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附錄一卷。宋朱熹撰。熹父松,宣和中官閩,生熹於延平(今福建南平市)。朱熹為程頤三傳弟子李侗的學生,闡發儒家思想中的“仁”和《大學》、《中庸》的思想;繼承和發展二程(程顥、程頤)理氣關係的學說,集理學之大成,後世並稱程朱。自元以來,歷代王朝科舉,均採用朱熹《四書集注》。熹整理文獻,注釋古籍,疑古文《尚書》之偽,不信《詩序》,多有新意。著作有《四書章句集注》、《詩集傳》、《周易本義》、《楚辭集注》、《通鑑綱目》及後人編輯的《朱文公集》、《朱子語類》等。紹興二十三年,熹二十四歲,將赴同安主簿任,往見侗於延平。始從受學。紹興三十年冬,同安任滿,再見侗,僅留月余。又閱四載而侗沒。前後相從,不過數月,故書信往來,問答頗多,後朱子輯而錄之——李侗答朱熹問儒家經義的一些信札,又載其與劉平甫二條,以成是書;熹之門人又集熹平日論李侗的語言、祭文及行狀等,別為一卷,題曰《附錄》,說明非朱子原本。後侗裔孫葆初,別掇拾侗之諸文,增入一卷,改題《延平文集》,殊失其舊。故今仍錄原本。?
原文選載
丁丑六月二十六日書云:承諭涵養用力處,足見近來好學之篤也,甚慰甚慰。但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即欲慮非僻之念自不作矣。孟子有夜氣之說,更熟味之,當見涵養用力處也。於涵養處著力,正是學者之要。若不如此存養,終不為己物也。更望勉之。戊寅七月十七日書云:某村居,一切只如舊,有不可不應接處,又難廢墮。但靳靳度日爾。朝夕無事,齒髪皆已邁,筋力漸不如昔,所得於師友者往來,於心求所以脫然處,竟未得力。頗以是懼爾。
春秋且將諸家熟看,以胡文定解為凖。玩味乆必自有會心處,卒看不得也。伊川先生云: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所易見也;唯征辭奧旨,時措從宜者所難知爾。更須詳考其事。又玩味所書,抑揚予奪之處看如何。積道理多,庶漸見之。大率難得學者無相啟發處,終憒憒不灑落爾。
問: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東坡謂:可改者不待三年。熹以為使父之道有不幸,不可不即改者,亦當隠忍遷就。於義理之中,使事體漸正,而人不見其改之之跡,則雖不待三年而謂之無改可也。此可見孝子之心,與幾諫事亦相類。先生曰:三年無改,前輩論之詳矣。類皆執文泥跡,有所遷就失之。須是認聖人所說,於言外求意乃通。所謂道者,是猶可以通行者也。三年之中,日月易過,若稍稍有不愜意處,即率意改之,則孝子之心何在?如說春秋者,不忍遽變左氏有官命未改之類,有孝子之心者,自有所不忍耳。非斯須不忘、極體孝道者能如是耶?東坡之語有所激而然,是亦有意也。事只有個可與不可而已。若大段有害處,自應即改何疑?恐不必言隠忍遷就,使人不見其改之之跡。此意雖未有害,第恐處心如此,即駸駸然所失處卻多。吾輩欲求寡過且謹守格法為不差也。幾諫事意恐不相類。更思之。
問: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舊說孝子不妄為非,唯疾病然後使父母憂。熹恐夫子告孟孫之意不然,蓋言父母之心慈愛,其子無所不至。疾病人所不免,猶恐其有之以為憂,則余可知也。為人子者知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則所以奉承遺體,而求免於虧辱者,豈一端而已哉?此曾子所以戰戰兢兢,啟手足而後知免焉者也。不逺游遊必有方,不登高不臨深,皆是此意。先生曰:父母唯其疾之憂,當如上所說為得之。舊說不直截聖人之告人,使知所以自求者,惟深切庶可用力也。
問: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熹謂犬馬不能自食,待人而食者也,故蓄犬馬者必有以養之,但不敬爾。然則養其親而敬,有所不至,不幾於以犬馬視其親乎?敬者尊敬而不敢忽忘之謂,非特恭謹而已也。人雖至愚,孰忍以犬馬視其親者?然不知幾微之間,尊敬之心一有不至,則是所以視其親者,實無以異於犬馬而不自知也。聖人之言警乎人子,未有若是之切者。然諸家之說,多不出此。熹謂當以春秋所書歸生許止之事觀之,則所謂犬馬之養,誠不為過。不然,設譬引喻不應如是之疎,而子游之賢,亦不待如此告戒之也。先生曰:此一段,恐當時之人習矣而不察,只以能養為孝。雖孔門學者,亦恐未免如此。故夫子警切以告之,使之反諸心也。苟推測至此,孝敬之心一不存焉,即陷於犬馬之養矣。孟子又有養口體養志之說,似亦說破學者之未察處,皆所以警乎人子者也。若謂以春秋所書之事觀之,則所謂犬馬之養,誠不為過,恐不須如此說歸生許止。各是發明一例也。
問: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熹竊謂亦足以發,是顏子聞言悟理,心契神受之時,夫子察焉,而於心有感發也。子夏禮後之問夫子,以為起予,亦是類也。但子夏所發在言語之間,而顏子所發乃其所自得處,有以黙相契合不待言而喻也。然非聖人有所未知,必待顏子而後發,如言非助我者。豈聖人待門弟子答問之助耶?先生曰:亦足以發。前說似近之,恐與起予不類。深玩之可見非助我者,豈聖人待門弟子答問之助固是如此?然亦須知顏子黙曉聖人之言,便知親切道體處,非枝葉之助也。他人則不能見如此精微矣。妄意如此,氣象未知如何。
問:子張學乾祿,夫子告以多聞多見闕疑殆,而謹言行其餘,蓋不博無以致約,故聞見以多為貴。然不闕其所未信未安,則言行之間意不誠矣。故以闕之為善,疑殆既闕而於言行有不謹焉,則非所謂無敢慢者,故以謹之為至,有節於內。若此尤悔何自而入乎?然此皆庸言庸行之所必然,非期以乾祿也。而祿固已在其中矣。孟子曰經徳不回非以乾祿也,與夫子之意一也。伊川先生亦曰,子張以仕為急,故夫子告之以此,使定其心而不為利祿動,恐亦是此意。未知是否?先生曰:古人乾祿之意,非後世之乾祿也。蓋胸中有所蘊亦欲發泄而見諸事爾,此為己之學也。然求之有道,苟未見所以求之之道,一萌意焉則外馳矣。故夫子以多聞見而闕疑殆告之,又使之慎其餘,則反求諸已也切矣。故孟子有經徳不回非以乾祿之語,苟能深體得此,則馳外之心不作矣。伊川所謂才有縫罅便走了之意。
戊寅冬至前二日書云:承示問,皆聖賢之至言,某何足以知之。而吾元晦好學之篤如此,又安敢黙黙也。輒以昔所聞者各箋釋於所問目之下,聊以塞命爾。他日若獲欵曲,須面質論難,又看合否。如何?大率須見洒然處,然後為得。雖說得,行未敢以為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