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紀年
697年,則天順聖皇后神功元年
歷史大事
新鑄九鼎成
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四月鑄九鼎成。豫州鼎名永昌,雍州鼎名長安,冀州鼎名武興,兗州鼎名日觀,青州鼎名少陽,徐州鼎名東源,揚州鼎名江都,荊州鼎名江陵,梁州鼎名成都。除豫州鼎高一丈八尺,受一千八百石外,其餘八鼎各高一丈四尺,受一千二百石,共用銅五十六萬七百餘斤。太后猶欲以黃金千兩塗之,姚濤曰:九鼎神器,貴於天質自然。且臣觀其五采煥炳相雜,不待金色以為炫耀。太后乃罷。鼎上各鏤本州山川物產之象,著作郎賈膺福等分題之,尚方署令曹元廓圖畫之。新鼎既成,令宰相,諸王率南北牙宿衛兵十餘萬人,並仗內大牛、白象共曳之,太后自作《曳鼎歌》,令曳者唱和,自洛陽玄武門曳入新構明堂之庭,各依方位排列。
酷吏來臣俊伏誅
來俊臣,萬年人。天授(六九0至六九二)中上書,累擢侍御史。按詔獄數稱旨,拜左台御史中丞。其人天資殘忍,作《羅織經》,執法從入不從出。凡鞫囚必注醯(醋)於鼻,掘地為牢,非死不得出。前後夷滅千餘族,雖周興莫能過。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俊臣欲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誣皇嗣(睿宗旦)及廬陵王(中宗顯)與南北衙同反,妄圖以此奪取國柄。諸武及太平公主聞之恐懼,共先發俊臣罪,俊臣由是系獄。有司議以謀叛罪,處極刑,太后欲赦之,奏上三日不下。內史王及善諫曰:“俊臣凶狡貪暴,國之元惡,不去之,必動搖朝廷。”太后不納。太后游苑中,吉頊執轡,太后問以外事,頊曰:“外人唯怪來俊臣奏不下。”太后曰:“俊臣告密有功於國,朕方思之。”頊曰:“於安遠告虺貞(指越王貞謀反事),今止為成州司馬(此言俊臣告密已賞過其功);今俊臣聚結不逞之徒,誣構良善(指諸武等),而又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太后乃下其奏。六月初三日,俊臣棄市,仇家爭啖其肉,須臾而盡;抉眼剝面,披腹出心,騰踏成泥。太后知天下惡之,乃下制數其罪惡,且曰:“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生之憤,可準法藉沒其家。”士民皆相賀於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俊臣掌權時,吏部選官受其囑託,往往一榜用其私屬數百人,以此黨羽滿朝。俊臣既誅,侍郎銓曹皆自首,太后責之,答曰:“臣負陛下,該死!然亂國家法,罪止一身;違俊臣語,必致滅族,臣不忍滅族!”太后默然。
李昭德被殺
李昭德,長安人。武后時,官至鳳閣侍郎,耿直敢言。王慶之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以昭德諫而止。酷吏侯思止屢陷大臣,昭德屢奏其誣罔不法,卒榜殺之。又素惡來俊臣及秋官侍郎皇甫文備,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為二人共誣謀反下獄,時昭德巳降官監察御史,六月三日,與來俊臣同棄市。時人無不哀昭德而恨俊臣,朝廷執法混同如此。
平定契丹之叛
契丹李盡忠死,妻兄孫萬榮收合餘眾,軍勢復振,遣別將何阿小、駱務整為前鋒,陷冀州,攻瀛州,河北震動。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三月,王孝傑以白衣(前敗於吐蕃免官為民)起復為清邊道總管,率兵十七萬擊契丹。兩軍遇於東硤石谷(今河北盧龍境),契丹兵多,路隘,孝傑率精兵為先鋒,且戰且前,出谷口,擺方陣與契丹戰。後軍總管蘇宏暉畏敵眾,棄甲而遁。孝傑無後援,戰不利,被契丹兵迫墜崖而死,兵士被殺或奔踐相踏,死亡殆盡。武攸宜軍在漁陽(今河北薊縣),聞敗,軍中震恐,不敢前進。契丹乘機擾幽州,攸宜遣將擊之,不能克。四至五月,朝廷又遣右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為神兵道大總管,婁師德為清邊道副大總管,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為前軍總管,率兵二十萬擊契丹。懿宗在趙州(今河北趙縣),聞契丹駱務整率兵將至冀州,委棄軍資,倉皇退據相州(今河南安陽),於是,契丹屠趙州。時突厥默啜已知孫萬榮傾巢寇幽州,其老巢柳城新城(今遼寧朝陽周近)唯留老弱婦女,因發兵圍之,三日而克,盡俘以歸。六月,萬榮聞訊,軍心大亂,奚人因起叛萬榮,力攻其後;神兵道總管楊玄基迅擊其前,獲契丹將何阿小,契丹軍遂大潰。萬榮率輕騎數千倉皇東奔,前軍總管張九節迎頭阻擊,萬榮與奴逃至潞水東(今北京通縣境),息於林下,嘆道:“今欲降唐,罪已大;欲奔突厥,亦死;欲回新羅不可得,將何往乎!”奴斬其首以降。九節傳首東都,其餘眾多投突厥,契丹亂平。
突厥默啜勢益強
