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馥字元穎,沛國相人也。避亂揚州,建安初,說袁術將戚寄、秦翊,使率眾與俱詣太祖。太祖悅之,司徒闢為掾。後孫策所置廬江太守李述攻殺揚州刺史嚴象,廬江梅乾、雷緒、陳蘭等聚眾數萬在江、淮間,郡縣殘破。太祖方有袁紹之難,謂馥可任以東南之事,遂表為揚州刺史。
馥既受命,單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南懷緒等,皆安集之,貢獻相繼。數年中恩化大行,百姓樂其政,流民越江山而歸者以萬數。於是聚諸生,立學校,廣屯田,興治芍陂及(茹)陂、七門、吳塘諸堨以溉稻田,官民有畜。又高為城壘,多積木石,編作草苫數千萬枚,益貯魚膏數千斛,為戰守備。
建安十三年卒。孫權率十萬眾攻圍合肥城百餘日,時天連雨,城欲崩,於是以苫蓑覆之,夜然脂照城外,視賊所作而為備,賊以破走。揚州士民益追思之,以為雖董安於之守晉陽,不能過也。及陂塘之利,至今為用。
馥子靖,黃國中從黃門侍郎遷廬江太守,詔曰:“卿父昔為彼州,今卿復據此郡,可謂克負荷者也。”轉在河內,遷尚書,賜爵關內侯,出為河南尹。散騎常侍應璩書與靖曰:“入作納言,出臨京任。富民之術,日引月長。籓落高峻,絕穿窬之心。五種別出,遠水火之災。農器必具,無失時之闕。蠶麥有苫備之用,無雨濕之虞。封符指期,無流連之吏。鰥寡孤獨,蒙廩振之實。加之以明擿幽微,重之以秉憲不撓;有司供承王命,百里垂拱仰辦。雖昔趙、張、三王之治,未足以方也。”靖為政類如此。初雖如碎密,終於百姓便之,有馥遺風。母喪去官,後為大司農衛尉,進封廣陸亭侯,邑三百戶。上疏陳儒訓之本曰:“夫學者,治亂之軌儀,聖人之大教也。自黃初以來,崇立太學二十餘年,而寡有成者,蓋由博士選輕,諸生避役,高門子弟,恥非其倫,故無學者。雖有其名而無其人,雖設其教而無其功。宜高選博士,取行為人表,經任人師者,掌教國子。依遵古法,使二千石以上子孫,年從十五,皆入太學。明制黜陟榮辱之路;其經明行修者,則進之以崇德;荒教廢業者,則退之以懲惡;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浮華交遊,不禁自息矣。闡弘大化,以綏未賓;六合承風,遠人來格。此聖人之教,致治之本也。”後遷鎮北將軍,假節都督河北諸軍事。靖以為“經常之大法,莫善於守防,使民夷有別”遂開拓邊守,屯據險要。又修廣戾陵渠大堨,水溉灌薊南北;三更種稻,邊民利之。嘉平六年薨,追贈征北將軍,進封建成鄉侯,謚曰景侯。子熙嗣(1)。
司馬朗字伯達,河內溫人也(2)。九歲,人有道其父字者,朗曰:“慢人親者,不敬其親者也。”客謝之。十二,試經為童子郎,監試者以其身體壯大,疑朗匿年,劾問。朗曰:“朗之內外,累世長大,朗雖稚弱,無仰高之風,損年以求早成,非志所為也。”監試者異之。後關東兵起,故冀州刺史李邵家居野王,近山險,欲徙居溫。朗謂邵曰:“脣齒之喻,豈唯虞、虢,溫與野王即是也;今去彼而居此,是為避朝亡之期耳。且君,國人之望也,今寇未至而先徙,帶山之縣必駭,是搖動民之心而開奸宄之原也,竊為郡內憂之。”邵不從。邊山之民果亂,內徙,或為寇鈔。
是時董卓遷天子都長安,卓因留洛陽。朗父防為治書御史,當徙西,以四方雲擾,乃遣朗將家屬還本縣。或有告朗欲逃亡者,執以詣卓,卓謂朗曰:“卿與吾亡兒同歲,幾大相負!”朗因曰:“明公以高世之德,遭陽九之會,清除群穢,廣舉賢士,此誠虛心垂慮,將興至治也。威德以隆,功業以著,而兵難日起,州郡鼎沸,郊境之內,民不安業,捐棄居產,流亡藏竄,雖四關設禁,重加刑戮,猶不絕息,此朗之所以於邑也。原明公監觀往事,少加三思,即榮名並於日月,伊、周不足侔也。”卓曰:“吾亦悟之,卿言有意!(3)”
朗知卓必亡,恐見留,即散財物以賂遺卓用事者,求歸鄉里。到謂父老曰;“董卓悖逆,為天下所仇,此忠臣義士奮發之時也。郡與京都境壤相接,洛東有成皋,北界大河,天下興義兵者若未得進,其勢必停於此。此乃四分五裂戰爭之地,難以自安,不如及道路尚通,舉宗東到黎陽。黎陽有營兵,趙威孫鄉里舊婚,為監營謁者,統兵馬,足以為主。若後有變,徐復觀望未晚也。”父老戀舊,莫有從者,惟同縣趙咨,將家屬俱與朗往焉。後數月,關東諸州郡起兵,眾數十萬,皆集滎陽及河內。諸將不能相一,縱兵鈔掠,民人死者且半。久之,關東兵散,太祖與呂布相持於濮陽,朗乃將家還溫。時歲大飢,人相食,朗收恤宗族,教訓諸弟,不為衰世解業。
