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赴江陵途中寄贈王二十補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翰林三學士(1)
孤臣昔放逐(2),血泣追愆尤(3),
汗漫不省識(4),恍如乘桴浮(5)。
或自疑上疏(6),上疏豈其由(7)?
是年京師旱(8),田畝少所收(9),
上憐民無食,征賦半巳休(10)。
有司恤經費(11),未免煩徵求(12)。
富者既雲急,貧者固巳流(13)。
傳聞閭裡間(14),赤子棄渠溝。
持男易斗粟,掉臂莫肯酬(15)。
我時出衢路(16),餓者何其稠(17)!
親逢道邊死(18),佇立久咿嚘(19)。
歸舍不能食,有如魚中鉤(20)。
適會除御史(21),誠當得言秋,
拜疏移閤門(22),為忠寧自謀?
上陳人疾苦(23),無令絕其喉(24);
下言畿甸內(25),根本理宜優(26)。
積雪驗豐熟,幸寬待蠶麥牟(27)。
天子惻然感,司空嘆綢繆(28),
謂言即施設(29),乃反遷炎州(30)。
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31)。
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仇(32)。
二子不宜爾,將疑斷還不(33)。
中使臨門遣(34),頃刻不得留。
病妹臥床褥(35),分知隔明幽,
悲啼乞就別,百請不頷頭(36)。
弱妻抱稚子,出拜忘慚羞(37)。
僶俛不回顧(38),行行詣連州(39)。
朝為青雲士(40),暮作白首囚。
商山季冬月(41),冰凍絕行輈(42)。
春風洞庭浪(43),出沒驚孤舟(44)。
逾嶺到所任(45),低顏奉君侯(46)。
酸寒何足道,隨事生瘡疣(47)。
遠地觸途異(48),吏民似猿猴,
生獰多忿很(49),辭舌紛嘲啁(50)。
白日屋檐下,雙鳴斗鵂鶹(51)。
有蛇類兩首(52),有蠱群飛游(53)。
窮冬或搖扇,盛夏或重裘(54)。
颶起最可畏(55),訇哮簸陵丘(56)。
雷霆助光怪,氣象難比侔(57)。
癘疫忽潛遘(58),十家無一瘳(59)。
猜嫌動置毒(60),對案輒懷愁(61)。
前日遇恩赦(62),私心喜還憂(63)。
果然又羈縶(64),不得歸鋤耰(65)。
此府雄且大(66),騰凌盡戈矛(67)。
棲棲法曹掾(68),何處事卑陬(69)?
生平企仁義,所學皆孔周。
早知大理官(70),不列三後儔(71),
何況親犴獄(72),敲搒發奸偷(73)。
懸知失事勢(74),恐自罹罝罘(75)。
湘水清且急,涼風日修修(76)。
胡為首歸路(77),旅泊尚夷猶(78)?
昨者京使至(79),嗣皇傳冕旒(80),
赫然下明詔,首罪誅共吺(81)。
復聞顛夭輩(82),峨冠進鴻疇(83)。
班行再肅穆(84),璜佩鳴琅璆(85)。
佇繼貞觀烈(86),邊封脫兜鍪(87)。
三賢推侍從(88),卓犖傾枚鄒(89)。
高議參造化(90),清文煥皇猷(91)。
協心輔齊聖(92),致理如毛輶(93),
《小雅》詠鳴鹿,食苹貴呦呦(94)。
遺風邈不嗣,豈憶嘗同裯(95)。
失志早衰換,前期擬蜉蝣(96)。
自從齒牙缺,始慕舌為柔(97)。
因疾鼻又塞(98),漸能等薰蕕(99)。
深思罷官去,畢命依松楸(100)。
空懷焉能果(101),但見歲巳遒(102)。
殷湯閔禽獸,解網祝蛛蝥(103)。
雷煥掘寶劍,冤氛銷鬥牛(104)。
茲道誠可尚,誰能借前籌(105)。
殷勤謝吾友(106),明月非暗投(107)。
作品注釋
(1)方崧卿本題如此,云:“題以閣本、杭本為正,余同此。蜀本只無‘翰林’字,上文皆同。三學士,王涯、李建、李程也。永貞元年秋作。”朱熹云:“或作‘寄三學士”,題下註:‘王二十補闕、李十一拾遺、李二十六員外’。”方世舉云:“《舊唐書·王涯傳》:“涯,字廣津,太原人。貞元八年進士,藍田尉,召充翰林學士,拜右拾遺、左補闕。’《李建傳》:‘建,字杓直,舉進士,選授秘書省校書郎,德宗聞其名,用為右拾遺翰林學士。’《李程傳》:‘程,字表臣,隴西人。進士擢第,貞元二十年為監察御史,秋召充翰林學士。順宗即位,為王叔文所排,罷學士,三遷為員外郎。’”