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唐 溫庭筠
詩詞正文
長釵墜發雙蜻蜓,碧盡山斜開畫屏。虬須公子五侯客,
一飲千鍾如建瓴。鸞咽奼唱圓無節,眉斂湘煙袖回雪。
清夜恩情四座同,莫令溝水東西別。亭亭蠟淚香珠殘,
暗露曉風羅幕寒。飄颻戟帶儼相次,二十四枝龍畫竿。
裂管縈弦共繁曲,芳樽細浪傾春醁。高樓客散杏花多,
脈脈新蟾如瞪目。
注釋
⑴奼(chà):一作“奼”。
⑵殘:一作“濺”。
⑶飄颻:一作“飄飄”。
⑷芳樽:一作“芳尊”。
作品譯文
一隊隊戴著長釵,披著墜發,打扮得十分妖艷的絕色女子出來了。這裡怎么會有如此峻美的山林幽谷?碧山過去,呵,原來是個大畫屏!虬須將領,貴裔公子,五侯尊客,高朋滿座啊。他們一氣可吞下千盅酒,那倒酒之勢,就像雨從高高的屋脊傾瀉而下。歌女的聲音如鸞鳳和鳴,卻因哽咽而跑了調;舞女的姿態千嬌百媚,但在疾鏇時微皺著雙眉。主人希望四座同恩,能作長夜之飲,能有不散的筵席,好讓這些公子王孫們永遠陪伴著他,不要像溝水那樣作東西之別。可是,在這酒酣耳熱之際,誰會因殘燭而想到淚痕呢?誰又會因拂曉前的寒風而為他人感到了寒冷呢?你看,那會苑兩邊,一根根排列整齊的戟上掛著雍容華貴的緞帶,那用金描著龍的戟竿足足有二十四根哪。在會苑內,歌女舞女在聲嘶力竭地唱啊跳啊;公子王孫在推杯換盞地喝著笑著。此時新月已高,酒宴已散,王孫公子們各自要回府去了。此時燈籠火把燃起了,原先苑內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盛開的杏花,一下被照得通紅。
創作背景
溫庭筠生活的晚唐時期,社會非常動盪。但根據考古工作者發現的晚唐時期墓葬狀況,可以說明當時的陪葬品相當講究,反映了當時社會儘管混亂,但皇室貴族生活還是十分奢侈。《夜宴謠》就是反映這種社會現實的作品。
作品鑑賞
這首詩的題目就叫《夜宴謠》,可想而知,是寫唐時那種“醉酒歌舞”的夜生活的。此詩一開頭:“長釵墜發雙蜻蜓,碧盡山斜開畫屏。”它確實不如“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那樣好懂。既然題目寫的是“夜宴”,那當然,這兒寫的“長釵”指的就是侍姬、歌妓、舞女。當滿堂都是“虬須公子五侯客”時,特別是下麵點明了這是天子的私宴時,則這些歌舞妓也就絕對不止一個。所以可以把這一句理解為這是一隊隊這樣長釵、墜發,打扮得十分妖艷的絕色女子。能蓄有這樣多的技藝高超的絕色妖姬之宮庭,其富貴自是不待言的了。所以胡仔說他善於寫“富貴佳致”。這不是主觀的代詩人構想,而是內在邏輯的必然聯繫。是以詩人在此只點到為止;這正是他的筆墨經濟之處。如果根據詩人特地圈定的這些景物,把它們串聯起來,這就像是電影鏡頭,一開始從一隊隊歌舞妓搖了過去,接著,鏡頭搖到了碧山,只見奇峰疊翠,飛瀑流湍。從脂粉的細膩,一下推到了叢山峻岭的雄奇。讀者或許會奇怪:此處哪來如此峻美的山林幽谷?碧山盡了,原來是此處的偌大的畫屏。畫屏移開,這才出現了酒宴的情景。至此,讀者不能不驚喜作者的藝術手法之新奇。在一開頭的這一聯里,居然懸念叢生,一波三折,遙遙寫來,非常引人入勝。沒有新奇感,那是談不上藝術的。何況他這兒的新奇,原不是為了獵奇而節外生枝。它原本就是這兒的典型環境,只不過在介紹時,作了點波折,遂顯得別致而已。
第二聯:“虬須公子五侯客,一飲千鍾如建瓴。”詩人採用了避實就虛,虛實結合的寫法。前來赴宴的客人是要點明的,所以“虬須公子五侯客”,毫不含糊。因為不點明就不知他們身份的高貴。其實這宮廷的宴會,只不過是意在指出這就是上層社會的縮影。但他用一“客”字,又躲閃了開去。虬須,當是愛將;公子,是貴裔;而五侯,是借東漢的典故,借指專權的宦官。晚唐之季,宦官之禍到了無比嚴重的地步。《舊唐書·宦官傳序》說:“自貞元之後,威權日熾,蘭錡將臣,率皆子畜;蕃方戎帥,必以賄成;萬機之與奪任情,九重之廢立由己。”所以溫庭筠這樣寫,絕不會是無所指的。