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昔斗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於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於今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4],唯子文之後在,至於今處鄖,為楚良臣。”“今子常,先大夫之後也,而相楚君無令名於四方。民之羸餒,日已甚矣。四境盈壘,道歹堇相望,盜賊伺目,民無所放[5]。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厭,其速怨於民多矣。子常其能賢於成、靈乎?成不禮於穆,願食熊蹯,不獲而死。靈不顧於民,一國棄之如遺蹟焉。子常為政,而無禮不顧甚於成、靈,其獨何力以待之!”
期年,乃有柏舉之戰,子常奔鄭,昭王奔隨。
注釋
[1]子常,子囊(即後文的“先大夫”)之孫;斗且及後文的斗子文,都是楚國的官員。文中這些人名及地名下加了橫線;文中成王(後文又簡稱“成”)這類王名下也加了橫線。[2]稱賦:與兵賦相稱。
[3]賓獻:饋贈及進貢。
[4]若敖氏,與斗子文同族。
[5]放:依。
大意
斗且在朝廷上拜見子常,子常和他談話,問斗且怎樣才能聚斂財物、名馬而致富。(斗且)回家對他的弟弟說:“楚國大概要滅亡了!如果不是這樣,令尹大概要不免於難了!我拜見令尹,令尹問如何聚斂財物,就像飢餓的豺狼一樣;恐怕是一定要滅亡了。”
“古時候(君臣)積蓄財寶不妨害百姓穿衣吃飯,聚斂馬匹也不損害百姓的財用。國家徵收的馬匹滿足行軍所用(就夠了),公卿徵收的馬匹足夠打仗(也就行了),都不超過限度。公卿的財物足夠饋贈進獻就行了,大夫家裡的財物足夠供給使用也就行了,也都不超過限度。財物和馬匹超過了限度,百姓那裡就不充裕,百姓不充裕就會產生反叛之心,那么將怎么來治國呢?”
“過去斗子文三次辭去令尹的職務,家裡連一天用來生活的積蓄都沒有,這是體恤百姓的緣故。成王聽說斗子文幾乎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因此每逢朝見時就預備一束乾肉,一筐乾糧,用來送給子文。直到現在還成為國君對待令尹的常例。成王每當增加子文的俸祿時,子文一定要逃避,直到成王停止給他增祿,他才返回朝廷任職。有人對子文說:‘人活著就是求個富貴,但你卻逃避它,為什麼呢?’他回答說:‘當政的人是庇護百姓的,百姓的財物空了,而我卻得到了富貴,這是使百姓勞苦來增加我自己的財富,那么我離死亡也就不遠了。我是在逃避死亡,不是在逃避富貴。’所以楚莊王在位的時候,滅了若敖氏家庭,只有子文的後代存活了下來,直到現在還居住在鄖地,做著楚國的良臣。”
“現在的子常,是先大夫(子囊)的後代,輔佐楚君,在外卻沒有好的名聲。百姓疲弱飢餓,一天比一天厲害。四方邊境上布滿了堡壘,路上餓死的人隨處可見,盜賊伺機作亂,百姓無所依靠。子常對這些都不去救濟,卻聚斂不已,他招致百姓怨恨的事情太多了。子常難道能比成王、靈王更賢明嗎?成王因為對穆王無禮,臨死時想吃熊掌都沒有得到。靈王不顧念百姓的死活,一國的百姓都背棄了他,就像行人遺棄腳印一樣。子常執政,他的無禮、對百姓的不顧念比成王、靈王還厲害。他獨自一人憑什麼力量來對付這種敗亡的局面呢!”
過了一年,就發生了柏舉之戰,子常跑到鄭國,昭王跑到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