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方正學,字希直,一字希古,號遜志,曾以“遜志”名其書齋,蜀獻王替他改為“正學”,因此世稱“正學先生”。福王時追諡文正。浙江寧海人,寧海古代稱緱城,故時人稱其為“緱城先生”。師從“開國文臣之首”的翰林學士(正五品)宋濂。著作收入《遜志齋全集》。
經歷
歷任陝西漢中府學教授(從九品1392-1398),翰林侍講(正六品1398-1399),侍講學士(從五品,1399-1400),直至按照《周禮》更定官制,將侍講學士和侍讀學士(皆為從五品)合併為文學博士,並升任文學博士(正五品,1400-1402)。建文年間(1399-1402)擔任建文帝的老師,主持京試,推行新政。在“靖難之役”期間,拒絕為篡位的燕王朱棣草擬即位詔書,剛直不屈,孤忠赴難,被誅10族。一門死難者總計873人,全部被凌遲處死,入獄及充軍流放者達數千。
事跡
山海毓聖
宋元以前的時代,寧海這偏僻小縣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是方先生的事件使舉國皆知東海之濱有個寧海縣。寧海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方先生呢?為《遜志齋集》作序的台州知府王可大寫道:“夫寧海,自天姥逶迤而東,土根靈遠,扶輿清淑之氣,已萃於臥龍諸山,而桐柏蓋蒼又環其左右,滄溟之溪,瀚海之浩渺,三面入之,其產有異才也,固宜。”公元1603年出書的《天台山方外志》中,傳燈法師在分析台岳的山源形勝時,更進一步指出:“天台山者,東瀕大海,界水而止,為東南一大結局也。而父於南嶽,祖於峨山,曾於崑崙,高於雪山。自雪山東南而下,不減四五萬里,其中所有靈萃之氣,莫不畢集於此。為神仙之窟宅,羅漢之道場,間生聖賢,養育英哲,豈徒然哉!”方正學先生就是孕育於兼有天台山半座碧玉和三門灣、象山港兩顆名珠的寧海。這裡源自珠峰等雪域高山的南龍大脈,經雲貴、湖廣、閩贛到此入海;起於赤道的北太平洋環流到此接陸,是這山海之精靈,孕育了方正學這位聖賢。
立志教化
正學先生在世僅短暫的46年,為何能成為聖賢呢?除了天賦之外,主要因素是十五歲就立志教化。方先生出生的元末時期,“紀綱禮教淪盪澌盡。”高山和大海交融形成的寧海人的性格,後來張蒼水贊為“正覺漁樵”,知識階層則尤為硬氣。早在宋代就出過140名進士的寧海,元代竟一個進士也沒出,不是讀書的人少了,而是讀書人不願為禮教淪喪的元王朝服務,而拒絕應考。如舒岳祥和胡三省等“天台三宿儒”,在浙東和全國都可算英才,也不去應詔,而同胡元叔等建赤城書堂於雁蒼山,隱跡訓育學子,為新的時代培養人才。到明代初年,寧海就人才輩出。正學先生的父親方克勤,就是被後人列為中國歷史上同包拯、海瑞等並列的百名清官之一。(詳見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汪振國著胡學彥訂補的《清官史話》。)正學先生十五歲到父親的山東濟寧府任所時,就“歷齊魯之墟,登周孔之廟”,立下了“伊尹、畢公之志”,攻聖賢之學。在少年即有日讀書盈寸的好學的基礎上,此時已向知識的高峰攀登。下定決心擔起教化的大任,重新恢復和推進華夏文明的進程。
鳥中鳳凰
方先生史傳中稱他為木星墜母親懷中而生,自小就有小韓子之稱;到洪武九年(1376)20歲時,又進京去拜見當時最高的學問家太史宋濂,初次見面就一談三個鐘頭。宋稱此次會見為“喧啾百鳥中,遇此孤鳳凰。”宋濂在《送方生還天台》詩中寫道:“念子初來時,才思若繭絲。抽之已見緒,染就五色衣。”方先生被宋濂比喻為百鳥中的孤鳳凰,即成千上萬學子中的獨一英才,是最恰當不過的。
正學育英
方正學先生還是大教育家。他14歲就到前童教書。年齡大老師21歲的童伯禮,就像恭敬長輩一樣地尊敬先生,是傳頌千古的佳話。到洪武十五年(1382),方先生被大學士吳沉等推薦詔聘進京,同明太祖對答如流。其才德為太祖所識,太祖將方先生厚禮遣送回家,欲留作兒孫時代治國時期的輔佐。
