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要介紹
《十八春》所著力表現的還是張愛玲最為得心應手的都市男女情感糾葛。小說從男主角沈世鈞的立場回憶往事,以沈世鈞與顧曼楨的悲歡離合為軸心,描寫幾對青年男女的愛情婚姻在亂世睽隔中陰差陽錯。世鈞的良善和軟弱,曼楨的痴情和不幸,還有曼璐的自私,祝鴻才的無恥,在小說中無不栩栩如生。書中的主要角色,體驗了亂世的甜酸苦辣,最後為擁護新政權、貢獻新國家在東北大團圓。雖然有情人都未成眷屬,令人惋惜,卻各有所配,從此走向新生。全書共十八章,男女主角和相關人物也離離合合了十八個春天,正暗合傳統京劇《汾河灣》的舊典。
《十八春》表現的固然是兒女私情,卻也明顯糾纏著政權更替國家重建的大歷史敘述。因此,或可說《十八春》一定程度上是具有時代靈感照耀的作品,是宗法“蒼涼”、主張“參差的對照”、一直致力於雜陳“破爛”歷史的張愛玲在小說創作中處理虛構敘述與歷史進代關係的一種新嘗試。以至有論者認為《十八春》聯結著兩個時代,聯結著兩個張愛玲;一個以往的張愛玲和一個可能有的新有張愛玲。
作者簡介
張愛玲(1921-1996),被稱為“天才奇女”。她24歲便以發表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而走紅當時寂寞的文壇,以後她連續發表多部小說,並出版小說專集和散文集,致使她迅速攀升至其文學生涯的巔峰,一時成為四十年代大上海一顆耀眼的明星。一位充滿傳奇和神秘色彩的女性,一位獨具天才的女作家。
內容梗概
幾個平凡的眾生男女,世鈞曼楨叔惠翠芝,一群隨處可見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點點並不離奇的痴愛怨情,纏來絞去地在一張翻不出去的網裡演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年輕了。而同時翻天覆地的中國近代社會種種變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戰勝利、國民黨接管、上海解放、支持東北,只是作了他們的背景,隱隱約約給他們的故事刷上一筆動亂的底色。讓讀者盪氣迴腸為之嗟嘆的,只是亂世里這幾個男女的故事,一點點的痴,一縷縷的怨,脆弱的愛,捂住面孔的無奈。
把張愛玲那種精妙絕倫,回味無窮的語言表露無疑,就像一窗精巧細緻的窗欞格紋,少了每一格都不成,只是放在眼裡便透著美,但到底美在哪裡卻又一時道不明。洗盡鉛華、略帶感傷的筆調,正好用來緩緩敘述這一段漫長的不了情。曼楨與世均注定的情深緣淺,世均與翠芝兩個不相愛的人結了婚。叔惠去了後方,翠芝對叔惠情深幾許,卻是“漢之廣矣,誰可泳之?”曼楨懷著自殺般的心情嫁了祝鴻才……流年似水滔滔逝去,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慢慢淡去;那些曾經撕心裂肺的痛,已然遠去;而那些曾經摧肝裂膽的恨,也變得輕如飛絮…
人物介紹
第一嘆
沈世鈞。嘆他性格還是懦弱,對愛情還是不夠熱烈,執著!若是他對足夠強烈的愛著顧曼楨,那么他就不應當那樣輕信曼璐的那些欺騙他的話。即使他真信了,他也應當一定要與曼楨見上一面。試想,曼楨曾經那樣的對待他,怎么可能連見他一面都不肯,而把戒指給她姐姐,如此絕情呢?因為沈世鈞性格不夠堅強,所以才輕易放棄了繼續尋找曼楨的決心,而又那么快的與別人結了婚。他與曼楨的愛情,哪怕是要終結,也一定要親自見面說明白才行的。如果沈世鈞稍腦子想一想,就應該發現在他找不到曼楨的那段時間,一定是有事情發生了。可惜他放棄了!沈世鈞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此人有點小心眼。比如他吃張豫瑾的醋便可說明。這原本可以是一個成大事的人,如果他與曼楨在一起的話;可是沒想到,那個年代的大學畢業生,居然也如此平常。沒有多少抱負,最後還不是成了最普通的一介市民,娶個老婆-----雖然這個老婆他自己未必喜歡,生幾個孩子而已。
第二嘆
顧曼璐。嘆此人命苦,有奉獻精神,也可嘆愚蠢,頭腦簡單。她為了家人而去做了舞女,這一點的確顯出了她的奉獻,剛烈精神。可是她為了自己的一個破老公,竟然協助他害她妹妹,讓自己的親妹妹受到自己老公的強姦!如果說她妹妹欠了她什麼,也絕不應該用這種方法來要求自己的妹妹來報答自己。更何況,她的老公實在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將自己的親妹妹活活的給害了,不知道她是想出來的。更可笑的是她的出發點,想要她妹妹借腹生子,以此來穩住老公。試想,就算曼楨依了她,給她借腹生子,她又會有什麼真正的幸福?!她又怎能得到老公的心?這個人真是愚蠢至極。也可以說,整個悲劇的產生,她是最關鍵的人物了。
第三嘆
