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殘渣生活

《我的殘渣生活》節選

我十八歲的時候,在一所很古老的師範學校里讀二年級。現在想來,那時的我與我的學校在現代文明的生活中都顯得貧瘠而落後。那是一所五十年代建在農村的師範學校,幾十年的風吹雨打,使校園裡的一切都那樣破爛不堪,像二次大戰後的歐洲戰場。操場西邊的足球場成為學生們談戀愛專用的草坪,幾個球架剛好可以做單槓,算是沒有被浪費掉。而我的落後決不甚於我的學校,我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是美眉,還常猜想著女孩子的乳房到底是方的還是圓的;沒玩過電腦,不知道什麼是鷹兔兒伊妹兒;還總以為“四大天王”就是黃藥師、歐陽鋒、段智興與洪七公,以至於經常被那幫故作可愛其實令人嘔吐的小女生們痛罵。我那時最大的悲哀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愚,竟還常嘲笑同窗的李滿把蘇軾、蘇芮、蘇永康列為唐宋八大家裡的“三蘇”。有一次考試的時候,李滿用那段時間流行的“愛到心破碎,也別去怪誰--"去回答政治問答題,教導處的楊校長就開會點名批評道,有些學生回答問題連歌詞也用上了,什麼“受到心破碎……”自此,大家見到李滿的時候就問他,怎么,心又受到破碎了?
當時最令我羨慕的就是老鐵,她的成績在我們班裡是一流的,每次拿獎學金她都要拿最多的那一份。而老鐵的學習刻苦程度,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據說她每天晚上都要挑燈看書到12點以後,有幾次還差點失了火,在當時我們學校面臨覆滅的學習風氣中能夠這樣,絕對是一種奇蹟。天地良心,其實我才是我們班讀書最辛苦的一個,這一點老馬可以作證。然而我看的那些書畢竟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歪門邪道,上課的時候看起來就得仿著些老師,即使這樣,還是常常被收繳。一次看蘇童先生寫的《米》,因為上課的時候看,要注意上面講課老師的行蹤,所以看得斷斷續續,一會兒出來個織雲,一會兒是綺雲,後來又和一個叫五龍的搞一塊去了,再後來五龍有個兒子把自己的妹妹給弄死了。正看得起勁,忽然一隻大手從後面伸過來,要拽走我的書,我當然不乾,於是忙伸手捂住,抬頭一看,原來是剛剛還在講課的歷史大人。他拉著書的一角,冷冷地道:“妺之,鬆手罷!”我扯住書的另一角,苦笑道:“歷史,放手罷!”他大氣,竟跳了起來,頭撞在房頂上,起了個大包,他捂著頭一把抓住我,憤怒地道:“你最好能夠搞明白,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第一,把手鬆開,第二,出去看。”歷史大人這一點很令我感激,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忘給我出一道選擇題,而這時,我總是很感激地說:“我出去看,歷史大人,謝謝!”
那時我的運氣極差,剛出門便碰上政教科科長老聶。老聶是官場上的暴發戶,從一個平凡的講師,一下子被提拔為科長,所以老聶的官就當得很有官味。當然,誰也不能說他被認命為科長是因為他那口可以挺起來的“官肚”。老聶的肚子挺得很有特色,像有了八個月身孕的中年婦女。做了科長以後,他那圓圓鼓鼓的肚子上就掛了個黑色的手機套。但裡面到底有沒有手機,我沒敢拉開來看過。
老聶碰見我被老師趕出教室的時候,總是一副兇狠狠的表情,我討好地對他笑笑:“科長,饒命罷!”這時,他就一把奪過我的書,憤然道:“妺之,你給我記著罷!”老聶能一下子奪走我的書,並不能說明我不畏懼歷史老師而懼怕他,這只能說明他奪我的書的時候速度比歷史老師快,令我防不勝防。因為我的書常常被收繳,所以除了學校強制賣給我的課本之外,我就沒買過正版書。我買盜版的習慣就是在那時候形成的,便宜且不怕被老師收繳,所以,那些暢銷書的作者雖賣得暈頭轉向,卻沒從我這兒賺走過一毛錢。
那時候,我們班主任姓陳。我記不太清他的名字了,就姑且稱他為陳班主任。陳班主任常告誡我們說,果子還青沒成熟的時候千萬不能隨便摘了吃,又苦又澀!當時我信他的話為真理,就沒再吃過青顏色的蘋果或是其它任何水果.一年級時的班主任姓李,剛畢業的小伙子,由於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就常被班裡的女生們欺侮。欺侮歸欺侮,欺侮過來欺侮過去,班裡一名叫李莎的女孩子就告訴我說,我有點喜歡咱班主任。按照當時她說話的口氣,這裡的喜歡並不是有好感,而是男女之間“那個”喜歡。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現實生活中的師生戀傾向,但後來的情景卻沒有如我想像的那樣發展下去,李莎只是告訴我她喜歡班主任,具體怎么個喜歡法,她沒告訴我,我對此也沒太大興趣,就沒有作進一步了解。沒過多久,李莎又糾正她從前對我說過的話,她說,我差點喜歡上班主任,差點。這時,我就對她的話進行懷疑了,我認為一個經常修改自己說過的話的人,說出的話肯定水分充足,就再懶得理她,更沒問她所強調的“差點”中的那個“點”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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