但他用“客”字推了開去,不露君臣的痕跡,以免剌激。但用主客以寫君臣,這實際又是最大的剌激。虛虛實實,真所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至於客有多少,酒宴如何豐盛,主客們又是如何放浪形骸之外,這在詩里都不好寫,於是他採取實物變形的手法,僅用了一句“一飲千鍾如建瓴”以盡之。鍾,是圓形的大肚壺。“一飲千鍾”,正如“白髮三千丈”一樣,雖實猶虛。因為既可以指他們豪興方長,飲的酒多,一氣可吞下千鍾之酒。但也可以是指賓客之眾,濟濟一堂,大家舉起杯子時,那數不清的杯子,簡直需千鍾才斟得滿。這兒的虛比實有更大的容量。既然一飲千鍾,那倒酒之勢,是會像雨從高高的屋脊傾瀉而下那樣的。這恰似現代電影中的主觀鏡頭,他把傾下的千鍾之酒,非常形象地化成了飛流直下的瀑布。則這表象雖虛,卻又非常的質實。詩中深刻地寫出了奢侈到了十分驚人的程度。它所揭露的,將比任何敘述的語言都更為豐富得多的。
看來“虬須公子五侯客”並非是詩人所屬意的主人,是以於他們只是虛晃一槍,接著就用非常細膩的筆觸,寫下了歌姬舞妓的姿容:“鸞咽奼唱圓無節,眉斂湘煙袖回雪。”鸞鳳和鳴,古時用來形容聲音的美妙。奼,是美女。唐時眉飾有一種含煙眉。著一“湘”字,使人想到了屈原的“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的神態。美音和咽聯繫在一起,美容和愁聯繫在一起,使美而生愁,正如人們見著了西子捧心,那是非常容易動人惻隱的心弦。這一聯,藝術效果是非常強烈的。當然,如果和白居易的新樂府《胡鏇女》“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左鏇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比起來,那以穠麗著稱的溫八叉,確實不及香山居士之風流酣暢。當她“曲終再拜謝天子,天子為之微啟齒”時,他這裡的舞者和欣賞舞者,在感情上是很融洽的。雖然白居易意在“數唱此歌悟明主”,但對那可憐鏇轉得“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鏇風遲”的舞女,詩人只是欣賞,卻全無半點憐憫與同情。他的眼睛是向上看的。他的“指摘時弊”只不過是如魯迅先生說的,意在招呼他的主子不要把袍子燒了而已。溫庭筠這樣的詩,看來他反映現實是較少的。他不是新聞報導,是以他看到的不是舞女們的“斗妙爭能”,不是“曲終再拜”,而是歌女因哽咽而跑了調,舞女在疾鏇時微皺著雙眉。溫庭筠是精通音律的,正如“曲有誤,周郎顧”那樣,她們細微的失誤,都難逃他那敏銳的神經。然而,這裡與音樂的悟性無關,他是用良心在感覺,他是出於偉大的同情,這才能在別人看來是“香衫袖窄裁”、“金絲蹙霧紅衫薄”連范文瀾先生都說她們“故作媚態,尤為淫靡”的時候,溫庭筠看到的卻是痛苦的悲咽和愁容。
體貼,也是要有生活基礎的,不是平日深諳她們的痛苦,或者竟是自己也有類似的經驗,他不可能在歡樂的華林,偏偏有此悲涼之霧的感受。溫庭筠只不過寫出侍姬們因失去了人格的尊嚴,過著心靈屈辱生活的痛苦,沒有直接去指摘那個社會,指責這種奢靡的生活,如白居易那樣,明白的說“祿山胡鏇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貴妃胡鏇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其實白居易在這兒把舞妓和安祿山、楊貴妃等同了起來,姑不論擬於不倫,說穿了也不過是女人是禍水的老調,為唐明皇開脫而已。而溫庭筠這裡,雖只勾畫了豪門夜宴中的這么兩個細節,然而作家的進步傾向就寓於這細節之中了。他就是要給這樣美妙的生活戳上一個窟窿,而不是彌補它,粉飾它。珠光寶氣在他的筆下,無異是套在她們純潔心靈上的枷鎖,粉脂香澤,也不過是給尊嚴的人格塗上屈辱的標誌。他寫的是另一種現實。他是眼睛向下的。