章士釗云:“李程於劉、柳均號交深,於韓亦厚。順宗即位,為王叔文所排。韓在江陵與三學士詩,適逄此頃,冤氣未銷,前籌可借。故詩之長言憤激也如彼。永貞元年三月,宦官俱文珍等,陰謀設立太子,召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輩於金鑾殿議事,李程與焉。《通鑑》鄭重紀述,且著明程為神符五世孫。胡註:‘神符者,淮安王神通之弟。’是程宗室近支,謀以氣力與聞家國重事,而與王叔文為敵,形態甚顯。又金鑾殿之議,王涯亦在其列,韓退之江陵寄三學士詩,程與王涯之同被重視,其故了不外此。又曰:或曰退之作寄三學士詩,用意何在?詩不寄他人,而特選三學士以為的標,意又何居?曰:此目的有二,一曰復仇,一曰扳援。由前之說,共兜已殛,八司馬已貶,劉、柳又斷其不為讒人,以勢推之,京朝中委實無仇可復。篇末數語,湯牒憲宗,謂己在詔追起用之列;劍影自身,謂時際沉冤昭雪之期;借前籌以三賢擬留侯,非暗投則友朋之力可恃。蓋由後之說,昭昭然矣。退之躬膺患難,一切不求諸己,一面寄恨於蹤影毫無之餘孽,一面引領萍蓬偶合之同僚,‘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何?退之其將不識道之大原位於何所矣。據《新書》,李建原任左拾遺翰林學士。順宗立,李師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詔諭還之,詞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左除太子詹事。《舊書》,貞元二十年,李程為監察御史,其年充翰林學士。順宗即位,為王叔文所排,罷學士。由是觀之,退之作詩時,二李官職已變更,詩題所署皆舊銜雲。”魏本引《集注》:“公自陽山令徙掾江陵而作。”鄭珍《跋韓詩》:“詩蓋作於由衡至潭途中。詩云‘湘水清且急’,則在湘江也。雲‘涼風日修修’,則八九月也。雲‘胡為首歸路,旅泊尚夷猶’,觀岳之後,泊潭之前,中間必以故稽留一二十日。此詩之作,即在其時。憲宗之立,伾、文之貶,在八月。京使至湘中,當在九月。此時公已聞詔,則詩作於九月。宜編在《潭州泊船》詩前。方扶南編《岳陽樓別竇司直》後,誤矣。蓋阻風鹿角,地在潭州下流二百餘里,時已是十月,與‘涼風’句不合。若過岳陽,則是大江,更不得雲湘水也。”錢仲聯云:“鄭以此為觀岳後泊潭前作,其說是矣。惟公登岳詩有‘星月掩映’之語,當是十二左右光景,游山不過四五日事。自衡之潭,下水船五六日可達矣。而公抵潭後題湘西寺詩,有‘山樓黑無月’句,已是月杪光景,故知途中有旬日之淹滯,但不至稽留至二十日也。”
(2)文讜云:“孤臣,公自謂。”蔣抱玄云:“《孟子》:‘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
(3)朱熹云:“‘血泣’,或作‘泣血’,或作‘血泫’。”文讜云:“《禮記·檀弓》曰:‘泣血三年。’鄭氏云:‘泣無聲,如血之出也。’張平子《東京賦》:‘只以昭其愆尤。’注云:‘愆,短。尤,過也。’”程學恂云:“開口言追愆尤,而其下絕不愆尤,正如《詩》所謂‘我罪伊何’也。”
(4)《淮南子·道應篇》:“吾與汗漫期於九垓之外。”註:“汗漫,不可知之也。”
(5)《論語》:“乘桴浮於海。”註:“編竹木,大者曰筏,小者曰桴。”正義:“桴,竹木所編小筏也。”
(6)“自疑”,朱熹云:“或雲此當作‘疑自’,謂疑由上疏也,故下文雲‘上疏豈其由’。當乙。”姚范云:“作‘自疑’為是。言人自疑上疏之故,而上疏非放黜之由也。下敘上疏顛末,且為天子大臣之所感嘆,何為而罪之乎?此蓋有奸讒排陷之者,故罹罪耳。”
(7)洪興祖《韓子年譜》:“貞元十九年,自博士拜監察御史。是時有詔以旱飢蠲租之半,有司征愈急。公與張署、李方叔上疏,言關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而免田租之弊。天子惻然。卒為幸臣所讒,貶連州陽山令。幸臣,李實也。”方崧卿《年譜增考》:“公陽山之貶,寄贈三學士詩敘述甚詳,而皇甫持正作公神道碑亦云:‘因疏關中旱飢,專政者惡之。’則其非為論宮市明矣。今公集有《御史台論天旱人飢狀》,與詩正合。況皇甫持正從公游者,不應公嘗疏宮市而不及之也。然公寄三學士詩尚云:‘或自疑上疏,上疏豈其由?’則是又未必皆上疏之罪也。