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章節
第一章 黃頭小子
在洶湧澎湃的烏江上游，有一條重要的支流，名叫六衝河。它日夜不停地涌動在磅礴的烏蒙山區之中，有時露天穿梭而過，有時入地匿跡而行。隨著四季的陰晴變化，六衝河流水有漲有落，象一條長龍急速馳向東海。這條河在赫章汛又分為兩條小支流，一條出自赫章以西聳入雲天的韭菜山山麓，一條發源於威寧州城東北的崇山峻岭之間。而在烏江上游六衝河兩岸，山寨星羅棋布，屋宇錯落綿延，大大小小的山寨數千個，其中要數巴拉、根博、發嶁、姆博、拉蘇和扎都六寨最為有名。這六個大寨已是成千上萬戶人家，分布在烏蒙山脈之間，耕地縱橫交錯，密林間炊煙裊裊，小道邊雞犬相聞，天底下一片生氣蓬勃的興旺景象。
話說清道光六年正月初一深夜，根博大寨年過四十的寨老李宗朝正在酣睡之中，忽然夢見一位巨人抱著兩隻老鷹前來進獻。老鷹不住扑打著翅膀，似乎欲將騰空起飛。宗朝見來人舉動異常，不禁感到詫異，馬上從夢中甦醒過來。他定了定神，卻聽見隔壁傳來嬰兒的哭聲，他的妻子楊氏已經順利生產。宗朝不禁喜出望外，如風一般奔過去探看，只見前天請來的接生婆正在手忙腳亂地料理兩個大頭濃眉的胖小子。他心裡甜滋滋的，真想不到自己竟然同時得了兩個兒子。原來，他與楊氏結婚十餘載，卻一直沒有生子，這可把兩口急壞了。後來宗朝求到神醫秘方，這才使得妻子懷孕。他高興之餘，就把剛才的夢境繪聲繪色地說了。接生婆一聽，情不自禁地祝賀道：“恭喜恭喜！寨主家一定是生得貴人了。”宗朝聽了心花怒放，想起抱著老鷹的巨人，於是就與兒子各取了名字，一個叫李大鷹，一個叫李二鷹。為給二子祈福禳災，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準備於十五日舉辦一場隆重的跳花佳節，要讓千千萬萬的親朋好友一起來歡聚慶賀。次日清早，匆匆把接生婆送走之後，李宗朝立即請來左鄰右舍商議舉辦花場的有關事宜。人事安排妥當，報信的立馬飛奔六衝河兩岸的各大小山寨，告知寨老家喜得貴子，定在春節十五日舉行跳花盛會。各處聞知這一喜訊，無不歡天喜地，都心情迫切地等待節日的到來。
韭菜山以北二十里遠處，數十座山丘拔地而起，在山與山之間竟凹陷出一片廣闊的平緩地帶來。當年李宗朝的先人打獵至此，覺得這裡山川秀麗，田地肥沃，就高興地駐紮下來。沾親帶故的人得知，紛紛攜老帶幼跟來，於是漸漸形成了如今喧囂熱鬧的根博大寨。此時春日未到，寨前邊的一片開闊地還未翻耕，李宗朝領人在這塊平地上栽種了一株巨大的花樹，又就近建造了用作管事人員休憩的小木棚。至十五日，天色轉晴，艷陽東升。李宗朝早早起來，忙著指派寨人殺牛宰羊，吹笙跳舞，試角整裝，只等時辰一到就開始領著跳花隊伍從寨里向花場壩出發。經過一番折騰之後，全寨男女老幼各就其位，或把笙握弦，或拿簫執鼓，或持角背弩，都肅然站立在寨門外。見日上三竿，李宗朝立馬引出一支數百人的馬隊來。為首一匹馬高大雄壯，渾身赤紅，額上掛一朵紅花。只見他抱著兩個兒子，當先騎在馬背上，威風凜凜地健步向花場走去。眾人讓馬隊為頭，依次緊隨在其後，一邊迤邐行進，一邊鳴角吹笙，臉上盡展無限喜色。到了花樹之下，李宗朝先向遠近親朋講話致謝，再按照族人規矩逐項進行花場儀式。周圍八百里，人們穿上節日的盛裝，三五成群，興高采烈，望根博大寨絡繹不絕地趕來。待日頭當頂的時候，根博地方已是一片人山人海。山頭林間，屋裡地上，處處都晃動著五彩繽紛的身影。人們歡欣雀躍，或載歌載舞，或呼朋引伴，或圍攏飲酒，或高談闊論，好一片令人沉醉的人間熱鬧場景。忙碌到傍晚時分，李宗朝總算把各項跳花活動進行完畢。此時夕陽西下，馬困人飢，他猛地吹了兩聲牛角，自把隊伍休整一番，然後領著回大寨就餐去了。當夜，皎潔的明月慢慢滑上高空，將光輝傾灑在山山水水之間。人們沐浴在月光之中，興致十分高漲，久久不忍離去。歌聲、笑聲與笙聲相互應和，使夜空瀰漫著一股股教人無比振奮的氣息。
