩,有“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之句。世俗久雨,見晚晴輒喜,自古皆然。
《唐詩歸》:鍾云:妙在大樣(“人間”句下)。譚云:此句說晚晴,其妙難知(“並添”句下)。
《圍爐詩話》:次聯澹妙。
《唐詩快》:不必然,不必不然,說來卻便似確然不易,故妙(“天意”二句下)。
《唐律消夏錄》:二四妙在將“天意”突說一句,然後對出晚晴。“並添”、“微注”,“晴”字說得深細。結句有意無意,亦是少陵遺法。
《載酒園詩話》:義山之詩,妙於纖細,如《全溪作》:“戰蒲知雁唼,皺月覺龜來。”《晚晴》:“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
《李義山詩集輯評》:朱彝尊云:“越鳥巢乾後”,寫其得意。何焯云:但露微明,已覺心開目舒,五六是倒裝語,酷寫望晴之極也。
《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程夢星云:此為歷所從事者多見憎忌於時,而己亦為所累,久而自明,適有天幸,故於“天意憐幽葶,人間重晚晴”一聯微露其旨。結言越鳥歸巢。疑在桂管將入京師時作也。
《李義山詩集箋注》:姚培謙曰:晚晴,比常時晴色更佳。天上人間,若另換一番光景者,在清和時節尤妙。小窗高閣、異樣煥發,而歸燕亦覺體輕。言外有身世之感。
《網師園唐詩箋》:玉溪詠物,妙能體貼,時有佳句,在可解不可解之間。風人比興之意,純自意匠經營中得來(“天意”二句下)。
《玉溪生詩說》:輕秀,是錢、郎一格。五六再振起,則大曆以上矣。末句結“晚晴”,可謂細意熨貼,即無寓意亦自佳也。
《唐詩箋要》:“並添高閣迥”,妙空跡象,下句便落筌蹄。第三句亦勝對句。
《龍性堂詩話初集》:(義山)詠物入微,寫照妙語,則如詠云云“潭暮隨龍起,河秋壓雁聲”,詠雨雲“氣涼先動竹,點細未開萍”,詠晴雲“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是皆得象外之趣,尤不可及。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大家數語,結近滯(“人間”句下)。
《律髓輯要》:前半深厚,後半細緻,老杜有此格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