年二十二,太祖闢為司空掾屬,除成皋令,以病去,復為堂陽長。其治務寬惠,不行鞭杖,而民不犯禁。先時,民有徙充都內者,後縣調當作船,徙民恐其不辦,乃相率私還助之,其見愛如此。遷元城令,入為丞相主簿。朗以為天下土崩之勢,由秦滅五等之制,而郡國無蒐狩習戰之備故也。今雖五等未可復行,可令州郡並置兵,外備四夷,內威不軌,於策為長。又以為宜復井田。往者以民各有累世之業,難中奪之,是以至今。今承大亂之後,民人分散,土業無主,皆為公田,宜及此時復之。議雖未施行,然州郡領兵,朗本意也。遷兗州刺史,政化大行,百姓稱之。雖在軍旅,常粗衣惡食,儉以率下。雅好人倫典籍,鄉人李覿等盛得名譽,朗常顯貶下之;後覿等敗,時人服焉。鍾繇、王粲著論云:“非聖人不能致太平。”朗以為“伊、顏之徒雖非聖人,使得數世相承,太平可致”(4)。建安二十二年,與夏侯惇、臧霸等征吳。到居巢,軍士大疫,朗躬巡視,致醫藥。遇疾卒,時年四十七。遺命布衣幅巾,斂以時服,州人追思之(5)。明帝即位,封朗子遺昌武亭侯,邑百戶。朗弟孚又以子望繼朗後。遺薨,望子洪嗣(6)。
初,朗所與俱徙趙咨,官至太常,為世好士(7)。
梁習字子虞,陳郡柘人也,為郡綱紀。太祖為司空,辟召為漳長,累轉乘氏、海西、下邳令,所在有治名。還為西曹令史,遷為屬。並土新附,習以別部司馬領并州刺史。時承高幹荒亂之餘,胡狄在界,張雄跋扈,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擁眾,作為寇害,更相扇動,往往釭跱。習到官,誘諭招納,皆禮召其豪右,稍稍薦舉,使詣幕府;豪右已盡,乃次發諸丁強以為義從;又因大軍出征,分請以為勇力。吏兵已去之後,稍移其家,前後送鄴,凡數萬口;其不從命者,興兵致討,斬首千數,降附者萬計。單于恭順,名王稽顙,部曲服事供職,同於編戶。邊境肅清,百姓布野,勤勸農桑,令行禁止。貢達名士,鹹顯於世,語在《常林傳》。太祖嘉之,賜爵關內侯,更拜為真。長老稱詠,以為自所聞識,刺史未有及習者。建安十八年,州並屬冀州,更拜議郎、西部都督從事,統屬冀州,總故部曲。又使於上黨取大材供鄴宮室。習表置屯田都尉二人,領客六百夫,於道次耕種菽粟,以給人牛之費。後單于入侍,西北無虞,習之績也(8)。文帝踐阼,復置并州,復為刺史,進封申門亭侯,邑百戶;政治常為天下最。太和二年,徵拜大司農。習在州二十餘年,而居處貧窮,無方面珍物,明帝異之,禮賜甚厚。四年,薨,子施嗣。
初,濟陰王思與習俱為西曹令史。思因直日白事,失太祖指。太祖大怒,教召主者,將加重辟。時思近出,習代往對,已被收執矣,思乃馳還,自陳己罪,罪應受死。太祖嘆習之不言,思之識分,曰:“何意吾軍中有二義士乎?”(9)後同時擢為刺史,思領豫州。思亦能吏,然苛碎無大體,官至九卿,封列侯(10)。
張既字德容,馮翊高陵人也。年十六,為郡小吏(11)。後歷右職,舉孝廉,不行。太祖為司空,辟,未至,舉茂才,除新豐令,治為三輔第一。袁尚拒太祖於黎陽,遣所置河東太守郭援、并州刺史高幹及匈奴單于取平陽,發使西與關中諸將合從。司隸校尉鍾繇遣既說將軍馬騰等,既為言利害,騰等從之。騰遣子超將兵萬餘人,與繇會擊乾、援,大破之,斬援首。乾及單于皆降。其後乾復舉并州反。河內張晟眾萬餘人無所屬,寇崤、澠間,河東衛固、弘農張琰各起兵以應之。太祖以既為議郎,參繇軍事,使西徵諸將馬騰等,皆引兵會擊晟等,破之。斬琰、固首,乾奔荊州。封既武始亭侯。太祖將征荊州,而騰等分據關中。太祖復遣既喻騰等,令釋部曲求還。騰已許之而更猶豫,既恐為變,乃移諸縣促儲偫,二千石郊迎。騰不得已,發東。太祖表騰為衛尉,子超為將軍,統其眾。後超反,既從太祖破超於華陰,西定關右。以既為京兆尹,招懷流民,興復縣邑,百姓懷之。魏國既建,為尚書,出為雍州刺史。太祖謂既曰:“還君本州,可謂衣繡晝行矣。”從征張魯,別從散關入討叛氐,收其麥以給軍食。魯降,既說太祖拔漢中民數萬戶以實長安及三輔。其後與曹洪破吳蘭於下辯,又與夏侯淵討宋建,別攻臨洮、狄道,平之。是時,太祖徙民以充河北,隴西、天水、南安民相恐動,擾擾不安,既假三郡人為將吏者休課,使治屋宅,作水碓,民心遂安。太祖將拔漢中守,恐劉備北取武都氐以逼關中,問既。既曰:“可勸使北出就谷以避賊,前至者厚其寵賞,則先者知利,後必慕之。”太祖從其策,乃自到漢中引出諸軍,令既之武都,徙氐五萬餘落出居扶風、天水界(12)。