第二天早晨，遊玩得極其睏倦的人們還未從睡夢中甦醒，一位年紀大約在二十歲上下的少婦突然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只見她神色慌張，萬分氣憤，一人忽東忽西地飛奔在花場上，嘴上不住地破口大罵道：“是哪個老鴉啄的把我的兒子換走了？趕緊給我乖乖的將人送回來。要不，你準不得好死！”有相識的兩位男子聽見罵聲，出奇地指點著她低聲議論：“那位不正是路坎腳家的奴嫦大嫂嗎？她到底出什麼事了？咱們且過去問問。”對話的兩位男子一個叫黃金貴，一個叫黃金新，來自巴拉寨，都是奴嫦的丈夫黃金嘉的堂弟。他們不敢怠慢，慌忙趕了過去，關心地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奴嫦見是自家叔叔，頓時氣急敗壞地訴說道：“我的天哪！是哪個被豺狼吃了心子的把我的兒子調換走了。”“你說的真是怪事噢！孩子在你自己的背上，光天化日之下，誰敢明目張胆的換去喲？”黃金貴和黃金新不肯相信，都異口同聲地說。“兩位叔叔，不相信我就解開背扇給你們看看。”奴嫦不容回答，嘩啦一下將背扇打開。兩人湊近一看，一時傻了眼，一個滿頭黃髮的小子正在背扇里手舞足蹈。奴嫦的兒子長著一頭黑髮，而這個用來調換的小孩則是一頭黃髮，一眼就能看出面前的小子並非她所親生。原來，奴嫦與黃金嘉一道來根博大寨趕花場，卻因為人流擁擠不堪，到了夜晚夫妻倆就走散了。奴嫦背著剛滿周歲的兒子夾在人群中東遊西逛，四處尋找男人的身影。她找到三更半夜，仍舊不見黃金嘉出現。奴嫦又累又餓，只得無可奈何地吃了點隨身攜帶的食物，然後在野外的草堆里舖了衣裙，自顧摟著兒子就地休息。天亮的時候，奴嫦生怕兒子挨餓，慌忙將他抱起來餵奶，此時才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兒子早已被人換走了。
“大嫂不必驚慌，我估計這孩兒不會走得太遠，我們兩個立刻去幫你尋找回來。”黃金貴說罷，叫上黃金新要走。“如今滿山頭都是人群，只我們兩個去尋找，豈不是大海撈針么。不如先把此事告訴那李宗朝家，請他幫忙想想主意，興許要好辦得多。”黃金新沉思了片刻，就提議去找寨老。正不知所措的奴嫦聽了，趕緊附和道：“黃金新叔叔說的有理，我們快點去尋寨老吧。”於是三人飛一般來到寨老家，把丟失娃娃的事從頭到尾說來。李宗朝正在屋裡陪客，聽說奴嫦的兒子被壞人換走，當時勃然大怒。他隨即召集了一千名寨人，分頭把住進出根博大寨的各個路口，並再三吩咐大家：“凡是背上背著男孩的人，都要仔細的一一辨認和盤問，此後才能放出寨外去。”奴嫦見寨老鼎力相助，心頭吊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再三謝過李宗朝，又告別黃金貴和黃金新，轉身鑽進人叢里去找男人。尋了半日，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奴嫦的眼帘。她飛奔過去，一把抓住他吼道：“孩子家爸，昨晚上你是跑哪裡去了？娃娃都丟了，你倒是悠閒自在啊！”被吼叫的不是別人，正是奴嫦的男人黃金嘉。只見他滿頭蓬鬆，睡眼朦朧，似乎剛從床頭起來一般。他聽了女人的一番責罵，不以為然地嘿嘿笑了兩聲，嘴上回道：“一個婆娘開什麼玩笑，別以為我還在醉酒啊。須知道，醉酒心明白喔。”奴嫦見男人並不在意，心裡真是又氣又急，當即把背上的黃頭小孩靠近他的眼底，同時放聲哭叫著道：“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個小孩子是你的嗎？告訴你，咱們的兒子被人家換走了。”黃金嘉一看，頓時驚呆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良久，他這才衝著花場上的人叢大聲怒吼起來：“他家媽的，哪個雜種敢把老子的兒子換走了。假若不及時把人還轉來，等老子逮住的話，準有他好看的！”黃金嘉一邊吼，一邊奔跑起來，只要見到背娃娃的人，都要走近探看一通。奴嫦擔心又與男人走散，氣喘吁吁地緊緊跟上他。原來，這黃金嘉平時嗜酒如命，卻經常被女人阻攔。他當天在花場上遇見了故交，知道有美酒解饞，所以才故意尋機將女人繞開，自己與好友盡情地喝個酣暢淋漓。喝到最後，雙方都酩酊大醉。當夜，黃金嘉歪歪偏偏地步入寨里，偷偷鑽進一戶人家的圈樓上呼呼大睡，竟然忘記了正在焦急地尋找他的妻兒兩人。
