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論》商品章的邏輯解析
商品的存在批判
《 》第一節內容是直接有關於商品的存在批判的,而從文體上看,這是一個倒敘結構上的起點,實際思索從第四節開始。這裡,存有特殊的社會精神現象——商品拜物教。
商品是一種拜物教性質的認識現象,在初版中,馬克思討論說,這其實也是等價形式(絕對價值形式)不同於相對價值形式的一個特點: “等價形式的第四個特點:商品形式的拜物教在等價形式中比在相對價值形式中更為明顯。”因為它歸結了等價形式的其它三個特點:“私人勞動成為它的對立面的形式,成為直接社會形式的勞動”、“使用價值成為它的對立面即價值的表現形式”及“私人勞動成為它的對立面的形式,成為直接社會形式的勞動”。作為一種“價值鏡”,因此, “20 碼麻布=1 件上衣,或20 碼麻布值1 件上衣,只是表示: (1) 生產這些物品所需的不同種勞動,作為人類勞動,具有同等意義;(2)生產它們所耗費的勞動量,是根據一定的社會規律來計量的; (3)裁縫與織工結成一定的社會生產關係。”也可以說, “正是在生產者之間的一定的社會關係中,生產者們才把他們不同種的有用勞動作為人類勞動等同起來。也正是在生產者之間的一定的社會關係中,生產者們才按人類勞動力耗費的持續時間來計量他們的勞動量。”另一方面,“在我們的交易中,在生產者們看來,他們自身勞動的這種社會性質卻成了勞動產品本身的天然的社會屬性,成了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規定;各種不同人類勞動的等同性,在他們看來,成了勞動產品的價值屬性;由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的勞動量,在他們看來,成了勞動產品的價值量;最後,生產者之間因他們的勞動而結成的社會關係,在他們看來,成了這些物品即勞動產品的價值關係或社會關係。” “正因為這樣,在他們看來,勞動產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物或社會的物。”
因此,批判性分析要從商品存在開始。“理解商品的困難在於:商品像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切範疇一樣,是一種在物的外殼掩蓋下的人的關係。生產者使他們的產品作為商品互相發生關係,從而使他們的不同種類的勞動作為一般人類勞動發生關係,沒有物這種中介,他們就辦不成這種事。這樣一來,人的關係便表現為物的關係了。” “對商品生產占統治地位的社會來說,基督教,特別是新教,乃是合適的宗教。”
從假象的破除開始,其實是從研究工作的結束點開始。“研究必須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種發展形式,探尋這些形式的內在聯繫。只有這項工作完成以後,現實的運動才能適當地敘述出來。這點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觀念上反映出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
如果說《〈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更偏重了研究,那么可以說,商品章注重了敘述。從敘述形式開始,是便於儘快找到社會存在的內部工作結構,而後從批判中引出認識。另一方面,研究已經內含於敘述,是對批判規定的辯證揭示。儘管如此,人們總寧可相信《資本論》為一邏輯演繹體系。如此,物質內容和社會形式被兩分了,介於它們之間的社會內容被倒果為因成“社會形式的產物”,相反邏輯是: “在生產過程中抽象勞動的存在是‘作為思維中的東西,並且事前就把該勞動的產品看作同一定量的貨幣相等’。這就是說,在生產過程中存在的只是抽象勞動的思想,它只是在交換中才轉變成為實在的抽象勞動。”
據此可能認為,馬克思的邏輯依據了“交換決定論”,秉持“交換必有共通物” (實際是一種“理論假設”) 的分析思路。
總之,商品的存在具有物的自然屬性和社會物的屬性(社會屬性),但不是平行並列的兩種存在屬性。前者——商品存留在使用價值方面的 “物性” (物質性質)是人同他的自然的共同設定物,後者作為“物性”則完全是人自身的造設,而歸根結底乃是人們之間結成的社會生產關係的設定物。商品作為“定在”,乃是物質的社會存在。這是從認識上予以根本對立的同一屬性,即物質的社會屬性。“我們知道:價值實體就是勞動;勞動量的尺度就是勞動持續時間。”
物質條件制約一定社會關係的發生,但是反過來,一定社會關係總是要規定自己的社會物質形式。商品歸根結底是一個矛盾物。這其實又是個別存在物的實踐過程,是其作為“類存在” (社會物)的生成。
商品的本質批判