是時,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麴演等並舉郡反,自號將軍,更相攻擊。俊遣使送母及子詣太祖為質,求助。太祖問既,既曰:“俊等外假國威,內生傲悖,計定勢足,後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兩存而斗之,猶卞莊子之刺虎,坐收其斃也。”太祖曰:“善。”歲餘,鸞遂殺俊,武威王秘又殺鸞。是時不置涼州,自三輔拒西域,皆屬雍州。文帝即王位,初置涼州,以安定太守鄒岐為刺史。張掖張進執郡守舉兵拒岐,黃華、麴演各逐故太守,舉兵以應之。既進兵為護羌校尉蘇則聲勢,故則得以有功。既進爵都鄉侯。涼州盧水胡伊健妓妾、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憂之,曰:“非既莫能安涼州。”乃召鄒岐,以既代之。詔曰:“昔賈復請擊郾賊,光武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卿謀略過人,今則其時。以便宜從事,勿復先請。”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既至金城,欲渡河,諸將守以為“兵少道險,未可深入”。既曰:“道雖險,非井陘之隘,夷狄烏合,無左車之計,今武威危急,赴之宜速。”遂渡河。賊七千餘騎逆拒軍於鸇陰口,既揚聲軍由鸇陰,乃潛由且次出至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眾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13)。帝甚悅,詔曰:“卿逾河歷險,以勞擊逸,以寡勝眾,功過南仲,勤逾吉甫。此勛非但破胡,乃永寧河右,使吾長無西顧之念矣。”徙封西鄉侯,增邑二百,並前四百戶。
酒泉蘇衡反,與羌豪鄰戴及丁令胡萬餘騎攻邊縣。既與夏侯儒擊破之,衡及鄰戴等皆降。遂上疏請與儒治左城,築鄣塞,置烽候、邸閣以備胡(14)。西羌恐,率眾二萬餘落降。其後西平麴光等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鹹安堵如故。
既臨二州十餘年,政惠著聞,其所禮辟扶風龐延、天水楊阜、安定胡遵、酒泉龐淯、敦煌張恭、周生烈等,終皆有名位(15)。黃初四年薨。詔曰:“昔荀桓子立勛翟土,晉侯賞以千室之邑;馮異輸力漢朝,光武封其二子。故涼州刺史張既,能容民畜眾,使群羌歸土,可謂國之良臣。不幸薨隕,朕甚愍之,其賜小子翁歸爵關內侯。”明帝即位,追謚曰肅侯。子緝嗣。
緝以中書郎稍遷東莞太守。嘉平中,女為皇后,徵拜光祿大夫,位特進,封妻向為安城鄉君。緝與中書令李豐同謀,誅。語在《夏侯玄傳》。(16)
溫恢字曼基,太原祁人也。父恕,為涿郡太守,卒。恢年十五,送喪還歸鄉里,內足於財。恢曰:“世方亂,安以富為?”一朝盡散,振施宗族。州里高之,比之郇越。舉孝廉,為廩丘長,鄢陵、廣川令,彭城、魯相,所在見稱。入為丞相主簿,出為揚州刺史。太祖曰:“甚欲使卿在親近,顧以為不如此州事大。故書云:‘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得無當得蔣濟為治中邪?”時濟見為丹楊太守,乃遣濟還州。又語張遼、樂進等曰:“揚州刺史曉達軍事,動靜與共咨議。”
建安二十四年,孫權攻合肥,是時諸州皆屯戍。恢謂兗州刺史裴潛曰:“此間雖有賊,不足憂,而畏征南方有變。今水生而子孝縣軍,無有遠備。關羽驍銳,乘利而進,必將為患。”於是有樊城之事。詔書召潛及豫州刺史呂貢等,潛等緩之。恢密語潛曰:“此必襄陽之急欲赴之也。所以不為急會者,不欲驚動遠眾。一二日必有密書促卿進道,張遼等又將被召。遼等素知王意,後召前至,卿受其責矣!”潛受其言,置輜重,更為輕裝速發,果被促令。遼等尋各見召,如恢所策。
文帝踐阼,以恢為侍中,出為魏郡太守。數年,遷涼州刺史,持節領護羌校尉。道病卒,時年四十五。詔曰:“恢有柱石之質,服事先帝,功勤明著。及為朕執事,忠於王室,故授之以萬里之任,任之以一方之事。如何不遂,吾甚愍之!”賜恢子生爵關內侯。生早卒,爵絕。
恢卒後,汝南孟建為涼州刺史,有治名,官至征東將軍(17)。
賈逵字梁道,河東襄陵人也。自為兒童,戲弄常設部伍,祖父習異之,曰:“汝大必為將率。”口授兵法數萬言(18)。初為郡吏,守絳邑長。郭援之攻河東,所經城邑皆下,逵堅守,援攻之不拔,乃召單于並軍急攻之。城將潰,絳父老與援要,不害逵。絳人既潰,援聞逵名,欲使為將,以兵劫之,逵不動。左右引逵使叩頭,逵叱之曰:“安有國家長吏為賊叩頭!”援怒,將斬之。絳吏民聞將殺逵,皆乘城呼曰:“負要殺我賢君,寧俱死耳!”左右義逵,多為請,遂得免(19)。初,逵過皮氏,曰:“爭地先據者勝。”及圍急,知不免,乃使人間行送印綬歸郡,且曰:“急據皮氏”。援既並絳眾,將進兵。逵恐其先得皮氏,乃以他計疑援謀人祝奧,援由是留七日。郡從逵言,故得無敗(20)。
