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名稱】《感遇·朔風吹海樹》【年代】初唐
【作者】陳子昂
【體裁】五言古詩
作品原文
感遇朔風吹海樹,蕭條邊已秋。
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
自言幽燕客,結髮事遠遊。
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
避仇至海上,被役此邊州。
故鄉三千里,遼水復悠悠。
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
何知七十戰,白首未封侯。
作品鑑賞
此詩作於公元697年(萬歲通天元年)詩人從建安王武攸宜東征契丹時,借一位遊俠的懷才不遇,為之鳴不平,來表現自己壯志未酬的“興寄”,並對統治者埋沒人才予以諷諭。“朔風吹海樹,蕭條邊已秋。”詩的開頭兩句,以蒼勁古樸的筆觸勾勒時、空背景,渲染出悲涼的氣氛,深秋時的渤海要塞,凜冽的北風吹刮著浩瀚大海岸邊的樹木,呈現出一片凋零、蕭瑟的景象。背景畫面蒼涼,但氣勢飛動,“海樹”以“海”迭加於“樹”,就使得這個意象雄渾而有風骨。
“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引出詩中的主人公,亭堠乃邊塞哨所;“樓”指亭上的戍樓。“明月樓”,既具體點明此時為深秋月夜,又使形象充滿“哀”怨,啟人聯想到“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余哀”(曹植《七哀》)的境界。《七哀》寫女子,此寫遊俠;子建尚有“柔情麗質”(鍾惺《古詩歸》),子昂卻剛健質樸。
詩接下來轉入主人公的自述,是全詩的主體部分。
前面沒有直接說明樓上戍卒到底是“誰家子”,既引發讀者的遐思,又可渲染“哀哀”的情調有“盤馬彎弓惜不發”的頓挫之致。在此基礎上,才如《七哀》“借問嘆者誰:自雲宕子妻”的句式一樣,點明主人公的明確身份與經歷:“自言幽燕客,結髮事遠遊。”戰國時燕國之地,漢以後置為幽州,連稱為“幽燕”,屬今河北北部與遼寧西部一帶。古時男子二十歲結髮而冠,以示成人。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崇尚勇武,“幽燕客”三字足以表明此人為一俠士,他胸懷大志,剛一成年就去家遠遊,以求建功立業。並非戀巢的家雀,而是欲搏擊四海風雲的雄鷹。既為豪俠之士,又值血氣方剛之年,故嫉惡如仇,願鏟盡天下不平事,敢作敢為,對貪官惡吏就難免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俠義之舉:“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據《漢書·尹賞傳》說,長安有一群少年專門謀殺官吏替人報仇,事前設赤、黑、白三色彈丸,探得赤丸殺武吏,黑丸者殺文吏,白丸者處理喪事。這兩句表現出主人公的英武與打抱不平的俠義精神。兩句對仗工整,韻律鏗鏘,頗似五律之對仗句式。如果說“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稍顯得低沉,可謂抑,那么至此則一揚,顯得高昂,痛快淋漓。接著又回到現實中來:“避仇至海上,被役此邊州。”因為殺公吏、報私仇,觸犯刑律,只得避逃海上,併到邊塞從軍。這其中自然亦有投身疆場,建功封侯的幻想。誰料明珠暗投,他在“此邊州”並未能顯身手,展抱負,其勇武之力與俠義之膽都不被賞識。他碌碌無為如同凡夫俗子。英雄失路,心緒悲涼。久在異鄉為異客,又處於坎坷之境,最易生故鄉之思:“故鄉三千里,遼水復悠悠。”水“悠悠”寓有愁思悠悠不盡之意。“復”字下得頗有力,使詩顯得音情頓挫。更令人激憤的還不在於個人的榮辱升降,而是胡兵屢犯、主帥無能。
“胡兵”原指漢朝時的匈奴軍隊,這裡代指契丹軍隊;“漢國”即漢朝,實指唐朝。“憤”針對胡兵入侵,顯得有力,“羞”針對主將昏庸無能,見出深刻。“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兩句既是批判社會現實,也寄寓“幽燕客”懷才不遇的感慨。詩末借用漢朝李廣的典故來抒寫“幽燕客”的不平。據《史記·李將軍列傳》載:李廣作戰驍勇,帶兵有方,但他“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卻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後來被迫演出“引刀自剄”的慘劇。“七十戰”而“未封侯”,對比何等鮮明!這兩句堪稱全詩畫龍點睛之筆。是詩人“興寄”之所在。
主將武攸宜剛愎自用,又“無將略”,以致唐兵大敗,又怯敵不敢進。子昂曾出謀獻策,以改變戰局,但不被武氏採納。陳子昂失望悲憤,乃有此“感遇”篇。此詩“詞旨幽邃”(朱熹《朱文公文集》卷四),它並非是抒胸臆,而是借“幽燕客”之“言”抨擊當時主將之誤國,並寄寓自己的悲憤。
全詩一掃初唐殘留的六朝萎靡綺麗無病呻吟的詩風,有感而發,感情沉鬱深厚,內容充實,富於強烈的現實意義。詩之風格迥異於齊梁與初唐的輕靡綺艷,體現了其“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的“漢魏風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