商品章無論如何不能說成是關於商品知識論之闡述。要知道,商品本身是不斷歷史地發生髮展的經濟運動現象,無論物質承擔者——使用價值因素,抑或商品體的內在本質——價值因素,莫不如此。
商品生產方式根本呈現的是這一社會實踐活動規定性: “生產的一般規定在一定社會階段上對特殊生產形式的關係”,從而意味著“科學的敘述對現實運動的關係……不是這裡所要說的”,它們將“留待別處(後面)再說。”
同樣,既然“一方面,生產者的私人勞動必須作為一定的有用勞動來滿足一定的社會需要,從而證明它們是總勞動的一部分,是自然形成的社會分工體系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只有在每一種特殊的有用的私人勞動可以同任何另一種有用的私人勞動相交換從而相等時,生產者的私人勞動才能滿足生產者本人的多種需要。”
那么,整體規定的勞動二重性也就生出:一方面,“廣義的勞動二重性” (勞動二重性本身是如何生成的)是闡說歷史生產方式的發生與不斷生長構造的基礎,揭明了“時間發展形態的生產關係”規定(決定如何生理耗費); 另一方面,“狹義的勞動二重性” (商品所體現的勞動二重性規定)是闡說生產關係—交換關係的社會發生與不斷生長構造的基礎,並揭明“空間發展形態的生產關係”規定(決定生理耗費多少)。一者是運動骨骼,一者是運動組織即血和肉,這種時空交融 (空間內含於時間過程——例如商品的使命即是貨幣、貨幣的使命即是“資本”,而資本的使命即是“消滅”商品和貨幣)統一的實踐性生長關係當然不會是什麼“思維具體”,也不是什麼思維規定,甚至不是範疇本身,因為,研究對象的時空統一體生產範疇,決定著範疇的活動樣式和運動界限。
商品的概念批判
商品的概念其實是歷史發展(以歷史發生為基礎的矛盾運動)上的一種客觀結果,即歷史商品生產的直接結果。商品的最高概念,亦即歷史唯物主義的價值(形式)運動形式反映的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矛盾運動及社會存在的生長關係。其歷史的實在規定就是“商品(貨幣)”;其在社會形式上所對應的經濟運動是:W—G—W。這是資本關係的母規定和母概念。而在該運動形式中,貨幣流通的規定由商品流通規定直接賦給,二者取得了相互依存的生活關係。商品的拜物教由此就容易轉化成貨幣的拜物教,商品進一步概念化了,這就是“理想市民社會”形態。
但是毫無疑問, “人們在自己的社會生產過程中的單純原子般的關係,從而,人們自己的生產關係的不受他們控制和不以他們有意識的個人活動為轉移的物的形式,首先就是通過他們的勞動產品普遍採取商品形式這一點而表現出來。因此,貨幣拜物教的謎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謎,只不過變得明顯了,耀眼了。”
商品的精神現象學批判
馬克思將《資本論》副標題命名為“政治經濟學批判”,意味著分析就從批判開始,以全面拒絕非批判的實證理論——資產階級財富理論。 “商品的兩個因素:使用價值和價值”因而不能看作關於商品的知識論架構,毋寧說成是關於實踐化的批判分析的一種訴求,即“財富的存在論批判”。通過拒絕財富的自足自明,價值理論得以升騰出來,內置於批判規定當中。接續的“體現在商品中的勞動的二重性”分析則把問題進一步歸結為關於“勞動”的價值理論這一歷史性批判架構。經過兩節內容的工作努力,在《商品·價值形式》中,財富批判理論被建立起來,被歸結為整體的歷史發展理論(即交換價值發展理論)予以考慮,而這不過就是解剖商品經濟社會的系統性生成。狹義地看,政治經濟學批判就體現在商品規定的總歸結中, 《商品的拜物教性質及其秘密》既歸總問題,也是問題的徹底解決。
所以,既然資產階級尤其忌談“歷史(發展)”,那么應當把每一財富生產方式還原為歷史生產方式予以整體考察,這樣, “價值的一切本質上的規定都包含在這裡了。”
這種考察所揭示出來的其實就是處在一定時空狀態的社會生產,——它是比較各種經濟形態社會的架構基礎,從中提煉出的發展規定構成對市民社會的否定,這是一個歷史的實踐批判過程。
勞動二重性實踐之路從批判到建構
什麼是二重性呢?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未作沒正面作答。馬克思說勞動二重性是這樣的: “一切勞動, 一方面是人類勞動力在生理學意義上的耗費; 就相同的或抽象的人類勞動這個屬性來說, 它形成商品價值。一切勞動, 另一方面是人類勞動力在特殊的有一定目的的形式上的耗費; 就具體的有用的勞動這個屬性來說, 它生產使用價值。”
一者指示物質生產的歷史存在規定和形式, 一者指示物質生產的社會存在規定和形式。二者顯然不能兩分, 毋寧說是一個規定整體。馬克思強調: “即使嚴格地說在商品中不存在兩種勞動, 但是, 隨著把商品的使用價值看作它的產品, 或者把這個商品的價值看作它的純客觀表現, 同一種勞動在商品中就同自身相對立著。” 可見, 馬克思的意圖是指明所謂“勞動二重性” 即“物質生產和它所包含的關係”。所以他說: “商品中包含的勞動的這種二重性, 是首先由我明確指出的。這一點是理解政治經濟學的樞紐。”