洪武二十二年(1389),方先生再次被薦應詔時,太祖知他志存教化,任命他為漢中府教授。次年蜀王聘方先生為訓育世子的老師,題方先生的學舍為“正學”,從此,正學成為方先生的名號。在建文皇帝即位前後,方先生主要是教書育人,不僅教育皇族和百官弟子,也教育普通民眾。還有一件事,是正學先生協助和主持了三次京考,為國家選拔了大量的治國人才。
鐘山風雨
到建文帝即位的那年,詔方先生進京輔佐,皇帝依為重臣,滿朝文武和封國皆知方正學先生的道德和文章,方先生的文章一出,皆爭相傳頌。當封踞北京的燕王朱棣舉兵南下,欲奪取帝位時,燕王的軍師姚廣孝語燕王,不可殺方先生,“若殺方孝孺,則天下讀書種子絕矣。”新朝攻下金陵後,永樂帝欲借重方先生的威望,起草詔書,以服天下。以教化為己任,抱重新規範帝王和百官的德行為己責的正學先生,怎么會接受替篡奪帝位的新主草詔的使命?當然斷然拒絕。於是永樂帝施行了誅滅十族的酷刑。這是帝王史上,空前絕後的浩劫,給方氏族人和寧海人民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詩作
【閒居感懷(九首)】
鳴鳩知天雨,乾鵲知天風。
蟋蟀最無知,亦悲年運窮。
云何當世士,憒憒溫飽中。
變故如波濤,浮湛安所終。
鳳隨天風下,莫息梧桐枝。
群鴟得腐鼠,笑女長苦飢。
舉頭望八荒,默與千秋期。
一飽亮易得,所存終不移。
乘時功易立,處下事少成。
君看蕭曹才,豈若魯兩生。
賢豪志大業,舉措流俗驚。
循循刀筆間,固足為公卿。
庭前兩古檜,封殖今百年。
女蘿欺衰朽,揚翹冠其顛。
弱榮蒲柳脆,巨乾金石堅。
得時不自料,歲晚良可憐。
我非今世人,空懷今世憂。
所憂諒無他,慨想禹九州。
商君以為秦,周公以為周。
哀哉萬年後,誰為斯民謀。
習俗日頹壞,疇能塞其源。
自從井牧廢,開此爭奪門。
救弊豈無術,得君苦難言。
田間一卮酒,跽蒼梧魂。
利慾烈炎火,虐焰起從橫。
區區一子輿,死以口舌爭。
豈不念迂遠,安能負平生。
皇皇斯須困,炳炳萬世明。
胡貊笑紈綺,吳越賤堅車。
群庸方囂囂,固謂智士愚。
刀筆計得失,絲粟較盈虧。
誰雲周公聖,對此慚不如。
池魚不知海,越鳥不思燕。
蚯蚓霸一穴,神龍輕九天。
小大萬相殊,豈惟物性然。
君子勿嘆息,彼誠可哀憐。
【追次朱子春懷詩韻】
聞鍾理短髮,徐步啟荊扉。
不知夜雨過,園林頓芳菲。
江山靜妙顏,雲日浮清輝。
殘梅落欲盡,幽池水痕肥。
始見新歲來,景物忽如茲。
徒為逝川嘆,未遂滄洲期。
及時樂取樂,莫遣青春歸。
【栽柏】
迂拙乖世用,每蘊無窮思。
取效非目前,遠與千載期。
翠柏信良材,成長計功遲。
茲晨劚煙雨,移動盈尺姿。
清廟嚴潔地,聖靈會於斯。
豈無杞柳輩,不足當階墀。
殷社夙所尚,古制非人為。
先師實殷人,植此理固宜。
但恐枝幹弱,不耐風霜欺。
培護苟無失,終見盛大時。
三年過人長,十年齊桷榱。
百年必合抱,根深柯葉滋。
青霄泊鸞鳳,厚土蟠蛟螭。
豈特傲寒暑,將堪閱興衰。
所託況得所,永免斤斧危。
既膺顧盼榮,復與剪伐辭。
寥寥百世後,神物相扶持。
何必為棟樑,乃見才氣施。
流光若飛翰,時代易推移。
行看好古士,追說種者誰。
我生素多病,中歲早孱羸。
待為鶴髮翁,見女凌雲枝。
志士用心者,濩落為世嗤。
何如群兒巧,插槿紛成籬。
【宿夾江寺】
窗開覺山近,院涼知雨足。
淡月透疏欞,流螢度深竹。
心空慮仍澹,神清夢難熟。
起坐佛燈前,閒抽易書讀。
【勉學詩(八首)】
驅車入東雒,策馬上西京。
所遇何表表,莫非公與卿。
旌旄出廣路,百步辟人行。
前驅與後擁,不絕如雷轟。
人生處困厄,孰不思寵榮。
此途良足樂,此任苦不輕。
丈夫誓許國,身作萬里程。
永懷鼎足戒,毋使公膋傾。
田單拜齊將,即墨乘孤危。
群心效死斗,燕士不敢支。
一朝寵祿盛,惜身思自持。
小敵竟不下,大冠空若箕。
功名每如此,樹立終凌夷。
國家匪憂危,寵爾將何為?