萬歲通天元年(六九六)九月,突厥以兵數萬攻涼州,虜涼州都督許欽明。二年正月寇靈州;二月寇勝州,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三月,契丹大敗王孝傑軍。武后以契丹未平而突厥猶盛,乃冊默啜為可汗。默啜請為太后之子,而願以己女嫁唐諸王,太后許之。默啜又乞繒帛、農具、種子、鐵等,且求河曲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府之地,太后不欲許,默啜怨怒,拘留使者田歸道。武后懼突厥兵勢,又欲借其助平契丹,遂采鸞台侍郎楊再思、納言姚濤等建議,歸還河曲六州數千帳降戶,並給谷種四萬斛、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具,鐵四萬斤。於是默啜詐聯孫萬榮,而偷取契丹新城,俘其家屬,亂其軍心,助平契丹之亂。然突厥得人、得地、得農資,其生產力亦得以發展,國勢益強。
昆明來朝
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七月,昆明來朝。“昆明”音轉為“昆彌”,當時國名,今雲南大理洱海周近。武德四年(六二一)十二月曾遣使朝貢,因求內附。貞觀十九年(六四五),唐遣梁建方討“蠻”,至西洱河,見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戶,小者二三百戶,以梅、李、趙、董為大姓,各擅一地,無大君長,不相統屬。自雲其先本漢人,久與中國懸絕,殆後之所謂“西南夷”或“烏蠻”,與“六詔”近同。
改元神功
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九月九日,太后大享通天宮,赦天下,改元神功。
武后君臣論謀反
神功改元,太后謂侍臣曰:“以前周興、來俊臣審案,多連引朝臣,判其謀反,國有常法,朕豈敢不遵?有時疑其不實,另派近臣親往查問,得其案卷,皆犯人自己承服,故朕不以為疑。但自周興、來俊臣死後,卻不再聽說有謀反者,難道從前被判謀反者有什麼冤枉嗎?”夏官侍郎姚元崇答云:“自垂拱(六八五)以來被判謀反死者,大都是周、來等牽引羅織,目的是邀功受賞。陛下派近臣前往查問,近臣也自顧不暇,怎敢翻案?犯人自己如果不服不招,那只能遭受更重苦刑,不如速死。現在陛下已經明察實事,周、來等都已伏法,臣願以全家百口為陛下保證今後內外之臣再無謀反者。如果查出真有謀反痕跡,臣願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非常高興,說:“以前都是宰相助成其事,使朕成為嚴刑峻法之君,你的分析,深合朕意。”於是賜崇賞錢千貫。
始置員外官
神功元年(六九七)閏十月(實即十月),鳳閣舍人李嶠知天官選事,始置員外官數千人。先是天授三年(六九二)始用“試官”,官制大壞,濫官益多。“員外”之置本非正途,然自六朝以來,猶有成法,貞觀之末,猶自不免,故較“試官”之不論賢愚,悉加擢用,其患猶小。
改正月為閏十月
神功元年歲末十月,太后以為閏(十)月。詔曰:“頃者所司造歷,以臘月為閏,稽考史籍,便紊舊章,遂令一歲之中,晦仍見月。重更尋討,果差一日。可以本月為閏十月,來月為正月。”即改原臘月二日為正月一日,可使來年正月甲子合朔為冬至。
喬知之冤死
知之,馮翊人。有俊才,武后時,累除右補闕,遷右司郎中。知之有婢名窈娘(或雲名碧玉),美麗善歌舞,武承嗣藉以教諸姬,遂長留不還。知之且惜且怨,為之不婚,作《綠珠怨》(以窈娘比晉石崇婢綠珠)私寄之。婢得詩,感激墜井死。承嗣得詩於婢之裙帶,大怒,諷酷吏羅織知之罪,族誅之。按:喬知之死,它書多繫於天授元年,《資治通鑑》據陳子昂《西還至散關答喬補闕詩》繫於神功改元之後,今從之。
通鑑記載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神功元年(丁酉,公元六九七年)
正月,己亥朔,太后享通天宮。
突厥默啜寇靈州,以許欽明自隨。欽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醬、粱米及墨,意欲城中選良將,引精兵、夜襲虜營,而城中無諭其意者。
箕州刺史劉思禮學相人於術士張憬藏,憬藏謂思禮當歷箕州,位至太師。思禮念太師人臣極貴,非佐命無以致之,乃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謀反,陰結朝士,托相術,許人富貴,俟其意悅,因說以“綦連耀有天命,公必因之以得富貴。”鳳閣舍人王�兼天官侍郎事,用思禮為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吉頊聞其謀,以告合宮尉來俊臣,使上變告之。太后使河內王武懿宗推之。懿宗令思禮廣引朝士,許免其死,凡小忤意者皆引之。於是思禮引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孫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劉奇、給事中周�及王勃兄涇州刺史�、弟監察御史助等,凡三十六家,皆海內名士,窮楚毒以成其獄。壬戌,皆族誅之,親舊連坐流竄者千餘人。
初,懿宗寬思禮於外,使誣引諸人。諸人既誅,然後收思禮,思禮悔之。懿宗自天授以來,太后數使之鞫獄,喜誣陷人,時人以為周、來之亞。
