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通橋遭遇戰

惠通橋遭遇戰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八日,美國空軍杜立德中校率領十六架“B-25”轟炸機,襲擊了日本東京。日本人第一次在本土受到炸彈的教訓,從而使他們狂熱的頭腦開始懂得了戰爭的恐懼。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杜立德”大轟炸。

開端

這次大轟炸導致了五十天后發生在太平洋上的中途島大海戰。日本海軍本想美國太平洋艦隊,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大轟炸的另一個結果,是日本侵華日軍瘋狂向中國沿海的江蘇、浙江兩省進行了為期一月的大掃蕩。“約有二十五萬中國軍民在掃蕩中被屠殺,兩萬婦女被姦淫。”(引自《太平洋戰爭》)

大轟炸的影響也迅速波及到緬甸戰場。日本軍方害怕美國繼續利用中國大陸為基地,轟炸日本本土,妄圖侵略中國,迫使蔣介石和談。在緬甸作戰的日軍從此以侵略中國境內為目標而放棄了進攻印度。這樣,英軍得以逃之夭夭,而中國軍隊則成為重點打擊的目標。

四月三十日,進攻臘戌的日軍五十六師團奉命向中國境內進攻。他們分兵兩路,一路撲向緬甸最後一個大城市密支那,以切斷中國遠征軍的退路,一路由坂口率領,沿滇緬公路向中國境內挺進。

一周后,密支那被攻占。

“彬文那重創敵寇一個師團”的訊息尚未證實,國內輿論又開始展望“曼德勒會戰勝利在望”,云云。這些用謊言編織的勝利圖景一度確實起到了鼓舞民眾的作用,使他們在防空洞躲避敵人飛機時對未來前途充滿信心。

只有五月初的一份《雲南日報》在不顯眼的位置上,刊登了一則記者發自畹町的快訊。快訊寥寥數語,稱“我軍與敵在臘戌激戰”。對國內多數既無軍事常識又無地理知識的人來說,這則快訊很容易被忽略,只有少數頭腦冷靜的有識之士才會驀然覺察形勢不妙:既然緬戰連連告捷,為什麼遠征軍卻在家門口與敵人發生激戰呢?

臘戌失守,中國境內一片恐慌,滇緬公路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成師成團從前線潰退下來的敗兵,緊急疏散的政府機關和老百姓,扶老攜幼的緬甸華僑和難民一齊浩浩蕩蕩向內地轉移。不久,滇緬公路沿線又開始銷毀不及運走的美援物資,一時間到處火光沖天,遠遠近近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日,侵華日軍快速部隊三千人越過國境,以十輛坦克開始侵略畹町。三日,再占遮放,芒市。四月下午進入龍陵縣城。第六軍軍長甘麗初為阻止侵華日軍通過下令炸毀一連坦克堵塞公路,以期遲滯敵人的行動。

侵華日軍指揮官坂口妄想創造一個把日本坦克開到中國境內“任何可能到達之地區”的奇蹟。

五月四日晚六時,日軍快速縱隊一部數百人偽裝作難民,車載步行,悄悄逼近了怒江大橋。

這就是滇西通往內地地道道咽喉通道--- 惠通橋

過程

公元一九四二年五月四日上午十時,省立保山中學與縣立師範學校師生千餘人在保岫公園內舉行“五·四”慶祝集會,發表抗日演說,朗誦詩歌,演出形象生動的歌舞話劇,吸引城內數千民眾踴躍觀看。集會後,學生又舉行田徑運動會,意在鼓舞國人強健體質,拯救中華。

同日,保山逢街,四鄉民眾雲集縣城,肩挑車載,熙熙攘攘。儘管日前不斷有小道訊息從畹町、瑞麗傳來,但是對於閉目塞聽慣了的老百姓來說,只要戰爭不打到家門口,一切生活照舊。因此集市的生意依然做得十分火紅。

十一時,婆海山防空監視哨發現西南天空出現大批飛機,於是連忙向縣政府報告。但是電話鈴響了許久無人理睬,原因是唯一一個防空警報員早早下班趕街了。

十一時十五分,第一批日本轟炸機二十七架,飛臨保山上空。飛機隆隆的馬達聲引起人們的注意。由於事先無人報警,加上最近城裡一直傳聞美國飛機將進駐保山機場,因此民眾都以為美機光臨,歡欣鼓舞,孩子們向空中歡呼雀躍。

