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人民抗英劃區埋界鬥爭

就在這時,英國騎兵步隊200餘人突然趕到,將會場包圍。 在威海西南鄉反對英軍埋界的同時,南鄉一帶正在醞釀一場抗英起義。 此後,威海人民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鬥爭仍在繼續。

1898年7月1日,清政府與英國簽訂了《訂租威海衛專條》。根據專條規定:“所租之地,系劉公島、並在威海衛之群島及威海全灣沿海以內之十英里地方。以上所租之地,專歸英國管轄”(《清季外交史料》,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年版,卷132,第8頁)。因此,英國的劃界範圍,即33華里的範圍。而英國勘界官員卻無視專條的規定,一味地向外擴張,甚至擴到文登、榮成兩縣境地。對英國這種違約行為,清政府也曾據理力爭。但英國依然將界線擴劃到東自大嵐頭村東北之海濱,南至草廟子,西至馬山嘴。從起點至終點,全長150華里。威海衛及附近沿海一帶,從《訂租威海衛專條》簽訂那天起,就淪為英國的殖民地了。但是,威海的百姓不甘受英國人的奴役,積極地組織起來,為反對英國的劃界和埋界,進行了英勇的鬥爭。

張村反英集會

威海張村一帶的民眾最早組織了反英集會。領導這場鬥爭的是一位鄉村知識分子,名叫崔壽山。他是威海西鄉姜南莊村人,中過秀才,無意功名,以教書維持家計。他為人正直,一貫熱心於為鄉鄰排憂解難,因此受到鄉民們的普遍尊敬。崔壽山乳名為“管”,人稱崔管先生。英國租借威海的訊息傳來後,他非常氣憤,拍案而起,決定聯絡各鄉志同道合者,籌辦“疃聯會”,進行抗爭。
這年冬天,正是農閒季節,威海西鄉各村都有這樣的傳聞:崔管先生要辦“疃聯會”,不讓英國人租占威海。各村民眾聽到傳聞,人心振奮,準備參加這一愛國義舉。同村捐班秀才谷輝庭、孫家灘村廩生孫義清、於家夼村秀才叢志范、張家皂村農民張儒、張村農民董紹亮、萊海村秀才王惠武等,參加了籌建“疃聯會”的工作。
1899年春,英國殖民當局下令徵收錢糧,使矛盾進一步激化。英國駐威海衛大臣布告道:“自今以後,租界內之地丁、錢糧、捐輸,不準再交於中國官”(《山東時報》,光緒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一日)。英國強征錢糧的命令,激起了威海各鄉人民的極大憤怒,他們都拒絕繳納,以示抗議。崔壽山等見情況緊急,決定在張村召集大會,並向西鄉各村發出“火燎毛文書”。這是一種緊急文書,也叫雞毛信,信封的一角插有兩根用火燎過的雞毛,表示十分緊急的意思。各村接到“火燎毛文書”後,都積極串聯村民,準備武器和乾糧,按時參加會議。
4月4日,農曆是二月二十四日,正是清明節的前一天。這天清早,張村慈聖寺的大門前懸起了“疃聯會”大旗,寺前的戲台上有人擂動大鼓,崔壽山等“疃聯會”首領都提前趕到。西鄉各村民眾帶著杴、叉、钁、棍、長矛、大刀或鳥槍,陸續來到慈聖寺。6點多鐘,這裡已經聚集了100多人。還有大約2000名民眾正在途中,因為英國殖民當局已經得到了情報,便調集大批軍警前來鎮壓,將尚未趕到的民眾截住。
崔壽山知道大多數民眾都在半路被截,仍然堅持開會。這時,慈聖寺前的沙河套里土炮三聲轟鳴。崔壽山在谷輝庭等人的簇擁下登上戲台,向民眾憤怒地譴責英國租借威海衛的侵略行徑,講明辦“疃聯會”保衛家園的重要意義。並宣布行動號令:“擊鼓前進,鳴鑼後退。”
就在這時,英國騎兵步隊200餘人突然趕到,將會場包圍。英軍先是鳴槍示警,繼而衝進會場,將崔壽山逮捕。谷輝庭、董紹亮、王惠武、張儒等一齊站出來說:“要抓,我們一起去!”英軍便將他們全部帶走。英人最恨崔壽山,不顧他年近古稀,將他的髮辮系在馬尾上拖著跑,先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後用獨輪車把他推到威海碼頭。路旁民眾見此情景,都悲痛流淚。崔壽山高聲吟誦“風吹枷鎖滿城香,簇簇爭看員外郎”的詩句,以鼓舞民眾情緒。
崔壽山被關進劉公島監獄。英國侵略者企圖收買他,但他毫不理睬,而且用絕食表示抗議。他常用文天祥的《正氣歌》來激勵自己和難友,還書寫一幅對聯貼於監獄的牆壁上,其文曰:中華豈無丹心照?天地自有正氣存!
英國殖民當局對他無可奈何,只好在2個多月後允許保釋出獄。崔壽山出獄那天,來慰問的民眾不下百人,甚至有從百里以外趕來的。他對民眾說的第一句話是:“寧死不當鬼子使!”表現出中國人民的錚錚鐵骨。

