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哈里森·格雷·奧蒂斯生平
美國有著為數眾多的家族企業，《洛杉磯時報》就是其中之一。《洛杉磯時報》與眾不同的是，它歷經四代仍能生機勃勃--據說它現在遇到了一定的麻煩--更難能可貴的是，它是在美國西海岸那片愚昧、荒涼，文化傳統與社會觀念迥異於發達、先進的東海岸的不毛之地上長成的一棵參天大樹。探究《洛杉磯時報》艱辛、勤勉、執著、生生不息的發家史，實際上是在追尋美國人民的奮鬥史。
哈里森·格雷·奧蒂斯紀念碑軍旅生涯似乎是奧蒂斯最愜意、最難忘的日子。1897年，美西戰爭爆發，奧蒂斯再一次自願從戎，被授予準將軍銜，指揮軍隊在菲律賓戰鬥了兩年。“奧蒂斯將軍”便由此而來。奧蒂斯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天生一赳赳武夫。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對辦報充滿著不懈的熱情。
南北戰爭結束之後，他復員回到家鄉瑪麗埃塔，開辦了一份小報。家鄉太小了，報紙也太小了，盛不下奧蒂斯那顆躁動不安的心。1876年他西遷到了聖巴巴拉，出版了《聖巴巴拉新聞報》。五年後，奧蒂斯發現，這樣還是沒能實現自己設定的生活目標，他不甘心就此沉淪下去。四十四歲，在這個大多數人或安於現狀、或隨遇而安的年齡，這個從不安分守己，“相信自己能締造一個王朝，卻一直沒有發現王朝在何處的人”，在漂泊、摸索了十五年後，徑直搬到了洛杉磯。這是奧蒂斯將軍命運轉機的開始。在洛杉磯，奧蒂斯與朋友博伊斯聯手買下了《洛杉磯時報》。
他們的運氣太好了，因為他們是在洛杉磯的繁榮期即將到來之際買下《洛杉磯時報》的。很快地，洛杉磯開發的狂潮到來了。到這塊新興土地上安家的人們，像巨浪，一浪接著一浪，有的來定居，有的來開發，有的來獲取，有的則被人獲取。橫貫美國大陸的東西鐵路的開通為人們的遷徙帶來極大的便利，但眾多鐵路公司之間的殘酷競爭，又給這種便利抹上了血腥的油彩。最初，從中西部到洛杉磯的單程火車票價是一百美元，很快便降至九十五美元。緊接著，幾大鐵路公司爭相降價以吸引乘客，八十、七十、六十、五十……在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從堪薩斯城到洛杉磯，兩千多公里的距離，火車票只要一美元！樂壞了的移民們蜂擁而至，每天至少有五輛火車駛進洛杉磯，擠滿了未來的主顧和未來的僱主。人們買進他們根本就沒有見到過的土地，爭購一塊土地就像去商場扯一塊布料。1884年，洛杉磯的人口為一萬兩千人，到1886年就達到了十萬人。城市在擴展，經濟在升溫，奧蒂斯將軍那躁動的心也在不斷鼓脹。他是一個不能聽命於人的人，也是一個難於合作共事的人，更是一個不能與別人分享權力之人。在如何辦好《洛杉磯時報》的問題上，他與合伙人博伊斯的矛盾尖銳化、公開化了。無奈之下，博伊斯向奧蒂斯將軍下了最後通牒：一個月之內，奧蒂斯將軍能拿出一萬八千美元，博伊斯就將報紙賣給他。否則，奧蒂斯就必須把報紙賣給博伊斯，自己乖乖走人。一萬八千美元，這在當時是一筆很大的數目，博伊斯以為在這場賭博中奧蒂斯必輸無疑。沒想到奧蒂斯還是湊足了這筆巨款，成功將《洛杉磯時報》完全置於了自己的名下。奧蒂斯是憑直覺買下《洛杉磯時報》的。他的直覺來自他切身的生活感受。他在洛杉磯居住的小鎮，一夜之間成了城市。變化之快，使身臨其境的人都沒有精神準備。城市化是洛杉磯未來發展的唯一目標。誰都知道這些狂熱的移民來此購買土地，絕不是用來耕種的。出售土地必須打廣告，買了土地蓋了工廠、住宅，還是要打廣告。刊登土地、房地產廣告的最佳媒體是地方報紙。