時至下午，趕花場的人陸陸續續地往回走了。然而，黃金嘉的兒子仍舊沒有找到。百般無奈的黃金嘉一屁股坐在山路上，獨自放聲痛哭，悔恨自己昨晚不該那樣貪杯。站在旁邊的奴嫦安慰道：“孩子家爸，不管怎么哭也是沒用的。我們先回寨老家去，看看他們幫忙找到沒有。”黃金嘉這才收住眼淚，領著女人向李宗朝家趕去。李宗朝正與黃金貴和黃金新等人在自家屋裡唉聲嘆氣，見了黃金嘉和奴嫦進來，立即將沒有找到孩子的事如實說了。黃金嘉如同當頭挨了一棒，又抱頭痛哭起來。奴嫦也傷心不已，一時間淚如雨下。李宗朝與妻子楊氏心生憐憫之情，都上前勸慰一番。大家正在喧鬧，奴嫦背上的黃頭小子卻嘿嘿地大笑不止。眾人回過神來，見他依然歡笑自若，於是都轉悲為喜。李宗朝說道：“你們兩口子不必多想了。我看這娃娃眉宇清秀紅潤，骨骼硬朗奇偉，應不是常人之相。你們帶去好生撫養，或許他日能夠坐享貴子之福。”“托寨老的吉言。我們尋不見親生骨肉，也只得將這小孩帶回去當兒子撫養了。”黃金嘉謝過，站起身就要領女人回巴拉大寨。李宗朝因自家舉辦花場，竟讓奴嫦的愛子給壞人悄悄地換走，內心多少有些歉意，為此非要留下他們一同進餐不可。黃金嘉見盛情難卻，只得留在根博大寨吃喝了一頓，這才匆忙迴轉老家去了。
回到家中，黃金嘉的父母黃企望和艾波聽說孫子被人換走，二老也是憤憤不平，嘴裡不斷咒罵沒良心的人。艾波看到奴嫦從背上放下一個黃頭小孩，疾步跑來指責道：“自己的親生骨肉都看守不住，還帶這個黃毛野人來乾什麼？”黃企望也在裡屋不斷怪罪：“好端端的一個小孫子，居然會送給了人家。這個黃臉黃毛的小子沒有人要，倒是我們想要了？不如將他抱去餵豺狼算了，免得受這口惡氣。”黃金嘉見父母親埋怨自己，一時無話可說，心頭是百般滋味。奴嫦聽了公婆的話，開口反駁道：“我丟失的那個兒子是人，這個就不是人了？公公和婆婆不要再說，你們不認這孫子，我就留做自己的兒子好了。興許有朝一日，你們還要以他為榮呢。”艾波是個小肚雞腸之人，不想讓兒媳白白頂撞了自己，馬上譏諷道：“喲！你這個撿來的兒子長得像只黃毛豬，只怕將來找個媳婦都難，還說能幹什麼大事呢！”左鄰右舍聽見婆媳吵鬧不休，都聞聲趕了出來。多嘴婆了解真相後，開始在
寨中竊竊私語，以此為飯後談資。於是好事者就跟著起鬨，左一聲黃毛，右一聲黃毛，將黃毛指代了奴嫦家的黃頭小子。奴嫦聞知大為氣憤，乾脆就將兒子命名為黃毛，且與多嘴婆們賭賭氣，想看看她們還能找到什麼話說。人多言亂，使黃金嘉對這個黃頭兒子的感情一落千丈，真的沒辦法高興起來。只有奴嫦一如既往地給黃毛餵乳擦屎，不知疲倦地日夜精心苛護著他成長。
時光如水流，一晃眼又過了數載，黃毛隨著日出日落漸漸高大起來。七八歲的黃毛，身材修長，四肢有力，骨頭堅實，比同齡人整整高出了兩個腦袋。他性格怪異，不善言辭，神態剛毅，做事常常出乎別人的意料。黃毛別無所好，就是喜歡獨自跑進山林里捉鳥兒。一天早上，奴嫦帶著他到西山上割木葉墊牛圈。母子倆爬到半山腰，黃毛突然聽見鳥兒護巢的陣陣叫聲，就興奮地偷偷溜進密林間捉小鳥去了。走在前面的奴嫦與兒子說話，卻屢次不見回音。她掉頭一看，才發現兒子不知早已跑到哪裡去了。奴嫦呼喊了幾聲，山里不見一絲動靜，就自言自語道：“這個調皮鬼，一定是捉鳥兒去了。”她嘟囔了一陣，徑直翻上山去。再說黃毛在林間東覓西找，終於在草叢中找到了一個隱蔽的鳥巢，裡面愣著四隻翅羽漸豐的鳥兒。黃毛大喜，連巢帶鳥一把取走，任兩隻鳥爹鳥娘在枝頭揪心的啼鳴。因為擔心母親責罵自己，黃毛將鳥窩藏在懷裡，理了自家的草籮和鐮刀，沿著奴嫦走過的山道隨後趕去。爬上了山頭，他四處張望，但見眼前林密草深，山風徐徐，只是望不到母親的身影。正在躊躇之際，卻聽見西山北面隱隱傳來奴嫦的呼救之聲。黃毛大吃一驚，他以為母親遭受猛獸襲擊，慌忙拾了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迅速尋聲趕去。待他走近前時，一眼就看見兩個面目醜陋的陌生漢子正欲對母親進行玷污。黃毛無名火直衝雲天，撲上前掄起手中的木棍一陣猛打。陌生漢子被打得頭破血流，嚇得屁滾尿流地逃走了。母子倆回到家中，談起山上的遭遇，不禁讓黃企望、艾波和黃金嘉三人開始對黃毛刮目相看。黃企望大怒，嘴裡恨恨罵道：“一定又是那幾個畜生來造孽了。”黃毛不解其意，兩眼炯炯有神地盯住爺爺問：“爺爺，那是一些什麼人啊？”“小孩子，不問的最好，你可管不著喔。”黃企望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這才把原委仔細說來。原來，巴拉寨以東十餘里處的赫章汛新來一批清軍，他們整日無所事事，經常作威作福，無聊之時就相約跑到山上的叢林中伺機作惡。只要看到良家婦女獨自上山幹活，他們就會像瘋狗一樣從藏身處搶步出來，然後兇狠地把人拖入路旁姦污淫樂。寨上已有幾位粗心大意的婦女慘遭毒手，人人恨不能把他們抓來砍頭吃肉。無奈人家有錢有勢，幹了壞事還有皇帝老兒撐腰，受害的人家只得忍氣吞聲，沒有哪個敢到赫章汛找官家論理。
