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詞》是北宋秦觀所撰的詞集,又稱《淮海居士長短句》,舊存七十二首,近人龍榆生編《蘇門四學士詞》補輯二十八首,共一百首。
作者簡介
秦觀(1049-1100)字少游、太虛,號淮海居士,揚州高郵(今江蘇)人。曾任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等職。因政治上傾向於舊黨,被目為元佑黨人,紹聖后累遭貶謫。文辭為蘇軾所賞識,是“蘇門四學士”之一。工詩詞。詞多寫男女情愛,也頗有感傷身世之作,風格委婉含蓄,清麗雅淡。詩風與詞風相近。有《淮海集》、《淮海居士長短句》。
秦觀在政治上傾向於保守,與蘇軾比較接近。紹聖元年(公元1094年),復興新法,貶斥舊黨,秦觀也被作為黨人調任杭州通判。尚未抵任,又以“增損”《神宗實錄》的罪名,貶監處州酒稅。後罷職,徙郴州,編管橫州,又徙雷州。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哲宗去世,徽宗繼位,對舊黨一度採取寬大態度,但不久又嚴厲打擊舊黨,秦觀文集於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被禁,當然《淮海詞》也在被禁之列。
秦觀詩、詞、文、賦皆工,而以詞著稱,是婉約派的代表作家,其詞集名為《淮海詞》。馮煦在《宋六十一家詞先·例言》中說:“少游以絕塵之才,早與勝流,不可一世,而一謫南荒,遽喪靈寶,故所謂詞寄慨身世,閒雅有情思,酒邊花下,一往情深,而怨悱不亂,悄乎和得《小雅》之貴,後主而後,一人而已。”又說:“淮海、小山,真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致,求之兩宋詞人,實罕甚匹。”由此可以看出,秦觀在詞史上地位之高。
書籍介紹
秦觀詞的內容,局限於描寫男女戀情和抒發個人愁怨,以“情韻兼勝”著稱,感傷色彩較為濃重。柳永的詞在這方面對他頗有影響。秦觀詞的藝術成就 很高。他比較注重晚唐五代以來詞體形成的婉約本色,善於通過淒迷的景色、婉轉的語調錶達感傷的情緒。秦觀在這方面繼承了柳永了某些表面手法,但又避免了構詞的俚俗和發露無餘,而以淡雅含蓄取勝。秦觀在北宋以後幾百年都被視為詞壇第一流的正宗婉約派作家,他的詞風對後來的許多著名詞家 周邦彥、 李清照直到 清代的 納蘭容若等,都有顯著的影響。秦觀詞中以愛情為題材的作品,約占今傳《淮海詞》的半數。有的寫與少女或歌妓相悅相戀的感情,如《望海潮》(其四)、《沁園春》、《夢揚州》、《一叢花》、《南歌子》(贈陶心兒)、《木蘭花》(秋容老盡英蓉院);有的“將身世之感打併入艷情”(清·周濟《宋四家詞選》),如《滿庭芳》(山抹微雲)、《水龍吟》、《長相思》、《虞美人》(高城望斷塵如霧、行行信馬橫塘畔)、《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錦帳重重卷暮霞)。這類詞作所寫的雖大多是歌妓,但從這些受到當時社會制度歧視和遺棄的婦女身上,也寄寓著詞人自己懷才不遇、政治上屢遭打擊的一腔憂鬱。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 愛情詞除了幾首格調不高以外,大部分思想比較健康,感情比較深摯,不像 柳永詞那樣詞語塵下,情俗庸俗。如 《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首詞通過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逢的故事,歌頌了堅貞的愛情,揭示了一種正確的戀愛觀:愛情要經得起長久分離的考驗,只要彼此真誠相愛,即使終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 庸情俗趣可貴得多。