反埋界鬥爭

英國殖民當局鎮壓了“疃聯會”以後,便於1899年冬在租借區開始全面征糧。本來,按照中英《訂租威海衛專條》,中國官員“仍可在城內各司其事”,徵收錢糧應該是中國官員的專責,與英國殖民當局無涉。因此,威海各鄉人民堅決不向英國人繳納錢糧,而仍向縣衙完糧。但是,中國官員既不敢據理力爭,斥責英國人之無理,又不敢收受錢糧,致使完糧民眾拒之縣衙大門之外。對此,御史高熙哲奏稱:“查英人租界在文登之威海地方,上年冬月英人又自威海以外圈占文登、榮成兩縣地,於孟家莊、橋頭等處張貼告示,令界內民向彼完糧。並於東灘地方,強派華紳四人,充當糧總,代為催收。而該縣百姓不敢忘本,仍向縣署完糧,官不敢收,皆流涕以去。伏思百姓食毛踐土,各有天良,願為朝廷之赤子,恥作異域之編氓,乃不能保護之,使歸彼族,此真堪慟哭者矣!”(《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70頁)。由於清政府屈從於英國的壓力,威海租借區錢糧歸英人徵收便成為定局了。
1900年春,英國殖民當局決定在威海劃區埋界。當時,會同英國人一起劃界的中國官員有登萊青道李希傑、文登知縣陳景星等數人。英國人抓住中國官員一慣恐外的特點,在劃界時任意將租借區向外擴展。根據《訂租威海衛專條》的規定,租借區僅僅包括“威海全灣沿岸以內之十英里地方”。可是,實際劃定的租借區,卻擴展到威海“沿岸約長七十英里,岸上約四十餘英里,遠近不等,從碼頭至東邊界線竟至三十英里,最近者達十三英里”(朱世全:《威海問題》,商務印書館1931年版,第12頁),竟比租約所規定的區域擴大了數倍!
4月6日,英國殖民當局派沙巡查帶領200多名步兵和10餘名騎兵巡檢租借地邊界,並插埋界石。按照計畫,這次埋界先從最西面的鹿道口埋起,一直埋到最東面的北港西村。當大隊英兵來到鹿道口附近時,發現成千的民眾手持杴、钁、土槍等武器,擺開陣勢,準備抵抗。恰在這時,李希傑等乘轎子趕到。民眾見官員們為虎作倀,憤怒地高呼:“打死賣國賊!”“砸轎子!”李希傑等不敢下轎,吩咐轎夫直向南奔;沙巡查見中國官員避開,也尾隨而南,竄到臥龍村附近埋界。張村反英集會被鎮壓後,孫義清即與當地秀才於冠敬聯繫,共同領導抗英鬥爭。到會民眾達數千人之多。於冠敬登台講話,激動地說:“英國人無理侵占威海,任意擴展租界,把文登地方也划進界內;這樣擴展下去,中國勢將亡國亡種。”他號召到會民眾要有中國人的骨氣,“不讓鬼子欺負,不能喪權辱國”(張學詩:《英人強租威海衛民眾反抗埋界紀略》,載於《山東省志資料》,1958年創刊號)。民眾也無不義憤填膺,齊呼:“保衛家鄉!”“反對埋界!”
忽然,有人來報,英兵正在臥龍村附近埋界,於是於冠敬便帶領民眾向臥龍進發。這時,臥龍村的西北山後坡、西泊、廟西頭、東南河溝崖等處,每相隔2里,都已插上了刻著“大英租界”字樣的界石。民眾看到自己的家鄉竟然埋著英國的界石,怒火難忍,一個個大喊:“砸爛鬼子碑!”順著英軍的路線將一塊塊界石砸了個粉碎。
下午2點左右,當民眾砸掉臥龍東南河溝崖最後一塊界石時,看到英軍正在臥龍東山上挖土埋石,便齊向英軍衝去。英軍頭目沙巡查立即下令擺開陣式,端槍瞄準,企圖嚇退民眾,民眾不顧,仍向山上進逼。沙下令開槍,當場打死周家屯村民2人。民眾更加憤怒,便將英軍圍在山上。
恰在這時,李希傑等來到山下。有人叫了一聲:“煙臺道來了!”民眾不等號令,便跑下山一擁而上,將李希傑等團團圍住。許多民眾高喊:“什麼貓道狗道,快下轎子講話!”李希傑見眾怒難犯,不敢出轎。人群里“砸轎子”的喊聲此起彼伏。有幾個民眾把李希傑從轎子裡拉出來,並砸翻了轎子。於冠敬從人群里走出來,嚴斥李希傑為賣國賊。孫義清置生死於度外,要同李希傑拚命,一頭撞去,將這位道台撞倒。陳景星在旁,趕緊向於冠敬、孫義清陪禮求情。陳作為地方的父母官,名聲較好,於、孫不願過拂其情,便放走了李希傑。沙巡查也趁機帶領馬隊步兵東去,竄到威海南鄉碑口、報信一帶去了。