“我長大了一定要把這些豬狗斬盡殺絕！”黃毛聽了爺爺的話，接著狠狠地說。“趕緊跟老子閉嘴，怕你是不想活了!全寨千人萬人都沒一個敢吭聲，你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竟這般胡言亂語！”黃金嘉見兒子口出大話，驚得喝叫起來，生怕因此招惹禍端。站在一邊的奴嫦怕丈夫嚇壞兒子，隨後柔聲道：“我兒以後乖乖聽媽媽的話，不該說的不要亂說，不該做的不要亂做，免得招來不測之事。”“媽媽，兒子不準別人欺負你！清軍無惡不作，兒子恨透了他們。”黃毛撲進奴嫦的懷裡，眼裡迸出仇恨之光。“老鴉叫不好噢，自家的娃兒，你們不要嬌生慣養他，否則就會禍起牆腳。”黃企望看了兒媳一眼，懷著一腔忐忑不安的心情說道。“公公放心，這孩子性格雖然倔強，心眼卻是清白如水。我有空就耐心教誨，往後必然無事。”奴嫦明白黃企望衝著自己說氣話，不緊不慢地回答。此後無語，大家各自忙活去了。
黃毛孤身救母的故事傳出，巴拉寨的多嘴婆知道後，都嫉妒地這樣議論：“哎喲，聽說奴嫦爬到西山那邊割木葉，只差點讓壞人得手了。危急之際黃毛及時趕到，他一陣棍棒才打跑了那些壞蛋，這種事只怕是假的噢。有道是：‘母豬吃豆渣，自家夸自家。’哪個不說自己的兒子是個寶呢。”父親黃金嘉聞知此話，明白話中暗藏惡意，心間有幾分不樂。他心想，沒有哪家的娃娃是個蠢豬，關鍵是膽量不同而已，話多則如水，是好樣的兒子，危險時刻自然顯露英雄本色。於是更加疼愛黃毛，每每呼朋引伴去高山老箐打獵，不忘把兒子帶在身邊學習本領。黃毛隨父親上山打獵，興致十分高漲，每次無論攆大小獵物，都自先拔腿前沖，真的是奮不顧身，從未疲倦。春夏秋冬，盡皆如此。時日一久，黃毛就漸漸地練出了一雙善於飛奔的好腳力。十二歲那年寒冬，天空連日下降大雪，百里銀裝素裹，正是人們圍獵的好時機。巴拉寨的男人們見機而動，各自帶狗持弩，望高山之巔蜂擁而去。趕在前頭的獵狗發現了一隻肥壯的野羊，哇哇哇地一邊狂叫，一邊緊追不捨。幾百名經驗豐富的獵手一哄而上，都想最先逮住它。野羊古來善跑，見獵人獵狗譁然而至，轉身一溜煙遠遠的逃走了。大家正在心急火燎，只見一位舞著棍棒的少年突然飛步而出，流星一樣跑在眾人的前面，一會兒就消失在遠處的山嶺那邊。親眼看見的人不禁讚嘆道：“黃毛年紀輕輕，竟然奔跑如飛，真是世間少見啊。”黃毛翻越了九座高山，直把野羊追趕得氣喘吁吁，無處躲藏。黃毛飛身跟上，舉手就使勁地一棒砸在它的脊樑上。野羊累得四肢癱軟，怎經得起閃電一樣的擊打，當即撲倒在地上抽搐。他快速取下隨身攜帶的小刀順手殺死了野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到大家的面前。寨人見了，個個驚嘆不已，以為黃毛並非尋常之輩。黃金嘉更是喜上眉梢，指著兒子對眾人笑道：“李宗朝曾說過，我兒相貌不俗，準是幹大事的料，今日果然驗證。”身邊親友聞言，都唏噓不止。
時隔不久，巴拉寨傳出一個驚人的訊息，坡頭家的黃牛被獅子吃掉了。獅子生來龐大兇猛，最易傷人性命，寨人不敢輕舉妄動，都聚在坡頭家商量獵殺它的辦法。大家爭論了一夜，最後指派九位身強力壯的弓弩手上山追殺獅子，其他的都呆在家中等候音信。黃毛知道後，爭著也要同去。黃金嘉和奴嫦阻止不住，只得與兒子佩戴了防身的木柄長矛，不許他隨意亂跑，一定要聽從大人的話語。次日，黃毛穿戴整齊，跟上弓弩手望山間快步進發。好心的太太見了，紛紛上前勸道：“黃毛不要去啦！你以為大家是要去捉鳥兒？要知道，獅子的嘴巴有撮箕那么大，牙齒似鋼刀鋒利，是要奪人性命的喲！”黃毛一聽，不以為然地應聲回道：“那獅子敢來吃坡頭家的黃牛，我就有膽啃它的骨頭。”老太太嘆息一聲，搖著頭回屋裡去了。黃毛與九位弓弩手仔細辨認著猛獅留下的足跡，雙手張弓提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哪個敢出聲，交談時只用右手比劃示意。十人馬不停蹄，半天的工夫就翻越了十餘座山丘，來到一片古老的密林里。老練的弓弩手輕聲警告：“大家小心，獅子喜歡上樹頭，不要專看地面。”