又曰:‘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仇。’又《岳陽樓》詩云:‘前年出官由,此禍最無妄。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是蓋為王叔文、韋執誼等所排矣。德宗晚年,韋、王之黨已成。韋執誼以恩幸時時召見問外事。貞元十九年,補闕張正買疏諫他事,得召見,與正買相善者數人,皆往賀之。王叔文、韋執誼疑其言己朋黨事,誣以朋宴,盡譴斥之。意公之出,有類此也。故公寄三學士詩云:‘前日遇恩赦,私心喜還憂。果然又羈縶,不得歸鋤耰。’蓋是叔文之黨尚熾也。又《憶昨行》云:‘伾、文未揃崖州熾,雖得赦宥常愁猜。’是其為王叔文等所排,豈不明甚。特無所歸咎,駕其罪於上疏耳。”嚴虞惇云:“其實公之得罪,為李實所讒,非伾、叔文也。伾、叔文得政,不薦引公,而僅量移江陵,故公深恨之,痛加詆訾,並遷怒於劉、柳諸公耳。公之貶陽山以貞元十九年,而順宗即位,王伾、王叔文用事,在貞元二十一年,何以得貶陽山為伾、叔文罪耶!”姚范云:“公疏為李實而發,而讒者非必實也。”程學恂云:“公之被謫,因疏關中飢旱,而新、舊二史皆誤以為坐論宮市。愚謂此非誤也,飢旱之疏,上無以罪之,且不便明著詔令,而忌之者特以他事中之耳。”錢仲聯《韓昌黎詩系年集釋》:“愈陽山之貶,皇甫湜所撰愈神道碑謂疏論關中旱飢,新舊《唐書》愈本傳謂因疏論宮市,兩說不同。主張因論旱飢為李實所讒而致貶者,有唐庚、馬永卿《嬾真子錄》、洪邁《容齋隨筆》、林雲銘、嚴虞惇、章士釗《柳文指要》諸家之說;主張因王伾、王叔文、劉禹錫、柳宗元構陷下石者,有葛立方《韻語陽秋》、蔡啟《蔡寬夫詩活》、方世舉注、王元啟《讀韓記疑》諸家之說。持論大同小異。於韓詩‘上疏豈其由’一語,頗少留意。方崧卿注意及此,而又藉此以坐實叔文之黨所陷。今掃除葛藤,引嚴虞惇、姚范、程學恂三說(見前列)以明詩意。”朱彝尊云:“泛從緣由起。”張鴻云:“曲折而達。”
(8)文讜云:“是年,謂貞元十九年也。按:《帝紀》(新、舊《唐書·德宗紀》):‘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甲戌晦。’”何焯云:“追敘。”
(9)公《御史台上論天旱人飢狀》:“今年已來,京畿諸縣,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種所收,十不存一。”
(10)朱熹云:“‘征’,或作‘兵’。”
(11)《史記·平準書》:“不領於天子之經費。”《索隱》:“經,訓常。言封君以下,皆經湯沐邑為私奉養,故不領入天子之常稅為一年之費也。”
(12)《順宗實錄》:“貶京兆尹李實為通州長史。詔曰:‘比年旱歉,先聖憂人,待詔逋租悉皆蠲免。而實敢肆誣罔,復令征剝。’又,‘是時春夏旱,實一不以介意,方務聚斂徵求,以給進奉。每奏對,輒曰:今年雖旱而谷甚好。由是租稅皆不免,人窮至壞屋賣瓦木、貸麥苗以應官。’”
(13)方世舉云:“《詩·召旻》:‘我饑饉,民卒流亡。’”
(14)方世舉云:“《周禮》:‘小宰之職,聽閭里以版圖。’”
(15)魏本引《補註》:“掉,振也,搖也。”《史記》:“馮驩曰:朝趨市者,平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掉臂而不顧,所期物忘其中。”錢仲聯云:“《御史台上論天旱人飢狀》:‘至聞有棄子逐妻以求口實,坼屋伐樹以納稅錢,寒餒道塗,斃踣溝壑。’”
(16)文讜云:“四達謂之衢。”
(17)朱熹云:“‘其’,或作‘為’。”文讜云:“稠,多也。”
(18)朱熹云:“方云:閣本作‘道邊死’。而從杭、蜀作‘道死者’。今按:古人謂屍為死。《左傳》:‘生拘石乞而問白公之死。’《漢書》:‘何處求子死。’且古語又有‘直如弦,死道邊’之說。韓公蓋兼用之。此乃閣本之善,而方反不從,殊不可曉也。”
(19)朱熹云:“‘佇立’或作‘停馬’。”文讜云:“佇立,久立也。咿嚘,嘆辭也。東方朔曰:‘辭未定也。’”
(20)“中鉤”,方崧卿校作“出鉤”,云:“蜀本作‘出鉤’。《選·文賦》:‘若游魚銜鉤而出重淵之深。’語原此。”朱熹云:“‘中’,或作‘掛’。今按:韓公未必用《選》語,況其語乃魚出淵,非魚出鉤也。不若作‘掛’為近。然第五卷《送劉師服》詩有‘魚中鉤’之語,則此‘出’字,乃是‘中’字之誤,而尚存其仿佛耳。今定作‘中’。”錢仲聯云:“《大智度論》:‘著欲之人,如魚吞鉤。’”何焯云:“聞見作兩層寫。”張鴻云:“戞戞獨造,真陳言之務去也。”
