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焦述,國家一級作家。當過工人,民眾文藝幹部、文學期刊編輯、報社記者、專業作家。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
1996年夏至2002年春,到河南省濟源市掛職工作,深入生活,任政府副市長,分管小浪底水利樞紐工程移民工作六年。2002年夏至2004年冬,受聘於河南姿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任副總經理,分管企業文化、行政管理、人力資源管理等。2005年春至今,進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任副巡視員,體驗法官生活。
著有《風流小浪底》、《傾斜的中原》、《失去的愛情》、《市長日記》、《市長手記》、《市長筆記》、《市長後院》、《市長紀事》等十餘部專著,市長系列作品(五本)六年來發行排在河南文藝出版社第一名。曾獲河南省優秀作品獎、河南省優秀圖書獎、河南省五個一工程獎,河南省政府優秀成果獎、北方八省一市文藝圖書一等獎、全國優秀暢銷書等二十種獎項。
圖書書摘
一
那是一個不平常的日子,江北日報社黨組下發一份紅頭檔案,檔案內容是任命東啟聰同志為江北日報社駐江口市記者站站長,儘管記者站站長只是正科級,但是它的意義重大,在眾多實力相當的年輕人中,從此東啟聰算是“出線”了。坐上記者站站長這把交椅,就意味著他進入了升遷的軌道,雖然還只相當於行政級別中最底層的科級,但對東啟聰來說,已很滿足了。他知道“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的道理,自己終於邁出了第一步。而且,在江北日報社派出的二十個記者站中,江口市記者站尤為重要和顯眼。江口市是江北省的首府,全省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能坐鎮這箇中心,可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為下一步的發展開拓出廣闊的空間,東啟聰躊躇滿志,以尚佳的競技狀態上任了。大約從這時候開始,東啟聰不再做噩夢了,先前的痴情戀人媛媛,也不再“打擾”他了。媛媛是他曾海誓山盟的初戀情人,就在她有了身孕準備結婚的時候,東啟聰遇見了江口市常務副市長的女兒艾思思,為了從貧民走上官場,他選擇了背叛,無情地用殘忍的手段,將馬上就要結婚的未婚妻拋棄,以致將她逼瘋,最終當上了艾副市長的未婚女婿。上任伊始,東啟聰要做一次全方位的巡禮活動。巡禮的第一站是背頭縣。汽車很快就來了,東啟聰沒有想到的是,接他的車是輛老北京吉普,隨吉普車來的背頭縣宣傳部姚乾事見到東啟聰就忙解釋,實在不好意思,小轎車都從縣委大院跑出去了,家中就剩兩輛吉普,沒辦法,反正路途不算遠,一個鐘頭就到了。東啟聰忙說,沒啥,沒啥,坐啥車都是坐。說著就上了車,坐在後排,隨他去的是踏出大學校門不到一年的小曹同志,小曹拎著採訪包,背著相機,坐到東啟聰一側,姚幹事則坐在副駕駛位置,汽車很快上了國道,僅用五十分鐘,就到了背頭縣。汽車直奔縣委招待所,姚幹事告訴他們,已在這裡安排了房,東啟聰看看手錶,才十點半,就告訴姚幹事,上午還有時間,能不能先與縣領導接個頭,溝通一下,下午到下邊一些地方轉轉。東啟聰雖然剛剛上任記者站站長,不過他已經在報社摸爬滾打三年了,懂得記者下去的潛規則,像這樣沒有目的“巡禮”式調研,是應該先接觸一下當地黨政部門領導的,聽聽他們的思路、想法。這幾年在報社混,他才懂得,報社記者不是自己想去哪裡轉轉,就去哪裡轉轉,想採訪誰就採訪誰,記者應該聽領導的指示。聽了東站長的意思,姚幹事轉身一路小跑,向隔壁的縣委大院奔去。東啟聰順便從衣兜里拿出一盒當地產的香菸,抽上一支。一支煙剛剛抽完,姚幹事就轉回來了,他甚至懷疑,這人就沒進縣委大院,看著姚幹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東啟聰已覺察,事情不那么順利。果然,姚幹事說,縣委書記和宣傳部長都不在家,不好接待,縣委辦公室主任這會兒在,要不,先去他那看看。
