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琅穹·鈞堇錄》這僅僅是“兄弟”的悲歌,也是為了忘卻的紀念我們的架空即將始發,從這篇開始。作者:蒼穹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引子
鶯聲寂,鳩聲急,柳煙一片梨雲濕。驚人困,教人恨。待到平明,海棠應盡。
青無力,紅無跡。殘香剩粉,那禁得天難難,晴難穩。晚風又起,倚闌怎忍!
作品內容
·1·
孤舟,薄霧,白衣,血緋紅。
白衣男子半臥舟上,潔俊如玉的臉上略顯蒼白,胸前早已被血染作鮮紅。他無力地垂下那纖若無骨的手指,仿身體內的力量早已隨著血液的流淌而逝去般。勝雪的銀履下,覆著並不協調的細砂、泥跡,長發垂落,白布束髮靜躺身旁——湖面,舟中,竟是這般的靜。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好一個葉殷辰。哈,你想不到自己也會有今天吧!”周圍的霧氣隨著那若有似無的喑啞嗓音忽明忽暗,突然間,那人道聲“破!”,這春霧便徹底地散去。懶洋洋的日光照亮了周圍一切,只見那舟篷上立著一黑衣人。這人面容極其醜陋,臉部被一道刀疤橫聲聲地切斷,翻卷的皮肉早已結痂,惟能辨出那如鷹隼一樣的眼睛,正怨毒地盯著那傷重的白衣男子。他右手斜持一長劍,一串血珠順著血槽滴落於舟舷。現下,除了這“嗒嗒”的滴血聲,周遭再也聞不到其他,讓人內心泛起一陣透骨的寒意。
“呵……”那受傷的男子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顯是胸口的劍傷極為嚴重。他復又強忍住疼痛,“你……就這么恨我么?”
黑衣人好象聽到一個極大的笑話般,狂笑不止。頓時,那可怖的臉上淌下兩行血淚,“葉殷辰,你可知道當年你害得我有多苦?是你,讓我蒙受不白之冤,又派人追殺,害得我容顏盡失,吞炭毀聲;是你,讓我這樣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過了三年逃亡生活!”說罷,狠狠地向著那叫葉殷辰的男子拋下劍去,左手捏個劍訣,那劍如惡虎般撲向對方,頃刻間便削去了男子的膝蓋骨,登時,血流如注,如墨似的將那男子的素衣染紅。“你說,我該怎么報答你的‘恩德’呢?”
葉殷辰只是緊咬嘴唇,自是對剛才黑衣人所說的沒有異議。這樣的男子,會是那么不堪的人兒?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到的罷。
“哈,哈。我該怎么回報你啊,我親愛的哥哥。”黑衣人瘋狂地笑將起來,右手微抬,那長劍便又回到了手中。這正是昔年葉家名震中陸的“飄靈劍”之術。正當他猙獰著臉想向葉殷辰再次出劍十,背後忽然風聲翻動,他急忙向後疾刺,一雙素手三彈劍身,“錚!”這削鐵如泥的寶劍竟就這么斷了。
待得他拂袖回身重新立穩身體時,只見那與他交手的人羽冠華服,長髯星目,眼中精光內斂,一派莊重嚴肅的模樣。“大……,葉長容,原來是你!”黑衣人悵然出聲,嘆息。不知是遺憾,還是無奈。
葉長容這個名字,在琅穹六合之內絕對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早年與胞弟葉長欣雙劍雙騎擊敗散仙一族大巫祝滅劫。經此一役,兩人揚名天下。後來繼承家族高志輔佐息偃王朝皇室。兩人剿匪寇,誅賊子,一劍掃四方,威膽震八荒。此後,他便成為琅穹的神話。在其胞弟撒手西去後,又親力撫養侄子,歸隱偏城。
“殷非,你這是何苦。”葉長容那不怒自威的臉上只在見了葉殷辰才稍有緩和,他以便扶起那傷重的男子,替他封住血脈,一邊沉聲道,“當年殷辰所做的也是為了道義,他沒有錯。倒是你,出身葉家而不知自愛,墮身魔道,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你還在怪你大哥?!”