(21)《漢書·景紀》:“初除之官。”顏注引如淳云:“凡言除者,除故官,就新官也。”
(22)方世舉云:“《說文》:‘,門旁戶也。’《新唐書·百官志》:‘監察御史入自側門,非奏事不至殿庭。開元七年,詔隨仗入,彈奏先通狀中書門下,然後得奏。’”沈欽韓云:“《六典》:‘宣政殿之左曰東上,右曰西上。’《事文類聚》:‘《續通典》:天佑二年勅:東上西上門,制置各別。至於常事,則以東上居先。或大忌通名,遂用西為便。’知常日章奏於東閤門進也。”
(23)王元啟云:“人,讀作民。”
(24)朱熹云:“‘喉’,一作‘餱’。”文讜云:“《後漢》:‘霍諝奏記於梁商曰:療飢於附子,止渴於鴻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矣。’”
(25)朱熹云:“‘陳’,或作‘言’。‘內’,方作‘事’。”文讜云:“《周禮》:‘王畿千里,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畿甸,謂京師。”王元啟云:“上雲陳民疾苦,疾苦必有疾苦之狀,原狀‘棄妻逐子’一節,及此詩‘傳聞’以下等雲是也。至於畿甸宜優,指原狀‘腹心根本其百姓宜倍加優恤’等語,特言其理如此。不當用‘陳’字。”
(26)文讜云:“優,饒也。”
(27)祝充云:“麥牟,麥也。《孟子》:‘麥牟麥播種而耰之。’”錢仲聯云:“《御史台上論天旱人飢狀》:‘今瑞雪頻降,來年必豐。急之則少而人傷,緩之則事存而利遠。伏乞特勅京兆府,應今年稅錢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內征未得者,並且停徵,容至來年蠶麥,庶得少有存立。’”王元啟云:“此則原狀‘瑞雪頻降’及‘容至來年蠶麥’等雲是也。以上六句,括《天旱人飢》一狀,已無餘義。”
(28)馬永卿云:“司空,謂杜佑也。《宰相年表》:‘十九年二月,佑檢校司空。’”韓醇云:“《詩》:‘綢繆束薪。’”文讜云:“綢繆,猶纏綿也。”宗傳璧云:“綢繆,本意為緊密纏縛。《詩·豳風·鴟鴞》:‘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引伸為事先作好準備。”
(29)蔣抱玄云:“《史記》:‘論其行事所施設者。’按:此猶言準如所擬辦理也。”
(30)朱熹云:“‘反’,或作‘返’。‘州’本多作‘洲’,古本只作‘州’。”唐庚云:“遷炎洲,謂貶陽山也。”文讜云:“炎洲,南方也。《十洲記》曰:‘炎洲在南海中。’連州雖非其地,以言其遠。”
(31)孫汝聽云:“時柳宗元、劉禹錫皆為御史。”文讜云:“同官為僚,謂同為御史者雖眾,獨與柳宗元、劉禹錫友善。時王伾、王叔文得幸太子,劉柳以名重一時,與之交,人不敢指其名,號二王劉柳。”顧嗣立云:“叔文用事,引禹錫及宗元入禁中,與之圖議。喜怒凌人,道路以目。按:公本集《永貞行》亦云:‘吾嘗同僚情可勝。’是時公與劉、柳同為監察御史也。”
(32)徐震云:“觀此二句,則退之上疏論旱,當為密疏。”
(33)文讜云:“或人謂公,恐是交結二子,平居疾惡之言,傳及仇人,以成禍釁。公始聞而疑之,中復自斷曰,二子必不然也。不,方鳩切。”祝充云:“不者,未定之辭。《前漢書》:‘知捕兒不?”朱彝尊云:“述上疏事。”查慎行云:“終是疑案。”嚴虞惇云:“公與劉、柳相厚善,伾、叔文當國,劉、柳皆進用,而公僅量移江陵,意深恨之。故於《順宗實錄》深加詆訾。而《永貞行》及此詩,皆直訐而不諱。但因此並疑陽山之貶為出劉、柳,則冤甚矣。”王鳴盛《蛾術編》:“子厚《答許孟容書》:‘與負罪者親善,奇其能,謂可共立仁義。’叔文母《劉夫人墓銘》:‘叔文堅明直亮,獻可替否,利安之道,將施於人。’子厚心事光明如此,若雲泄言冤仇,以賣其友,夢得亦不肯,況子厚耶?”章士釗《柳文指要》云:“退之長子厚不過五歲,貞元八年,退之登進士第,九年,子厚繼登,兩人因緣舊誼,同角試場,才力相距不遠,馴至同官御史,勢不可能有何惡感存在。永貞變後,退之《寄三學士》詩:‘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仇。