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台罪己詔》或《罪己詔》是漢武帝所寫的一篇作品。也是早期皇帝反省自己罪過的文學作品之一。
漢武帝晚年殺戮太過,頗思悔悟。李廣利伐匈奴不利,全軍覆沒,求神仙又不成,又因巫蠱之禍造成父子相殘、太子劉據自殺,種種打擊使武帝心灰意懶,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頗有悔意。
在登泰山、祀明堂之後,武帝下在輪台宮殿里下《罪己詔》:「朕自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靡費天下者,悉罷之。」強調「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政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漢武帝劉徹
漢武帝劉徹( 公元前156-87年),是西漢王朝的第5個皇帝。在位50多年,堪稱有漢一代頗具雄才大略的君主, 歷史上把“ 秦皇漢武” 並列確有道理, 因為漢武帝的所作所為在許多方面很像秦始皇: 秦始皇遣大將蒙恬發兵30萬打匈奴, 長驅匈奴700里,漢武帝則派大將衛青、霍去病等3次發動對匈奴大規模戰爭,基本打垮了匈奴;秦始皇廢藩置縣,立嚴刑峻法,以殘酷統治,加強中央集權,漢武帝則以“ 推恩令”削藩,任用酷吏抑制豪強和鎮壓反抗, 動輒誅殺夷族, 血流成河;秦始皇焚書坑儒,以強權控制思想文化,漢武帝則廢黜百家,獨尊儒術,有破有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形成延續數千年的文化專制主義;秦始皇窮奢極欲,建阿房宮,築酈山墓,耗費無數,漢武帝也是荒淫享樂,勞民傷財, 他在秦代皇家園林上林苑的基礎上大肆擴建,占地達300餘里,內有連綿的亭台樓閣和人工湖泊,蓄養著大批宮女歌優,直至武帝。晚年,上林苑的土木工程都沒有間斷過;秦始皇招神弄鬼,祭祀封禪,派數千童男童女出海尋長生不老之藥, 漢武帝於此更是有過之無不及,他建明堂,壘高壇,樹“ 泰一”尊神,大搞頂禮膜拜,並且靡費巨資,步秦皇后塵,多次封禪出遊,令大批人入海求蓬萊真神。為了通神求仙,他聽信方士之言,把宮廷被服都弄成怪模怪樣, 還造30 丈高的銅柱仙人掌,用 以蒐集甘露, 和玉屑飲之, 以為可以長生不老。迷信加多疑的武帝, 最終釀成“ 巫蠱之禍”, 逼死了太子和衛皇后, 受誅連者數萬人。對這些荒誕胡鬧之舉,司馬遷在《史記》中有不少隱諷性的記載。
秦朝通過多年戰爭,實現統一,接著秦始皇繼續他的大作為,國力已是強弩之末。橫徵暴斂和繁重徭役的結果,是人民揭竿而起,秦王朝二世而亡。漢朝建立後,前幾個皇帝吸取秦朝的教訓, 推行無為而治、與民休息的政策,經過70多年的積累,到劉徹即位時,國庫豐盈,國力進入全盛,這是武帝可以大有作為的重要條件。可是積累架不住連年征戰和肆意揮霍,過了20來年,國庫即告空虛。武帝用親信桑弘羊執掌全國財政, 將鹽鐵實行壟斷專賣,並出賣官職爵位、允許以錢贖罪。這樣 做使吏制進一步腐敗。於是又建刺史制度,派專門對朝廷負責的刺史去巡迴監察高級官員和地方勢力,但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廣大貧苦農民不堪官府和豪強的雙重壓榨, 於武帝統治的中後期接連爆發起義,且愈演愈烈。在朝廷高層,由於皇帝依靠內臣近侍,集大權於一身,憑隨意喜怒,即對大臣或擢或殺,政治秩序已十分不正常。文帝時期,漢朝就廢除了“ 誹謗罪”、“ 妖言罪”, 可到了武帝時期,這些罪名又盛行起來, 甚至發展到了“ 腹誹罪”。大司農顏異對幣制改革有意見, 不敢說, 只是嘴唇動了動, 就被認為是“ 腹誹”( 即肚子裡不滿)而處死。甚至首輔宰相因武帝一怒丟了性命的也有好幾位, 這在漢代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到了武帝晚年,漢王朝上下已經怨聲載道、危機四伏。
那么,漢武帝“ 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司馬光在《資治通鑑》語)的原因又在哪裡呢?很重要的一條, 是他最後能夠反省自己的錯誤,懸崖勒馬,調整了政策。公元前89年( 武帝去世前兩年), 桑弘羊等人上奏建議派士卒到西域輪台去屯墾戍邊,對此武帝下詔說:“ 前有司奏欲蓋民賦三十( 每口增加30錢稅收),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奏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里,前開陵侯擊車師時,雖勝,烽其王,以遼遠乏食,道死者尚數千人,況蓋西乎! ”“ 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悻,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百姓,靡費天下者,悉罷之! ”“ 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 因養馬而免徭賦),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所謂“輪台罪己詔”。