來俊臣欲擅其功,復羅告吉頊;頊上變,得召見,僅免。俊臣由是復用,而頊亦以此得進。俊臣黨人羅告司刑府史樊�謀反,誅之。�子訟冤於朝堂,無敢理者,乃援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上�劉如�見之,竊嘆而泣。俊臣奏如�黨惡逆,下獄,處以絞刑;制流絞州。
尚乘奉御張易之,行成之族孫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太平公主薦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復薦易之,兄弟皆得幸於太后,常傅朱粉,衣錦繡。昌宗累遷散騎常侍,易之為司衛少卿;拜其母韋氏、臧氏為太夫人,賞賜不可勝紀,仍敕鳳閣侍郎李迥秀為臧氏私夫。迥秀,大亮之族孫也。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晉卿皆侯易之門庭,爭執鞭轡,謂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
癸亥,突厥默啜寇勝州,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
甲子,以原州司馬婁師德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春,三月,戊申,清邊道總管王孝傑、蘇宏暉等將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於東硤石谷,唐兵大敗,孝傑死之。
孝傑遇契丹,帥精兵為前鋒,力戰。契丹引退,孝傑追之,行背懸崖,契丹回兵薄之,宏暉先遁,孝傑墜崖死,將士死亡殆盡。管記洛陽張說馳奏其事。太后贈孝傑官爵,遣使斬宏暉以徇;使者未至,宏暉以立功得免。
武攸宜軍漁陽,聞孝傑等敗沒,軍中震恐,不敢進。契丹乘勝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將擊之,不克。
閻知微、田歸道同使突厥,冊默啜為可汗。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輒與之緋袍、銀帶,且上言:“虜使至都,宜大為供張。”歸道上言:“突厥背誕積年,方今悔過,宜待聖恩寬宥。今知微擅與之袍帶,使朝廷無以復加;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又,小虜使臣,不足大為供張。”太后然之。知微見默啜,舞蹈,吮其靴鼻;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囚歸道,將殺之,歸道辭色不撓,責其無厭,為陳禍福。阿波達乾元珍曰:“大國使者,不可殺也。”默啜怒稍解,但拘留不遣。
初,鹹亨中,突厥有降者,皆處之豐、勝、靈、夏、朔、代六州,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府之地,並谷種、繒帛、農器、鐵,太后不許。默啜怒,言辭悖慢。姚�、楊再思以契丹未平,請依默啜所求給之。麟台少監、知鳳閣侍郎贊皇李嶠曰:“戎狄貪而無信,此所謂‘借寇兵資盜糧’也,不如治兵以備之。”�、再思固請與之,乃悉驅六州降戶數千帳以與默啜,並給谷種四萬斛,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事,鐵數萬斤,並許其昏。默啜由是益強。
田歸道始得還,與閻知微爭論於太后前。歸道以為默啜必負約,不可恃和親,宜為之備。知微以為和親必可保。
夏,四月,鑄九鼎成,徙置通天宮。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餘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各圖山川物產於其上,共用銅五十六萬七百餘斤。太后欲以黃金千兩塗之,姚�曰:“九鼎神器,貴於天質自然。且臣觀其五采煥炳相雜,不待金色以為炫耀。”太后從之。自玄武門曳入,令宰相、諸王帥南北牙宿衛兵十餘萬人並仗內大牛、白象共曳之。
前益州長史王及善已致仕,會契丹作亂,山東不安,起為滑州刺史。太后召見,問以朝廷得失,及善陳治亂之要十餘條。太后曰:“外州末事,此為根本,卿不可出。”癸酉,留為內史。
癸未,以右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為神兵道行軍大總管,與右豹韜衛將軍何迦密將兵擊契丹。五月,癸卯,又以婁師德為清邊道副大總管,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為前軍總管,將兵二十萬擊契丹。
先是,有朱前疑者,上書云:“臣夢陛下壽滿八百。”即拜拾遺。又自言“夢陛下發白再玄,齒落更生。”遷駕部郎中。出使還,上書云:“聞嵩山呼萬歲。”賜以緋算袋,時未五品,於綠衫上佩之。會發兵討契丹,敕京官出馬一匹供軍,酬以五品。前疑買馬輸之,屢抗表求進階;太后惡其貪鄙,六月,乙丑,敕還其馬,斥歸田裡。