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評“第一個檔案” 中有一種嘗試性的詰問: 現在讓我們超出國民經濟學的水平……來回答以下兩個問題: (1) 把人類的最大部分歸結為抽象勞動, 這在人類發展中具有什麼意義? (2) 主張細小改革的人不是希望提高工資並以此來改善工人階級的狀況, 就是(像蒲魯東那樣) 把工資的平等看作社會革命的目標, 他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這實際就是對勞動二重性的“理論詢問”, 但不是直接回答“勞動是什麼” 的問題, 而是指向它的兩個先決性議題: “勞動如何來” (生產方式理論)以及“勞動為什麼” (生產關係理論)。它根本否決了資產階級自足性科學, 將工作指針筆直指向開放的實踐發展結構。這是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最初誕生的深層理論意蘊。
總之,馬克思主義視域內的二重性分析是建構社會生產關係發生學的學說原理, 因而就內涵邏輯和實踐範式來說, 勞動二重性與研究對象具有結構上的內在契合性, 它決不謀求認識屬性的簡單的相互隔開。勞動二重性實踐之路是否決物象自足性, 還原對象的歷史規定; 否決社會物象關係的資產階級擬制, 進一步還原研究對象的理論規定。馬克思勞動二重性的實踐圖景即在於以歷史主義和實踐主義為雙重的建構邏輯取向, 規定大寫的歷史理論, 全面落實政治經濟學批判。該研究進路旨在闡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是對資產階級經濟學進行整體性批判所得到的認識結果,是對歷史進行總體分析、系統性考察而得出的建構性理論, 是批判與建構的統一性理論。
勞動二重性與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關係
《資本論》中具有怎樣的二重性學說?
我們以人們對 的一系列“新解”之失敗分析概述和歸結全文。在實體—形式—生活生長和發展層級之內,單就形式生長而論,的確存在著“物”的“社會形式”“歷史地獲得和疊加”工作路線,其間蘊涵“置換”,並且實體—形式的整體置換是理解生活形式更換的基礎。價值轉化正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所以說,由存在的客觀批判出發,客觀存有工作路徑。例如,商品的本質批判——商品的社會(生活)形式(商品概念批判),以及資本的本質批判——資本的運動形式和社會生活形式(資本概念批判),但決非什麼抽象“上升為”具體(思維具體)。抽象—具體是整體的存在和工作規定。另一方面,社會存在的歷史發生也是整體的,是從一定矛盾發展結構生髮而來的。其間蘊涵規定“疊換”。並且,“形式疊加”也毋寧說成對於抽象和具體而言是同步進行的,這種關係乃是社會整體生長域內的客觀存在。這就形成對象域內的“置換”和“疊加”的規定的相互導引,對象推動為研究對象。所以嚴格而言,《資本論》並不從邏輯出發,乃是從社會存在的生長規定出發。馬克思晚年進一步表達了這種工作決心(《評阿·華格納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不從概念出發的工作規定的實際成果就定格在《資本論》的理論部分中;那是客觀批判體系,工作逾越了《〈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那時的批判還以主觀批判為領銜——確立的高度。
責任並不要某個個人擔負。那種一味推行和演繹邏輯本體論之做法(例如科學抽象法)實與馬克思的實踐化的抽象力批判大相逕庭,甚至南轅北轍。馬克思自己的表白充分表明:《資本論》“起點”乃是歷史批判之規定,並不為了存在之自明或認識之自足。它拒絕思維預設,徹底排除了關於“思維具體”的邏輯演繹訴求:“黑格爾陷入幻覺……其實,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把它當作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出來的方式。但決不是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整體,當它在頭腦中作為思想整體而出現時,是思維著的頭腦的產物,這個頭腦用它所專有的方式掌握世界……實在主體仍然是在頭腦之外保持著它的獨立性;只要這個頭腦還僅僅是思辨地、理論地活動著。因此,就是在理論方法上,主體,即社會,也必須始終作為前提浮現在表象面前。”