至此漢朝的統治方針發生轉變,回到了與民休息、重視發展經濟的軌道,從而避免了像秦朝那樣迅速敗亡的結局。
與秦始皇至死拒絕認錯的為政態度不同,漢武帝後來能夠“ 罪己”,及時轉彎, 在千秋青史上留下了較好的名聲。而他之所以這樣做,還是因為秦朝亡國的前車之鑑不遠。後人常把“ 輪台罪己詔”說成是中國皇帝第一個正式的自我批評檔案,其實執政者“ 罪己”的政治傳統在中國存在得還要早。 《左傳·莊公十一年》記載:“ 禹湯罪己,其興也勃;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只是當時的歷史文獻沒有像漢代那么豐富、詳盡地留傳下來,因此說漢武帝是第一個正式下“ 罪己詔”的皇帝也不算錯。後來這個傳統一直被沿用。每當皇帝犯了禍國殃民的大錯誤,往往會下一道“ 罪己詔”, 公開檢討, 以表示與民更始。雖然,正如蘇軾所言,執政者“ 罪己”的目的是為了“ 收人心”,但這仍不失為是一種在政治上比較高明的做法。試想,在君主專制制度下,皇帝不管做了何等錯事,也是萬歲、萬萬歲,而臣子們則以歌功頌德、文過飾非為邀寵進身之階,這是常態。如果君主能夠反其常態而“ 罪己”,說明起碼他認識到了兩點,一是無論當朝的輿論如何被掌控,百姓心中總有一桿秤;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即便天子也須得道,考慮民意,不可過分胡來。這應當被看作是中華傳統文化中值得肯定的東西。
王也揚-《漢武帝與輪台罪己詔》
上乃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里,前開陵侯擊車師時,危須、尉犁、樓蘭六國子弟在京師者皆先歸,發畜食迎漢軍,又自發兵,凡數萬人,王各自將,共圍車師,降其王。諸國兵便罷,力不能復至道上食漢軍。漢軍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載不足以竟師,強者盡食畜產,羸者道死數千人。朕發酒泉驢、橐駝負食,出玉門迎軍。吏卒起張掖,不甚遠,然尚廝留其眾。曩者,朕之不明,以軍候弘上書言“匈奴縛馬前後足,置城下,馳言‘秦人,我若馬’”,又漢使者久留不還,故興遣貳師將軍,欲以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與謀,參以蓍龜,不吉不行。乃者以縛馬書遍視丞相、御史、二千石、諸大夫、郎為文學者,乃至郡屬國都尉成忠、趙破奴等,皆以“虜自縛其馬,不祥甚哉!”或以為“欲以見強,夫不足者視人有餘。” 《易》之卦得《大過》 ,爻在九五,匈奴困敗。公軍方士、太史治星望氣,及太卜龜蓍,皆以為吉,匈奴必破,時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將,於鬴山必克。”卦諸將,貳師最吉。故朕親發貳師下鬴山,詔之必毋深入。今計謀卦兆皆反繆。重合侯得虜候者,言:“聞漢軍當來,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單于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縛馬者,詛軍事也。”又卜“漢軍一將不吉”。匈奴常言:“漢極大,然不能饑渴,失一狼,走千羊。”
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今朕不忍聞。大鴻臚等又議,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賞以報忿,五伯所弗能為也。且匈奴得漢降者,常提掖搜尋,問以所聞。今邊塞未正,闌出不禁,障候長吏使卒獵獸,以皮肉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後降者來,若捕生口虜,乃知之。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與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