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背景
《曼陀羅花》的劇情背景是1504年的佛羅倫斯,正是1494年以後的第10年。1494年對於佛羅倫斯是個歷史性的日子,那一年法國入侵,羅馬被擄,但丁(Dante)以降的佛羅倫斯“公民人文主義者”(civic humanists)的共和理想成為泡影,義大利的統一終成煙雲。從此以後,但丁《地獄篇?第6歌》支配著幾乎所有的義大利思想家(直至現代的葛蘭西!)。——《地獄篇?第6歌》仿照猶太先知耶利米的“哀歌”(lamentation)情調哀悼了昔日的“羅馬”。馬基亞維利賦閒鄉村的時候,常常手執一卷但丁的《神曲》度過整整一個寂寞的下午。《地獄?第6歌》如水的懷舊彷佛苦澀的霜露一定深深浸潤了與古人獨對的馬基亞維利,並最終在迷漫著腐爛氣息的現代土地上把他培育成一株曼陀羅花,它有毒,但未嘗不事另一種“淨化”。有別於“永恆的女性引領我們上升”的《天堂篇》中的“貝婭特麗齊”,《曼陀羅花》中的女子將為我們打開地獄之門!而地獄,只有地獄——才是人世的起點(赫西俄德《神譜》731,736-740)!從這個意義上,《曼陀羅花》不再是一場古典詩學所定義的喜劇,但丁式的“地獄哀歌”已經使它徹底改變了質地:它是對羅馬的盧克蕾佳悲劇的戲仿(parody),是對難以探達的“貝婭特麗齊”的天堂的絕望。正是在這個時刻,《曼陀羅花》獲得了它最深刻的意義,悲劇性的意義。
劇本評價
沒有“歷史”的世代會是什麼樣子呢?這也許就是誕生在佛羅倫斯城的歷史被終結之後第10個年頭的《曼陀羅花》的要回答的最後問題。馬基亞維利的答案似乎是簡單的:“歷史”之後,將是“喜劇”的世代。按照古典詩學,有別於摹寫“高貴”的悲劇,“喜劇”致力於摹寫卑賤。然而,《曼陀羅花》既沒有摹寫“高貴”,也不曾摹寫“卑賤”,它只是戲仿了那個羅馬女子的“崇高”。透過這被“戲仿”的崇高,《曼陀羅花》在最高的意義上驚人地同時體現了悲劇和喜劇的精髓:在悲劇中,沒有出路;在喜劇中,有出路,但那是荒誕的路。我們有理由認為,在隱喻的意義上,《曼陀羅花》是《佛羅倫斯史》的續篇。
學術觀點
李維在其《歷史》中以古希臘的“王朝悲劇”(royal house tragedy)的格式講述了盧克蕾佳的自殺與羅馬共和的誕生,馬基亞維利在《李維史論》中重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保留了流淌在李維原文中的崇高氣息,這是悲劇固有的氣息,而《李維史論》據說正是一部共和作品。在李維的羅馬故事中,盧克蕾佳以血“淨化”了共和國;但是在馬基亞維利的佛羅倫斯故事中,“淨化”(catharsis)是缺席的。按照古典詩學,沒有“淨化”的故事不足以成“悲劇”,然而,不足以成悲劇的故事必然就是“喜劇”嗎?這似乎是《曼陀羅花》嘗試回答的另一個問題。有別於羅馬的盧克蕾佳的堅貞的鮮血,馬基亞維利出示給佛羅倫斯城的是有毒的“曼陀羅花”。對於腐敗的佛羅倫斯城而言,這致命的毒花究竟是意味著什麼?它除了催生死亡,難道不會許諾救贖或者——另一種“淨化”嗎?!有人認為,這是《曼陀羅花》這部劇作最令世人驚聳的問題,因為它暗藏了一個更加惑人眼目的問題——《曼陀羅花》這部五幕劇縮微了馬基亞維利的全部生平和寫作:馬基亞維利本人正是一株綻開在現代世界的“曼陀羅花”。
人物評價
馬基亞維利在其暮年時分曾經在與朋友的通信中,用“歷史的”(historico)、“喜劇的”(comico)和“悲劇的”(tragico)這三個詞概括了自己一生的生活和寫作。這三個詞提示的首先是三種文體,而且是三種古典文體,然而,由於文體是一種表述世界的方式,所以,我們有理由推論出,馬基亞維利認為這三個詞不僅概括了他自己的一生,而且也窮盡了世事(human things)。——我們認為,《佛羅倫斯史》卷5開篇強烈地暗示了這一點。進一步,如果“歷史的”、“喜劇的”和“悲劇的”三個詞窮盡了世事,那么,由於政治哲學的事情正是對“世事”之秩序的探究,則我們可以得出另外一個結論,即“歷史”、“喜劇”和“悲劇”是“政治哲學”所能採用的三種自然的書寫形態。——只此三種,再無他途!對於馬基亞維利和馬基亞維利身後的哲人,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如果說蘇格拉底代表了“政治哲人”的最高狀態,那么古代流傳下來的有關蘇格拉底的肖像的三種版本(色諾芬、亞里斯多芬、柏拉圖)分別正是“歷史的”、“喜劇的”和“悲劇的”。博覽古書的馬基亞維利是深諳“蘇格拉底問題”及其“難題”的,當他以“歷史的”、“喜劇的”和“悲劇的”三個詞描述自己的時候,他想到的定是蘇格拉底。我們認為,與其說這暗示了馬基亞維利妄圖替代蘇格拉底的野心,不如說它暗示了馬基亞維利對蘇格拉底生平事業的認同、追慕、模仿與修正。——這是哲人們跨越古今的愛與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