顧曼楨。嘆她的悲劇人生,也嘆她的軟弱無助。這個人是可以讓人真正同情的一個人!她對愛情的執著要遠勝於沈世鈞。她有性格剛強的一面,但仍然擺脫不了作為女人的軟弱的一面。她不應該那樣隨便的將沈世鈞給的戒指輕易當著他的面脫下來;她不該對自己生的那個兒子表示什麼母愛;她更不應該跟那個姓祝的結婚。可能講到第二點,沒有人會同意我的觀點。雖然孩子不是顧曼楨自己想生的,但畢竟是她的親骨肉,豈能沒有母子之情?我想起了一篇外國小說,說的是好象一戰期間,一個德國兵強姦了一個法國女孩。但後來那個德國兵卻真的愛上了那個法國女孩,尤其是得知那個女孩懷了他的骨肉之後。但那個法國女孩始終對他恨入骨,哪怕他表示了怎樣的真心與柔情!所以當那個法國女孩生下孩子後,她親手殺了孩子!讓那個德國兵徹底絕望。當然我不是說顧曼楨一定也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一樣。但她最應該做的事是:儘快與孩子脫離關係----實在不行,鐵了心在殺了孩子也未嘗不可,去找沈世鈞。這樣,一切還有挽回的希望。
第四嘆
除了上述三人之外的所有人。這些人雖然沒有給我留下多少印象-----但他們畢竟也是不可或缺的人。他們或可恨,可笑,可同情,或愚蠢,或不值一提。然而沒有了他們,便也沒有了完整的故事了。他們之所以也值得別人感嘆,我想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擁有完美的人生吧!
一篇不能讓人回味的小說肯定不是一篇好的小說。我因了一些對《半生緣》的回味,便生出了一點感嘆----雖然故事離我已經很久遠了。當然,若故事真的按我的所嘆發生,故事也便不成為故事了。但好的小說不能僅僅是一個感人的故事,它總得反映一些東西。我想《半生緣》所要反映的,便是-----人有時候有現實面前真的會很軟弱!
惆悵舊歡如夢——評《十八春》
第一次讀張愛玲的《十八春》,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圍被高坐,翻書的手被凍僵。靜謐里有無限的哀怨絲絲縷縷滲進心裡來,淤住了,濃濃一團心酸,化不開。
幾個平凡的眾生男女,世鈞曼楨叔惠翠芝,一群隨處可見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點點並不離奇的痴愛怨情,纏來絞去地在一張翻不出去的網裡演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年青了。而同時翻天覆地的中國近代社會種種變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戰勝利、國民黨接管、上海解放、支持東北,只是作了他們的背景,隱隱約約給他們的幫事刷上一筆動亂的底色。例如叔惠在解放區的生活,書中完全沒有提及,他離開上海又回來,只像上台下台,舞台被固定在打磨掉一半時代氣的南京上海。讓讀者盪氣迴腸為之嗟嘆的,只是亂世里這幾個男女的故事,一點點的痴,一縷縷的怨,脆弱的愛,捂住面孔的無奈。
張愛玲前期的小說里,少有正常的感情,有的只是曹七巧壓抑下的瘋狂和白流蘇細算分兩婚姻當職業的漠然,《小艾》和《十八春》里算是有了,可是淡而稀薄:兩人之間互相的猜疑,家庭的阻攔,機緣的擦肩而過,隨便什麼都可以毀掉這叫“愛”的軟弱的東西。而實際上它也的確被毀掉了。
與《沉香屑》式的洋場傳奇與簪纓世家不同,張愛玲在《十八春》里描繪的是都市街巷間那些最普通的人生。許家在南京的房子:那種底下開鋪面樓上住人的老式兩層木樓,我們今天在南京三山街七條巷一帶還能經常看到。讀者也不會覺得曼楨是絕世佳人,她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上海小戶人家的女兒:舊象牙色的肌膚,鵝蛋臉,永遠沉住一窪微笑的黑的眼。將來嫁了人也許會發胖,漸漸變得開了後門與弄堂菜販扯著喉嚨爭青菜茭白價錢。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再愛都是平平淡淡的家常瑣事,溫和如一鍋煤爐上燉著的細白小米粥,好萊塢的濃情電影模式不屬於他們。讓人感動嘆息的地方是他們愛情的悲劇性,得不到的才珍貴!那樣平凡的感情,只有化為悲劇才會有賞鑒的價值。試想世鈞與曼楨如果真的一帆風順的結了婚,反而無趣。婚前那一點薄弱的感情基礎很快就在柴米油鹽醋茶中消磨殆盡,禿頂漢與黃臉婆,永遠為著無數的雞毛蒜皮事件嘔氣,而一路平平安安過下去,過個三四十年,照舊是白頭偕老,淪為無數普通家庭中一員。讀者看至此,能不泄氣么?(所以童話里王子和公主一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就趕快用“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結束。至於是否真幸福,只有王子和公主自己曉得)張愛玲深諳大眾心理,一支筆輕輕將他們隔開,讓他們彼此對對方留住一點情,埋在心底藏起來,留作將來相見的餘地。後來他們經歷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終於重逢,曼楨把兩人分開後她的遭遇,摻著無限的苦的,講給他聽:
“那時候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見到世鈞,要把這些事情全告訴他,也曾經屢次在夢中告訴他過,做到那樣的夢,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來還是嗚嗚咽咽地流眼淚。現在她真的在這兒講給他聽了,卻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為已經是那么些年前的事了。”
世鈞默默地聽著。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這許多年來他們覺得困惑與痛苦的那些事情,現在終於知道了內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現在這時候,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多大分別了——不過——對於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分別,至少她現在知道,他那時候是一心一意愛著她的,他也知道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種淒涼的滿足。”
老杜詩“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這裡簡直是人情的至高至純境界了。有時未免想到:許世鈞簡直應該感謝祝鴻才,因為鴻才代替他娶了曼楨回去,看著曼楨變得“完全無意於修飾,臉色黃黃的,老是帶著幾分病容,裝束也不入時,見了人總是默默無言”、“眼睛裡常常有一種呆笨的神氣”。而卻讓世鈞的腦海里永遠保留著年青的曼楨的俏影。
翠芝當年對叔惠,有著夭折的粉紅色少女的初戀。因為她不了解叔惠,只看見他面孔英俊談吐瀟灑,才會一直對叔惠念念不忘——至少是在心底。十幾年後叔惠回到上海,驚破了翠芝坐在凝固的時光里心事全無地做少奶奶的日子。翠芝驀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愛過,震驚的幾乎失態。明眼的讀者看到這裡馬上會想起《金鎖記》中七巧和季澤見面時那一幕的驚心動魄。然而曹七巧是自己用黃金的枷鎖劈殺了自己的肉體自己的愛,而翠芝與叔惠之間卻早已隔的無限遠,白茫茫的一片大水,漢之廣矣,誰可泳之?
只為著叔惠要來,翠芝又打地板又搬家俱,親自出馬去買洋酒火腿,幾乎都不能控制自己。連一邊冷眼觀的讀者都暗叫她做的實在太露。奇怪做丈夫的世鈞卻反而渾然不覺——細西回過頭來一想 ,你會覺得心間一冷:原來世鈞從來不曾留意過翠芝,他們是同一張床上睡了十幾年的異夢人。書里寫到他們的日子,滿是疙疙瘩瘩的小嚕囌,可是他們很難吵得起來。大概因為即使是吵架罷,也還是需要一點火星的。而他們倆卻是真正的相敬如冰。
書中處處有對人生無奈的諷刺與苦笑:人人想方設法去爭奪眼前金蘋果,費盡心手摘到手才發現全不如自己想像:許大少奶奶竟力拉攏小叔和娘家妹子,翠芝過門後倒與她成了對頭;許太太偏心小生子,待到一起同住卻又矛盾無窮:鴻才為了得到曼楨費了無限心機,後來卻覺得她索然無味,“就像一碗素蝦仁”。曼璐為了系住丈夫的心,不惜賠上親生妹子,結果不但拴不住鴻才,反而連妹妹都失去了……多少紛亂的追求與肥皂泡般的幻滅,拼湊起來大概就是人生。悲哀的故事裡滿含著作者小小的諷刺,我們仿佛能聽見這位有著孤零身世的曠世才女冷仃仃的一粒粒笑聲。
張愛玲此時的筆風,已從前期作品的絢麗五彩靈光四射變得漸趨平淡。洗盡鉛華的略帶感傷的筆調,正好用來緩緩敘述這一場漫長的不了情。張氏的寫作功力,已是爐火純青,雖是忽而南京忽而上海,敘述主體更是走馬觀燈般更換,卻難為她細針密縫處處照顧的滴水不漏而自然天衣。有些小地方,她也憑著她那種獨特的敏感注意到,筆尖略略一點,氣氛自然浮出來。如寫曼楨世鈞冬夜在許家樓上夜話,特意說到“起坐間裡只有一火盆,上面擱著鐵架子,煨著一瓦缽子荸薺”。曼楨發冷,世鈞取出自己的舊絨線衫給她穿上。煮荸薺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那種略帶清甜的香味是潤澤的,浮在兩個年青人對未來的甜蜜憧憬中,是格外富有家常氣息的氛圍。就在這個晚上,世鈞給曼楨戴上訂婚戒指,以後他們回想起這一幕,腦中揮之不去的,應該還有煮荸薺的清香吧。
小說一九五一年結稿時名《十八春》,後來張愛玲旅美期間,進行改寫,刪掉了略帶政治色彩的結尾,易名為《半生緣》。在我看來《半生緣》是承繼了張紙小說題目一貫的風格棗繽紛綺麗的古典風,但《十八春》卻似乎更適合於這篇小說,十八春,無數個春天呵!吹面不寒楊柳風,又帶著一絲絲時光不再的悵惆,就像這個漫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