動懷首鼠計,退與災禍期。
向非魯連子,身死節亦虧。
鸞鳳寡儔匹,玉樹少枝柯。
貴人在高位,骨肉苦無多。
輕車駕駟馬,妙舞隨清歌。
獨樂不如眾,中心欲如何。
東家借一軸,西家求一梭。
織成十丈幕,周我堂之阿。
至親隔咫尺,舉首如山河。
人生四海內,同作兄弟看。
一夫向隅泣,滿座為無歡。
豈無我衣裳,念爾飢且寒。
豈無我粱肉,為爾不能飧。
群生本一原,有此惻隱端。
胡為自汨沒,功利日相殘。
辟如同母兒,給之豆與簞。
奪彼以與此,終非心所安。
飲馬長城窟,窟中水無多。
秋風動百草,水面亦生波。
長城備外侮,室內起干戈。
非關絕地脈,乃是傷人和。
不見豐水上,靈台郁嵯峨。
前有《大雅》詩,後有秦民歌。
鍤塗得苦水,流毒如江河。
黃河西北來,雲自崑崙丘。
經行非一山,回薄半九州。
上有不測源,下有無盡流。
萬化同此機,不知幾春秋。
分明天地心,不為淺狹謀。
痴人用小計,顛倒若無求。
安得申韓氏,化為古伊周。
勸爾一杯酒,君行莫匆匆。
君心雖欲速,道路久乃通。
東可窺大壑,西能越空同。
不憂歲月晚,但憂筋力窮。
三年刻片楮,九年成一弓。
製作雖雲難,為藝則已工。
小事可喻大,願言置胸中。
莫驅屋上烏,烏有返哺誠。
莫烹池中雁,雁行如弟兄。
流觀飛走倫,轉見天地情。
人生處骨肉,胡不心自平。
田家一聚散,草木為枯榮。
我願三春日,垂光照紫荊。
同根而並蒂,藹藹共生成。
【次修得雜詩韻】
神龍臥深澤,不若抱瓮滋。
白日掞重陰,不如寸燭輝。
賢豪初未遇,但覺吾道非。
紛紛當塗子,權勢眾所歸。
斯事自古然,今人安足悲。
【次王仲縉感懷韻】
東京多節士,我懷管幼安。
騰身風塵表,寵祿寧肯乾。
子魚不相諒,高位屢超遷。
腐鼠欲見污,聞之愧心顏。
皓皓由夷姿,迥出兩漢前。
彼哉阿世者,變滅同飛煙。
榮華神所戲,貧賤節斯完。
此道匪難知,胡人為不然。
【次鄭好義見貽韻(二首)】
赤驥困皂櫪,垂頭避駑駘。
古來功名際,何代無奇才。
當其未遇時,誰免蒙塵埃。
丈夫亮有命,勿使心顏頹。
山中一尊酒,慰此離別腸。
清夜步廣庭,大星吐寒芒。
向來負奇氣,舉目空四方。
棲遲盛年至,留滯天南荒。
君看升帝閒,不必真乘黃。
【題李白對月圖】
明月出高樹,上懸青天中。
下有萬頃之長江,揚波泛彩清若空。
江風吹人色淒凜,此時對月誰能寢?