後舉茂才,除澠池令。高幹之反,張琰將舉兵以應之。逵不知其謀,往見琰。聞變起,欲還,恐見執,乃為琰畫計,如與同謀者,琰信之。時縣寄治蠡城,城塹不固,逵從琰求兵脩城。諸欲為亂者皆不隱其謀,故逵得盡誅之。遂脩城拒琰。琰敗,逵以喪祖父去官,司徒闢為掾,以議郎參司隸軍事。太祖征馬超,至弘農,曰“此西道之要”,以逵領弘農太守。召見計事,大悅之,謂左右曰:“使天下二千石悉如賈逵,吾何憂?”其後發兵,逵疑屯田都尉藏亡民。都尉自以不屬郡,言語不順。逵怒,收之,數以罪,撾折腳,坐免。然太祖心善逵,以為丞相主簿(21)。太祖征劉備,先遣逵至斜谷觀形勢。道逢水衡,載囚人數十車,逵以軍事急,輒竟重者一人,皆放其餘。太祖善之,拜諫議大夫,與夏侯尚並掌軍計。太祖崩洛陽,逵典喪事(22)。時鄢陵侯彰行越騎將軍,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太子在鄴,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遂奉梓宮還鄴。
文帝即王位,以鄴縣戶數萬在都下,多不法,乃以逵為鄴令。月餘,遷魏郡太守(23)。大軍出征,復為丞相主簿祭酒。逵嘗坐人為罪,王曰:“叔向猶十世宥之,況逵功德親在其身乎?”從至黎陽,津渡者亂行,逵斬之,乃整。至譙,以逵為豫州刺史(24)。是時天下初復,州郡多不攝。逵曰:“州本以御史出監諸郡,以六條詔書察長吏二千石已下,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有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公行,州知而不糾,天下復何取正乎?”兵曹從事受前刺史假,逵到官數月,乃還;考竟其二千石以下阿縱不如法者,皆舉奏免之。帝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當以豫州為法。賜爵關內侯。
州南與吳接,逵明斥候,繕甲兵,為守戰之備,賊不敢犯。外修軍旅,內治民事,遏鄢、汝,造新陂,又斷山溜長溪水,造小弋陽陂,又通運渠二百餘里,所謂賈侯渠者也。黃國中,與諸將並征吳,破呂范於洞浦,進封陽里亭侯,加建威將軍。明帝即位,增邑二百戶,並前四百戶。時孫權在東關,當豫州南,去江四百餘里。每出兵為寇,輒西從江夏,東從廬江。國家征伐,亦由淮、沔。是時州軍在項,汝南、弋陽諸郡,守境而已。權無北方之虞,東西有急,並軍相救,故常少敗。逵以為宜開直道臨江,若權自守,則二方無救;若二方無救,則東關可取。乃移屯潦口,陳攻取之計,帝善之。
吳將張嬰、王崇率眾降。太和二年,帝使逵督前將軍滿寵、東莞太守胡質等四軍,從西陽直向東關,曹休從皖,司馬宣王從江陵。逵至五將山,休更表賊有請降者,求深入應之。詔宣王駐軍,逵東與休合進。逵度賊無東關之備,必並軍於皖;休深入與賊戰,必敗。乃部署諸將,水陸並進,行二百里,得生賊,言休戰敗,權遣兵斷夾石。諸將不知所出,或欲待後軍。逵曰:“休兵敗於外,路絕於內,進不能戰,退不得還,安危之機,不及終日。賊以軍無後繼,故至此;今疾進,出其不意,此所謂先人以奪其心也,賊見吾兵必走。若待後軍,賊已斷險,兵雖多何益!”乃兼道進軍,多設旗鼓為疑兵,賊見逵軍,遂退。逵據夾石,以兵糧給休,休軍乃振。初,逵與休不善。黃國中,文帝欲假逵節,休曰:“逵性剛,素侮易諸將,不可為督。”帝乃止。及夾石之敗,微逵,休軍幾無救也(25)。
會病篤,謂左右曰:“受國厚恩,恨不斬孫權以下見先帝。喪事一不得有所脩作。”薨,謚曰肅侯(26)。子充嗣。豫州吏民追思之,為刻石立祠。青龍中,帝東征,乘輦入逵祠,詔曰:“昨過項,見賈逵碑像,念之愴然。古人有言,患名之不立,不患年之不長。逵存有忠勛,沒而見思,可謂死而不朽者矣。其布告天下,以勸將來。(27)”充,鹹熙中為中護軍(28)。
評曰:自漢季以來,刺史總統諸郡,賦政於外,非若曩時司察之而已。太祖創基,迄終魏業,此皆其流稱譽有名實者也。鹹精達事機,威恩兼著,故能肅齊萬里,見述於後也。
【注釋】
(1)晉陽秋曰:劉弘字叔和,熙之弟也。弘與晉世祖同年,居同里,以舊恩屢登顯位。自靖至弘,世不曠名,而有政事才。晉西朝之末,弘為車騎大將軍開府,荊州刺史,假節都督荊、交、廣州諸軍事,封新城郡公。其在江、漢,值王室多難,得專命一方,盡其器能。推誠群下,厲以公義,簡刑獄,務農桑。每有興發,手書郡國,丁寧款密,故莫不感悅,顛倒奔赴,鹹曰“得劉公一紙書,賢於十部從事也”。時帝在長安,命弘得選用宰守。徵士武陵伍朝高尚其事,牙門將皮初有勛江漢,弘上朝為零陵太守,初為襄陽太守。詔書以襄陽顯郡,初資名輕淺,以弘婿夏侯陟為襄陽。弘曰:“夫統天下者當與天下同心,治一國者當與一國推實。吾統荊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後為治哉!”乃表“陟姻親,舊制不得相監臨事,初勛宜見酬”。報聽之,眾益服其公當。廣漢太守辛冉以天子蒙塵,四方雲擾,進從橫計於弘。弘怒斬之,時人莫不稱善。晉諸公贊曰:於時天下雖亂,荊州安全。弘有劉景升保有江漢之志,不附太傅司馬越。越甚銜之。會弘病卒。子璠,北中郎將。
