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奧地利人史蒂芬·茨威格,著名小說家,而且不僅僅是小說家,他的一部又一部傳記,一般人一生中能弄出一部,而且還能弄出那樣的水平,也就不錯了。史蒂芬·茨威格不僅是小說家和傳記作家,這本《三作家》的《德譯英原序》告訴人們:“茨威格在歐洲大陸評論界的領袖地位無人匹敵,連高爾基和羅蘭這樣的人都承認其高超的藝術修養。”很早就讀過史蒂芬·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緊接著又讀到他《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很受感動,也非常敬佩。21世紀初,上得網去,得到史蒂芬·茨威格《異端的權利》,史蒂芬·茨威格的形象在我心中越發高大起來。1942年,史蒂芬·茨威格與他的妻子在孤寂與理想破滅中雙雙自殺。我想,史蒂芬·茨威格是被納粹和二戰殺死的,如果史蒂芬·茨威格堅持活到1945年,也許他就不會自殺。但,20世紀20年代去蘇聯訪問過的史蒂芬·茨威格,以他的頭腦和思想,即使活過1945年,也許,他還會自殺。
內容簡介
分別為世界文壇上三個卓越的作家:義大利傑出作家卡薩諾瓦、法國作家司湯達和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列夫·托爾斯泰立傳,展現了他們非凡的人生際遇和創作生涯。
卡薩諾瓦
如果說卡薩諾瓦是歐洲某地的一座雕像或一幅畫像,在得到這本書之前,我對他全然不知,他對我來說等於全不存在。《三作家》譯者 王雪飛先生在《英譯漢新序》中安慰我說:“卡薩諾瓦何許人也?普遍知之甚少。我是在接受了翻譯此書的任務後才碰到這個名字的。”但是,王雪飛先生說,在歐洲,卡薩諾瓦的名字卻是婦孺皆知。這個1725年來到這個世界又在1798年離開這個世界的義大利教士、作家、間諜、外交官和冒險家卡薩諾瓦,1757年為法國做出一項很大貢獻,是他把彩票引進了巴黎,此舉使他在財政金融界有了聲望,在貴族當中贏得美名。王雪飛先生介紹,卡薩諾瓦在寫作上是多面手,他寫過應景詩、評論,翻譯過《伊利亞特》,還寫過小冊子,譏諷威尼斯貴族階級,特別是有權勢的格里馬尼家族,他的自傳《我的生平》(6卷)是他最主要的著作,寫得很生動,另外,他還寫了5部長篇小說,20部喜劇和一些樂曲。王雪飛先生這樣定位和評價卡薩諾瓦:作為文藝復興的產兒,卡薩諾瓦是一位典型的自由思想者和世界主義者,他的自傳不失為18世紀歐洲各國都會的傑出寫照。若在18世紀的中國,卡薩諾瓦未等跨出家門,怕就早已消失不見,一旦跨出門檻,又很可能會向強盜、流氓的路走下去,不敢相信他能成為走進史蒂芬·茨威格傳記里的作家。向《三作家》譯者《英譯漢新序》中可以知道,卡薩諾瓦年輕時就因品行不端而被聖西普里安神學院開除,從此開始他豐富多彩而又放蕩不羈的生涯,一度為羅馬樞機主教效勞,後在威尼斯當小提琴手,1755年返回威尼斯後,有人告發他是巫師,被判刑5年,關在總督宮監獄,1756年10月31日越獄後,前往巴黎。史蒂芬·茨威格《三作家·卡薩諾瓦·好色之徒》這樣寫道:“就上帝創造的所有藝術而言,卡薩諾瓦是個半吊子,是個寫寫蹩腳詩歌和乾癟論文的三流作者而已;他拉的小提琴還算湊合;而說到他的談吐,至大不過是個半瓶子醋的雜家而已。對於魔鬼創造的各種玩意兒,譬如菲羅牌、比利比(biribi)、丟骰子、多米諾,還有信心測定術、煉丹術,以及種種騙術,他倒是算得上一位行家裡手呢。而卡薩諾瓦更是所向無敵的獵艷高手。他這方面的諸多才藝,雖然有些殘缺和拙劣,但是加上一點熟練的化學技能,使他成了個情場專家。毫無疑問,他是精於此道的一流天才。他的長相足以表明,他生來就有侍候愛神的造化。歷來十分吝嗇的大自然對他居然慷慨得很,隨意就把青春活力、性慾、體魄和美貌統統賜給了他,使之成為一個合乎女人胃口的雄夫猛男,身子骨像鐵塔一般發達健壯,要個頭有個頭,要體型有體型,真可謂塑造完美的男子範本。”但卡薩諾瓦那部《我的生平》足以使他不朽。史蒂芬·茨威格讓世界看到一個勇敢的人:“卡薩諾瓦果敢地拉開所有的帷幔,讓我們任意觀察他的內室,要不是有他這么個徹底拋卻羞恥心的人,那么,世界文學就會缺少一種對男子性生活的直言不諱的記載。卡薩諾瓦的作品,向我們全面展示了性機能對感覺器官的作用,把污濁不堪的裸體世界暴露無遺,使我們看得深看得透。