左右都點頭答應，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剛走出幾步，領先的弓弩手突然停住腳步，立即用手指了指兩百步遠近的一棵參天大樹。眾人定睛探看，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一個黑巍巍的身影端坐在樹杈之上。帶隊的弓弩手急忙用手暗示，教大家在草叢中隱藏好身子，自己卻彎著腰躡手躡腳向大樹靠近。到達弩箭射程之內，他將下半身隱蔽在一株大樹底下，雙手拽滿弓，瞄準樹上龐然大物的心窩嗖地射了一箭。與此同時，只聽得嗷嗷的幾聲雷吼，一隻被弩箭射中的獅子站立不住腳跟，嘩啦一聲掉落在樹叢之間，折斷的小樹枝咔嚓作響。黃毛見了萬分振奮，忍不住站起身要去觀看究竟。相距不遠的一位弓弩手見此情景，一個箭步奔過來按住他。中箭的獅子掙扎了好一會兒，漸漸地無聲無息的沒動彈了。發箭的耐心等待了良久，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察看。斷定獅子已經身亡，他這才招呼大家近前。幾位弓弩手驚喜地一哄而上，爭先恐後地撫弄著渾身金毛的死獅，嘴上不約而同地嘖嘖讚嘆道：“好一隻雄獅，死也威風八面，不愧為百獸之王。如果不是用毒箭射殺的話，恐怕十箭並進也難致死。”正在笑談之間，驀地聽見黃毛在不遠處大叫一聲：“不好了，獅子來啦！”弓弩手立馬吃了一跳，慌忙回頭一看，都嚇得目瞪口呆，只見一隻張牙舞爪的母獅正以不可阻擋之勢撲向了黃毛。驚懼之間，領隊的自先回過神來，拉弓搭箭就要發射，卻苦於人與獅擠成一堆，擔心失手傷人。正在著急，黃毛已擺脫獅子的傾軋，縱身跳出圈外，一邊拍打上灰的花衣，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道：“好重的傢伙，壓得我差點閉了氣，好在能順手殺了它。”眾人見黃毛安然無恙，母獅噴著鮮血靜靜地趴在地上，這才戰戰兢兢地跑來問這問那。原來，弓弩手們正在圍觀雄獅時，黃毛隱隱聽見一個聲音自背後喊道：“還不趕快跑啦，獅子已經近在咫尺了喲。”黃毛回頭一看，並沒望見什麼人影，他感到十分奇怪，不由得轉身四處尋視。恰好走出不遠，密林間突然竄出一隻大母獅來，似疾風一般撲向了他。黃毛避之不及，慌亂中隨手將長矛捅進它的血盆大口。矛頭極其鋒利，母獅猛力一撲，正好迎在尖利之處，五臟六腑被刺了個長長的大窟窿，矛柄幾乎沒入它的嘴內。“當是有祖先在暗中庇佑黃毛，他才能預先得知母獅靠近身來。”一位驚嘆不已的弓弩手脫口而出。九條大漢間收穫不小，皆大歡喜，七手八腳地製作了兩副擔架，一人伴黃毛在前領路，另外的八人分別扛上兩頭死獅，一路嘻嘻哈哈地趕回了巴拉寨。
消滅了兩隻獅子的喜訊傳來，全寨男女老幼傾巢而出，都驚喜地跑來觀望。當有人問及如何殺死它們時，一位還未離開的弓弩手指著黃毛遠去的背影，露出一副敬佩的神色說道：“這隻母獅是黃毛親自用長矛殺死的。假如他沒有一道去的話，只怕我們九人早已喪生其口嘍！”在場的哪裡肯信，不免追問詳情，弓弩手就把殺獅的過程再三述說。寨人聽得心驚肉跳，毛髮倒立，臉顯懼色。巴拉寨的多嘴婆又故作高深地私下議論道：“你別瞧人家的黃毛那個醜樣，竟敢舉矛殺獅呢。別再說他長道他短，免得惹人火了不好看。”自此往後，再也無人敢隨意中傷黃毛。
卻說黃金嘉見兒子英勇機智，心裡頓生一個大膽的想法，要請先生與武師傳授黃毛學識及武藝。經多方打聽，黃金嘉得知巴拉寨以西四十里有一位先生，就準備了一份厚禮前去聘請。此人姓張，名吉熙，道光五年中舉，曾官至訓導。張吉熙正好賦閒在家，受了黃金嘉的聘禮，隨後來到巴拉大寨。黃金嘉叫來兒子拜見先生，要他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禮節完畢，張吉熙在黃金嘉的堂屋設了一張書桌和兩把坐凳，開始教黃毛念《三字經》。當先生領讀到“人之初，性本善”時，黃毛不解其意，當時打斷他問道：“先生，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別管它什麼涵義，你只要死記就是。”張吉熙不屑一顧地回答，又繼續念下一句：“性相近，習相遠。”他還沒念畢，黃毛忍不住又打斷書聲：“起碼的意思都不明白，念起來就十分乏味。”