是以他看到的,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的臉色,而是壓迫在最底層的妓女們的痛楚。用現在的話來說,他不僅寫出了階級的對立,甚至還寫出了壓迫的根源。寫出了皇王貴族的歡樂,就是建立在她們的痛苦之上的。雖然他當年不可能懂得什麼是階級鬥爭的學說,但可以肯定地說:他如果沒有反對晚唐這種沒落統治的進步思想,是絕對不會與這些“虬須公子五侯客”在感情上是如此絕然對立的。僅這一點,他便遠遠勝過許多古人,也遠遠超過了白居易的樂府水平。這樣具有鮮明立場的詩,不能稱之為現實主義的傑作,而硬要說成是什麼“內容腐朽”,“無非是宮體的變形”,這是莫大的冤枉。他雖參加了夜宴,但感情卻不同,能有如此用心,根本談不上什麼“放蕩”。他不僅看到了這些女奴的痛苦,而且還有勇氣在自己的樂府中為她們表達出來,根本不能說這是“形式主義”。當然,正是他的這種立場和表現,是要被封建的士大夫們說為“無行”的;他若“有行”,也就是和他們一個樣了。然而對於今人,對於進步的評論家,由於立場的不同,不能和封建主義者同一個腔調。是以跟著前人而不加分析地說溫庭筠是什麼“缺乏深刻的思想內容”,說他“描摹的是醉酒歌舞的奢靡生活”,是沒有“反映現實”,沒有“指摘時弊”,就未免有乏藝術的真知灼見了。
他正是出於對女奴的同情,因此對於她們的對立面——這裡的主客們就不能不感到憤懣。他表面上把主人寫得何等的殷勤好客,然而,實際上卻正是在揭露他們的貪得無厭。“清夜恩情四座同,莫令溝水東西別。”他要使四座同恩,要作長夜之飲,甚至奢望他們這樣的日子地久天長,真格有不散的筵席,好讓這些公子王孫們永遠陪伴著他,莫要像溝水那樣作東西之別。主人的這種希望享盡人間富貴榮華的感情是非常強烈的。但既然他們的歡樂是建立在歌舞侍姬們的痛苦之上的,則這一對矛盾的結果,那就必然是:統治者愈長歡,她們的痛苦也就愈深沉。這種對於公子王孫們的“恩情”,就是加在她們頭上的罪孽。統治者如此之盡情享樂,她們不得不歌喉裂,舞腰折,不可能如白居易說的那樣“不知疲”。在溫庭筠的筆下,她們正是心力交瘁的。他用了類似今天蒙太奇的隱喻手法,寫出“亭亭蠟淚香珠殘,暗露曉風羅幕寒。”當酒酣耳熱之際,誰會因殘燭而想到淚痕呢?誰又會因拂曉前的寒風而為他人感到了寒冷呢?這絕不會是“一飲千鍾如建瓴”的座上客,而只有那些侍姬們的心境才會如此。所以這一聯其實是寫侍姬們的,但卻是寫詩人用心感覺到的。同一舞妓,在別人看來是香艷肉感,而他卻看到了淚珠和戰慄。這的確是巨大的思想差距。
世人一向以溫庭筠同情妓女來鄙薄他,殊不知這恰恰使自己站在封建主的立場上去了。這正如《紅樓夢》中賈政說的:這樣演下去,“明日就要釀到弒君殺父”。而在賈寶玉看來,卻是“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溫庭筠正是如此。態度之不同,原本就是立場的不同。溫庭筠在這兒反封建的立場是非常鮮明的。 詩人巧妙地利用時空穿插,在這裡補敘出主人的身份:“飄飄戟帶儼相次,二十四枝龍畫竿。”據《典略》載:“天子戟二十有四。”那么溫庭筠在這裡是把批判的矛頭指向封建的最高統治者了。他用典章制度形象地告訴了人們:原來這兒的主人就是天子,無怪乎是如此之豪華。這象徵著天子之威儀的用金描著龍的戟竿,卻滑稽地對著輕狂的醉漢;而那戟上顯示雍容華貴的緞帶,於歌舞妓的寒慄中飄動,構成了穆肅威嚴而又靡爛悲涼的意境。這真是晚唐極其鮮明而又深刻的寫照。
全詩共四絕,他的敘述是採取交叉方式進行的。即在每一絕中,都是把歌舞妓和皇王貴戚們對比著寫的,使人產生強烈的印象。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每一絕中,又總是先在上聯寫歌舞妓,後在下聯再寫皇王貴族。這在封建社會等級森嚴的制度下,僅這失序就是大逆不道的。所以溫庭筠終至沒沒以終,那倒是與他這種耿介拔俗的氣節分不開的。他可以說是一個悲劇的性格。不在封建的沒落中找正直,而也隨同封建之陳辭爛調以貶抑之,這不能不是當代學者的恥辱。
