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白書》
飛白書亦稱“草篆”。一種書寫方法特殊的字型。蔡邕得到啟發而作飛白書。北宋黃伯思稱“取其若絲髮處謂之白,其勢飛舉謂之飛。”今人將書畫的乾枯筆觸部分泛稱為“飛白”。傳說
漢朝文學家書法家蔡邕到皇家藏書的鴻都門送文章,他在等待被接見時,看到門外工匠在用掃把蘸石灰刷牆,常常每一刷下去,白道里有些地方透出牆皮來。籍此,蔡邕回到家不斷練習,獨創了黑色中隱隱露白的筆道,即“飛白書”。
晏殊與飛白書
有四篇有關「飛白」的書法言論
即《飛白書賦》、《御飛白書扇賦》、《謝賜飛白書表》、《御飛白書記》,其中《飛白書賦》最重要:
昔在軒後,旁羅俊英。乃有倉頡,思周神明。下侔羽族之跡,上法奎圜之精。始造古文,播於寰瀛。爰及東漢,紀年熹平。其臣蔡邕,譽聞帝庭。矚鴻都之蕆役,掃堊帚而字成。寓物增華,窮幽洞靈,肇此一體,用飛白而為名。飾宮闕之題署,助聖覽之藝能。厥後累朝之臣,習此奇蹟。代百名系,存乎簡籍。然猶獻之白而不飛,子云飛而不白。伊唐二葉,迨及高宗。威所留意,亦云盡工。分賜宰弼,渙揚古風。若乃宮硯沉碧,山爐泛清,恣沖襟之悅穆,指神翰以縱橫。空濛蟬翼之狀,宛轉蚪驂之形。斕皎月而霞薄,揚珍林而霧輕。曳彩綃兮泉客之府,列●縞兮夏王之庭。仙風助其縹緲,辰象供其粹凝。信一人之妙用,非末學之能稱。而況取象八分,資妍小篆,玉潔冰潤,龍驤虎變。合心手以冥運,體乾坤之壯觀。
這篇賦描寫了「飛白」書體產生、發展變化以及興盛成熟的全過程,可以稱得起是一篇用賦體寫作的「飛白」書法史論文。所謂「飛白」,這是一種特殊風格的書體,它的主要特徵是筆畫中間夾白。正如宋黃伯思在《東觀餘論》中所詮釋的,「取其若絲髮處謂之白,其勢飛舉謂之飛。」它不同於枯筆,枯筆是偶爾露白,或時黑時白,而「飛白」則是絲絲夾白。至於「飛白」的用筆,宋沈括在《夢溪筆談》里說:「古人以散筆作隸書,謂之散隸,近歲蔡君謨(即蔡襄)又以散筆作草書,謂之散草,或曰飛草,其法皆生與『飛白』。」黃伯思也說:「飛白與散隸相近,但增縹緲縈舉之勢。」(《東觀餘論》)所以我推斷,「飛白」當是書法家運用散筆或排筆寫作的,也即近似鴻都門雜役的帚子一般,圓筆裹鋒是寫不出「飛白」的。
晏殊與書史均認為,「飛白」是由東漢大學問家、書法家、《熹平石經》的寫作者蔡邕創造出來的。蔡邕奉靈帝之命,作《聖皇篇》,書成,待詔鴻都門下,見雜役以帚沾灰成字,心為所動,歸而作「飛白」。但這個描述也讓我們再清楚不過地看到,蔡邕的「飛白」是在雜役的啟示才創作出來的。
晏殊提到「獻之白而不飛,子云飛而不白」,這是從發展的角度來評論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飛白」,可以說大體符合實際。我們知道,東漢蔡邕完成「飛白」創體之後,繼起而作的有三國時的魏文帝曹丕、吳帝孫皓、張弘、書誕,晉代的王廙、王羲之、劉劭,齊梁的肖子云、隋煬帝楊廣等等。其中張、書、王(廙)、肖的「飛白」,被唐李嗣真的《書後品》列為「妙品」。張弘之「飛白」,「絕妙當時,飄若雲游,激如驚電,飛仙舞鶴之態有類焉。」王廙之「飛白」,「志氣極古,右軍(王羲之)之亞也。」(以上均見唐張懷權《書斷》)但事物的發展完善總要有個過程,「飛白」書法初創時,突出的傾向是飛少白多,全用楷法。到齊梁肖子云時,似又矯枉過正,變而為飛多白少。正如之鄭杓《衍極‧卷二‧書要篇》劉有定注所說的:「古法飛少白多,其體猶拘八分,自肖子云變而飛多白少。」唐太宗更認為,肖書(主要當指其「飛白」)「無丈夫之氣,行行若縈春蚓,字字如管秋蛇。」,「雖禿千兔之翰,無聚一豪之筋。」(見《晉書‧王羲之傳論》)比晏氏的批評要嚴厲得多。晏與劉有定的意見大體一致,屬傳統的看法。