只有運動場內一名教師認出飛機的日本機徽,連忙將學生山坡下隱蔽,避免了許多人的犧牲。

日機在保山上空盤鏇一周,開始了轟炸。第一批重磅炸彈準確地落在了縣城中心的大街上,炸坍了百貨商號和南洋大旅社。由於街上匯聚了太多南來北往的車輛和行人,因此炸彈幾乎無一例外地落進人堆里爆炸,把地上炸出許多觸目驚心的大坑。

緊接著第二輪呼嘯的炸彈又炸坍了無數民房,炸起了許多粉紅色的肉末和血霧。保山城到處黑煙沖天,死屍壅道,天崩地裂的巨響不絕於耳。

保山慘遭轟炸,全城夷為焦土。史志載:“¨¨¨城中原有一條小河,河水變色,數日不見清澈。”據統計,全城百分之九十民房被毀,民眾死傷逾數萬人。五月的滇西,氣候炎熱,大量死屍腐爛,無人掩埋,於是野狗當道,瘟疫流行。當地人先後死於瘟疫者甚眾。後來瘟疫又擴散到雲南全省和四川、貴州、廣西等地。有確切資料表明,這年全國瘟疫肆虐,死人多達數十萬。

“五·四”保山大轟炸只是日本帝國主義欠下中國人民無數血債中的一筆,它距離美機轟炸東京只有兩周。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戰後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試圖以“下令處死被俘美國飛行員”一事對日本天皇起訴。日本政府辯解說,那些飛行員轟炸東京時確曾犯有屠殺平民罪。起訴無效。

進入公元一九四二年五月,緬甸前線風聲日緊。從西岸湧來的敗兵和難民隊伍驟然增多,人們代來的全是壞訊息,大橋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五月二日,遠征軍工兵總指揮馬崇六將軍從畹町撤往昆明,途經惠通橋,給大橋留下一隊憲兵和工兵。馬將軍授權憲兵隊長張祖武接管大橋,一旦情況緊急立即炸橋。

張祖武,廣西人,行伍出身,軍階少校,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當地史志資料為其立傳,僅留一言,云:“張祖武身量短小,善使槍,勇猛機智。”

五月二日,形勢更趨緊張,西岸的盤山公路上,等待過橋的車流和人流一眼望不到頭。未經證實的訊息說,日本人的坦克已經開進芒市。

整整一上午,張隊長覺得右眼皮跳個不停。俗話說:“左跳財,右跳崖”,右眼跳終歸不是好兆頭。芒市距惠通橋不到一百公里,如果日本人高興,他們只需半天功夫就能把坦克開到江邊來。如果他們事先派便衣混過橋來,張隊長和他手下幾十個弟兄就只好乖乖地舉手當俘虜或者提著腦袋回去交差。難道區區一隊憲兵能擋住成千上萬的日本大軍么?

好在惠通橋是座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張隊長命令工兵提前在橋上裝好炸藥,憲兵把守橋頭,嚴防日本便衣混過橋來。

採取了措施,心頭才覺得穩當。於是張隊長命人搬來一把藤椅,親自坐鎮橋頭檢查過橋行人。

中午,日軍轟炸保山,訊息傳來,人群譁然。下午二時,一架塗膏藥旗的飛機反覆掠過惠通橋,既未掃射,亦未投彈。四時,又有三架飛機掠過。受驚的人群只想快快過橋,湧來擠去,吊橋被壓得劇烈搖晃,竟有好幾個人被晃下江里去。好容易恢復了過橋秩序,時間已經臨近那個危機四伏的黃昏。

六時許,一輛灰塵僕僕的破卡車從保山開到橋頭,欲與人流逆行過橋。憲兵不許,令其返回。車主何樹鵬,自恃與“息烽旅”有瓜葛,出言不迅,被憲兵當眾重打兩嘴巴。何車主受了委屈,只好忿忿然將汽車掉頭。不料操作過猛,車頭與另一車相撞,致使大橋阻塞。

張隊長大怒,命令憲兵將卡車推下江去。何車主不允,呼天搶地,以身護車。隊長火上澆油,以“妨礙執行軍務罪”將何拖到江邊搶斃。車主始懼,然為時已晚,一排槍打得他翻滾著跌進陡峭的怒江中。