總之,《資本論》中二重性學說是實踐化構造,並非倉促理論構造,也絕不會是什麼二重性的知識理論體系。其辯證法的內涵在於把握“一定生產”生成的規定,提升對象為研究對象,確立歷史的實踐邏輯和開放的批判結構。因此,也並不是邏輯一致性意義的工作邏輯,仿佛封裝了抽象思維方式批判。《〈資本論〉中的“二重性”學說探論》將“起點規定”封裝於封閉歷史知識體系,滿足了思想史的有價值性演繹,結果將二重性學說主觀認識化,貶為單純敘述邏輯——從抽象上升為具體;其想要導引拜物教批判認識,卻混同了社會存在上兩種不同的批判即主觀批判和客觀批判,與政治經濟學批判工作原則相牴觸,如提出“資本二重性理論”;到頭來,反治其身,重新陷入資產階級性質的知識論遊戲當中,違背直至取消了勞動價值論實踐生成之優良理論品質。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樞紐
勞動二重性理論是馬克思的重大貢獻,是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樞紐。首先,勞動二重性理論為理解勞動價值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馬克思以前,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家也提出過勞動創造價值的理論,但他們沒有提出勞動二重性問題,混淆了創造價值和使用價值的勞動,因而無法解釋生產商品的勞動各不相同為什麼卻可以互相比較、商品的價值量是怎么決定的、勞動生產率提高了為什麼商品的價值量反而下降了等一系列問題。馬克思批判地繼承了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的勞動創造價值的理論,第一次把生產商品的勞動區分為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論證了具體勞動創造商品的使用價值,抽象勞動創造商品的價值,從而在根本上解決了價值的本質問題,把勞動價值論建立在完全科學的基礎上。
剩餘價值論的理論基礎
勞動二重性理論為理解剩餘價值論奠定了理論基礎。生產商品的勞動區分為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以後,就可以把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區分為勞動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作為勞動過程,工人的具體勞動轉移生產資料的價值;作為價值增殖過程,工人的抽象勞動一方面創造了勞動力自身的價值,另一方面也為資本家創造了剩餘價值。根據勞動二重性理論,可以把資本區分為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不變資本就是由具體勞動轉移的生產資料價值的資本;可變資本就是轉化為勞動力並在生產過程中通過抽象勞動能使價值增殖的資本。這就區分了資本的不同部分在價值增殖過程中的不同作用,揭示了剩餘價值的真正來源,從而為理解剩餘價值論奠定了科學的基礎。
政治經濟學的其他一系列理論的理論基礎
勞動二重性理論為理解政治經濟學的其他一系列理論提供了理論基礎。由於勞動二重性理論科學地闡明了勞動價值論和剩餘價值論,因而從科學的勞動價值論出發,在剩餘價值論的基礎上,就能夠正確地理解政治經濟學中的資本有機構成理論、資本積累理論、資本主義再生產理論等等,從而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完整的理論體系。
這樣,我們可以重新回到上面的討論主旨。恩格斯強調了閱讀馬克思著作必須注意的一個特點:“一門科學提出的每一種新見解都包含這門科學的術語的革命。”
馬克思自己說明:“使一門科學革命化的科學嘗試,從來就不可能真正通俗易懂。”
不可否認,馬克思的一個巨大的革命性貢獻在於提出勞動二重性,燭照了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
關於這種用語特徵,盧卡奇給出一種可能的較為貼切的詮釋:“範疇是對存在世界中持續存在的東西、本質性的東西的語言表述,也就是思想的表述,由於這種本質性,範疇就成了存在世界中持續的、恆久的規定……歷史特徵通過實現自己的存在,使總體存在的歷史特徵規定著範疇的歷史特徵。同樣,這種一般的聯繫也規定存在的每個形式,只不過(完全可理解)不同存在形式的相對簡單或複雜的特性在範疇的簡單特性或複雜特性中表現出來。與此相應,歷史的普遍性也表現為範疇的普遍歷史性……範疇只有在社會存在中才能具體地表述出來,而在自然界中只能作為盲目的因果性規定發生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