最後一絕更妙。“裂管縈弦共繁曲,芳尊細浪傾春醁。高樓客散杏花多,脈脈新蟾如瞪目。”“裂管縈弦”,是歌舞者之悲辛;“芳尊細浪”見歡宴者之舒適。詩到這裡有點小的變化:他用一聯把妓女和主客的苦樂、既矛盾又相關的關係總在了一起,為夜宴作一小結。不像上三絕分兩聯寫,而是併到一聯里。但在寫法上依然是先妓女而後皇王貴族,騰出下聯來發感慨。不過他的感慨也特別,依然是形象而不是議論。是以末聯最不好懂;然而也實在是深刻。
“高樓客散杏花多”,這裡點明了時間,繁杏盛開,正是早春時候。新月已高,說明夜已深沉。所以身穿薄紗的歌舞妓們,要感到春寒料峭了。然而要說“客散杏花多”,是因為酒宴已散,王孫公子們各自要回府去了,各府的執事之眾,此時皆燃起了燈籠火把,只見一片火光,頓時把個皇宮內苑照得一片通明。於是,原先苑內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的杏花,一下被照得分外的紅了。他在另一首詩《走馬樓三更曲》中曾這樣寫過:“玉皇夜入未央宮,長火千條照棲鳥。”黑夜中樹上本來看不見的棲鳥,一下就被千條長火照見了,可為此詩的註腳。可見當時場面之大。他的藝術之特色,就在於他不說車馬填闉,而偏要說燈紅熔杏。這就既寫出了客人的執事之多,排場之大,從而也突出了主人的庭院之閎美。周必大《二老堂詩話》載:“白樂天集第十五卷《宴散詩》云:‘小宴追涼散,平橋步月遲。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殘暑蟬催盡,新秋雁載來。將何迎睡興,臨睡舉殘杯。’此詩殊未睹富貴氣象,第二聯偶經晏文獻公拈出,乃迥然不同。”晏殊之拈出第二聯有富貴氣的,正是溫庭筠這裡的意思。然而,白居易只不過直敘其事,而溫庭筠則寫出了光與人的視覺心理,更妙在他用漫畫的筆法,勾勒出“脈脈新蟾如瞪目”,簡潔地畫上一個初出茅廬的月亮,見了這樣豪華的場面,驚得目瞪口呆了。以此作結,這也就足夠了。 他沒有說月亮瞪目是為了什麼,仍然留給大家去想;但這樣並不等於他沒有說。月亮驚大了眼睛,這形象就是很新奇而意義又非常含蓄雋永的。比僧本真的“夸道客衙好燈火,不知渾爾點膏脂”渾成多了。有意義的是:嫦娥本來是為了長生不老才逃進月宮裡去的,然而在詩人筆下,月亮的壽命居然只有三十天;從朔而望,從望而晦,一月一個新月亮。是以剛見世面的“新”蟾,是那樣的幼稚,乍一見到這個場面,竟傻了眼;則此處之富麗真足以羞月,使嫦娥也感到了月宮的寒酸。神仙尚且如此,世人的驚訝當然更甚。其實,寫神仙的幼稚無知,正是寫人間的腐敗已到了人神共怒的地步。他只是不用這樣敘述的筆法,而採用形象的寓意罷了。那么詩人在這極度的誇飾之中,也是寓有嚴於斧鉞的批判的。
這就是溫庭筠。如果說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一幅色彩對比非常鮮明的油畫,它以逼真見長,然而也就見畫而止。那么溫庭筠的這個結尾,就是一幅更饒諷刺意味的漫畫。讓月亮對著朱門宴散的情景而瞠目相向,這極其富於藝術的諷剌趣味。如此清新幽默,則不是“宮體”所限制得了的。
作者簡介
溫庭筠,唐代詩人、詞人。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東南)人。富有天才,文思敏捷,每入試,押官韻,八叉手而成八韻,故有“溫八叉”“溫八吟”之稱。然恃才不羈,又好譏刺權貴,多犯忌諱,取憎於時,故屢舉進士不第,長被貶抑,終生不得志。官終國子助教。精通音律,詩詞兼工。詩與李商隱齊名,時稱“溫李”。其詩辭藻華麗,穠艷精緻。其詞藝術成就在晚唐諸詞人之上,為“花間派”首要詞人,對詞的發展影響較大。在詞史上,與韋莊並稱“溫韋”。現存詩三百多首,詞七十餘首。後人輯有《溫飛卿集》及《金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