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浣溪沙
荊州約馬舉先登城樓觀塞
霜日明霄水蘸空,鳴鞘聲里繡旗紅,澹煙衰草有無中。
萬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濁酒戍樓東,酒闌揮淚向悲風。
作品譯文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極目遠望,金人的響鞭聲聲斯人心扉,,塵煙滾滾,檐煙衰草滿目稀疏。萬里中原還在遙遠的北方,受金人的踐踏。喝一杯濁酒怎能消除滿腔悲憤呢?酒盡愁不盡,面對蕭瑟秋風,只能淚流滿面。
註解
1)觀塞:即觀望邊塞。
2)水蘸空:形容天空明淨似水。
3)鳴鞘聲:揮動鞭子的聲音。
作品鑑賞
公元1168年(宋孝宗乾道四年)秋天,張孝祥正任荊南湖北路安撫使,駐在荊州,這首《浣溪沙》,就是這時候寫的。
首句寫要塞郊野的自然景象,並點明時節。“霜日明霄”繪出晴空萬里的秋日景象,降霜天氣必是白色晴明的。“水蘸空”即水和天空相接。荊州城東有長湖,“蘸空”之水或此湖水。這句寫得水天空闊,下下輝映,是荊州郊野平原地帶的實景。次句切合觀塞,耳目所觸,一片軍戎氣氛。“鞘為鞭梢”。“繡旗”為繡有物狀的軍旗。響亮的鞭聲,耀眼的紅旗,俱是從耳目易感的對東西突出,故給人的印象極為深切。“澹煙”句把視線展開,顯出邊地莽莽無垠的遼闊景象。如果說首句還是自然景象對作者感官的客觀反映,這句可說是詞人極目觀望的深心感受,眼前景色,內心思緒,俱是一片茫茫。正如王維詩“山色有無中”,雖景象近似,而象外之意至為深遠。東坡曾稱柳永的“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謂“不減唐人高處”,對這句也可如此看待。
由觀塞而自然地想到淪陷的中原,“萬里”句即是觀塞時引起的感慨。“烽火”為邊地報警的設施,而中原一切自不待言,亦不忍言,只這樣提點一下,可抵千言萬語,這其間含有無限難以訴說的悲慘酸辛。“一尊”句承上啟下,北望中原,無限感慨,欲藉酒消遣,而酒罷益悲,真是“舉杯消愁愁更愁”,於是不禁向風揮淚。“濁酒”為顏色渾濁的酒,常用於表現艱苦的生活中,微帶有粗獷悲壯之意。范仲淹《漁家傲》云:“濁酒一杯家萬里”。“戍樓東”,指作者所登荊州東門城樓“東”字似非無意,實指南宋都城所在的方位。“揮淚”即灑淚,表現內心悲戚之深。秋風吹來,令人不寒而慄,感念中原未復,人民陷於水火之中,而朝廷只求苟安,不圖恢復,故覺風亦滿含悲意。
此詞上闋描寫望中要塞景色,明麗壯闊,其中景物也隱約隱呈作者的感情色彩,眼前一片清麗,而人的心情卻深藏陰黯。下闋抒發感慨,從人的活動中表現。在讀者眼前儼然呈現一位北望中原悲憤填膺的志士形象。整首詞色彩鮮麗,而意緒悲涼,詞氣雄健,而蘊蓄深厚,是一首具有強烈愛國感情的小詞,與其《六州歌頭》同為南宋前期的愛國詞名作。
全詞只有六句,四十二個字,卻表現了頗為博大的主題思想。作者熾熱的愛國主義思想,對中原故土和中原人民的思念之情,均表現得淋漓盡致。此詞寫情真切,景物描寫、氣氛烘托、感情抒發巧妙組合,輝映成篇,作者的藝術技巧,由此也可見一斑。
美學賞析
上片寫景,烘托邊塞氣氛和作者心情。“霜日明霄水蘸空。”“霜日”指秋天。“宵”即天空。這一句的意思是說,秋天的太陽照著萬里晴空,遠處水天相接,仿佛蘸著太陽似的。詞的開始就描寫出秋日天高氣爽,晴空萬里,遠處水天相接的美的景象。這裡的景是十分美麗的,是屬於“樂景”之類。可以說,這一句描繪的境界是開闊的,高遠的。接著寫道:“鳴鞘聲里繡旗紅。”“鳴鞘”即指響鞭。“鞘”指拴在鞭子頭上的細皮條。“鳴鞘聲”即揮動馬鞭發出的聲音。“繡旗”即錦繡的軍旗。這裡是說,詞人此時登臨荊州城,極目遠望,聽到的鳴鞘聲,看到的招展紅旗。如此煙塵滾滾,響鞭聲聲不斷,直接刺激著詞人的心中。詞人把聲音和色彩結合起來,抓住“鳴鞘聲”和“繡旗紅”這富有軍營特點的意象,突出了金兵占居中原後的囂張氣勢。從寫作方法來說,詞人表面寫樂景,其實達到了“樂景表哀情,倍增其哀”的效果,接著的第三句“澹煙衰草有無中”,其中“澹煙”與“衰草”中,著一“澹”字和“衰”字,描繪出金兵占居後的中原地區,而今已是滿目蕭疏的現狀。從寫作來說,詞人明顯寫了哀景,但確具有“以哀景表哀,更突其哀”的效果。從上片來看,詞人在描繪中,景物由盛而衰,情感也就由此層層推進,直到“澹煙衰草有無中”才暗示了詞人沉痛的心情。
下片抒情,表達對中原故國的懷念。“萬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濁酒戍樓東,酒闌揮淚向悲風。”“尊”通“樽”即酒杯。“戍樓”即軍隊駐守的城樓。“闌”即將盡。“揮淚”即灑淚,掉淚。“萬里中原烽火北”就是說,被敵人占領的萬里中原遠在火線的北面。詞人眼前遍地烽火,往日的大好河山,萬里中原就在遙遠的北方,而如今還受金人的侵占和踐踏。如此景象,引發了詞人對故土,對中原父老的思念,積鬱於心的愁悶,只好“一尊濁酒戍樓東”,借酒澆愁。然而,“一尊濁酒”怎能消除此時的內心的悲憤,也許就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李白《將進酒》)啊!無奈之下,詞人在酒盡愁不盡中,無奈地“酒闌揮淚向悲風”。是的,詞人面對蕭瑟秋風,禁不住淚流滿面,傷心欲絕。這裡,詞人把抽象的情感化為具體可感的形象(“揮淚”),我們可以從詞人的描寫中,感受到他一腔愛國之情和無盡的悲痛之感。
總之,全詞短短的四十二字,把詞人對中原故土和中原人民的思念之情和對金兵占領中原故土的憤激之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在藝術上,情感真切,把寫景與抒情結合起來,寓情於景,情景交融,在高遠、放曠的審美境界中,使詞人的情感得到最恰切的表從現,也更好地體現出詞人的審美藝術功力。所以,謝堯仁在《於湖居士文集序》中說:“自渡江以來,將近百年,唯先生文章翰墨,為當代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