二子不宜爾,將疑斷還不。’所謂‘語言泄’者,乃根上文閤門拜疏,天子動容,司空綢繆,謂即施設而來,此示退之有因言得官之象,訊息一漏,同官可能立啟猜讒,從而視同冤仇,肆力排擠。又或退之疏言災荒,為李實所痛恨,而劉、柳曾為實撰文,於實有連,因而退之疑此兩友漏言於實,以致實下毒手而己左官。惟柳與劉者,品高學懋,同以天下為己任,益以情親,斷不至此,‘將疑斷還不’,語意十分斬截,謂吾曾疑之,鏇敢斷為決無此理也。如實言之,伾、文初政,即追回放諸名流,退之亦在列,此子厚暗相推挹於其間,不難想見。至退之之貶,及幸臣李實者從而排擠,其時子厚之黨並未當路。曩疑韓詩‘或慮語言泄’,不知是何種語言?查趙紹祖《新舊唐書互證》云:‘疑劉、柳漏泄,當是與宗元、禹錫言王叔文之奸,而二子漏其語於叔文,遂為其所中也。’釗案:陽山之貶,乃叔文出山一年前事,叔文當時潛伏東宮,即其諫止太子言宮市事觀之,可見是一異常謹慎之人,即令不喜退之,亦何至出頭干預朝官之黜陟乎?此類猜測,終嫌不切實際。何況退之之黜,由忤李實而起,別見證據確鑿乎?”陳克明云:“實際韓愈遠貶陽山,一論宮市流弊,二論天旱人飢。皇甫湜與新、舊《唐書》各有偏重,惜未全提,因而引起不少推測和疑猜,亦不足為奇。但韓愈等被貶,實出自李實讒言相害,並非出自二王、劉、柳等落井下石。時間相隔整整一年,絕不應錯亂含糊對待。”
(34)文讜云:“臨門,謂御史之門也。”
(35)朱熹云:“‘妹’,或作‘姝’。”
(36)文讜云:“頷頭,低頭也。謂中使不許歸其家也。《春秋傳》曰:‘迎於門,頷之而已。’”
(37)文讜云:“公妻盧氏。”何焯云:“老杜家數。”張鴻云:“描寫真確,無不盡之情。”
(38)方世舉云:“潘岳詩:‘僶俛恭朝命,回心返初役。’”
(39)《文選·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何焯云:“陽山屬連州。”朱彝尊云:“出京苦。”
(40)《史記·伯夷傳》:“非附青雲之士,安能施於後世哉。”《范睢傳》:“須賈曰: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
(41)方世舉云:“按:《新唐書·地理志》:‘商州上洛郡,屬關內道,蓋以商山得名也。’公謫陽山,由藍田入商洛也。”
(42)文讜云:“輈,車轅也。”
(43)孫汝聽云:“公《祭張署文》:‘夜宿南山,同臥一席。’又:‘洞庭漫汗,粘天無壁。’南山,即上言商山也。”文讜云:“商山、洞庭,皆貶路之所經過。”
(44)朱彝尊云:“途間苦。”
(45)樊汝霖云:“以二十年春到陽山也。”文讜云:“嶺者,西自衡山之南,東窮於海,一山之限爾,而別標名則有五焉。鄧德明《南康記》(今佚文氏所引)曰:‘大庾嶺,一也。桂陽騎田嶺,二也。九真都庵嶺,三也。臨賀萌王嶺,四也。始安越城嶺,五也。’《通典》曰:‘騎田嶺,今郴州臘嶺是也。’公與張豫(當作‘署’)同貶南方,公為連州陽山令,豫郴州臨武令。後公祭豫文云:‘余出嶺中,公俟州下。’則知公與豫同出騎田嶺,豫留郴而公之連也。”
(46)孫汝聽云:“君侯,謂連州刺史。”
(47)屈原《九章·惜誦》:“反離群而贅疣。”張衡《西京賦》:“所好生毛羽,所惡生瘡痏。”宗傳璧云:“瘡疣,瘡癤。隨事生瘡疣,即隨事生麻煩之意。”
(48)“途”,或作“事”。
(49)朱熹云:“‘多’,或作‘知’。”錢仲聯云:“李賀詩:‘教得生獰。’元稹詩:‘生獰攝觥使。’東野《征蜀聯句》亦云:‘生獰競掣跌。’當是唐人常言。”祝充云:“獰,惡也。很,戾也。”
(50)祝充云:“啁噍,鳥聲。《禮記》:‘小者至於燕雀,猶有啁噍之頃焉。’此雲嘲啁,言不明也。”方世舉云:“《說文》:‘嘲’通作‘啁’。嘲啁蓋狀鳥聲。《送區冊序》所謂‘小吏十餘家,皆鳥語夷面’者也。”
(51)方世舉云:“《博物志》:‘鵂鶹,一名鵄鵂,晝目無所見,夜則目至明,人截爪甲棄路地,此鳥夜至人家,拾取爪視之,則知吉凶,輒便鳴,其家有殃。’”
(52)錢仲聯云:“《爾雅》:‘中有枳首蛇焉。’郭璞註:‘歧頭蛇也。或曰:今江東呼兩頭蛇為越王約發,亦名弩弦。’《爾雅·翼》:‘《嶺表錄異》曰:兩頭蛇,嶺外多此類。時有如小指大者,長尺余,腹下鱗紅,背錦文,一頭有口眼,一頭似蛇而無口眼。雲兩頭俱能進退,謬也。南人見之為常,其禍安在哉?’”