“葉長容,我早已不是你葉家的人了,你說我,憑什麼。”黑衣人叱道,“站在這兒的,是只為復仇的殷非!”說罷,拋下劍柄,“葉殷辰,只有三年可活,三年後,我還會來!”幾下兔起鸛落,踏波而去。
葉長容不再理會已走遠的黑影,只皺眉看著身側那渾身血污的男子。他想著,葉殷辰的武功早已超過自己,竟會對那人忍讓到如此地步。他,還是念著舊日的情吧。手足義,便哪裡是說割便能舍的呵?
“冤孽啊…………”
·2·
琅穹,中陸,肆元城——息偃王朝羽氏一族統治下唯一一個允許其他各氏族遺民聚居的地兒,只為表彰角氏葉家數十年來對息偃的貢獻。
小院,深更,寒霜,烏夜啼。
白衣男子面沉如水,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臘梅,那顏色如他的衣衫般,一塵不染;那顏色如他的臉顏般,寂寞慘澹。男子坐在輪椅中佝僂著身子,在這寒夜中忍不住咳嗽起來。有多就沒有出這院門,又有多久沒有像以前那樣打坐練功了?男子自己怕也記不清了。
他並不是虛度,只是在等待,等待他的宿命,等待他的結束。
儘管武功荒廢已久,男子還是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他皺了皺眉,是那人,來了?
“殷非,是你尋了來么?”男子微微抬頭,看那銀月。很久,都沒有這樣貪心地想要記住什麼了吧。
“葉殷辰,又教你多活了三年呢。”熟悉的黑影由那臘梅樹後緩步踱出,目光如電。
“是呵,又是三年了呵。你,還是來了。”葉殷辰轉而面向來人,平靜如水,“殷非,你還是記恨著我的吧。”話語中,有的是三分不驚波瀾,七分牽掛在意。黑衣人眼神有那么一煞那的滯塞——為什麼,三年後的今天,眼前的男子卻是如這樣的心如枯井?“我的哥哥啊,你我之間還有那么多沒有了結的事,我真恨不得吃下你的肉!”殷非咬牙切齒,不無嘲諷地說。
“呵,是的……我們的事也該有個結束的。”男子鬆了松頭上的束帶,長發隨風揚起,瘦削的臉龐更顯得堅挺和俊秀。“當年的事,弟弟,你可知我那么做的原因?”
“哼!葉殷辰,我哪裡陪做你的兄弟?”
“哎……”男子漠然嘆息,看想面前的黑衣人,“任誰也不會想到,昔日的兄弟,血緣,竟成了今天這個樣子”,男子頓了一頓,復道,“我並不後悔當初自己的選擇,如果明知道會變成今天的樣子,我還是會那樣做的。”說罷,男子吹下眼帘。這短短的一輩子,他,太累,也太苦。
“好,好,你竟還是說不後悔!”殷非怒極反笑,雙手疾出,頓時將那白衣男子罩於其中,似要將他化為齏粉。
一隻手,葉殷辰僅僅伸出了一隻手,也不見有什麼變化,那纖長的手指就如滄海中的稻粟一般穩穩地站立在急劇抽剝的風聲中。只聽得“嗤”的一聲,殷非的雙手竟就停了下來,眼中滿是驚疑。
“你,你這般厲害了!”黑衣人大叫起來。
“弟弟呵,我只是一個廢人,說得什麼厲害呵。”葉殷辰淡然。
“當年,你是故意被我傷了?我那般折辱你,你也願意?”殷非不可置信地問。
“我是不後悔,並不代表我覺得我對得起你啊。”男子眼神柔和,仿若神明。“當年,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那么做?”