這種進步的戀愛觀,在古代作品中是少見的,即使在今天,也仍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秦觀詞中描寫貶謫心情的作品也不少。這類詞作大體上可以理出一個順序:開始是對京城懷有眷戀惜別之情,繼而回歸無望,最後漸趨傷感、沉鬱。如《江城子》(其一)和《風流子》,大概作於離京之時,前者寫道:“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西城,指汴京西鄭門外金明池一帶,當時是一個著名的風景區,每逢三月上巳,都人常去遊覽。秦觀供職秘書省時也曾與友人在那裡宴集。如今身列黨籍,在臨別之時怎能不感到留戀?後者寫道:“寸心亂,北隨雲黯黯,東逐水悠悠。”
當是寫乘船離京的心情:此時詞人北望都城,烏雲籠罩,東逐汴水,前路漫漫,一懷愁緒,不覺油然而生。在處州時所作的《千秋歲》 ,感情更加深沉,不僅感到昔日西池宴集已成幻影,而且覺得重回“日邊”的清夢,也漂渺難尋了。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悲吟:“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後來秦觀一貶再貶,到達郴州前後,他的心仿佛破碎了一般:“瀟湘門外水平鋪,月寒征棹孤。……人人盡道斷腸初,那堪腸已無!(《阮郎歸》其二)“鄉夢斷,旅魂孤。崢崎歲又除。衡陽魷有雁傳書,郴陰和雁無。”(《阮郎歸》其四)他在郴州旅舍所作的《踏落行》一詞,更饒沉鬱之旨: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此詞蘊藉含蓄,意境深遠,堪稱千古絕唱。據說,“東坡絕愛其尾兩句,自書於扇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引《冷齋夜話》)這種淒切蘊藉、不便明言的深意,唯有與他“同升而並黜”的蘇軾能夠理解,並在思想上產生“高山流水之悲”。(清·王士禎《花草蒙拾》)除了愛情和貶摘方面的詞以外,秦觀的懷古、紀游之作歌頌了祖國的大好河山和悠久歷史,他的紀夢、抒情之作,表現了浪漫主義的遐想和超脫世俗的情致。如《滿庭芳》(山抹微雲)詞,描繪了暮冬時節的江南景色,含有濃郁的詩情畫意。在《望海潮》(其一)中,詞人懷著讚美的感情勾勒了揚州遼闊的疆域和美麗的景色,並對隋煬帝荒淫奢侈的行為表示一定的批判。
在《望海潮》(其二)中,詞人對蒼翠的秦望山、瀟灑的若耶溪、“千岩萬壑爭流”的越州山水,發出由衷的讚頌,對范蠡、西施、蘭亭、梅市以及賀知章等名人遺蹟,表示無限的神往。在《望海潮》(其三)中,詞人將個人在黨爭漩流中的升沉之感糅合在京洛名園的景物上,愈發促使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熱愛。《金明池》一詞,對汴京園囿的描繪,更為形象而具體:“瓊苑金池,青門紫陽,似雪楊花滿路。雲日淡,天低畫水,過三點兩點細雨。好花枝、半出牆頭,似悵望、芳草王孫何處。更水繞人家,橋當門巷,燕燕鶯鶯飛舞。”讀了這些作品使人聯想到柳永描寫杭州盛況的《望海潮》(東南形勝)詞,它們從各自的側面,反映了北宋時期都市繁榮的面貌,不僅具有文學價值,而且具有一定史料意義。
詞人的紀夢、抒情之作,幾乎貫串他的一生。早期的《雨中花》,充滿了奇妙瑰麗的想像,表現了一種積極向上的浪漫色彩,以後隨著仕途的失意,他漸漸消極起來,在《滿庭芳》(紅蓼花繁)中已開始反映了一種超塵出世的思想,特別是政治上遭受打擊之後,他更感到人生無望,內心充溢著憂鬱和悲愁,他希望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於是就用浪漫主義的手法抒寫自己的情懷,表面上似乎很曠達,骨子裡卻更加痛苦。如謫橫州時,他醉臥海棠叢間祝姓家,醒後作詞道:“社瓮■成微笑,半缺椰瓢共舀。覺傾倒,急投床,醉鄉廣大人間小。”說明在現實生活中處處受到壓抑,唯有醉後忘卻世事才感到舒暢自由。《好事近》(夢中作)下闋:“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更是在貌似虛無恬淡的詞句下隱藏著內心的無限痛苦。