(2)司馬彪序傳曰:朗祖父俊,字元異,博學好古,倜儻有大度。長八尺三寸,腰帶十圍,儀狀魁岸,與眾有異,鄉黨宗族鹹景附焉。位至潁川太守。父防,字建公,性質直公方,雖間居宴處,威儀不忒。雅好漢書名臣列傳,所諷誦者數十萬言。少仕州郡,歷官洛陽令、京兆尹,以年老轉拜騎都尉。養志閭巷,闔門自守。諸子雖冠成人,不命曰進不敢進,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問不敢言,父子之間肅如也。年七十一,建安二十四年終。有子八人,朗最長,次即晉宣皇帝也。
(3)臣松之案朗此對,但為稱述卓功德,未相箴誨而已。了不自申釋,而卓便雲“吾亦悟之,卿言有意”!客主之辭如為不相酬塞也。
(4)魏書曰:文帝善朗論,命秘書錄其文。孫盛曰:繇既失之,朗亦未為得也。昔“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矣”。易稱“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由此而言,聖人之與大賢,行藏道一,舒捲斯同,御世垂風,理無降異;升泰之美,豈俟積世哉?“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又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數世之論,其在斯乎!方之大賢,固有間矣。
(5)魏書曰:朗臨卒,謂將士曰;“刺史蒙國厚恩,督司萬里,微功未效,而遭此疫癘,既不能自救,辜負國恩。身沒之後,其布衣幅巾,斂以時服,勿違吾志也。”
(6)晉諸公贊曰:望字子初,孚之長子。有才識,早知名。鹹熙中位至司徒,入晉封義陽王,遷太尉、大司馬。時孚為太宰,父子居上公位,自中代以來未之有也。洪字孔業,封河間王。
(7)咨字君初。子酆字子,晉驃騎將軍,封東平陵公。並見百官名(志)。
(8)魏略曰:鮮卑大人育延,常為州所畏,而一旦將其部落五千餘騎詣習,求互市。習念不聽則恐其怨,若聽到州下,又恐為所略,於是乃許之往與會空城中交市。遂敕郡縣,自將治中以下軍往就之。市易未畢,市吏收縛一胡。延騎皆驚,上馬彎弓圍習數重,吏民惶怖不知所施。習乃徐呼市吏,問縛胡意,而胡實侵犯人。習乃使譯呼延,延到,習責延曰:“汝胡自犯法,吏不侵汝,汝何為使諸騎驚駭邪?”遂斬之,餘胡破膽不敢動。是後無寇虜。至二十二年,太祖拔漢中,諸軍還到長安,因留騎督太原烏丸王魯昔,使屯池陽,以備盧水。昔有愛妻,住在晉陽。昔既思之,又恐遂不得歸,乃以其部五百騎叛還并州,留其餘騎置山谷間,而單騎獨入晉陽,盜取其妻。已出城,州郡乃覺;吏民又畏昔善射,不敢追。習乃令從事張景,募鮮卑使逐昔。昔馬負其妻,重騎行遲,未及與其眾合,而為鮮卑所射死。始太祖聞昔叛,恐其為亂於北邊;會聞已殺之,大喜,以習前後有策略,封為關內侯。
(9)臣松之以為習與王思,同寮而已,親非骨肉,義非刎頸,而以身代思,受不測之禍。以之為義,無乃乖先哲之雅旨乎!史遷雲“死有重於太山,有輕於鴻毛”,故君子不為苟存,不為苟亡。若使思不引分,主不加恕,則所謂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習之死義者,豈其然哉!
(10)魏略苛吏傳曰:思與薛悌、郤嘉俱從微起,官位略等。三人中,悌差挾儒術,所在名為間省。嘉與思事行相似。文帝詔曰:“薛悌駁吏,王思、郤嘉純吏也,各賜關內侯,以報其勤。”思為人雖煩碎,而曉練文書,敬賢禮士,傾意形勢,亦以是顯名。正始中,為大司農,年老目瞑,瞋怒無度,下吏嗷然不知何據。性少信,時有吏父病篤,近在外舍,自白求假。思疑其不實,發怒曰:“世有思婦病母者,豈此謂乎!”遂不與假。吏父明日死,思無恨意。其為刻薄類如此。思又性急,嘗執筆作書,蠅集筆端,驅去復來,如是再三。思恚怒,自起逐蠅不能得,還取筆擲地,蹋壞之。時有丹陽施畏、魯郡倪顗、南陽胡業亦為刺史、郡守,時人謂之苛暴。又有高陽劉類,歷位宰守,苛慝尤其,以善修人事,不廢於世。嘉平中,為弘農太守。吏二百餘人,不與休假,專使為不急。過無輕重,輒捽其頭,又亂杖撾之,牽出復入,如是數四。乃使人掘地求錢,所在市里,皆有孔穴。又外託簡省,每出行,陽敕督郵不得使官屬曲修禮敬,而陰識不來者,輒發怒中傷之。性又少信,每遣大吏出,輒使小吏隨覆察之,白日常自於牆壁間闚閃,夜使乾廉察諸曹,復以乾不足信,又遣鈴下及奴婢使轉相檢驗。嘗案行,宿止民家。民家二狗逐豬,豬驚走,頭插柵間,號呼良久。類以為外之吏擅共飲食,不復徵察,便使伍百曳五官掾孫弼入,頓頭責之。弼以實對,類自愧不詳,因託問以他事。民尹昌,年垂百歲,聞類出行,當經過,謂其兒曰:“扶我迎府君,我欲陳恩。”兒扶昌在道左,類望見,呵其兒曰:“用是死人,使來見我。”其視人無禮,皆此類也。舊俗,民謗官長者有三不肯,謂遷、免與死也。類在弘農,吏民患之,乃題其門曰:“劉府君有三不肯。”類雖聞之,猶不能自改。其後安東將軍司馬文王西征,路經弘農,弘農人告類荒耄不任宰郡,乃召入為五官中郎將。