黑衣人猛地點頭。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竟是相信對方所說了。
“傳說中,‘聖’,作為琅穹上唯一維繫平衡的神靈,將人類分為了五個氏族,每個氏族都會受到不同的祝福。而我們角氏一族,得到的是‘立國即安邦’之力。羽氏一族取得天下後,通過術法將我葉家作為角氏的血脈融於下任帝王身上,以此保全國家太平。我葉家,便得到外氏遺民眼中的恩寵。”男子說到這,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可誰知道,我葉家付出的,是每代最優秀的男子,他們所有人與王后交媾後,都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呵。”
男子的笑,竟又盪了開去,“也是啊,皇室又怎么允許這樣的秘密傳揚出去呢。只有封印起來,才是最安全的罷。”
“那你……”殷非一時間顯然無法接受這些秘密,眼中全是驚訝。
“弟弟呵,咱們的父親,若不是因為這,又怎么會在壯年病逝的?”男子緩緩道,“誰又知道,這息偃王朝數代昇平,有多少我葉家的鮮血啊。”
“爹爹……他也是被封印起來了?”
男子笑而不答,“我的兄弟,葉家到了我們這輩,只有我們兩個男丁吧。”
“哥,你是為了我,才做當年那事?!”突然間,殷非明白了哥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是沒來由的。他的恨,變得,那么得輕。
“呵。我是你哥,本應該這樣做的。但是我想不到,當年的構陷會讓你這樣痛苦。在你臉上留下的那一刀,其實就像在我自己臉上一般地,生疼呵。”男子痛苦地,閉上眼。——每當想起當年的事,他的心都會一陣陣絞痛。畢竟是兄弟呢。
黑衣人向他重重地跪下,眼角滑下兩行晶瑩,“哥,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我曾那么恨你,這么多年來,那種恨,你難道就不明白嗎?我還那么地傷害了你,你也一再忍讓,我……”滿懷愧疚地,向長兄埋首長拜。
“殷非,你現在也長大了,不要再想什麼以前的事了。我已經把真相告知大伯了,你,快走吧。”男子決絕地轉過身,不再看自己的兄弟。“幫我照拂好你嫂子,以及葉家。”即使是為了生生兄弟,自己當年確也那么地毀了對方的幸福。弟弟,你真可原諒哥了?
正當殷非還想起身說什麼時,空氣中飄來一片溫暖的香氣,他抬頭,眼光印上了長兄那悲絕的眸子,便就沉沉地昏了過去。
“絮兒,是你吧。”葉殷辰向著夜空,輕聲道,
“帶他走。照顧好自己,和我們的孩子。”
一抹紫色閃過,來人身材嬌好,紗巾覆面,她只是對男子默然地點了點頭,便攙起地上的黑衣人飄然離去。前一秒,轉頭看了看男子,眼神中有關心,更多的是恨與愛。她知道,這一別,便就真是永訣了。
男子只是裝作不見,靜靜地闔上雙眼,臘梅隨風飄落,瓣瓣慘白淒艷,都如滴在他心頭的鮮血。他想著,那些人快來了吧。沒人注意到,順著他堅挺的鼻翼,滑下一滴淚水,仿佛早已醞釀多年一般,沉鬱。
是時候,結束了吧。
男子的生,太累,他想,該休息了。
梅花紛飛,這白衣男子睡去了,他安詳地躺著,第一次,如釋重負般地,笑。
·3·
肆元城外,風輕絮駐足山坡,望向這座她生命中愛恨牽掛的撐持。她緊抱著個紫砂古壺,正是息偃羽氏不傳之秘“千鳶壺”,乃納人魂魄,吸取生靈之寶。
“辰,當年你不願與我喝那合卺,便是怕的這一天罷。”女子喃喃道,眼中時而柔和時而激烈,“你不知道吧,我就是當朝神巫,最終,還是我殺了你呵。”女子摟緊那壺,眼淚婆娑而出,淋濕了她的手,她的心。那男子,是她一生的魘,與愛呵。
“也好,也好。以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女子笑靨如花,淚痕若露,傾國傾城。她開封飲酒,只吟一句,“酒如愁腸,化作相思淚……”
這聲音似真似幻,便隨著輕颸,遠了,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