張吉熙頓了頓，有些不耐煩，吞吐了一會才答道：“比如開頭的這一句嘛，它的意思大概就是說：一個人在年幼的時候，心靈純潔如水，沒有一絲邪念，天性原本是好的。”黃毛聽得糊塗，接過話再問道：“我家剛出生三五天的豬崽都會咬架，請問人與豬的天性有何異同？”張吉熙被問得無言以對，立即將教鞭望書桌一揮：“你怎么會有這樣多的廢話？先生教什麼，你就學什麼，問什麼問。”黃毛見先生出語不善，一時沒了念書的興趣，他找了個入廁的藉口，溜上山捉鳥兒去了。張吉熙等了半天，不見黃毛回來，就到茅廁里察看，哪裡見著他的蹤跡。張吉熙嘆息一聲：“朽木不可雕也！”等得黃金嘉忙活回來，他馬上收拾行裝，道別了要回家去。黃金嘉大感意外，誤以為自己對他招待不周，一邊好言解說，一邊苦苦挽留。見黃金嘉誠心誠意，張吉熙難免有些感動，就將實情說了出來。黃金嘉恍然大悟，才知道原來是兒子把先生惹氣了，於是覓到山上把黃毛找來認錯。張吉熙不便執意要走，只得放下行裝留下。接下來的數日，卻大大出乎張吉熙和黃金嘉的意料，黃毛不是謊稱自己肚子疼，就是大喊腦袋暈。待大人不留神時，他又偷偷溜出去玩耍，弄得張吉熙焦頭爛額，黃金嘉滿腔怒氣。至第十日，張吉熙一定要走，黃金嘉無可奈何，只好由其自便。
張吉熙走後，黃金嘉把兒子叫到跟前狠狠地訓話：“我煞費苦心把先生請到家裡來，只盼他日你能夠成龍高飛。你為何三番五次的躲藏？”黃毛辯解道：“爸爸有所不知，那先生面色兇惡，兒子就不喜歡他。再者，他所教的儘是一些鬼言鬼語，與母親‘人生一世，以私而立。心滿則公，正氣方齊’的教誨自是相左，因此不願傾聽其說。”黃金嘉說道：“我兒說的也在理，但是人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虛心恭聽必然大有裨益。也罷，也罷。你既然不願念書，我去請鐵匠捶打一把四十斤重的鋤頭與你使，你得把南山那一片廣闊肥沃的荒野開墾成耕地。”黃金嘉原本說來嚇唬嚇唬兒子，哪知黃毛卻高興地滿口答應。黃金嘉只得央人趕製了一把超重的鋤頭，心想也好讓他嘗嘗耕作的艱辛。黃毛得了開荒的工具，從此早出晚歸，不管陰晴寒暑，一個人只顧在南山開墾荒地。黃金嘉並不在意，以為一個孩子幹不了什麼大事，反正留在家裡也礙眼，就任他自己忙去吧。春去春來，又是一年好時光。黃金嘉與女人去南山割草餵牛，只見一塊塊新墾的肥土躍然眼帘，一位少年正不知疲倦地在山腳下揮鋤灑汗。“那不是愛子黃毛么？”黃金嘉又驚又喜，立即棄了草籮奔過去，不住誇獎兒子真是好樣的。黃毛見了爸爸媽媽，臉上立刻露出一絲喜色，他指著腳下的土塊說道：“阿爸，肥土已經開墾出來，現在恰是陽春三月，應該及時來播種了。”黃金嘉連連稱是，隨即回家請了寨上的幾十位幫手，就在土壤里種上了蕎子、洋芋、苞谷。不必說土地新墾新種，莊稼長勢十分喜人，當年就得了個大豐收，且說黃金嘉請來幫忙乾農活的青壯年走到地邊，見黃毛神情自如地揮動一把四十斤重的鋤頭，都擁上前看稀奇。個個把鋤頭提在手上試試，感覺沉重無比，自愧勁力遠遠不及黃毛。驚嘆之餘，一位年長的若有所悟地向黃金嘉問道：“敢問你這孩子多大歲數了？”“不足十四歲。”黃金嘉回答。“真是奇人，若得武師指點指點，絕非一般人物。”那人坦誠地說。黃金嘉皺了一下眉頭，心懷顧慮地接過話：“我原有這打算，只恨兒子不願爭氣，枉自花費家中財物。去年所請先生，已被他無端氣走，當爹的還有什麼辦法。”旁邊的一位寨人笑了笑，竟把話搶去：“蘿蔔炒酸菜，各人有所愛。你勉強為之，與逮雞下蛋何異。我有一位舅舅姓羅名連天，他住在發嶁坎子腳，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黃毛如有志向，即可去拜他為師。”黃金嘉聽了大喜，隨後把兒子叫到跟前問話。黃毛聞知此事，不禁滿臉歡喜，口稱自己對學武最感興趣。
當夜無話。第二日，黃金嘉從圈舍牽出一頭大黃牛，要黃毛將它用作與師傅的見面之禮，並再三囑咐道：“但凡習武之人，脾氣大多暴烈，我兒到了發嶁大寨，切記不要與師傅衝撞。”黃毛痛快地應了一聲，然後背上母親準備的午餐，牽上黃牛匆匆望東進發。發嶁位於巴拉以東一百里處，沿著六衝河就可以到達寨頭。來到豬爬岩，黃毛見六衝河潛入地面，於是就尋小路逶迤而去，跨過倒流河，翻越老鴰山，進入發嶁地界。路上遇見一位樵夫，黃毛問了去路，徑直望羅連天家趕去。再說羅連天正在午休，驀地看見一隻老虎闖進了家來。他暗叫不好，慌忙尋找大刀，卻是不見一物。羅連天正在著急，無意中猛然甦醒，發現原來卻是南柯一夢。