十千斗酒何足論,舉杯宜就花前飲。
花前飲酒無與儔,酒酣意氣輕王侯。
仰招行雲不可得,但見月與河漢俱西流。
仙人伐桂樹,玉女倚瓊樓。
顧盼暫相悅,棄去終莫留。
昨日已浩浩,今日復悠悠。
人生如飛光,及時不飲空白頭。
君不見月中玉兔搗靈藥,不能醫此萬古愁。
何如醉臥長不醒,天地與我同虛舟。
混混六合間,浩然何所求。
【李白觀瀑圖】
天寶之亂唐已亡,中興幸有汾陽王。
孤軍匹馬跨河北,手扶紅日照萬方。
凌煙功臣世爭羨,李侯先識英雄面。
沈香亭北對蛾眉,眼中已見漁陽亂。
故令邊將儲虎臣,為君談笑靖胡塵。
朝廷策勛當第一,圭組不敢縻天人。
西遊夜即探月窟,南浮萬里窮楚越。
雲山勝地有匡廬,銀河掛空灑飛雪。
醉中信馬踏清秋,白眼望天天為愁。
金閨老奴污吾足,更欲坐濯清溪流。
英風逸氣掀宇宙,千載人間寧復有。
夢魂飛度南斗傍,笑酹廬山一卮酒。
雲松可巢今在無,九江落照連蒼梧。
欲從李侯叫虞舜,盡傾江水洗寰區。
【徽宗花鳥圖】
宣仁升遐司馬死,宋祚當時已中否。
豈知禍亂猶未休,更立端王作天子。
簡書四出捷星馳,重見熙豐舊設施。
太室既崇荊國祀,朝堂新刊黨人碑。
廷臣往往多鉗口,四海禎祥無不有。
萬金寶藏造池台,千里樓船載花柳。
君臣自詫文德修,不數唐漢追商周。
陳鍾考鼓按雅樂,厲甲揚戈昧遠謀。
宮中從容萬機暇,酣飲逸游忘晝夜。
御輦時過宰相家,微行或飲倡樓下。
宣和殿內玉屏風,綺席金爐處處同。
詔遣內官宣畫史,時拈象筆極形容。
神機密運回天巧,萬歲齊呼盡稱好。
玉礲裝軸錦裁題,墨署花書朱篆寶。
心怡意適藝愈良,自道丹青過百王。
盡將兵籍付邊將,還信奸臣斥俊良。
契丹滅後金人喜,猶剖王封賞閹豎。
露布初騰紫陌塵,天驕已渡黃河水。
汴京鎖鑰一時開,雉扇鸞輿去不回。
圖書萬捲入沙漠,奎璧無光天為哀。
只今俯仰三百載,南北興亡幾更改。
廢陵已發社無基,尺素誰家尚收在?
吾知此畫非人為,當有神物常呵麾。
故留花鳥在人世,要俾後來懲戒之。
古來君德在仁義,小技雖工何足計。
不見昭陵一藝無,偉績鴻名照天地。
【題南屏對雪圖】
昔年歲莫京國還,艤舟夜宿南屏山。
山風吹雲天欲壓,夜半大雪埋江關。
清晨倚樓望吳越,六合玉花飄未絕。
恍疑江水駕山來,萬頃銀濤涌城闕。
山僧好事喜客留,置酒開筵樓上頭。
玉堂仙人宋夫子,紅顏白髮青貂裘。
坐談今古如指掌,共看雲收月華上。
寒輝素彩相盪摩,碧海瓊台迭蕭爽。
酒酣擊節心目開,慷慨弔古思英才。
荒祠古柏岳王墓,廢湖殘柳蘇公堤。
一時嘉會難再得,仙人上天塵世窄。
王子何年繪此圖,正貌南屏舊遊跡。
吾知王也奇崛人,新詩妙墨俱絕倫。
偶然揮灑豈無意,神授仿佛存天真。
世間今古同飛電,回首人豪都不見。
空有蘿山石室書,夜夜虹光射霄漢。
【江山萬里圖】
我昔奉敕辭金闕,西下巴川持使節。
仙槎二月出龍河,萬里春風掉晴雪。
吳江茫茫入杳冥,棹歌初過蛾眉亭。
錦袍不見李供奉,白雲遮斷三山青。
煙蕪漲綠知何地,白鳥雙雙沒淮樹。
片帆風滿疾如飛,矯首驚看溯流去。
大孤小孤橫雪波,匡廬五老青嵯峨。
九江秀色嘆奇絕,半空飛瀑懸銀河。
推篷竟日閒吟倚,瞬息舟移洞庭水。
君山如黛壓中流,十二煙鬟鏡光里。
好山遠自峨眉來,瀟湘練明天際開。
疑峰九點落空翠,重華孤墳安在哉?