這個二流子、冒險家、騙子、無賴所表現的率直態度,勝過我們當代最偉大的作家,因為他所描繪的人世間,有美,也有醜,有純粹的精神,也有粗野的性慾。他並不粉飾太平,把世界說成是一個淨化了的理想實體。”史蒂芬·茨威格認為,和卡薩諾瓦相比,歌德和盧梭等其他人的自傳都的確存在一種虛假。文藝復興創造了卡薩諾瓦,卡薩諾瓦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正像史蒂芬·茨威格所寫:“卡薩諾瓦的天才表現,不在於他敘述自己的生活故事的方法,而在於他的生活方法本身。生活本身就是這位藝術大師的工作間,同時兼備著內容和形式。一般來說,那些靠想像寫作的作家們是把創作熱情用在各自的詩歌和散文上的;而我們的卡薩諾瓦卻把創作熱情傾注到這種真正屬於自己的藝術作品上了,每個短暫瞬間、每件可能發生而又並未發生的事情,他都滿腔熱忱、毫不猶豫地用最富戲劇性的語句加以記述。別人非杜撰不可的情節,他卻實實在在地經歷過了;別人非想像不可的韻事,他卻以自己那慾火中燒的肉體感受過了。正因為如此,他在這方面無需搜腸刮肚、耗費筆墨,以對活生生的事實加以潤色,而只需將業已亮相的情節理出個頭緒來就夠了。除了後來的巴爾扎克之外,當時不曾有哪位作家創造出堪與卡薩諾瓦的豐富經歷比肩的曲折離奇的情節。整整一個世紀以來,再也沒有哪個人有過如此大起大落的生活。”
司湯達
《三作家》介紹的第二個作家是司湯達。司湯達的《紅與黑》,中國人早已都很熟悉,評論家也有許多論述,我們可以省去許多筆墨。這裡只說一件事。1783年出生於法國的司湯達不知道,遠在東方,20世紀80年代的最後一年,一個大學畢業生被分配到蒼莽大山環抱著的一座小城的職業中學,那所職業中學建在小城市郊的一座山上,他就住在那所學校里。舉目無親,他靠學校閱覽室為他做伴,他讀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讀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也讀司湯達的《紅與黑》。黑夜之中,站在校舍前,寂寞極了,他甚至在心裡喊,地震吧,再來一場運動吧。一個月圓之夜,學《紅與黑》中的於連,他用一封信去觸摸一位女教師的手。後來聽說,他娶妻生子,操持家業,落到實地了。
托爾斯泰
《三作家·托爾斯泰·托爾斯泰的一天》:“他猛地一驚,醒了過來。隔壁房間好像有腳步聲?是的,偷偷摸摸的腳步!他不聲不響地下了床,透過鑰匙孔朝書房望去。裡面亮著燈。有人在搜他的寫字檯,翻他的日記本,這個窺探他的良心秘密的人恰恰是他的夫人索菲婭·安德列耶芙娜。她想了解他的內心秘密,甚至不讓他有單獨接觸上帝的隱私權。在住處,在生活中,在心靈上,他處處都被強烈的貪慾和好奇心包圍著。”人們都知道,1910年10月28日,一代文學大家托爾斯泰在82歲高齡上離家出走,幾天以後,病死在一座小火車站上。托爾斯泰出走前給妻子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說:“對於你不能同我在精神追求上保持一致,我沒有,也不能指責你。因為每個人的精神生活是他同上帝之間的秘密,別人無權要求什麼。如果我這樣要求過你,那就錯了,這是我的不對。”終其一生,托爾斯泰的夫人不能理解托爾斯泰,正像余傑在《俄羅斯之魂》中所說的,面對共同生活了半個世紀的妻子,他幾乎無能為力了。
茨威格筆下的列夫·托爾斯泰
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臉龐,植被多於空地,濃密的鬍髭使人難以看清他的內心世界。長髯覆蓋了兩頰,遮住了嘴唇,遮住了皺似樹皮的黝黑臉膛,一根根迎風飄動,頗有長者風度。寬約一指的眉毛像糾纏不清的樹根,朝上倒豎。一綹綹灰白的鬈髮像泡沫一樣堆在額頭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都能見到熱帶森林般茂密的鬚髮。像米開朗琪羅畫的摩西一樣,托爾斯泰給人留下的難忘形象,來源於他那天父般的猶如捲起的滔滔白浪的大鬍子。