他有些納悶，竟不知所夢到底是何意。恰巧這時，黃毛牽著黃牛風塵僕僕地趕到門前。見羅連天身材健碩，相貌威武，黃毛猜測這定是自己要覓的人，趕緊上前施禮，不忘報上姓名住地以及來意。羅連天看他黃頭黃眼，心裡有點不爽，暗暗思忖道：“此人面貌不雅，收為徒兒丟人現眼，我且出些難題令他知難而退。”因而沉著臉對黃毛說道：“習武之人必須吃盡兩苦：一為擊打之苦，一為寂寞之苦。前者練身，後者練心，身心相濟，方為強人。你能行么？”“別人都行，為何偏我不行？”黃毛見羅連天語氣里有鄙視之意，頓生不服之氣。對話之際，有幾位提槍弄棒的年輕人圍觀。羅連天立刻指著黃毛高聲喝道：“他說自己能行，你們就給他點苦頭吃，看看他是不是習武的料。”原來，這些人早晚跟隨羅連天習練武藝，聽見黃毛大膽頂撞師傅，心間早憋了一口惡氣。聽師傅一聲令下，幾人一擁而上，對黃毛大打出手。黃毛從未見過這種架勢，當時慌了手腳，掉頭就往回跑。年輕人追了一陣，卻被黃毛遠遠甩在後面。趕了幾里路，無不累得氣喘吁吁，體力不支，最後相互叫停，接著一起回到羅連天家來。羅連天目睹黃毛逃跑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滿以為他再也不敢找上門來。大家站在場壩上津津有味地論武說拳，只見黃毛拖著一根六七十斤重的木棍出現在大夥的眼前。他並不打話，奔進人群就是一陣棍棒。羅連天的子弟們還沒反應過來，全部早被掃倒在地上。“真是奇人，舞起這么重的木棍竟然毫不費力。”羅連天見了暗自驚奇，待上前勸阻時，弟子們已經吃了大虧，個個趴在地面不斷呻吟叫疼。他突然想起方才的夢境，估摸黃毛將來不是等閒之輩，於是欣然答應收受見面禮品。行過師徒大禮，羅連天又一一引見眾弟子。按年齡大小而排列，依次為羅萬青、楊應再、楊八、項芝秀、曹虎、顧朝禮。黃毛最小，因此排列在後面，大家約以師兄師弟相稱。曹虎來自扎都，善使一支百斤重的鐵柄長矛。而羅萬青、楊應再、楊八、項芝秀和顧朝禮皆為本寨人。羅萬青身體十分敏捷，騰挪如猿，喜歡使一把大砍刀。楊應再幾乎樣樣精通，但對騎馬射箭卻情有獨鍾。楊八四肢粗壯，渾身堅實如石，最好貼身摔跤。項芝秀原本女流，但天生對針線活兒缺乏興趣，早晚出沒在男人堆里，慣使一把神出鬼沒的單刀。顧朝禮顯得穩重老成，能將一根鐵棍握在手中舞得密不透風。羅連天從不濫招徒弟，他之所以收下黃毛等人，原因就在於知道他們都是可塑之才，只要略略加以點撥，即可成為自己的得意門生。閒話不談，單說羅連天把七名弟子一同叫到身邊，先教以“劫富濟貧、打抱不平、扶助弱小、強身自保、習武興族”等武德，再授以奇門絕法，十八般武藝，以及擒拿格鬥之術。待大家漸漸地掌握了要領，羅連天又召集七位弟子談話：“但凡練就高強的武藝，非一年半載之功。如今我已把修身與制敵的竅門悉數傳授給你們，往後自己造化如何，就得看看各位弟子的悟性與努力了。正所謂：師傅引進門，修行靠個人。”羅連天剛說罷，立即教家人殺羊宰雞與弟子們餞別。黃毛等人拜謝了師傅，先後辭別回了家去。來去之間，恰好足足兩年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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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道光六年正月，位於六衝河上游的根博大寨舉辦了一場異常熱鬧的跳花節。讓寨主李宗朝預料不到的是，舉辦節日的第二天，竟然出現了一件偷換兒童的驚天大案。宗朝及時調動全寨人幫忙四處查找小孩子的下落，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沒有結果。無奈之下，丟失兒子的奴嫦只好把一個別人悄悄用來替換自己親生骨肉的黃髮小孩帶回巴拉寨撫養。然而，這個小孩在成長曆程之中，卻受盡了左鄰右舍的嘲笑和歧視。養父黃金嘉一氣之下，乾脆給他起了一個叫“黃毛”的名字，想看看喜歡搬弄口舌的人還有什麼話說。一次上山割草，黃毛狠狠地教訓了欲對養母施暴的清兵，又親手殺掉了一頭猛獅，贏得了黃金嘉的喜愛。金嘉不惜重禮聘請先生到家中施教，一心希望兒子成龍成風。但先生惡劣的態度讓黃毛失去了學習的興趣，經常找藉口溜出去玩耍，硬是氣走了教書先生。養父十分氣憤，便打造了一把四十斤重的鋤頭給黃毛，指派他到南山去開墾荒地，以便明白耕種的艱辛。黃毛欣然答應，不但開墾出大片的良田沃土，還練就了一身超群的力氣，令寨人大為驚嘆。在好心人的建議下，黃毛又到發嶁大寨拜武林高手羅連天為師，武藝日漸精湛。不久，養父養母病逝，黃毛卻帶著妹妹沉迷於刀槍劍影之中，荒廢了自家的莊稼地，還活活氣死了爺爺奶奶，因此招來別人輕視鄙夷的眼光。一日，家裡揭不開鍋，黃毛不得已上山打獵，準備尋些野味來度日。在追趕糟蹋莊稼地的白兔中，無意砍得一棵奇樹回家。他將樹幹製成弓弩，試射之時才驚奇地發現它的威力強大無比，竟能百發百中。