(53)朱熹云:“‘蠱’,或作‘蟲’。方云:‘鮑明遠詩:吹蠱病行暉。’李善曰:‘吹蠱,飛蠱也。’”李詳《證選》:“鮑照樂府:‘吹蠱病行暉。’善註:‘顧野王《輿地誌》:‘江南數郡有畜蠱,主人行之以殺人。其家絕滅者,則飛游妄走,中之則死。’”詳按:舊注不採野王之說,則“飛游”兩字無著,故備引之。
(54)方世舉云:“《晉書·周豈頁傳》:‘王敦素憚豈頁,每見豈頁面熱,雖復冬月扇面。’《世說》:‘胡母彥國至湘州,坐正衙,搖扇視事。’按:嶺南氣候偏於熱,遇雨則涼。搖扇重裘,記風土也。”
(55)魏本引《集注》云:“《嶺南錄異》(上)云:‘嶺嶠夏秋雄風日颶,發日午至夜半止,仆屋僵樹,甚者揚屋瓦若飛蝶,累年一發,或歲再三。’公此詩有是句。又:《縣齋有懷》曰:‘雷威固已加,颶勢仍相借。’《瀧吏詩》:‘颶風有時作。’《贈元十八》詩:‘峽山逢颶風。’皆言其可畏也。”《太平御覽》卷九引《南越志》:“熙安間多颶風。颶者,具四方之風也。一曰懼風,言怖懼也。常以六七月興。未至時,三日雞犬為之不鳴。”
(56)方世舉云:“《廣韻》:‘訇,大聲。’《說文》:‘哮,豕驚聲。’”訇哮,狀風之狂吼聲也。
(57)“侔”,或作“牟”。
(58)“遘”,或作“溝”。方世舉云:“《隋書·地理志》:‘自嶺以南二十餘郡,大率土地下濕,皆多瘴厲,人尤夭折。’《說文》:‘疫,民皆疾也。’”
(59)魏本引《補註》:“瘳,愈也。《書》:‘厥疾弗瘳。’”
(60)蔣抱玄云:“《魏志·賈詡傳》:‘懼見猜嫌,闔門自守。’”錢仲聯云:“《隋書·地理志》:‘畜蠱行以殺人,因食入人腹內,食其五臟。’”
(61)方世舉云:“《史記·萬石君傳》:‘對案不食。’”朱彝尊云:“惡地苦。”
(62)文讜云:“貞元二十一年正月丙申,順宗即位。二月甲子大赦,公以恩內徙江陵法曹參軍。”
(63)魏本引《補註》:“集又有詩云:‘伾文未揃崖州熾,雖得赦宥常愁猜。’意與此類。”
(64)“羈”,馬絡頭。祝充云:“縶,系馬也。”
(65)顧嗣立云:“《文選》賈誼《過秦論》:‘鋤耰棘矜。’孟康曰:‘耰,鋤柄也。’”朱彝尊云:“量移。”
(66)文讜云:“此府,江陵府也。《通典》曰:‘江陵春秋以來,戰國之都,謂之郢都。西通巫巴,東接雲夢,一都會也。其地居洛陽正南,唐為荊州,或為江陵郡。’”何焯云:“入江陵。”
(67)方世舉云:“《尉繚子》:‘人人無不騰陵張膽,絕乎疑慮。’”
(68)孫汝聽云:“棲棲,猶言皇皇。微生畝曰:‘丘何為是棲棲者與?’”方世舉云:“《新唐書·百官志》:‘州司法參軍事二人。’”《漢書音義》曰:“正曰掾,副曰屬。”
(69)祝充云:“卑,下也。《莊子》:‘子貢卑陬失色。’”
(70)《通典》云:“大理舜時士官,秦為廷尉,漢景更名大理,至唐因之。”方世舉云:“《漢書·東方朔傳》:‘皋陶為大理。’”
(71)“三”,或作“二”。文讜云:“《尚書·呂刑》:‘乃命三後,恤功於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穀。三後成功,惟殷於民。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教祗德。皋陶作士雖助成治道,而不列於三後之儔者,蓋聖人右德而左刑也。’”王逸注《楚辭》云:“二人為匹,四人為儔。”顧嗣立云:“《後漢·楊賜傳》:‘賜拜尚書令,數日出為廷尉。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後成功,惟殷於民,皋陶不與焉,蓋吝之也。’”魏本引《補註》:“《筆墨閒錄》曰:‘此等語可謂怨誹而不亂矣。’”黃震云:“此語可警世俗。”程學恂云:“明理人亦作糊塗語耶?然真悃正自可愛。此與《答柳子厚書》中語參看。”
(72)祝充云:“犴,亦獄也。《漢書音義》曰:‘鄉亭之獄曰犴。’《楊子》:‘狴犴使人多禮乎?’”孫汝聽云:“《詩》:‘宜岸宜獄。’犴,與岸同。”
(73)顧嗣立云:“《漢書·項藉傳》:‘執敲朴以鞭笞天下。’《東方朔傳》:‘願令朔復射,朔不中,臣搒百。’師古曰:‘搒,擊也。’”查慎行云:“四句用事得體。”
(74)“失事勢”,或作“事勢乖”。
(75)祝充云:“《禮記》:‘田獵罝罘,羅網畢翳。’註:罝罘,兔網也。”文讜云:“言法曹親犴獄事,敲搒罪隸以發奸偷之情。苟繩惡太過,則小人側目。自知處非其職,朝夕恐懼,慮蒙仇害也。”朱彝尊云:“理刑苦。”
(76)文讜云:“《爾雅》曰:‘北風謂之涼風。’脩脩,風聲也。言此者,懷北歸之思。張平子《思玄賦》云:‘寒風淒其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李善曰:‘騷騷,風勁貌。’音脩脩。”方成珪《箋正》:“樂府魏武帝《塘上行》:‘邊地多悲風,樹木何修修?’晉樂所奏作‘蕭蕭’。是古修與蕭音義皆通。”
(77)魏懷忠云:“首,向也。”文讜云:“謂泊江陵也。《漢·韓信傳》曰:‘北首燕路。’”