人們無不試圖用自己的想像除去他那蓋著面孔的頭髮,修剪瘋長的鬍鬚,以他年輕時颳去鬍鬚的肖像作為參照,希望用魔法變出一張光潔的臉。——這是引向內心世界的路標。這樣一來,我們不免開始畏縮起來。因為,無可否認的是,這個出身於名門望族的男子長相粗劣,生就一張田野村夫的臉孔。天才的靈魂自甘寓居低矮的陋屋,而天才靈魂的工作間,比起吉爾吉斯人搭建的皮帳篷來好不了多少。小屋粗製濫造,出自一個農村木匠之手,而小是由古希臘的能工巧匠建造起來的。架在小窗上方的橫樑——小眼睛上方的額頭,倒像是用刀胡亂劈成的樹柴。皮膚藏污納垢,缺少光澤,就像用枝條紮成的村舍外牆那樣粗糙,在四方臉中間,我們見到的是一隻寬寬的、兩孔朝天的獅子鼻,仿佛被人拳頭打塌了的樣子。在亂蓬蓬的頭髮後面,怎么也遮不住那對難看的招風耳。凹陷的臉頰中間生著兩片厚厚的嘴唇。留給人的總印象是失調、崎嶇、平庸,甚至粗鄙。
這副勞動者的憂鬱面孔上籠罩著消沉的陰影.滯留著愚鈍和壓抑:住他臉上找不到一點奮發向上的靈氣,找不到精神光彩,找小到陀斯妥耶夫斯基眉宇之間那種像大理石穹頂一樣緩緩隆起的非凡器宇。他的面容沒有一點光彩可言。誰不承認這一點誰就沒有講真話。無疑,這張臉平淡無奇,障礙重重,沒法彌補,不是傳播智慧的廟堂,而是禁錮思想的囚牢;這張臉蒙昧陰沉,鬱鬱寡歡,醜陋可憎。從青年時代起,托爾斯泰就深深意識到自己這副嘴臉是不討人喜歡的。他說,他討厭任何對他長相所抱有的幻想。“像我這么個生著寬鼻子、厚嘴唇、灰色小眼睛的人,難道還能找到幸福嗎?”正因為如此,他不久就任憑鬚髮長得滿臉都是,把自己的嘴唇隱藏在黑貂皮面具般的鬍鬚里,直到年紀大了以後鬍子才變成白色,因而顯出幾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後十年,他臉上籠罩的厚厚一層陰雲才消除了;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這塊悲涼之地解凍。
永遠流浪的天才靈魂,竟然在一個土頭土腦的俄國人身上找到了簡陋歸宿,從這個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的東西,缺乏詩人、幻想者和創造者的氣質。從少年到青壯年,甚至到老年,托爾斯泰一直都是長相平平,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來。對他來說。穿這件大衣,還是那件大衣,戴這頂帽子,還是那頂帽子,都沒什麼不合適。一個人長著這么一張在俄羅斯隨處可見的臉,既有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會議,也有可能在酒肆同一幫酒徒鬼混;既有可能在市場上賣麵包,也有可能披著大主教的法衣,舉起十字架從跪地的教徒的頭上掠過。帶著這么一張臉,你不管從事什麼職業,不管穿什麼服飾,也不管在俄國什麼地方,都不會有一種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托爾斯泰做學生的時候,可能屬於同齡人的混合體;當軍官的時候.沒法把他從戰友裡面分辨出來;而恢復鄉間生活以後,他的樣子和往常出現在舞台上的鄉紳角色再吻合不過了。要是你看到一張他趕著馬車外出的照片,還有個白鬍子隨從與他並排坐著,你也許要動腦筋想上好一陣,才能判斷手握韁繩的是馬車夫,坐在一旁的是伯爵。再看另一張照片,是他在同一些農民交談。你假如不明真相,根本就猜不出坐在老農中間的列夫是個有地位有錢財的人,他的門第和身份大大不同於格里高、伊凡、伊利亞、彼得等在場的所有人。他的面相完全沒有特徵,完全屬於普通的俄羅斯人,因此,我們得把他稱為普通人,而且此刻會產生這么一種感覺,即天才沒有任何特殊的長相,而是一般人的總體現。所以說,托爾斯泰並沒有自己獨特的面相,他擁有一張俄國普通大眾的臉,因為他與全體俄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
因此,那些第一次見到他的人,一開始都無一例外地感到失望。他們有的坐火車旅行漫長的路程,有的從圖拉駕車趕來,在客廳里正襟危坐地等待這位大師的接見。他們早就形成了對他的主觀概念,希望從他身上找見威嚴非凡的東西,希望看到一個貌似天父的美髯公,集尊貴、軒昂、偉岸、天才於一身。在即將親眼見到大活人之前,他們對自己所想像的這位文壇泰斗形象頷首低眉,敬重有加,內心的期望擴大到誠惶誠恐的地步。門終於開了,進來的卻是一個矮小敦實的人,由於步子輕快,連鬍子都跟著抖動不停。他剛進門,差不多就一路小跑而來,然後突然收住腳步,望著一位驚呆了的來客友好地微笑。他帶著輕鬆愉快的口氣,又迅速又隨便地講著表示歡迎的話語,同時主動向客人伸出手來。來訪者一邊與他握手,一邊深感疑惑和驚訝。什麼?就這么個侏儒!這么個小巧玲瓏的傢伙,難道真的是列夫·尼克拉耶維奇·托爾斯泰嗎?這位客人不無尷尬地抬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著主人的臉。
