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鍾求是,男,一九六四年出生,畢業於中央民族大學經濟系。現供職於溫州市文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媒體評論
這部一次又一次擊碎心靈的作品,讓我在2008年中秋節的晚上邊哭邊讀,邊讀邊哭。淚水停時,東方已泛白。這部作品有童話意味,它將親情和生存,將苦難和執著演繹成了經典,演繹成10年來中國文壇關於人性和靈魂的一個新高峰。——讀者王西江
這部“《活著》”是現代版的,但平凡生命的卑微、堅韌、坎坷、辛酸,又與任何時代的有什麼不同呢?只不過給他們這些似乎是平凡生命所本該具有的屈辱本質的施加者變換了不同的嘴臉和面目罷了,而他們,永遠只能是被“正規的”世道和統治者管理著、揉捏著、渺小著……而這,也就是最純粹的現實吧。
——網友King
精彩書摘
那個晚上天空挺調皮,本來好好的,一時興起竟飄起雨絲。飄一陣兒,又不動聲色地收住。趙伏文應對不力,只好夾著一把多餘的雨傘,隨同事老克去瞄人。瞄人即相親,即無緣無故去看一張陌生的臉。老克說:“這回瞄的是一位國小教師,教音樂的,一聽就不是粗糙的人兒。”老克又說:“她有一個不錯的名字叫林心。”趙伏文嗯嗯應著,腦子里擋不住地走出一位扎小辮子的白皮膚姑娘。見面擱在一家茶室的包廂。趙伏文老克先到,點了綠茶瓜子候著。不很久,一嫩一老兩位女人進來了。嫩的是國小教師,老的是她母親。老克與那母親顯然有些熟,一邊打著招呼,一邊順勢把趙伏文介紹出去。趙伏文想不到女兒母親一塊兒見,腦子有些蒙。她們沖他點點頭,他也沖她們點點頭,卻不說話。他只在心裡對自己說:她不扎辮子,皮膚也不白,不是想像中的樣子嘛。老克為了托起氣氛,不停地跟母親搭些虛話,內容七曲八拐的。那母親一邊應著話,一邊拿眼睛去瞧趙伏文。趙伏文不願意接她的目光,就勾了腦袋吃瓜子。吃了一會兒,自己都覺得不好,便抬頭去瞄國小教師。此時國小教師也靜著臉不言語,眼睛朦朦朧朧的。不過趙伏文注意到,她的下巴有一顆黑痣,小而生動,把一張臉弄活了。趙伏文想:衝著這顆黑痣,我該與你聊聊話了。趙伏文又想:可你帶著母親來,我只好嚴肅了。
見面持續了二十分鐘,便在半生不熟的氣氛中劇終。母女倆走後,老克要趕一個飯局的尾巴,也匆匆離去。趙伏文一個人坐在那裡,慢慢嗑著瓜子,把一壺茶水喝盡。他想:這茶水的口感還可以。
第二天上午趙伏文剛到單位,便被老克堵住,問昨晚上的觀後感。趙伏文說:“沒看明白,只瞧見一顆黑痣呢。”老克說:“不說細節,我要的是綜合評價。”趙伏文嘿嘿一笑說:“你說那么大的人了,還得母親領著。”老克說:“看來你不滿意。”趙伏文說:“這只是初步意見。”老克怒了說:“你小子還想找機會弄進一步意見?”趙伏文淡了臉說:“不用說,在她們眼裡我也不及格。”老克說:“那母親遞來話兒,說不喜歡一晚上不說一句話的人。”趙伏文說:“什麼一晚上,也就是二十分鐘。”老克說:“你瞧瞧我,二十分鐘裡說了多少話。”趙伏文點點頭說:“你的確說了不少廢話。”老克說:“瞄女人嘛就得說廢話。”趙伏文說:“可一下子來了兩個女人,我瞄不準呢。”
趙伏文話說得淡,是因為心裡真的無所謂。對他來說,這種見面不是一回兩回了,已勾不起大的興致。當初剛到單位上班,他曾排斥此類瞄人方式,後來經不住別人的攛掇,竟鬆了口。口子一松,便不容易剎住。隔一些時間,老克或其他什麼人就會掏出一個女人物讓他去捉拿。他們說:“拿住了是好事,拿不住當一回練習。”他們又說:“別看這些姑娘身子單薄,她們的家底豐滿著呢。”然後,他們還會理直氣壯地說:“你小子在這兒孤零零的像顆釘子,我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
趙伏文在這個城市沒有族親,稱得起一顆孤零零的釘子。他的老家在五百公里之外的一個城市,大學畢業後僥倖變成吃官飯的人,被丟到這個城市裡。這個城市比老家城市人口多一些,名頭響一些,父母就認為兒子上了台階,好歹有了出息。但趙伏文知道,自己遠未喜歡上這個城市。日語似的古怪方言,無處不在的商品氣味,華麗而粗俗的民風,都讓他覺得自己是這塊生活地的局外人。
在單位,趙伏文也不歡實。他是學中文的,又喚為伏文,便擺放在辦公室弄文字。單位其實不大,名號也有些冷僻,叫宗教局。局裡幾十號人,管著全市寺廟教堂什麼的。本來都是些虛靜超脫的事,落到公文上,變成了官臉煩事,加上年頭年尾的八股文字,能把人的身心煮乾燥了。許多時候,他弄一份“初步意見”交給老克,老克在他的稿子上添刪幾個字,形成“進一步意見”送領導閱處。開始趙伏文實在些,後來便應景了,甚至耍些冷幽默。一次他把周作人的一段話取來,引為趙朴初的訓言,結果不僅未被領導識破,還收到一句表揚,說引用恰當。只有周末不一樣。周末上午,趙伏文喜歡賴在自己小屋的小床上。陽光從窗簾上方的空隙跳進來,在他臉上形成一塊光斑。他半眯眼睛,守著這塊光斑。過了一些時間,等光斑悄悄離開了,他才懶懶地起床,懶懶地洗漱,然後出門去吃推遲的早餐。吃過早餐,一天的時間還太多,就上街去看場電影,或逛逛書店。有時路過街口天橋,他也會上去站一會兒,看街道中間擠來擠去的車輛們,看街道兩旁來來往往的男女們。它們和他們都顯得騷動。似乎為了證明這一點,街頭矗著一塊聲音分貝屏,上面的數字在跳來跳去。趙伏文覺得,這個城市挺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