而地方報紙中，最好的就是《洛杉磯時報》。在買下報紙的一瞬間，奧蒂斯覺得，不用等到將來，現在他已經發財了。軍隊與報紙，文武兩行，本不相干。對軍隊的毫無緣由的摯愛和對報刊出版業的孜孜以求，讓奧蒂斯將這二者有機統一起來。他將洛杉磯的家稱作“宿營地”，將另一幢高一些的房子稱作“瞭望所”，報社大樓是“城堡”，報紙的工作人員是“方陣”。洛杉磯時報社也許真的是名符其實的城堡，他在大樓中竟存放了五十多支步槍，幾千發子彈。他做事嚴謹，要求規範，不允許任何人對他的些許輕慢和不恭。一天清晨，一位洛杉磯居民見到正在散步的奧蒂斯，好心好意向他問好：“早上好！阿蒂斯將軍。”“是奧蒂斯。你這個蠢貨。”他厲聲回答道。洛杉磯居民很快在更大範圍、更深程度上感受到了奧蒂斯將軍的不友好。他稱民主黨是“一個死不要臉的老娼婦”，勞工領袖是“死屍毀容人”，赫斯特是“下流的喧囂者”。他一度的合作夥伴，後來成為對立報紙的主編博伊斯，被他罵成了“粗俗下賤的罪犯”。加州的改革派州長海勒姆·詹森，被他形容為“天生的亂民首領，亂吼亂叫的混蛋”。美國歷史學家莫羅·梅奧對奧蒂斯將軍的評價可能是正確的。他稱他是“整個南加州歷史上的頭號人物”。而奧蒂斯將軍也真的以頭號人物自居，對加州的事務指手劃腳，發號施令。早在1886年，他就在《洛杉磯時報》上制定了他的“奧蒂斯標準”：“洛杉磯不需要東部來的閒蕩者，不需要流浪漢和貧兒，不需要那些連命運也不屑一顧的傢伙，不需要廉價的政客、失敗者、懶漢、劣等人、窮困潦倒的職員、簿記員、律師和醫生。這類人在市場上早已過剩。我們需要的是工人，是精力充沛的人，是充滿才智、體力旺盛、富有膽略的人，需要具有少量資產、大量精力的人，這才是第一流的人！”奧蒂斯將軍最惡名昭著的行為就是在洛杉磯與工會組織整整鬥爭了二十年。奧蒂斯將軍固執地認為，工會是在威脅和逼迫他接受某些條件，而他一生的做人信念是絕不屈服於任何壓力和恫嚇。他憤而反擊了。《洛杉磯時報》任何參與罷工的工人，他都毫不留情地立即解僱，然後去中部地區招收非工會會員入報社工作。他這樣稱讚他的新工人：“這批人來到洛杉磯就像當年第一批到新英格蘭的落戶者一樣，他們逃避宗教排擠，追求個人信仰的自由。和他們艱苦卓絕的先行者一樣，這批熱愛自由的洛杉磯移民是奠定這塊土地未來基石的開拓者。”他堅決反對在《洛杉磯時報》建立工會組織。他把工會等同於行幫，認為這種愚昧、落後的幫派行會，只會滋生腐敗，豢養懶漢，窒息創造精神，扼殺誠實勞動，甚至還包含著暴力的威脅。他認為，工會組織的泛濫，必將阻礙南加州經濟和社會的健康發展。奧蒂斯將軍是一個戰略家。在同工會的戰鬥中，他既不會逞匹夫之勇，更不會坐以待斃。他挑頭成立了工商業者協會，將資本家和工廠主組織起來，有組織地、針鋒相對地與工會做鬥爭。企業主們有了自己的指揮官，底氣足了，膽子大了，與工會的鬥爭日趨激烈。一段時間以來，洛杉磯市成了全美勞資矛盾最尖銳的城市。
奧蒂斯將軍堅定不移的信念是，要想把洛杉磯建設成全國最開放的市場，建設成他心目中的理想“王國”，就必須打破工會對勞動用工、工人福利工資等的壟斷，讓企業主和工人有自由選擇主顧和僱工的權利。當鐵路工人的罷工進入高潮，鐵路公司老闆拒不就範之時，洛杉磯市的貨物堆積如山，一片狼藉。沒有辦法，政府不得不派出六個陸軍連入城維持秩序、恢復生產。警察成了管理企業的工具。在警力稍微薄弱的地方，工會成員和非工會工人的械鬥往往釀成流血慘案。奧蒂斯將軍不怕戰鬥，反而熱愛戰鬥，渴望戰鬥。在最緊張的時刻，他甚至乘坐一輛架著加農榴彈炮的大型卡車巡遊了洛杉磯全市。怒不可遏的工會動手了！1910年10月1日夜晚，洛杉磯印刷廠發生了一連串的爆炸。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個城市。