秦觀早期的詞大都為應歌而作,往往流播於青簾紅袖之間。到了汴京後,他進一步受到歌唱藝術特別是瓦子藝人的影響,常常撰寫一些唱詞。《調笑令十首》和《憶秦娥》四首,便是這類作品。還有一些俚詞,如《促伯滿園花》、《滿園花》、《河傳》(其二)、《浣溪沙》(其四)、《桃源憶故人》以及《品令》二首,語言俚俗,風格粗獷,顯然是有意向民間文學學習的。
秦觀詞的藝術成就
秦觀詞的藝術成就具體表現在以下的幾個方面:
(一)善於發揮詞的抒情特性。他的詞除了幾首懷古之作外,基本上不用故實,不發政論,只是“專主情致”(宋·李清照《詞論》)。其抒情之深摯,為詞史上所少見。故而清代馮煦把與晏幾道並提。由於他的詞飽含深沉濃摯的感情,因此往產生一種沁人心脾的藝術感染力。
(二)蘊藉含蓄,寄情悠遠。乍看看來,秦觀的詞多詠美人芳草,離愁別恨;然而其中卻蘊含著無限深情遠意,具有言有心而意無窮的餘味。他的詞的結句最富有這種特色,如“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難知”(《畫春堂》),“回首,回首,繞岸夕陽疏柳”(《如夢令》其三)。宛轉低回、意境悠遠,頗有遊絲盪空,春水縈溪的藝術效果。
(三)音調和諧,韻味醇厚。宋代葉夢得《避暑錄話》說:“秦觀少游亦善為樂府,語工而入律,知樂者謂之作家歌。”的確,他的詞平仄協調,音韻和諧,節奏鮮明,旋律優美,顯示出一種悅耳動聽的音樂美。
(四)語言清新自然,明白曉暢,與所表達的感情融合無間,達到形式的內容的和諧統一。如“青■嫩約”(《望海潮》其四),以“嫩”字形容青年男女之間的約會,十分生動貼切。又如“山抹微雲,天粘衰草”(《滿庭芳》)“抹”、“粘”兩個動詞把大自然的美質非常形象地表現出來,因此清代朱彝尊《詞綜》引蔡伯世的話說:“子瞻辭勝乎情,耆卿情勝乎辭,辭情相稱者,惟少游而已。”秦觀詞屬於傳統說法中的婉約詞派,但與其他婉的詞家比較,又自有其獨特之處。宋代張炎在《詞源》中說:“秦少游詞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我們如果將秦觀詞仔細玩味,是不難體會到這種特色的。且看下面的《浣溪沙》一詞: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澹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掛小銀鉤。這首詞寫的是春愁,然而著墨不濃,只是用白描的手法將所處的氛圍加以渲染,就把一腔淡淡的哀愁變為具體可感的藝術形象,形成一種清幽深遠的意境,令人讀了感到淒清婉美,有如細嚼橄欖,回味無窮。
《淮海詞》主要繼承了花間詞風對心靈意蘊的摹寫,折中借鑑,獨闢蹊徑。一是在構築意境時,虛化外在的景與物,突出心境與感覺;二是詞中的風物被淡化了事實意義,烙上了淒婉哀怨的主觀印記;三是依據感覺和情意的流轉布局,將不斷變幻的時空、意境,融會成心靈的流程;四是措詞飽含感情,恰當表達了作者的幽微之意,從而展現出了婉約、蘊藉、和婉中正、淒婉和妍美等多層次多維度的審美特徵。
秦觀詞在思想內容上真實地顯現了他的個性和身世,並從側面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政治鬥爭,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在藝術上也有很多獨創的地方,值得我們今天借鑑。但也應該看到,他的一些描寫愛情的詞作,尤其是俚詞,還有一些涉於狎■的成分;在一些懷古、紀夢和表現貶謫心情的詞作中,也往往黯然傷神,消極頹喪,缺乏鼓舞人心的力量。在藝術方面,也存在纖細柔弱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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