(11)魏略曰:既世單家,(富)為人有容儀。少小工書疏,為郡門下小吏,而家富。自惟門寒,念無以自達,乃常畜好刀筆及版奏,伺諸大吏有乏者輒給與,以是見識焉。
(12)三輔決錄注曰:既為兒童,(為)郡功曹游殷察異之,引既過家,既敬諾。殷先歸,敕家具設賓饌。及既至,殷妻笑曰:“君其悖乎!張德容童昬小兒,何異客哉!”殷曰:“卿勿怪,乃方伯之器也。”殷遂與既論霸王之略。饗訖,以子楚託之;既謙不受,殷固託之,既以殷邦之宿望,難違其旨,乃許之。殷先與司隸校尉胡軫有隙,軫誣構殺殷。殷死月餘,軫得疾患,自說但言“伏罪,伏罪,游功曹將鬼來”。於是遂死。於時關中稱曰:“生有知人之明,死有貴神之靈。”子楚字仲允,為蒲阪令。太祖定關中時,漢興郡缺,太祖以問既,既稱楚才兼文武,遂以為漢興太守。後轉隴西。魏略曰:楚為人慷慨,歷位宰守,所在以恩德為治,不好刑殺。太和中,諸葛亮出隴右,吏民騷動。天水、南安太守各棄郡東下,楚獨據隴西,召會吏民,謂之曰:“太守無恩德。今蜀兵至,諸郡吏民皆已應之,此亦諸卿富貴之秋也。太守本為國家守郡,義在必死,卿諸人便可取太守頭持往。”吏民皆涕淚,言“死生當與明府同,無有二心”。楚復言:“卿曹若不原,我為卿畫一計。今東二郡已去,必將寇來,但可共堅守。若國家救到,寇必去,是為一郡守義,人人獲爵寵也。若官救不到,蜀攻日急,爾乃取太守以降,未為晚也。”吏民遂城守。而南安果將蜀兵,就攻隴西。楚聞賊到,乃遣長史馬顒出門設陳,而自於城上曉謂蜀帥,言:“卿能斷隴,使東兵不上,一月之中,則隴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虛自疲弊耳。”使顒鳴鼓擊之,蜀人乃去。後十餘日,諸軍上隴,諸葛亮破走。南安、天水皆坐應亮破滅,兩郡守各獲重刑,而楚以功封列侯,長史掾屬皆賜拜。帝嘉其治,詔特聽朝,引上殿。楚為人短小而大聲,自為吏,初不朝覲,被詔登階,不知儀式。帝令侍中贊引,呼“隴西太守前”,楚當言“唯”,而大應稱“諾”。帝顧之而笑,遂勞勉之。罷會,自表乞留宿衛,拜駙馬都尉。楚不學問,而性好游遨音樂。乃畜歌者,琵琶、箏、簫,每行來將以自隨。所在樗蒲、投壺,歡欣自娛。數歲,復出為北地太守,年七十餘卒。
(13)魏略曰:成公英,金城人也。中平末,隨韓約為腹心。建安中,約從華陰破走,還湟中,部黨散去,唯英獨從。典略曰:韓遂在湟中,其婿閻行欲殺遂以降,夜攻遂,不下。遂嘆息曰:“丈夫困厄,禍起婚姻乎!”謂英曰:“今親戚離叛,人眾轉少,當從羌中西南詣蜀耳。”英曰:“興軍數十年,今雖罷敗,何有棄其門而依於人乎!”遂曰:“吾年老矣,子欲何施?”英曰:“曹公不能遠來,獨夏侯爾。夏侯之眾,不足以追我,又不能久留;且息肩於羌中,以須其去。招呼故人,綏會羌、胡,猶可以有為也。”遂從其計,時隨從者男女尚數千人。遂宿有恩於羌,羌衛護之。及夏侯淵還,使閻行留後。乃合羌、胡數萬將攻行,行欲走,會遂死,英降太祖。太祖見英甚喜,以為軍師,封列侯。從行出獵,有三鹿走過前,公命英射之,三發三中,皆應弦而倒。公抵掌謂之曰:“但韓文約可為盡節,而孤獨不可乎?”英乃下馬而跪曰:“不欺明公。假使英本主人在,實不來此也。”遂流涕哽咽。公嘉其敦舊,遂親敬之。延康、黃初之際,河西有逆謀。詔遣英佐涼州平隴右,病卒。魏略曰:閻行,金城人也,後名艷,字彥明。少有健名,始為小將,隨韓約。建安初,約與馬騰相攻擊。騰子超亦號為健。行嘗刺超,矛折,因以折矛撾超項,幾殺之。至十四年,為約所使詣太祖,太祖厚遇之,表拜犍為太守。行因請令其父入宿衛,西還見約,宣太祖教云:“謝文約:卿始起兵時,自有所逼,我所具明也。當早來,共匡輔國朝。”行因謂約曰:“行亦為將軍,興軍以來三十餘年,民兵疲瘁,所處又狹,宜早自附。是以前在鄴,自啟當令老父詣京師,誠謂將軍亦宜遣一子,以示丹赤。”約曰:“且可復觀望數歲中!”後遂遣其子,與行父母俱東。會約西討張猛,留行守舊營,而馬超等結反謀,舉約為都督。及約還,超謂約曰:“前鍾司隸任超使取將軍,關東人不可覆信也。今超棄父,以將軍為父,將軍亦當棄子,以超為子。”行諫約,不欲令與超合。約謂行曰:“今諸將不謀而同,似有天數。”乃東詣華陰。及太祖與約交馬語,行在其後,太祖望謂行曰:“當念作孝子。”及超等破走,行隨約還金城。太祖聞行前意,故但誅約子孫在京師者。乃手書與行曰:“觀文約所為,使人笑來。吾前後與之書,無所不說,如此何可復忍!卿父諫議,自平安也。雖然,牢獄之中,非養親之處,且又官家亦不能久為人養老也。”約聞行父獨在,欲使並遇害,以一其心,乃強以少女妻行,行不獲已。太祖果疑行。會約使行別領西平郡。遂勒其部曲,與約相攻擊。行不勝,乃將家人東詣太祖。太祖表拜列侯。
