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賞析
發生在吳尚魁一家人身上看似不相關的兩件事,卻在隨後的生活里,在他們女兒吳海英身上愈演愈烈。
吳尚魁是個貨車司機,上個月去雲南拉貨回來,途徑險峻的七十五道拐,搭救了一個估計是把車開下山崖撿得一條命又爬上坡來的小伙子,得了小伙子回贈的一顆扣子。說到估計,是因為那天濃霧瀰漫,只能看清車前不到兩米的距離。吳尚魁百倍小心,提著精神,圓睜他的牛鼓眼,生怕一個不小心輪子走偏,滑下坡、滾下萬丈深淵。他是個老駕駛員,白天倒是不在乎,晚上不敢大意。重車像蝸牛一樣在險峻的盤山公路上爬行。他就想,過去這一段路強盜兒多,今晚要是被老子撞上,活該老子倒霉,束手就擒吧,狗日的強盜要什麼老子給什麼,留下老命就行。眼看爬上坡頂,汽車跟人一樣鬆了一口氣,噪音也不大了。但他就看見對面一團白霧中閃出一個赤裸上身的小伙子,有氣無力地向他擺手。準確地說,驚慌之下,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人是鬼,是赤裸上身還是裸體,腦門上就跳出一個念頭:糟糕——強盜。下意識里,他急打盤子,猛踩油門衝下坡。然後,回頭想想,看樣子那傢伙不像強盜,別人怪可憐的,好像負傷了直不起腰。想歸想,他還是害怕被強盜矇騙,差不多到坡底,濃霧淡了,他才不知為何猛然掉頭回去。
小伙子暈倒在地。深更半夜,環境惡劣,他發虛,不敢靠近。他像做賊一樣弓腰縮脖子,先是餵了幾聲壯膽,接著隔老遠伸出手推了推對方,這才放下心蹲在小伙子身邊猛喊幾聲。然後,他把小伙子連抱帶拖,弄上了駕駛室。小伙子身上冰涼,吳尚魁十指猶如抓在冰塊上。從這傢伙身上散發的味道極度難聞,若不是因害怕轉移注意力,他早蹲在路邊嘔吐了,說不出那是啥難聞的腥臭味,就是一句話:難聞!
趕到山腳集鎮,小伙子悠悠醒來,喝了他遞過去的溫熱水,很快便恢復了人樣。他請小伙子吃飯,偷偷打量別人。小伙子披著他的藍色工作服,胸口肌肉很發達,皮膚灰白髮青,拴一根很寬的帶許多金屬孔的皮帶,褲子跟皮膚顏色差不多,靴子有些特別,像過去軋鋼工人穿的反綁皮鞋,底厚皮厚,打著綁腿,鞋幫上有許多銀灰色的蘑菇扣子。夜深了,小店老闆是被吳尚魁敲開門,他藉故同伴翻車,央求老闆給口飯吃。鄉鎮小店燈光暗,小伙子併攏放在桌下的一雙腳卻不時閃亮,他低頭瞅了好幾眼,光是從那些蘑菇扣子裡面發射到鞋幫上。這種情形,跟像如今孩子穿的時髦的運動鞋,倒也不稀奇。
他問小伙子怎么就翻車了,是哪裡人啊,開車要謹慎呀,大意不得……而小伙子啄起頭,低眉垂眼,十分靦腆和恭敬地坐著,就是不吭聲。你啞巴了?
小伙子斜眼點點頭。
喔,真他媽是個啞巴!但小伙子很能吃,吃了農家土瓷碗十碗飯,把個吳尚魁眼睛都吃大了。小伙子哼鼻音表示意思。他抬腳從鞋幫上扯下一顆扣子遞給吳尚魁,大約是說你拿著,這東西或許對你有用,也或者是說,這個東西作為信物,今後你拿這東西來找我,或者也還有其它別的什麼意思。吳尚魁是個粗人,跑車跑慣了,見的世面也不少,理解一個落難人急於感激的心情。接過扣子看了看:大衣扣子那么大,形狀像蘑菇,外表銀灰色,蘑菇里側是寶石藍夾點黃色斑紋。借著小燈泡,變化角度折射出刺眼的彩色光。
不過一顆扣子!吳尚魁想。市西批發市場,浙江人經營的鋪子多的不是。小伙子灰白的皮膚,白的有點怪。個頭高高大大,很懂禮貌,每個動作都要恭敬一番,看來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不想拂別人的意,權且收下。然後,他去廁所小解,準備上路。他從豬圈旁茅房裡回來,小伙子已不在了,藍布工作服摺疊好擱在桌上。他在門外喊兩聲,四周尋一圈,回頭問老闆。小老闆是個抽菸管的乾巴老頭,一邊咳嗽一邊說沒看見。他又等了一會兒,確信小伙子溜了,便起身開拔。總的看,他對小伙子飯前印象不錯,飯後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