突然,客人驚奇地屏住了呼吸,只見面前的小個子那對濃似灌木叢的眉毛下面,一對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日光,雖然每個見過托爾斯泰的人都談過這種犀利目光,但再好的圖片都沒法加以反映。這道目光就像一把成鋥亮的鋼刀刺了過來,又穩又準,擊中要害。令你無法動彈,無法躲避。仿佛被催眠術控制住了,你只好乖乖地忍受這種目光的探尋,任何掩飾都抵擋不住。它像槍彈穿透了偽裝的甲冑,它像金剛刀切開了玻璃。在這種入木三分的審視之下,誰都沒法遮遮掩掩。——對此,屠格涅夫和高爾基等上百個人都作過無可置疑的描述。
這種穿透心靈的審視儀僅持續了一秒鐘,接著便刀劍人鞘,代之以柔和的目光與和藹的笑容。雖然嘴角緊閉,沒有變化,但那對眼睛卻能滿含粲然笑意,猶如神奇的星光。而在優美動人的音樂影響下,它們可以像村婦那樣熱淚漣漣。精神上感到滿足自在時,它們可以閃閃發光,轉眼又因憂鬱而黯然失色,罩上陰雲,頓生淒涼,顯得麻木不仁神秘莫測。它們可以變得冷酷銳利,可以像手術刀、像 x射線那樣揭開隱藏的秘密,不一會兒意趣盎然地湧出好奇的神色。這是出現人類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對眼睛。可以抒發各種各樣的感情。高爾基對它們恰如其分的描述,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托爾斯泰這對眼睛裡有一百隻眼珠。”
虧得有這么一對眼睛,托爾斯泰的臉上於是透出一股才氣來。此人所具有的天賦統統集中在他的眼睛裡,就像俊美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豐富思想都集中在他的眉峰之間一樣。托爾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鬍子、眉毛、頭髮,都不過是用以包裝、保護這對閃光的珠寶的甲殼而已,這對珠寶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間的物質吸進去,然後向我們這個時代放射出精確無誤的頻波。再小的事物,藉助這對眼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隻獵鷹從高空朝一隻膽怯的耗子俯衝下來,這對眼睛不會放過做不足道的細節,同樣也能全面揭示廣袤無垠的宇宙。它們可以照耀在精神世界的最高處,同樣也可以成功地把探照燈光射進最陰暗的靈魂深處。這一對爍爍發光的晶體具有足夠的熱量和純度,能夠忘我地注視上帝;有足夠的勇氣注視摧毀一切的虛無,這種虛無猶如蛇發女怪那樣,看到她的人就會變成石頭。住這對眼睛看來,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除非讓它們陷入無所事事的白日夢中,在優雅而快活的夢境裡默默無聲地享樂。眼皮剛一睜開,這對眼睛就必然毫不含糊,清醒而又無情地追尋起獵物來。它們容不得幻影,要把每一片虛假的偽裝扯掉,把淺薄的信條撕爛。每件事物都逃不過這一對眼睛,都要露出赤裸裸的真相來。當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轉而對準它們的豐人時是十分可怕的,因為鋒刃無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窩。
具有這種犀利眼光,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作為一個始終具有善於觀察並能看透事物本質的眼光的人,他肯定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