第一次爆炸16公里外都清晰可聞，隨後又接連發生了五次爆炸。工廠里的印刷鉛字像子彈一樣四處飛濺，大量的煤氣和易揮發的油墨使整個大樓迅速燃燒起來。《洛杉磯時報》有二十名工人在這次爆炸中喪生。已經七十三歲的奧蒂斯將軍怒火中燒，目眥盡裂，用他固有的風格，罵出了最犀利的語言：“啊，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渣滓，你們這些怯弱的謀殺者，你們對勞工動用私刑，你們在夜半三更行刺，你們雙手滴淌著無辜犧牲者的鮮血，可憐寡婦的哀號，失去父親的孩子的痛哭直達白宮的寶座。你們是和她們為敵啊。去吧，混雜在街角的人群中，去看毀壞燻黑的殘牆瓦礫吧……”除了《洛杉磯時報》，沒有哪家報紙的發行人會撰寫、發表這樣的社論：主觀、偏激，率性文字，酣暢淋漓。著名律師克拉倫斯·達羅是工會請來的辯護律師，他說：“當消防隊員還在廢墟中搜尋，沒有人能夠確定爆炸的原因時，怎么有人可以提出這樣的指控呢？”達羅在洛杉磯的助手哈里曼說：“你不了解哈里森·格雷·奧蒂斯。”爆炸七個月後，奧蒂斯的工商業者協會雇用的私人偵探，在底特律抓到了策劃這次爆炸案的工會組織的小頭目麥克梅尼格爾和麥克納馬拉。他們很快招認了自己製造的爆炸行動。一天，辯護律師達羅神喪氣餒地走進麥克納馬拉的牢房，說：“上帝啊，你屁股後露出了一條多大的尾巴啊！”奧蒂斯將軍終於完成了他的王朝的建立。他成了南加州真正的國王，《洛杉磯時報》便成了他的化身和代言人。凡是他和《洛杉磯時報》支持的事情，便會在加利福尼亞地區暢行無阻，反之，則寸步難行。“過去他是邊遠小鎮的新聞界人物，現在他不再是單純的新聞界人物，而是一個新社會的主要設計師和建築師，他不光促成了城市的發展，還在事實上創造了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不僅是一個新的發展，而是他意志的延伸和實現。當別人失去信心之時，他卻執意要使它發展，要使它擴大。他不僅僅為城市吶喊，他本身就是這座城市。”知名記者兼作家哈伯斯塔姆為奧蒂斯寫下的這段斷語，很好地詮釋了一個狂熱的創業者與一座新興城市的關係 。
奧蒂斯是從來不掩飾他的政治觀點的。他痛恨民主黨，擁護共和黨。他的《洛杉磯時報》實質上就是共和黨的機關報。任何想在加州挑戰共和黨，競選州長或是議員的民主黨人，幾乎都受到了奧蒂斯將軍的痛罵。謝天謝地，那時候，美國的誹謗法規還不夠完善，“政治上的正確性”還沒有形成社會規範和公共文化傳統。奧蒂斯將軍的口無遮攔和胡言亂語，才沒有給他惹上太多的官司。當然，爭議是不可避免的了。他成了那個時代讓人愛恨交加的焦點人物。可以這樣說，這一部分人對他愛得有多深，另一部分人對他恨得就有多深。1910年，進步運動領袖、民主黨人海勒姆·詹森競選加州州長時，在洛杉磯發表競選演說。聽眾中有一個高聲問道：““你認為奧蒂斯怎么樣？”詹森回答道：“舊金山城名聲狼藉，什麼壞事都有。在那裡，我們有邪惡的官吏，有腐敗的報紙。但是，舊金山卻沒有洛杉磯哈里森·格雷·奧蒂斯如此邪惡，如此下賤，如此低劣，如此臭名昭著的東西。他坐在那兒，患了老年性痴呆症，心臟開始壞死，腦子開始腐爛，一副鬼臉，痴笑所有的改革，裝模作樣，妄談一切好事，一嘴白沫，口吐狂言，痴人囈語，在狂吠中走向墳墓。他是全加州人審視南加州時可以發現的最不體面、最墮落、最腐敗、最畸形、最敗壞的東西--這就是哈里森·格雷·奧蒂斯。”海勒姆·詹森罵人的本事也是好生了得。不過，對奧蒂斯而言，能讓人恨到這個份兒上，也是能耐。這就是讓人毀譽參半的奧蒂斯將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