右司郎中馮翊喬知之有美妾曰碧玉,知之為之不昏。武承嗣藉以教諸姬,遂留不還。知之作《綠珠怨》詩以寄之,碧玉赴井死。承嗣得詩於裙帶,大怒,諷酷吏羅告,族之。
司仆少卿來俊臣倚勢貪淫,士民妻妾有美者,百方取之;或使人羅告其罪,矯稱敕以取其妻,前後羅織誅人,不可勝計。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自言才比石勒。監察御史李昭德素惡俊臣,又嘗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備,二人共誣昭德謀反,下獄。
俊臣欲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誣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牙同反,冀因此盜國權,河東人衛遂忠告之。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共發其罪,系獄,有司處以極刑。太后欲赦之,奏上三日,不出。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貪暴,國之元惡,不去之,必動搖朝廷。”太后游苑中,吉頊執轡,太后問以外事,對曰:“外人唯怪來俊臣奏不下。”太后曰:“俊臣有功於國,朕方思之。”頊曰:“於安遠告虺貞反,既而果反,今止為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太后乃下其奏。
丁卯,昭德、俊臣同棄市,時人無不痛昭德而快俊臣。仇家爭啖俊臣之肉,斯須而盡,抉眼剝面,披腹出心,騰蹋成泥。太后知天下惡之,乃下制數其罪惡,且曰:“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生之憤,可準法籍沒其家。”士民皆相賀於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俊臣以告綦連耀功,賞奴婢十人。俊臣閱司農婢,無可者,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羅家有細婢,善歌舞,欲得以為賞口,乃使人誣告斛瑟羅反。諸酋長詣闕割耳�面訟冤者數十人。會俊臣誅,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選司受其屬請不次除官者,每銓數百人。俊臣敗,侍郎皆自首。太后責之,對曰:“臣負陛下,死罪!臣亂國家法,罪止一身;違俊臣語,立見滅族。”太后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素諂事俊臣,其妻董氏諫之曰:“俊臣國賊,指日將敗,君宜遠之。”敏從之。俊臣怒,出為武龍令。敏欲不住,妻曰:“速去勿留!”俊臣敗,其黨皆流嶺南,敏獨得免。
太后征於安遠為尚食奉御,擢吉頊為右肅政中丞。
以檢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軍至趙州,聞契丹將駱務整數千騎將至冀州,懿宗懼,欲南遁。或曰:“虜無輜重,以抄掠為資,若按兵拒守,勢必離散,從而擊之,可有大功。”懿宗不從,退據相州,委棄軍資器仗甚眾。契丹遂屠趙州。
甲午,孫萬榮為奴所殺。
萬榮之破王孝傑也,於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險築城,留其老弱婦女、所獲器仗資財,使妹夫乙冤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恐突厥默啜襲其後,遣五人至黑沙,語默啜曰:“我已破王孝傑百萬之人,唐人破膽,請與可汗乘勝共取幽州。”三人先至,默啜喜,賜以緋袍。二人後至,默啜怒其稽緩,將殺之,二人曰:“請一言而死。”默啜問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默啜乃殺前三人而賜二人緋,使為鄉導,發兵取契丹新城,殺所獲涼州都督許欽明以祭天;圍新城三日,克之,盡俘以歸。使乙冤羽馳報萬榮。
時萬榮方與唐兵相持,軍中聞之,洶懼。奚人叛萬榮,神兵道總管楊玄基擊其前,奚兵擊其後,獲其將何阿小。萬榮軍大潰,帥輕騎數千東走。前軍總管張九節遣兵邀之於道,萬榮窮蹙,與其奴逃至潞水東,息於林下,嘆曰:“今欲歸唐,罪已大。歸突厥亦死,歸新羅亦死。將安之乎!”奴斬其首以降,梟之四方館門。其餘眾及奚、?皆降於突厥。
戊子,特進武承嗣、春官尚書武三思並同鳳閣鸞台三品。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內王武懿宗、婁師德及魏州刺史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懿宗所至殘酷,民有為契丹所脅從復來歸者,懿宗皆以為反,生刳取其膽。先是,何阿小嗜殺人,河北人為之語曰:“唯此兩何,殺人最多。”
秋,七月,丁酉,昆明內附,置竇州。