垛山頂慘案

在威海西南鄉反對英軍埋界的同時,南鄉一帶正在醞釀一場抗英起義。起義的主要組織者,是江家口村的劉荊山。劉荊山時年40歲,出生在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自幼愛好武術,練就一身功夫,而且為人豪爽正直,因此在鄉里深受人們愛戴和尊重。他有著強烈的愛國思想和堅強的反抗性格,自英國租借威海衛後便有抗爭之心。後來聽到張村反英集會的訊息,決心組織南鄉民眾,舉行抗英起義。南虎口村農民徐仁山和圈於家村農民於仁山,都參加了起義的組織發動工作。因為這3位起義領導者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山”字,所以民眾都把這次抗英鬥爭稱為“三山起義”。江家口村秀才江正己文武兼備,也積極出謀劃策,成為劉荊山的“軍師”。
1899年5月24日,即農曆四月十五日,正是碑口廟趕廟會的日子。劉荊山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舉行抗英誓師大會。這天,威海東鄉和南鄉大約150多個村莊,都按劉荊山的命令每戶出1人,自備武器,到碑口廟聚集。整個碑口廟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劉荊山祭旗誓師,鼓勵民眾齊心對敵,拚死向前,等待命令同英軍戰鬥。
到1900年4月間,威海南鄉已經風聞英軍要來埋界,劉荊山立即召集徐仁山、於仁山、江正己等商議對策。4月6日,臥龍砸界石的訊息傳來,劉荊山等人十分振奮,便商定:一面由江正己起草請願書,以爭取清朝官員的支持;一面查清埋界英軍的去向,以便進擊。
4月7日,威海東鄉、南鄉民眾在碑口廟第二次聚會。會後,劉荊山親自把碑口南山的一塊界石砸斷,連界石的下半截也從土裡摳出來,扔下山去。然後,他帶領隊伍向東進發,一路上把界石統統砸碎拔掉。剛過臨泉河,便看見李希傑騎馬而來,後面還跟隨著大隊清兵。江正己走到李希傑馬前,取出請願書當眾高聲朗讀,當讀到“朝廷忍令國土淪為異域,官憲靦顏為虎作倀”等語句時,聲色俱厲,義正詞嚴,全場鴉雀無聲,但聞抽泣之聲。李希傑無言可對,令清兵驅開人群,揚鞭打馬而去。
當劉荊山率領起義民眾行至馬井泊村南的皇姑寺時,看見東面河套里排列著六七座英軍帳篷,便下令直奔英軍宿營地。這時,大批英兵都在垛山頂上埋界石,宿營地只有少數看守帳篷的英兵,見黑壓壓的人群衝來,便棄營奔向山頂。劉荊山知道英軍正在垛山,便帶領隊伍向山頂猛衝。
沙巡查正指揮英兵埋界,下令鳴槍示警。民眾奮勇上前,與英軍展開搏鬥。劉荊山沖在最前面,直奔沙巡查,將其手槍踢落,並將其打翻在地。英軍開槍鎮壓。衛家灘村農民周貞德衝上去,從英軍手裡奪過一支步槍,又去奪第二支,不料中彈而死。大鄧格村農民唐慶舉一面喊著“中國地方憑么讓外國人占”,一面手持松木棒沖向英兵。他被刺中腹部,傷勢嚴重,仍堅持與敵搏鬥,直到臨死時還抱著一個敵兵,將其扭倒在地。宋家店農民杜維蒼十分勇猛,一連打倒幾個英兵,最後倒在敵人的槍彈之下。江正己武藝嫻熟,英兵不敢靠近,退後連放排槍,將他亂槍打死。隨後,英軍又向劉荊山集中射擊,槍殺了這位農民抗英領袖。在這次衝突中,英軍共槍殺民眾20餘人,製造了令朝野震驚的“垛山頂慘案”。
慘案發生後,清廷害怕事態擴大,發布諭旨,一面諭總理衙門“速與竇納樂剴切申論,令其電致威海英員,暫緩勘辦,萬不可一味操切從事”;一面電令山東巡撫袁世凱“先行設法解散,並詳切開導紳民,勿再自貽伊戚”(《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第87頁)。但是,英國方面態度強硬,堅持繼續勘界埋石。清政府只得屈從,協助英國殖民當局解散反抗的民眾,將標明威海租借區界線的76塊界石全部埋上。
此後,威海人民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鬥爭仍在繼續。直到1930年10月1日,英國政府始被迫同意放棄這塊租借地,威海衛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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