驟起的槍聲在暮色蒼茫的峽谷中引起一連串巨大的迴響。受驚的人群湧來涌去,粗打的鋼索吊橋發出嘎嘎的呻吟。憲兵為了平息騷動,再次對空鳴槍。

槍聲驟起時,侵華日軍敢死隊數百人扮作難民,潛械暗行,其尖兵小隊距大橋已經不到兩百米。鋼索吊橋近在咫尺,過橋車輛人群歷歷在目。暮色掩護了陰險的日本人,也掩護了他們的緊張與不安。西岸的人們只巴望快快過橋,誰也沒有覺察到一個巨大的陰謀已經悄悄迫近。

橋頭驟起的槍聲不僅震驚了西岸的難民,同時也扯斷了日本人內心繃緊的神經之弦。日本指揮官並不知道此刻大橋正在上演一幕微不足道的悲喜劇,他僅僅憑著軍人的直覺,以為有人暴露目標,敵人已經戒備,於是在經過半秒鐘思考和猶豫之後,就下令敢死隊衝鋒。一時間怒江西岸槍聲大作。

結果

歷史的走向在這裡發生了改變。

張隊長被突如其來的槍聲打懵了幾秒鐘。他伏在地上,傾聽兇猛的機槍子彈帶著哨音從頭頂掠過,心裡充滿恐懼和絕望。但是時間幫助他恢復了本能。當他終於判斷出日本人尚未過橋時,後背上才滲出許多冷汗來。他暗暗慶幸那個倒霉的鄉巴佬幫了他的忙,致使日本人提前暴露目標。

導火索點燃了,一溜淡藍色火花嗤嗤響著,像一條扭動的小青蛇速疾地向大橋爬去。

日本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沖在前面的敢死隊員全部都端著刺刀奮不顧身往橋上沖。他們吶喊著,眼睛冒著火恨不得立刻扭斷那條企圖使他們前功盡棄的毒蛇。然而他們的步伐畢竟遲了。他們面前隔著一條寬闊的大江,一道峽窄的吊橋,一段無法逾越又無法縮短的距離。因此當第一名侵華日軍士兵剛剛來得及踏上大橋橋板,一個無比壯觀的景象便在他們面前猛然展現開來。

一隻橙黃色的大火球從橋頭轟然升騰起,耀眼的弧光和迸射的火焰將峽谷和大江映得雪亮。緊接著巨大爆烈和猛烈的氣浪將吊橋高高拋起,然後像一架破碎的玩具那樣慢慢跌落下來,墜入黑沉沉的峽谷。高大的橋柱也被搖撼得站立不穩,終於好像喝多了酒的醉漢一樣慢慢載進江水裡,激起高高的水柱。

心如刀絞的日本人眼睜睜看著奇蹟從他們面前消失,江水復又無情地擋住去路,只好把仇恨和怒火發泄在尚未過江的中國老百姓身上。一連數日,西岸槍聲不斷,日本人大開殺戒,屠殺中國難民百姓數千。

歷史終於將日本人在一九四二年所謂輝煌勝利的句號劃在了怒江西岸的廢墟上。

由於惠通橋守軍張祖武少校臨危不懼及時炸毀大橋,阻擋了日軍前進,因此有關部門提出予以嘉獎。不料在榮譽面前又有許多人站出來競爭,個個都有許多充足的理由和過硬的後台。於是這個功勞幾經輾轉,先是被工兵總指揮馬崇六將軍摘取,後來又被另一位軍銜更高的肖毅肅將軍奪走。再後來重慶政府頒獎時,領獎人又變成兩名:高參林蔚和肖毅肅二位將軍共同分享。他們各領得一枚雲麾勳章和一大筆獎金。張隊長從此銷聲匿跡。

五月七日,日軍步兵一個中隊,攜機關槍四挺,擲彈筒三具,沿騰龍公路向滇西名城騰衝進發。騰衝為當時騰龍邊區行政公署所在地,駐軍為“息烽旅”一部及海關警察一千五百餘人,另有地方團練若干。聞日軍來犯,號稱“滇西王”的邊區行政大員龍繩武倉惶出逃,攜帶煙土銀錢數十馱,大小老婆十餘人。各級官員紛紛聞風而動,憲兵不戰自亂。百姓入地無門,只好聽天由命。

《騰衝地方志》載:“¨¨¨民國三十一年五月十日午後二時許,敵兵一百九十二人,不費一槍一彈,大步揚揚,把臂歡笑,直入騰衝。騰衝城內囤集甚豐¨¨¨敵尤喜出望外。”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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