武承嗣、武三思並罷政事。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凱鏇。武懿宗奏河北百姓從賊者請盡族之,左拾遺王求禮庭折之曰:“此屬素無武備,力不勝賊,苟從之以求生,豈有叛國之心!懿宗擁強兵數十萬,望風退走,賊徒滋蔓,又欲移罪於草野詿誤之人,為臣不忠,請先斬懿宗以謝河北!”懿宗不能對。司刑卿杜景儉亦奏:“此皆脅從之人,請悉原之。”太后從之。
八月,丙戌,納言姚�坐事左遷益州長史,以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鳳閣鸞台三品。
九月,壬辰,大享通天宮,赦天下,改元。
庚戌,婁師德守納言。
甲寅,太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雲其謀反;國有常法,朕安敢違!中間疑其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不復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冤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為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搖!所問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死。賴天啟聖心,興等伏誅,臣以百口為陛下保,自今內外之臣無復反者;若微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悅曰:“向時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聞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緡。
時人多為魏元忠訟冤者,太后復召為肅政中丞。元忠前後坐棄市流竄者四。嘗侍宴,太后問曰:“卿往者數負謗,何也?”對曰:“臣猶鹿耳,羅織之徒欲得臣肉為羹,臣安所避之!”
冬,閏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傑為鸞台侍郎,司刑卿杜景儉為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
仁傑上疏,以為:“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略之外,故東拒滄海,西阻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國家盡兼之矣。詩人矜薄伐於太原,美化行於江、漢,則三代之遠裔,皆國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荒外,邀功絕域,竭府庫之實以爭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賦,獲其土不可耕織,苟求冠帶遠夷之稱,不務固本安人之術,此秦皇、漢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業也。始皇窮兵極武,務求廣地,死者如麻,至天下潰叛。漢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窮,盜賊蜂起;末年悔悟,息兵罷役,故能為天所�。近者國家頻歲出師,所費滋廣,西戍西鎮,東戍安東,調發日加,百姓虛弊。今關東饑饉,蜀、漢逃亡,江、淮已南,徵求不息,人不復業,相率為盜,本根一搖,憂患不淺。其所以然者,皆以爭蠻貊不毛之地,乖子養蒼生之道也。昔漢元納賈捐之之謀而罷朱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之田,豈不欲慕尚虛名,蓋憚勞人力也。近貞觀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為可汗,使統諸部者,蓋以夷狄叛則伐之,降則撫之,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遠戍勞人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經邊之故事也。竊謂宜立阿史那斛瑟羅為可汗,委之四鎮,繼高氏絕國,使守安東。省軍費於遠方,並甲兵於塞上,使夷狄無侵侮之患則可矣,何必窮其窟穴,與螻蟻校長短哉!但當敕邊兵,謹守備,遠斥侯,聚資糧,待其自致,然後擊之。以逸待勞則戰士力倍,以主御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則寇無所得;自然賊深入則有顛躓之慮,淺入必無虜獲之益。如此數年,可使二虜不擊而服矣。”事雖不行,識者是之。
鳳閣舍人李嶠知天官選事,始置員外官數千人。
先是歷官以是月為正月,以臘月為閏。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至,乃下制以為:“去晦仍見月,有爽天經。可以今月為閏月,來月為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