(78)韓醇云:“《楚辭》:‘君不行兮夷猶。’”夷猶,猶豫也。朱彝尊云:“思歸。”
(79)朱熹云:“‘者’,或作‘日’。”“使”,或作“師”,誤。
(80)文讜云:“《淮南子·主術篇》:‘冕而前旒,所以蔽明。’許氏注云:‘冕,王者冠也。前旒,前後垂珠,飾邃延也。自目以下,故曰蔽明。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孫汝聽云:“貞元二十一年八月,順宗內禪,憲宗即位也。”方成珪《箋正》:“憲宗於貞元二十一年八月丁酉朔受內禪,即改是年為永貞元年。是永貞元年無七月,貞元二十一年無八月也。即位之日乙巳,系八月九日。”
(81)朱熹云:“‘吺’,或作‘兜’。”孫汝聽云:“八月壬寅,貶王伾開州司馬,王叔文渝州司馬。二人之罪,如共工、驩兜也。”文讜云:“首罪,渠魁也。謂憲宗逐二王等,若舜之四罪也。《書》曰:‘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左傳》曰:‘帝鴻氏有不才子,好行兇德,天下之民謂之渾敦。少皞氏有不才子崇飾惡言,天下之民謂之窮奇。’杜預注云:‘渾敦,驩兜也。窮奇,共工也。’順宗在東宮時,王伾、王叔文皆詔直東宮,遂大愛幸。及即位,二人更相倚仗,以攘天權。憲宗即位,即貶王伾為開州司馬,王叔文渝州司馬,盡逐其黨。”王鳴盛《蛾術編》:“昌黎於俱文珍不知其將為惡,而輕以文假借之。於叔文不知其忠於為國,心疑讒譖而恨之,此不知人之故也。”程學恂《韓詩臆說》:“公於伾、文之敗,皆痛快彰明言之,所謂雄直氣也。”
(82)文讜云:“謂憲宗任賢,若周文王時也。《尚書》:‘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宮括。’注云:‘五臣佐文王為胥附奔走先後禦侮之任。’始憲宗監國,以杜黃裳為門下侍郎,袁滋為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及即位,以杜佑攝冢宰,又以鄭餘慶為尚書左丞,鄭絪為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韓醇云:“謂當時杜黃裳、鄭餘慶之徒為相,如太顛、閎夭為周文王之佐也。”
(83)蔣抱玄云:“《墨子》:‘高冠博帶,以治其國。’”《洪範》曰:“天乃錫禹洪範九疇。”注云:“洪,大也。范,法也。疇,類也。”方世舉云:“按《後漢書·蔡邕傳》,‘洪範’作‘鴻範’。則‘鴻疇’謂‘鴻範九疇’也。”
(84)班行,謂朝班。行,音杭。肅穆,莊敬諧和也。蔣抱玄云:“荀悅《漢紀》:‘成禮而罷,莫不肅穆。’”
(85)劉石齡云:“《三禮圖》:‘凡玉佩有雙璜,璜中橫衝牙,以倉珠為之。’”孫汝聽云:“《書》:‘厥貢璆琳琅玕。’”祝充云:“《爾雅》:‘西南之美者,有崑崙墟之璆琳琅玕焉。’註:‘璆琳,美玉名。琅玕,狀似珠也。’”
(86)顧嗣立云:“《唐書·太宗紀》:‘貞觀元年正月乙酉改元。’”
(87)文讜云:“四夷來王,則邊封息兵。兜鍪,首鎧也。”祝充云:“封,邊境也。”朱彝尊云:“頌新政。”
(88)魏本引《補註》:“三賢,即涯、建、程也。”
(89)錢仲聯云:“左思詩:‘卓犖觀群書。’卓犖,猶超絕也。”祝充云:“枚謂枚乘,鄒謂鄒陽。”謝惠連《雪賦》:“乃置旨酒,命賓友,召鄒生,延枚叟。”
(90)朱熹云:“‘化’,方作‘物’,非是。”蔣抱玄云:“《禮記》:‘唯天下至聖,為能與天地參。’”
(91)魏懷忠云:“煥,發也。”蔣抱玄云:“《忠經》:‘皇猷丕丕,行於四方。’”皇猷,大道也。
(92)“協”,或作“同”。方世舉云:“《書·畢命》:‘三後協心。’又《冏命》:‘昔在文武,聰明齊聖。’”
(93)“致”,或作“政”。孫汝聽云:“理,治也。唐人避高宗諱,故治字皆作理。”韓醇云:“《詩》:‘德輶如毛。’”祝充云:“《爾雅》云:‘輶,輕也。’”朱彝尊云:“三學士。”
(94)孫汝聽云:“《詩》:‘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俞樾云:“《小雅》毛傳曰:‘鹿得苹,呦呦然鳴而相呼,懇誠發呼中。’《淮南子·泰族篇》曰:‘《鹿鳴》興於獸,君子大之,取其見食而相呼也。’公時有望於王涯、李建、李程三君之引援,故為三君陳此義也。”
(95)朱熹云:“‘嘗’,或作‘常’。‘裯’,或作‘儔’,或作‘稠’,皆非是。”《選》曹子建詩:“何必同衾幬,然後展殷勤。”李善引鄭氏《詩箋》曰:“幬,床帳也。”幬與裯,古字通。孫汝聽云:“《詩》:‘抱衾與禂。’注云:‘裯,禪被也。’同裯者,取《詩》同袍之義。”樊汝霖云:“公於三賢有同裯之舊,故望之以《鹿鳴》之風也。”朱彝尊云:“望援。”何焯云:“轉接自己無痕。”
(96)孫汝聽云:“言前期不可知,有如蜉蝣,忽然死矣。”顧嗣立云:“《詩》:‘蜉蝣之羽。’《埤雅》:‘蜉蝣朝生暮殞,有浮游之意,故曰蜉蝣也。’”