武昌地轉多遺蹟,隔岸鳥鳴瞻赤壁。
煙焰旌旗魏武兵,綸巾羽扇周郎策。
扶醉曾登黃鶴樓,漢陽城對鸚鵡洲。
即從鄂渚棹明月,溯流直上窺荊州。
夷陵山勢多重疊,楚樹蠻雲遠相接。
欲向夔城入錦城,還於巴峽穿巫峽。
神女峰前路欲迷,瞿塘灩澦聞猿啼。
五溪越盡見雪嶺,但見青天鳥道低。
萬里橋西看立馬,足跡經游半天下。
愧無草檄擬相如,笑擲橐金輕陸賈。
今年詔許臨丹丘,夢中往往驚羈愁。
江山誰寫入圖畫,眼中歷歷如經游。
岸巾一覽髮長嘯,滿襟爽氣高堂秋。
【題王叔明墨竹為鄭叔度賦】
吳下王蒙藝且文,吳興趙公之外孫。
黃塵飄蕩今白髮,典刑遠矣風流存。
華亭朱芾稱善畫,每觀蒙畫必嘆詫。
謂言妙處逼古人,世俗相傳倍增價。
昔年夜到南屏山,高堂素壁五月寒。
壁間舉目見修竹,煙雨冥漠蛟龍蟠。
呼童秉燭久不寐,細看醉墨王蒙字。
固知蒙也好天趣,畫師豈解知其意。
分枝綴葉人所知,要外枝葉求神奇。
天機貴足不貴似,此事不可傳諸師。
麟溪鄭君好奇士,愛畫猶能賞其趣。
嗚呼!
世間作者非不多,鄭君甚少可奈何。
【送劉士端歸括蒼】
憶昔高皇定華夏,海內遘屯龍戰野。
帷幄謨謀三數公,君家中丞最瀟灑。
舳艫十萬搗虛來,帆檣蔽空聲吼雷。
從容決策掃強寇,手扶日月滄溟開。
盜犯洪都突彭蠡,炮石星流湖水沸。
御舟閣河諸將嘩,神箭穿顱逆酋斃。
是時中丞謀略精,指麾英傑江表平。
掀髯撫掌談世事,天子稱善群臣驚。
寰區混一定勛賞,鐵券金符頒土壤。
中丞獨擅翌贊功,賜號每為諸司長。
青田宰木三十年,高皇仙馭亦賓天。
國初故老尚誰在,幾人事業圖凌煙?
忽見聞孫三嘆息,秀目疏髯遺像逼。
擬樹豐碑墓道邊,欲請天朝重褒錫。
至尊含笑問近臣,先帝功臣今有孫?
胡為拂衣入山去,旰食未敢忘君恩。
海內只今無盜賊,幽州興兵惱邦國。
廟堂謀議豈無人,我懷中丞淚沽臆。
嗚呼志士古所稀,留侯武鄉今是誰?