歐陽詢是唐初著名的書法家,他也曾致力於「飛白」的寫作,他的「飛白」被《書後品》列為「妙品」,《書斷》更認為其「飛白冠絕,峻於後人,有龍蛇戰鬥之象,雲霧輕濃之勢,風旋電激,掀舉若神。」他為唐太宗唐高宗父子「飛白」的繼起,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唐太宗是一個喜愛書藝又極有素養的書法家。「(唐)太宗善飛白,筆力遒勁,尤為一時之絕。」(《書史會要》)「(貞觀)十八年二月十七日,召三品以上,賜宴於玄武門。太宗操筆作飛白書,群臣乘酒,就太宗手中相竟,散騎常侍劉洎登御床引手然後得之。其不得者,鹹稱洎登床罪當死,請付於法。太宗笑曰:『昔聞婕妤辭輦,今見常侍登床。』」竟不加罪。「十八年五月,太宗為飛白書,作鸞鳳蟠龍等字,筆勢驚絕,謂司徒長孫無忌、吏部尚書楊師道曰:『五日舊俗,必用服玩相賀,朕今各賜君飛白扇二枚,庶動清風,以增美德。』」(以上見《唐會要》卷三十五《書法》)。唐高宗亦雅好「飛白」,嘗作「飛白」書賜戴至德、郝處俊、李敬玄、崔知悌等人,「皆見意於辭」。高宗皇后武則天亦能作「飛白」,其作品至今猶存,頗為人所愛。其後太宗子曹王明、女兒晉陽公主亦善飛白。《書小史》稱曹王明特善飛白,不減其父。《書史會要》說曹王明「飛白亂王右軍,有唐以來一人而已。」《新唐書‧諸帝公主傳》也稱,晉陽公主「臨帝(指太宗)飛白書,下不能辨。」這也就是晏賦對太宗、高宗二朝「飛白」所作的肯定評價,以及以「飛白」「分賜宰弼、渙揚古風」的依據。
但「飛白」書法創作的高潮在北宋,「飛白」書藝臻於完善也是在北宋,在這方面,北宋的幾個皇帝是功不可沒的,「五代以來,書札無體,鍾、王之法幾乎絕矣。(宋)太宗在南宮,留意翰墨,自是學者書體丕變。」(宋章如愚《山堂考索》)朱長文在《墨池編》也說:「(太宗)萬機之暇,學書至於夜分,…嘗語近臣曰:『…小草字學難究,飛白字勢難工,吾亦恐自此廢絕矣!』他「深慮書法之缺墜而勤以興之也」。他於雍熙三年(九八六)開始學「飛白」,至聖道二年(九九六)書道大進,「出飛白二十軸賜宰相呂端等,人五軸,又以四十軸藏秘閣,字皆方圓數尺。」他自我感覺極佳,「飛白依小草書體,與隸不同,朕好既久,遂盡其法。」(《山堂考索》)米芾也稱其「飛白」已臻「入神」境地。朱長文更以為,「飛白之法,始於蔡邕,工於羲、獻、肖子云,而大盛於二聖(指宋太宗、仁宗)間。自古飛白罕有傳者,惟先帝(指宋太宗)興之於已墜,永耀於將來。」(《續書斷》)對宋太宗在「飛白」書法上的貢獻作出了歷史性的評價。
太宗的兒子真宗,原先並不作飛白,一日閱先帝靈幾,見飛白筆,遂取試書,「其體勢遒勁,有如夙習」,因以分賜左右。潘仲驂《大名府志》稱,「真宗幸大名,題詩宮壁數十篇,字可大如斗,遒健有法。」可見他的「飛白」也寫得不錯。
但真宗的兒子--仁宗更後來居上,「仁宗萬機之暇,無所玩好,惟親翰墨,而飛白尤為神妙。」(宋歐陽修《歸田錄》)據近人馬宗霍《書林記事》載:皇祐二年(一○五○),仁宗篆「明堂」二字,飛白「明堂之門」四字,掛在明堂及門上,「神翰雄偉,勢若飛動」。皇祐以後,他步唐太宗後塵,每年端午節,他都要賜群臣飛白書扇。「凡飛白以點畫像物形,而點最難工,至和(一○五四│一○五五)中,有書待詔李唐卿撰飛白三百點以進,自謂窮盡物像,帝亦頗佳之,乃特為『清淨』二字以賜之,其六點尤為奇絕,又出三百點外。」