(97)文讜云:“‘言以剛直得罪,今始慕柔弱也。’劉向《說苑》曰:‘常樅有病疾,老子往問焉。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曰:亡。子知之乎?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乎?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乎?曰:嘻,是矣。’《淮南子·原道篇》曰:‘齒堅於舌而先為之弊,是故柔弱者生之乾也,堅強者死之徒也。’”查慎行云:“應前御史建言。”
(98)方世舉云:“《釋名》:‘鼻塞曰鼽,深久不通,遂至窒塞也。’”
(99)文讜云:“漸,幾也。言幾能別香臭而已。《左傳》曰:‘一薰一蕕,十年猶有臭。’杜預注云:‘薰,香草。蕕,臭草。’蕕,《說文》曰:‘水邊草也。’”孫汝聽云:“喻不分善惡也。”查慎行云:“又深一層。”朱彝尊云:“意奇妙,然卻以無心得之。”何焯云:“雙關語。”程學恂云:“須知此皆託言。不然,公豈真敗節者。”張鴻云:“此二聯可窺造句之妙。”
(100)孫汝聽云:“松楸,舊隴也。”文讜云:“松楸,墳墓上所栽者。《齊冊文》曰:“映輿於松楸。”
(101)方世舉云:“曹植《與楊修書》:‘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李詳《證選》:“謝靈運《富春渚》詩:‘始果遠遊諾。’善註:‘果,猶遂也。’”
(102)文讜云:“言空懷去意而未能果決,但睹時歲之遒盡也。”宋玉《九辭》云:“歲匆匆而遒盡。”魏懷忠云:“遒,盡也。”朱彝尊云:“自述。”
(103)錢仲聯云:“《呂氏春秋》:‘湯見祝網者,置四面,其祝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離吾網。湯曰:嘻,盡之矣!非桀其孰為此也?湯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網罟,今之人學紓。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漢南之國聞之,曰:湯之德及禽獸矣。四十國歸之。”
(104)朱熹云:“‘氛’,或作‘氣’。”唐庚云:“《晉書》:‘吳之未滅也,鬥牛之間,常有紫氣。張華以雷煥為豐城令,使尋之。煥至縣,掘獄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中有雙劍,並有題刻,一曰龍泉,一曰太阿。其夕鬥牛間氣不復見。”
(105)文讜云:“自言旅泊江陵,有若酆城之劍,誰能於上前言之乎?前漢張良對高祖曰:‘臣請借前著以籌之。’張晏曰:‘求借所食之著,用指畫也。’”
(106)朱熹云:“‘吾’,或作‘朋’。”
(107)孫汝聽云:“鄒陽書曰:‘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於道,眾莫不按劍相眄者,無因而至前也。’”樊汝霖云:“公意以湯譬憲宗,以劍譬己,以借前籌屬三賢者。明月之珠,非投暗矣。”李詳《證選》:“明月難暗投。”汪琬云:“以寄贈收。”
作品評價
黃震曰:“《赴江陵》詩,敘次明密,是記事體。”
蔣之翹曰:“此詩詳切懇惻,其述饑荒離別二段,亦仿佛工部,較勝《南山》數籌。”
朱彝尊曰:“此卻近《北征》,其筆力馳騁,亦不相上下。但氣脈猶覺生硬,杜則渾然。”
《唐宋詩醇》曰:“此自陽山量移江陵,而寄王涯、李建、李程,意在牽復耳。有求於人,易涉貶屈,而齒缺鼻塞等語,借失志衰換寫,意似有懲創,然只以詼諧出之,固知倔強猶昔,不肯折卻腰骨也。意纏綿而詞淒婉,神味極似《小雅》。”
程學恂曰:“直從《九歌》、《九辯》來。”
張鴻曰:“此詩直追少陵。玩其描寫,真有不可及處。梅宛陵極力摹仿,而無其雄傑。”
作者簡介
韓愈(768-824),字退之,南陽(今河南省孟縣)人。貞元八年(792)進士。唐憲宗時,曾隨同裴度平定淮西藩鎮之亂。在刑部侍郎任上,他上疏諫迎佛骨,觸怒了憲宗,被貶為潮州刺史。後於穆宗時,召為國子監祭酒,歷任京兆尹及兵部、吏部侍郎。他是唐代著名的散文家和重要詩人。他和柳宗元政見不和,但並未影響他們共同攜手倡導古文運動。他們反對過分追求形式的駢文,提倡散文,強調文章內容的重要性。
韓愈時代的詩壇,已開始突破了大曆詩人的狹小天地。韓愈更是別開生面,也創建了一個新的詩歌流派。他善於用強健而有力的筆觸,驅使縱橫磅礴的氣勢,夾雜著恢奇詭譎的情趣,給詩思渲染上一層濃郁瑰麗的色彩,造成奔雷摯電的壯觀。
另外韓詩在藝術上有“以文為詩”的特點,對後世亦有不小的影響。當然韓詩中也有追求怪誕詭譎的遊戲文字,是不足取的。著有《韓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