九原招公倘可作,為解四海蒼生危。
【懿文皇太子輓詩八章】
盛德臨中夏,黎民望彼蒼。
少留臨宇宙,未必愧成康。
宗社千年恨,山陵後世光。
神遊思下土,經國意難忘。
文華端國本,潛澤被寰區。
雲繞星辰劍,春回造化爐。
變通周典禮,寬大漢規模。
厭世嗟何早,蒼生淚欲枯。
監國裨皇政,憂勞二十年。
龍樓方愛日,鶴馭遽賓天。
已失群生望,空餘後世傳。
長江一掬淚,流恨繞虞淵。
相宅圖方獻,還宮疾遽侵。
鼎龜懸寶命,笙鶴動哀音。
誰紹三王治,徒傾四海心。
關中諸父老,猶望翠華臨。
三朝兼庶政,仁孝感嬰孩。
萬歲千秋志,經天緯地才。
未登宸極定,忍見泰山頹。
聖子承皇業,能舒四海哀。
懿文光典冊,善美過昭明。
歷數歸元子,哀榮動聖情。
神靈游帝所,陵寢鎮天京。
誄德南郊在,千秋有頌聲。
淵默師成憲,端嚴信若神。
承天行日月,與世作陽春。
銳意思寬政,溫顏訪老臣。
至今江海士,猶想屬車塵。
斥土開瑤殿,因山近翠微。
神輿離鶴禁,天淚濕龍衣。
日月還丹闕,風雲送六飛。
太平皇業固,清廟詠光輝。
【峨眉縣曉發次韻】
渡水藍輿穩,穿林草徑微。
勝遊方外得,樂事世間稀。
風過欹僧笠,雲來掛道衣。
山林應待久,好去莫相違。
【書事】
伏枕三旬不整冠,夢魂時復對金鑾。
忽聞盛事披衣坐,今日朝廷立諫官。
【二月十四日書事(二首)】
細聽天語揮毫久,攜得香菸兩袖還。
風軟彤庭尚薄寒,御爐香繞玉闌乾。
黃門忽報文淵閣,天子看書召講官。
【談詩(二首)】
前宋文章配兩周,盛時詩律亦無儔。
今人未識崑崙派,卻笑黃河是濁流。
天曆諸公製作新,力排舊習祖唐人。
粗豪未脫風沙氣,難詆熙豐作後塵。
附見
☆魏澤(一首)
【過侯城裡有感】
笱輿沖雨過侯城,撫景依然感慨生。
黃鳥向人空百囀,青猿墮淚只三聲。
山中自可全高節,天下難居是盛名。
卻憶令威千載後,重歸華表不勝情。
附見
☆顧起元(二首)
【拜方正學先生祠堂(二首)】
白馬魂空結,朱蛇讖豈真。
九重原叔侄,一死自君臣。
鼎鑊當年事,蒸嘗異代人。
西山一抔土,寂寞掞冬春。
匿孤聞縣幕,收骨有將軍。
禁密趣烹客,心枯絕命文。
淚痕台北土,魂夢海東雲。
勸進同時士,麒麟自紀勛。
【食羊虎肉】
白額咆哮振山谷,老羝見之驚且伏。
一朝強弱兩不存,此肉皆歸野人腹。
腹中惟恐相啖吞,急呼美酒為解紛。
酒酣一醉更懷古,千載英雄羝與虎。
【感舊(九首)】
雄文不見林公輔,病眼荒荒何處開。
將相亦輸天上樂,多情莫向世間來。
杯酒論心有幾人,天台張穀舊相親。
近來詩句多奇語,書比藏真更絕倫。
精通八法楊文遇,暗誦五經陳用中。
揮翰天庭應獨步,忍飢村巷欲成翁。
翰苑暫歸盧太史,銓曹已失鄭郎中。
名高金殿龍頭選,夢憶蒼山馬鬛封。
林鄭為文學我家,波瀾議論闊無涯。
兩年不見何時到,望斷嶓江八月槎。
博陵博士才華盛,漢上畸人道術卑。
欲寄一書無雁過,相期千古只一心。
若使韓門如接引,未容湜籍獨升堂。
王郎遠逐雲中戍,許子俄為地下郎。
重訪舊人尋舊跡,嶺雲溪月總堪傷。
多病深知志術荒,中年苦復厭文章。
欲圖天地相終始,肯與時人較短長。
名文
溪喻
金華俞君子嚴,受學於太史公,將歸,余送之溪梁之上,指水而告之曰:子知溪流之不息乎?其為地卑也,其為量有容也,其為源深且遠也,茲其所以不息也。九仞之岡,其形嶄然,其勢巍然,時雨過之,如走建瓴,不逾時而失之矣。瓮盎之器,大者受石,小者受斗,石滿斗盈,欲加涓滴則旁出而橫溢矣。蹄涔斷潢,行潦是資,雨霽潦乾,則枯涸繼之矣。斯三者,以其為地高、為量狹而無其源也。