由於宋太宗等幾個皇帝對「飛白」的提倡並身體力行,因而在社會上產生巨大影響,許多文人也加入到「飛白」創作評論中來,如晏殊前後就寫了四篇頌揚「飛白」的文章,書法家歐陽修、蘇東坡也競相稱譽,歐陽修寫過《宋太宗御書飛白》、《宋仁宗御書飛白》。他對二帝「飛白」書法的推崇簡直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治平四年(宋英宗年號,一○六七年)夏五月,余將赴毫(在安徽),假道於汝陰(在安徽),因得閱書於子履(即北宋陸經)之室,而雲章爛然,輝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蓋仁宗皇帝之御飛白也。」他甚至於迷信,醴陵縣(在湖南)登真寺失火,寺廟盡毀,唯宋太宗所賜飛白六個大字完好無損││「其後登真大火,獨飛白書存。」(以上均見《歐陽文忠公集》)蘇東坡在《宋蔡襄飛白書》一文中說:「世之書篆,不兼隸、行,不及草,殊未能通其意者也。如君謨(即蔡襄)真、行、草、隸、無不如意,其遺力余意,變為飛白,可愛而不可學,非通其意能如是乎?」對蔡襄「飛白」的成就大加稱讚。但也只有像蘇東坡這樣的大書法家,才能真正懂得書藝的奧妙,才能深刻地道出蔡襄「飛白」書藝成功之所在。北宋的郭從義、錢唯演、趙唯吉(宋太祖孫)、陸經、(仁宗)曹皇后、張觀、李唐卿、仲翼、李瑋(仁宗哥)、文同、趙顥、趙頵(兩人都是英宗子)、黃伯思……等等,也都積極地參加到「飛白」創作的洪流中來。這也正是晏賦頻頻光顧北宋「飛白」書藝的背景。
但「飛白」書法從宋以後,就漸漸走向式微的道路,以後雖代有人出,但可謂寥寥無幾。清人陸紹曾等輯《飛白錄》,收入從漢到清「飛白」作者一百零二人,這個創作隊伍與其它書體眾多的人數相比,實在顯得太薄弱了。建國以後,則幾乎無人問津。
那么「飛白」為什麼走向衰落的道路呢?有人以為:「(飛白)這種嘗玩特徵的美術化,而非抒情化,它離真正的書法藝術所渴望的抒情寫意的審美特徵還很遙遠,它的光芒閃爍了一下,就立刻為新的書法體勢所取代。」有人甚至說,「飛白」只是一種美術學,不算書法藝術,這種觀點是值得懷疑的。前面已援引了不少名家對「飛白」書藝的曲盡其妙的描繪,我們不再羅列,這裡再看看蘇東坡對文與可(即文同)「飛白」的讚頌:「其飛白,美哉多乎,其盡萬物之態也。霏霏乎若輕雲之蔽月,翻翻乎若長風之卷旆也。猗猗乎其若遊絲之縈柳絮,裊裊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帶也。離離乎其遠而相屬,縮縮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則余之知與可者,固無幾;而其所不知者,蓋不可不勝計也。」(《武古堂書畫匯考‧東坡文與可飛白贊》)這裡,東坡對文同的「飛白」是何等推崇,其描繪又是何等形象,何等美妙,何等深刻!文同僅是一個地方官,比東坡大二十歲,東坡沒有奉承他的必要。東坡是個大書法家,他也不可能胡亂吹捧。在這裡,合理的解釋只能是如司馬光一樣,他是出於對文同的才氣、人格和書法藝術的由衷的讚美,「飛白」書藝所含的藝術份量於此可見一斑。
再則,像王羲之、王獻之、歐陽詢、唐太宗、宋襄這樣的大書法家,也都曾鍾情於「飛白」書法創作,且技臻於精妙,難道他們不辨自己所進行的創作是一種藝術活動抑或技術勞作?同時,幾乎所有涉及「飛白」的書法理論家,包括晏殊,也都幾乎異口同聲地稱頌成功的「飛白」作品為什麼「神妙」、「入神」、「妙絕」等等,難道他們都低劣得沒有一點藝術欣賞水平嗎?我們的結論是否定的。我們認為「飛白」也是一種需要付出艱巨的學習過程才能獲得的書法藝術。
在這裡,我倒臆測,是不是「飛白」創作的艱難而令人卻步呢?前面引《墨池編》提到,宋太宗就說過「飛白字勢難工」而憂「缺墮」「廢絕」,《書林記事》也提到,飛白「點最難工」,前面提到蘇東坡也說「飛白」「可愛而不可學」,又,「飛白」的主要作用,可能如晏賦所說,「飾宮闕之題署」,即為宮殿寺廟題寫匾額,一般人少有書寫匾額的機會,所以習之者少。「飛白」書寫幾乎都是徑尺大字,花費特大,似也非一般人所能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