東啟聰知道,自己這次出訪,若見不到當地的一把手,即縣委書記,就達不到目的,只有吃透一把手的精神,才好開展工作。而且,許多意思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也只有在與書記面對面的交流之中,才好察言觀色,領悟“精神”,至於與下邊的小人物接觸,一點都不重要,也沒啥意思。想到這裡,他說:“下午呢?或晚上,或明天與書記見個面,都行。”只要與書記見了面,就好。不見面的時間,自己可以到縣裡一些有風景或名勝的地方轉悠一下。聽了東站長的話,姚幹事沒有思索,更沒有說去請示請示的話,就一口回絕:“不行,東站長,聽他們說,一連幾天都安排得很滿,擠不出時間。”然後,他以帶有少許冷漠的眼光看著東站長,與之前的姚幹事相比,這目光在發生變化。東啟聰很敏感,就順水推舟地說:“那,好吧,見見主任,走吧。”東啟聰和小曹被姚幹事帶進主任辦公室,他就離去了。主任大約有三十五六歲,人很精明,瘦削的面龐上的兩隻烏亮烏亮的眼睛,看人時有一種鑽心的衝擊感。他讓兩位客人坐在迎辦公桌對面的長沙發上,沙發前邊放著一張玻璃茶几,通訊員不失時機地倒上兩杯茶水。
“辛苦了,東站長,是頭一次到背頭吧?”主任邊說,眼睛的餘光邊掃視著辦公桌上的一個什麼檔案,又用右手食指指著茶几的方位,“抽菸,抽菸。”東啟聰看一眼那方位,果然有一盒江北省煙廠生產的“江北香菸”。他沒抽菸,只是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說:“真是頭次來背頭,咱們江口市的六個縣市,那五個我都去過,就是沒來過背頭。”
“是啊,要說背頭這地方,距省會也就是咫尺之遙,可是——不行啊,東站長,這兒的人太實,發展不起來,沒啥可以宣傳的東西。”主任漫不經心地說,他的話似乎對新聞記者沒多大興趣。“怎么會呢,江口市的人誰不知,咱背頭縣是省會的糧倉,副食品的生產基地嘛。”東啟聰以為主任說這話是一種謙虛,所以,他故意點到背頭的長處。這時,通訊員又進來了,為兩個客人的杯子添滿熱水又退了出去。“你沒聽說嗎,東站長,咱江口市的六個縣市是靠啥賺錢的,林陽靠工匠,日蜂靠和尚,鄧陽靠車輛,平山靠開礦,固陽靠辦廠,背頭靠稻秧,你想想,如今種大米能賺多少錢,跟人家那五個縣市沒法比,如今這市場,數搞農業效益低,就是使勁吹,吹破天也吹不出個啥名堂,不像人家搞運輸的,搞貿易的,就是弄個寺廟,有幾個和尚念念經,掙的門票錢都比咱賣大米強,你信不?東站長,要不,咱縣的霍書記就說,咱背頭就靠實幹,不搞花架子,也不找媒體……”
接下來主任說的啥,東啟聰似乎都沒聽見,大概他已明白,背頭這地方眼下還很封閉。又一回想,果然,在《江北日報》的各種版面上,很難發現有“背頭縣”三個字,也是因為這種原因,禮節性的見面很快結束了,當主任將東站長送至辦公室門口時,突然從樓的另一側傳來一種刺耳的聲音:
“霍書記,別送了,別送了,哈哈,後會有期……”不是說霍書記有事不在家嗎?怎么又在家了。東啟聰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又壯又高的漢子正四手緊握,做分別狀。他轉臉看辦公室主任,這人的面色並不尷尬,且平淡如常。
東啟聰是個有自尊心的人,他改變了計畫,在背頭縣沒有住下,下午三四點鐘就奔往固陽市了。東啟聰迅速地離開背頭縣,是在無意中發現了霍書記那一瞬間決定的。作為省報駐一個省城記者站站長,到下轄的縣區,本應是貴賓光臨,縣裡的主要領導人物出面接待是順理成章的事,即使一時不便接待,也應推遲安排,即使不好安排,也應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怎能這樣的不誠呢?不,不是不誠,東啟聰想,是霍書記不太重視媒體,壓根兒就不打算見他這個站長。東啟聰覺得,自己以站長的身份剛出場,就叫人家弄個下馬威,怪掃興的,既然這樣,還不如知趣地離開。按照事先計畫的線路,下一站是固陽市。固陽雖然叫市,但屬縣級市,這裡的市長與背頭的縣長同一個級別,都是縣處級。只是固陽市的市委孫書記高出縣級半格,是副廳級,因為他除固陽市委書記的頭銜之外,還戴了頂江口市委常委的帽子,這頂帽子含金量頗高,使他高出江口市所轄六縣(市)六區正職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