夫學亦何異於此乎?以孔子上聖之資,猶且學乎詩書易禮,至於耄老而不敢怠,知學之不可無源也。當世之人,無足與侔矣,而猶問乎老聃,問乎師襄,問於郯子,問於太廟之有司,見婦人哭則問之,見習水之丈人則問之,其於人無所不問,其人之智有過於孔子哉?知學之不可自狹也。至於德已成矣,足以比堯舜而友周公矣,人稱之為聖則驚駭嘆息而不居,而顧自儗於老彭之好古,左丘明之知恥,人問之農則曰不如農,問之圃則曰不如圃,與二人行則以為必有我師,其自卑下者又何如哉?此孔子所以為聖也。
夫人之患,莫過於自高,莫甚於自狹,而莫難乎不得其源。源乎周公孔子之道,則固終身資之而無窮,用之生民而有餘矣。苟他求焉,吾未見其不涸也。廣其中惟眾之容,充其內不拒乎細,於學庶乎有得矣。自貴而賤人,自盈而拒物,吾未見其善學也。謙然而若虛,凝然而若愚,戚戚焉如恐不及而失其途,學而有得焉,庶乎可守矣。嗜名而務耀,銜智而處材,吾未見其能至也。嗚呼!之水未足以喻乎?道取其類而已。子其觀乎海哉?爍之以九年之旱而不見其涸,灌之以百川之流而不見其盈,舟楫載之而不重,蛟龍龜魚鯤鵬蝦蟹巨細並育乎其中而不以為功,然海之至此者,其為地卑,其為量有容,其源深且遠,亦無異乎溪之為也。
嗚呼,子其去而益浚其源哉!無若岡之高也,無若瓮盎之狹也,卑取而廣容,得之勿以為足,守之益致其恭,太史公之唯教若是而已矣。雖孔子之道,亦若是而已矣。子其行哉,余深有望於子。 (《遜志齋全集》卷六雜著)
附1:清代文學家袁枚在《隨園詩話》下補遺卷四 一八:“余嘗受教於方正學先生矣。嘗見先生手書《贈俞子嚴溪喻》一篇云:‘學者之病,最忌自高與自狹。自高者,如峭壁巍然,時雨過之,須臾溜散,不能分潤。自狹者,如瓮盎受水,容擔容斗,過其量則溢矣。善學者,其如海乎?旱九年而不枯,受八州水而不滿:無他,善為之下而已矣。’”
附2:清代著名學者錢大昕《跋方正學溪喻草稿摹本》曰:“夫儒之為世詬病者,自貴而賤人,自盈而拒物;一旦臨難,茫然失其所守,向所講求性命,如小兒學舌,盲人說書耳,惡睹所為本原哉!讀《溪喻》而知先生之學之源,正以未嘗自高而所得益深也。世徒見其捨生取義,浩然與日星河嶽爭光,而不知至大至剛之氣,直養無害,如水之有源,自在流出,非有所矯強憤激而為之。斯為聖賢素位之學,與俠士武夫慷慨於一時者,氣象大不侔矣。”
影響
隨著時間的推移,873人被殺和千萬人遭迫害後,到嘉靖和萬曆年間,先後已放鬆對方案的懲處,不久就為方案平反,社會終於回歸了人間正道。南京和寧海先後給方案平反,南京在雨花台梅崗建造了方孝孺墓,寧海為正學先生建祠、建坊,供世人瞻仰。到清代,康熙皇帝稱方先生為“忠烈名臣”,乾隆帝譽之“大節凜然”,追謚“忠文”。特別是1982年,南京市人民政府公布方孝孺墓為市文保單位,1998年雨花颱風景區管理局將雨花台方孝孺墓修建成規模宏大的方孝孺墓道,還恢復擴建了木末亭勝跡,成為雨花颱風景區的主要景點之一,供世人瞻仰和覽勝。目前,方墓除有莊嚴的墓碑、墓室外,還有數十米長的墓道和木末亭樓台建築,登上木末台,可鳥瞰中華門一帶的南京城風采。墓道前和亭台旁均配有停車場。其規模較清代金陵48景中雨花二景之一的木末亭要雄偉得多。
到2007年,歷史過去了650周年,方孝孺英名留在華夏史冊,也留在寧海的史冊上,是寧海人的驕傲。木末之名,取自王安石“木末北山煙冉冉”的詩句,木末意為樹木頂端之峰、樹之最高處,以此歌頌方孝孺、文天祥等先聖的高風亮節,繆氏兄弟為正學先生埋屍、湯顯祖建墓於梅崗,方先生就是花中之梅、木末峰尖,方正學先生的英名和高風亮節,將永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