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余雙盛,山西文水人,清末民初在廚行中出了一位傳奇人物,人知余廚而不知余雙盛,所以知道他本名的人少而又少。
余廚,自從光緒中葉恭親王奕忻主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時起,由一家山西票莊的推薦,到衙門大廚房當廚師,有一次恭親王跟劉坤、李鴻章、張之洞幾位方面大員談要公,天晚了在總理衙門小花廳留飯,幾隻清淡小菜,就是由余雙盛親自掌杓,飯後幾位美食專家異口同聲讚譽菜餚調配得宜,元修九味,堪夸味壓江南。
過不久余廚就領班擔綱,當了掌廚工作了。余不但力火功高,他的接納伺應手段,更是八面玲瓏高人一等。他在總理衙門,擔任掌廚工作,手底下紅白案子以及切摘剁洗刮下手,有數十位之多,由他指揮調度,根本用不著他自己拿杓動鏟的,可是每逢總理衙門盛筵招待外賓,宴請勛戚貴藩,或是春扈禊飲,他必定躬親匕蓖表演一番。因為他心明眼亮,手段圓滑,接納了不少當權王公大臣,交結宮闈有勢的太監,後來居然納捐取得侯補道二品銜戴花翎。凡是總理衙門尚書侍郎府上有喜慶譙會,他也是翎頂煌煌,揖讓進退,跟王公大臣時賢名流們平起平坐。而那些大人先生們,三節兩壽都受過余廚的厚贐,所以大家也都另眼相看,友禮相待。清末親貴中財皇權重的要算慶親王奕匡、裁洵、載濤兩位貝勒了,有人說笑話,如果他們打麻將三缺一,只有把余廚湊一角才算旗鼓相當,可見余廚的家財是多麽雄厚了。
余雙盛除了自己納捐候補道外,他的少君小余也躋身外務部當個司官,在部里擔任出納,名義上是兒子當差,暗地裡收支周轉全歸老太爺掌握,他對於有權勢用得著的員司,不但餘瀝分沾,就是預支薪餉,摘借應急,無不如響斯應,所以一般貪小便宜的貝司,都跟小余攀交情拜把兄弟,對於余廚這位老伯大人更是畢恭畢敬,趨奉如儀了。
當時侍郎汪大燮不伎不求,在衙門裡一絲不苟是出了名的,他對於余廚從來不假以詞色,因此余廚對於汪大人多少有點忌憚。有一次慶親王御陽紫韁穿朝馬榮興,衙門中司員們要造府道賀,汪大燮自亦未能免俗,前往賀喜,汪升階還未入室,就看見余廚頂翎袍褂,在王公巨卿之前周旋言笑,逢迎趨奉,汪處此情形之下,可左右為難了,進非所願,退則失儀,正在惺惺愕愕之間,幸虧余廚尚識大體,趕緊趨避別室,兩位總算沒有白板對煞。此事汪曾記入他的習靜齋札記上,說來是不會假的。
廈親王奕勛主持外務部一段時期,是余廚最得意的時候,他最大的長處,是對人經常保持小人罪該萬死,大老爺祿位高升謙恭和藹的態度,就是對待雜役人等也絕無財大氣粗,仗勢欺人的狂態。所以交往越來越寬,眼皮子越來越雜。為了拉攏西太后跟前大紅人寵監李蓮英,把兒子拜在李的門下以為螟蛉義子,用來誇耀。在庚子年八國聯軍撤軍議和告成之後,慈禧從西安迴鑾,一改排外手法,為了敦睦邦交,籌備在三貝子花園,大宴各國公使夫人,以及僑居在北京的東西洋名閨貴婦。官家盛宴,以慈禧的闊綽手面,再加上這趟皇差是由那琴軒(桐)承辦,自然是堂皇典麗,華貴雍容了。那桐為了討好皇后,一切排場,踵事增華,原本敦請英國公使館一位斐聲國際的名廚主廚掌杓,頭一天已獲老佛爺的御諾,不料二天叫起兒,老佛爺把那桐叫到御前說:“西廚手藝如何不得而知,假如做出來的菜,口味不合,不能盡如人意,豈不是大殺風景,咱們對洋廚子又不能加以斥責,依我看明天的宴會,還是用外務部的余廚吧!”由此可見余廚旋乾轉坤手段如何啦,這當然是李蓮英背地裡在老佛爺跟前搞的鬼,李總管向來是沒錢不辦事的,這種力能回天的舉措,余廚對李的孝敬,必定是令人咋舌的一份厚禮,這一宗皇差余廚各處打點固然破費不少,可是余廚算盤打得最精,一出一進,白花花的元寶又賺進了若干倍。總之,天家之富,大家油水均沾,倒霉的只是內務府的庫房而已。
民國肇建,唐紹儀出任第一任國務總理,外務部改成了外交部,余廚憑籍他為人四海,交遊廣闊,加上手段圓滑剔透,所以仍然能把持外交部的大廚房,等到陸徵祥(清末駐俄公使)出任外交總長,余廚又重施故技,暗地選了一份厚禮到總長公館去。那知陸總長是科班出身的外交人才,在俄、法、比利時住了廿餘年,最厭惡賄賂饋贈那一套官場惡習,第二天派人一調查,敢倩是部里一個掌廚的大師傅,盛怒之下立刻條諭開除,維經余廚四處奔走盡力挽回,無奈陸總長耿介不苟,人情托到了袁項城跟前哼哈二將阮忠樞、楊雲史,陸徵祥依然毫不賣帳,余府只好捲鋪蓋放棄盤桓二十多年,足跨滿清民國兩代的老窩,另營別巢了。余廚是個不甘寂寞的人,過了不久又用他徒弟的名義,又包下了財政部的大廚房,後來官場艷稱財政部的“小六國飯店”就是余廚的傑作呢!
他除了財政部的大廚房外,始終不忘情老佛爺招待外賓一夕華筵,於是又把三貝子花園的豳風堂包下來承應全席小酌。他那時住在法務部街一幢花園洋房裡,三天兩頭坐著自拉韁的馬車到園子裡去招呼生意。有一年樊樊山主持的嚶鳴雅集特地到豳風堂打詩鐘,有一條分詠格是“吃大師傅”“丁香花”,一時佳作如雲,算是余廚臨老還出了一次風頭。據說余廚的菜並無一定格局,凡是各省各地的名菜,他一瞧就會做,什麽揚州獅子頭,羊城的燒紫鮑,刀工火候都能亂真,可惜予生也晚,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未嘗其味,否則從這位二品頂戴大師傅嘴裡定能聽到不少上方珍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