(14)魏略曰:儒字俊林,夏侯尚從弟。初為鄢陵侯彰驍騎司馬,(宣王)〔囗囗〕為征南將軍、都督荊、豫州。正始二年,朱然圍樊城,城中守將乙修等求救甚急。儒進屯鄧塞,以兵少不敢進,但作鼓吹,設導從,去然六七里,翱翔而還,使修等遙見之,數數如是。月餘,及太傅到,乃俱進,然等走。時謂儒為怯,或以為曉以少疑眾,得聲救之宜。儒猶以此召還,為太僕。
(15)魏略曰:初,既為郡小吏,功曹徐英嘗自鞭既三十。英字伯濟,馮翊著姓,建安初為蒲阪令。英性剛爽,自見族氏勝既,於鄉里名行在前,加以前辱既,雖知既貴顯,終不肯求於既。既雖得志,亦不顧計本原,猶欲與英和。嘗因醉欲親狎英,英故抗意不納。英由此遂不復進用。故時人善既不挾舊怨,而壯英之不撓。
(16)魏略曰:緝字敬仲,太和中為溫令,名有治能。會諸葛亮出,緝上便宜,詔以問中書令孫資,資以為有籌略,遂召拜騎都尉,遣參征蜀軍。軍罷,入為尚書郎,以稱職為明帝所識。帝以為緝之材能,多所堪任,試呼相者相之。相者云:“不過二千石。”帝曰:“何材如是而位止二千石乎?”及在東莞,領兵數千人。緝性吝於財而矜於勢,一旦以女徵去郡,還坐里舍,悒悒躁擾。數為國家陳擊吳、蜀形勢,又嘗對司馬大將軍料諸葛恪雖得勝於邊土,見誅不久。大將軍問其故,緝云:“威震其主,功蓋一國,欲不死可得乎?”及恪從合肥還,吳果殺之。大將軍聞恪死,謂眾人曰:“諸葛恪多輩耳!近張敬仲縣論恪,以為必見殺,今果然如此。敬仲之智為勝恪也。”緝與李豐通家,又居相側近。豐時取急出,子藐往見之,有所咨道。豐被收,事與緝連,遂收送廷尉,賜死獄中,其諸子皆並誅。緝孫殷,晉永興中為梁州刺史,見晉書。
(17)魏略曰:建字公威,少與諸葛亮俱遊學。亮後出祁山,答司馬宣王書,使杜子緒宣意於公威也。
(18)魏略曰:逵世為著姓,少孤家貧,冬常無袴,過其妻兄柳孚宿,其明無何,著孚袴去,故時人謂之通健。
(19)魏略曰:援捕得逵,逵不肯拜,謂援曰:“王府君臨郡積年,不知足下曷為者也?”援怒曰:“促斬之。”諸將覆護,乃囚於壺關,閉著土窖中,以車輪蓋上,使人固守。方將殺之,逵從窖中謂守者曰:“此間無健兒邪,而當使義士死此中乎?”時有祝公道者,與逵非故人,而適聞其言,憐其守正危厄,乃夜盜往引出,折械遣去,不語其姓名。
(20)孫資別傳曰:資舉河東計吏,到許,薦於相府曰:“逵在絳邑,帥厲吏民,與賊郭援交戰,力盡而敗,為賊所俘,挺然直志,顏辭不屈;忠言聞於大眾,烈節顯於當時,雖古之直發、據鼎,罔以加也。其才兼文武,誠時之利用。”魏略曰:郭援破後,逵乃知前出己者為祝公道。公道,河南人也。後坐他事,當伏法。逵救之,力不能解,為之改服焉。
(21)魏略曰:太祖欲征吳而大霖雨,三軍多不原行。太祖知其然,恐外有諫者,教曰:“今孤戒嚴,未知所之,有諫者死。”逵受教,謂其同寮三主簿曰:“今實不可出,而教如此,不可不諫也。”乃建諫草以示三人,三人不獲已,皆署名,入白事。太祖怒,收逵等。當送獄,取造意者,逵即言“我造意”,遂走詣獄。獄吏以逵主簿也,不即著械。謂獄吏曰:“促械我。尊者且疑我在近職,求緩於卿,今將遣人來察我。”逵著械適訖,而太祖果遣家中人就獄視逵。既而教曰:“逵無惡意,原復其職。”始,逵為諸生,略覽大義,取其可用。最好春秋左傳,及為牧守,常自課讀之,月常一遍。逵前在弘農,與典農校尉爭公事,不得理,乃發憤生癭,後所病稍大,自啟原欲令醫割之。太祖惜逵忠,恐其不活,教“謝主簿,吾聞‘十人割癭九人死’”。逵猶行其意,而癭愈大。逵本名衢,後改為逵。
(22)魏略曰:時太子在鄴,鄢陵侯未到,士民頗苦勞役,又有疾癘,於是軍中騷動。群寮恐天下有變,欲不發喪。逵建議為不可秘,乃發哀,令內外皆入臨,臨訖,各安敘不得動。而青州軍擅擊鼓相引去。眾人以為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逵以為“方大喪在殯,嗣王未立,宜因而撫之”。乃為作長檄,告所在給其廩食。
(23)魏略曰:初,魏郡官屬頗以公事期會有所急切,會聞逵當為郡,舉府皆詣縣門外。及遷書到,逵出門,而郡官屬悉當門,謁逵於車下。逵抵掌曰:“詣治所,何宜如是!”