巴拉大寨中的陶正春、陶三春、熊萬順三兄弟，每每割草路過黃毛的家門，常常看見他們兄妹在門口舞槍弄棒，心中萬分羨慕，悄悄躲在暗處觀望。時日一久，彼此成了要好的朋友，一起在場地上苦練本領。但陶正春的繼父屢次阻攔兒子們的行為，讓他們兄弟的瘋狂舉動一度處於低谷。後來頂替繼父到赫章汛服役，正春、三春受到清兵羞辱，一怒之下甩石頭砸傷了人，惹下了大禍。一身勞傷病的繼父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西歸。沒人羈絆，正春兄弟恰如重見天日，整天跑到黃毛家打打殺殺，樂得不知春夏秋冬。一日，幾位夥伴相約去繡花房遊玩，竟因為穿著破爛而被年輕姑娘們百般嘲弄。大家十分沮喪，不想當晚有一隻老虎叼走了劉望溪姑娘。情急之下，黃毛及時出手相救，狠狠一箭將惡虎射死，撿回了一條性命。望溪父母感激不盡，遂將女兒許配了黃毛。不久，黃毛得知好友正春孤單寂寞，擔心找不好媳婦，便牽線搭橋將妹妹嫁給了他。自此，彼此往來無猜，關係十分親密。沒多久，正春、三春、黃毛與強人結下了深仇大恨，萬不得已開設練武場，在山寨里傳授武藝自保。桐梓九壩楊隆喜大元帥手下得力幹將陳壽到巴拉大寨暗訪，十分賞識正春、三春和黃毛，相約攻打畢節城。當正春引了一支人馬按時趕到畢節，方知楊隆喜攻城不克，早已率軍退走了。
鹹豐六年九月初九，是正春生母王氏的五十歲生日，遠近親朋好友紛紛登門祝壽。誰知過了不久，王氏一病不起，正春找來醫術高超的人也無濟於事。正在絕望之際，她卻奇蹟地死而復生，與大家談起死後的離奇經歷。緊接著，王氏發現神靈附身，竟能預知各種不祥之事，被人們當作仙姑頂禮膜拜，信徒廣布大小山寨之間。正春看準時機，即以仙姑之名發放仙符，準備邀約各地好漢舉事，乾一番轟轟烈烈的驚天大事。經過屢次切磋，眾人以為時機尚未成熟，正春只好耐心觀看形勢。翌年，畢節西里槓首翟四龍借奸民讒言，大肆屠殺平山鋪世居百姓，欲將其土地居為己所有，引起各寨共同的憤怒。正春藉機邀約各地狠漢及王氏信徒萬餘人於鹹豐十年三月三日會聚韭菜山，高高舉起了反清大旗。接著揮軍東進，掃清各個敵人據點，先後攻占了赫章汛、海馬姑、七星關、紅岩尖山、風頂山、豬拱箐等地，並以八寶山為根據地與清廷分庭抗禮。
攻打畢節城時，八寶山兄弟巧遇太平軍。兩軍聯手後，義軍實力大為增強，引起了清政府的巨大恐慌。陶正春聽從軍師建議，改名為陶新春。不久，新春接受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招納，被封為太平天國統兵元帥，正式舉起太平軍大旗與清軍對抗，取得了輝煌的戰果。清廷震驚不已，集結五省兵力進剿八寶山，欲將義軍一網打盡。新春派兵交戰失利，使了金蟬脫殼之計擺脫了清軍的追殺，遁入遠在南方的小朝，日夜謀劃殺回八寶山報仇雪恨。兵強馬壯時，新春密派心腹潛回畢節等地探聽，方知得力幹將尤黑、金印、萬春盡皆身死，不免心灰意冷，茶飯不思，最後餓死在小朝住處。再後來，一百三十歲高齡的三春不負哥哥重託，帶領數十名子孫回到戰地祭祀亡靈，不免感慨萬千。當他登臨八寶山頂峰時，便仰天大笑而亡，被子孫悄悄安葬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主要角色
陶新春，太平天國統兵大元帥；陶三春，義軍將領，陶新春弟弟，號稱大王；黃金印，義軍年輕將領，號稱大王；姬齋先生、周國瑞為義軍軍師；阿尤黑、古老四、熊草果、張項七、張項八、楊應再、楊八、項芝秀、何玉祥、何玉堂、祝萬春和何五斤為起義軍將軍，顧朝禮為經略，熊二、梁八為掌柜，羅萬青為宰輔，曹虎為巨卿，黃么妹和劉望溪為禮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