(24)魏略曰:逵為豫州。逵進曰:“臣守天門,出入六年,天門始開,而臣在外。唯殿下為兆民計,無違天人之望。”
(25)魏略曰:休怨逵進遲,乃呵責逵,遂使主者敕豫州刺史往拾棄仗。逵恃心直,謂休曰:“本為國家作豫州刺史,不來相為拾棄仗也。”乃引軍還。遂與休更相表奏,朝廷雖知逵直,猶以休為宗室任重,兩無所非也。魏書云:休猶挾前意,欲以後期罪逵,逵終無言,時人益以此多逵。習鑿齒曰:夫賢人者,外身虛己,內以下物,嫌忌之名,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必與物為對,存勝負於己身者也。若以其私憾敗國殄民,彼雖傾覆,於我何利?我苟無利,乘之曷為?以是稱說,臧獲之心耳。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憂,冒難犯危而免之於害,使功顯於明君,惠施於百姓,身登於君子之塗,義愧於敵人之心,雖豺虎猶將不覺所復,而況於曹休乎?然則濟彼之危,所以成我之勝,不計宿憾,所以服彼之心,公義既成,私利亦弘,可謂善爭矣。在於未能忘勝之流,不由於此而能濟勝者,未之有也。
(26)魏書曰:逵時年五十五。
(27)魏略曰:甘露二年,車駕東征,屯項,復入逵祠下,詔曰:“逵沒有遺愛,歷世見祠。追聞風烈,朕甚嘉之。昔先帝東征,亦幸於此,親發德音,褒揚逵美,徘徊之心,益有慨然!夫禮賢之義,或掃其墳墓,或脩其門閭,所以崇敬也。其掃除祠堂,有穿漏者補治之。”
(28)晉諸公贊曰:充字公閭,甘露中為大將軍長史。高貴鄉公之難,司馬文王賴充以免。為晉室元功之臣,位至太宰,封魯公。謚曰武公。魏略列傳以逵及李孚、楊沛三人為一卷,今列孚、沛二人繼逵後耳。孚字子憲,鉅鹿人也。興平中,本郡人民飢困。孚為諸生,當種薤,欲以成計。有從索者,亦不與一莖,亦不自食,故時人謂能行意。後為吏。建安中,袁尚領冀州,以孚為主簿。後尚與其兄譚爭斗,尚出軍詣平原,留別駕審配守鄴城,孚隨尚行。會太祖圍鄴,尚還欲救鄴。行未到,尚疑鄴中守備少,復欲令配知外動止,與孚議所遣。孚答尚言:“今使小人往,恐不足以知外內,且恐不能自達。孚請自往。”尚問孚:“當何所得?”孚曰:“聞鄴圍甚堅,多人則覺,以為直當將三騎足矣。”尚從其計。孚自選溫信者三人,不語所之,皆敕使具脯糧,不得持兵仗,各給快馬。遂辭尚來南,所在止亭傳。及到梁淇,使從者斫問事杖三十枚,系著馬邊,自著平上幘,將三騎,投暮詣鄴下。是時大將軍雖有禁令,而芻牧者多。故孚因此夜到,以鼓一中,自稱都督,歷北圍,循表而東,從東圍表,又循圍而南,步步呵責守圍將士,隨輕重行其罰。遂歷太祖營前,徑南過,從南圍角西折,當章門,復責怒守圍者,收縛之。因開其圍,馳到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繩引,孚得入。配等見孚,悲喜,鼓譟稱萬歲。守圍者以狀聞,太祖笑曰:“此非徒得入也,方且復得出。”孚事訖欲得還,而顧外圍必急,不可復冒。謂己使命當速反,乃陰心計,請配曰:“今城中谷少,無用老弱為也,不如驅出之以省谷也。”配從其計,乃復夜簡別得數千人,皆使持白幡,從三門並出降。又使人人持火,孚乃無何將本所從作降人服,隨輩夜出。時守圍將士,聞城中悉降,火光照曜。但共觀火,不復視圍。孚出北門,遂從西北角突圍得去。其明,太祖聞孚已得出,抵掌笑曰:“果如吾言也。”孚比見尚,尚甚歡喜。會尚不能救鄴,破走至中山,而袁譚又追擊尚,尚走。孚與尚相失,遂詣譚,復為譚主簿,東還平原。太祖進攻譚,譚戰死。孚還城,城中雖必降,尚擾亂未安。孚權宜欲得見太祖,乃騎詣牙門,稱冀州主簿李孚欲口白密事。太祖見之,孚叩頭謝。太祖問其所白,孚言“今城中強弱相陵,心皆不定,以為宜令新降為內所識信者宣傳明教。”公謂孚曰:“卿便還宣之。”孚跪請教,公曰:“便以卿意宣也。”孚還入城,宣教“各安故業,不得相侵陵。”城中以安,乃還報命,公以孚為良足用也。會為所間,裁署冗散。出守解長,名為嚴能。稍遷至司隸校尉,時年七十餘矣,其於精斷無衰,而術略不損於故。終於陽平太守。孚本姓馮,後改為李。楊沛字孔渠,馮翊萬年人也。初平中,為公府令史,以牒除為新鄭長。興平末,人多飢窮,沛課民益畜乾椹,收幪豆,閱其有餘以補不足,如此積得千餘斛,藏在小倉。會太祖為兗州刺史,西迎天子,所將千餘人皆無糧。過新鄭,沛謁見,乃皆進乾椹。太祖甚喜。及太祖輔政,遷沛為長社令。時曹洪賓客在縣界,徵調不肯如法,沛先撾折其腳,遂殺之。由此太祖以為能。累遷九江、東平、樂安太守,並有治跡。坐與督軍爭鬥,髡刑五歲。輸作未竟,會太祖出征在譙,聞鄴下頗不奉科禁,乃發教選鄴令,當得嚴能如楊沛比,故沛從徒中起為鄴令。已拜,太祖見之,問曰:“以何治鄴?”沛曰:“竭盡心力,奉宣科法。”太祖曰:“善。”顧謂坐席曰:“諸君,此可畏也。”賜其生口十人,絹百匹,既欲以勵之,且以報乾椹也。沛辭去,未到鄴,而軍中豪右曹洪、劉勛等畏沛名,遣家(馳騎)〔騎馳〕告子弟,使各自檢敕。沛為令數年,以功能轉為護羌都尉。十六年,馬超反,大軍西討,沛隨軍,都督孟津渡事。太祖已南過,其餘未畢,而中黃門前渡,忘持行軒,私北還取之,從吏求小船,欲獨先渡。吏呵不肯,黃門與吏爭言。沛問黃門:“有疏邪?”黃門云:“無疏。”沛怒曰:“何知汝不欲逃邪?”遂使人捽其頭,與杖欲捶之,而逸得去,衣幘皆裂壞,自訴於太祖。太祖曰:“汝不死為幸矣。”由是聲名益振。及關中破,代張既領京兆尹。黃國中,儒雅並進,而沛本以事能見用,遂以議郎冗散里巷。沛前後宰歷城守,不以私計介意,又不肯以事貴人,故身退之後,家無餘積。治疾於家,借舍從兒,無他奴婢。後占河南(夕)陽亭部荒田二頃,起瓜牛廬,居止其中,其妻子凍餓。沛病亡,鄉人親友及故吏民為殯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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