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愛情的印象》源於史鐵生的小說《務虛筆記》，編劇李健鳴。《務虛筆記》是另一個奇蹟，我曾經寫過評論，驚嘆過作者史鐵生，在身體如此羸弱的狀態下，長篇中的激情卻從頭至尾飽滿充盈。這個長篇的另一個特點是讀起來不能說晦澀，但不容易讀，正如題目昭示的——務虛。編劇李健鳴對此長篇的理解加上濃濃的熱愛，呈現的劇本，可以說是這個長篇精髓的二度傳達。她在忠實原著的基礎上，整合了核心故事彼此間的勾連，以戲劇的筋骨和秩序對小說的神韻予以加強。最後的舞台呈現，首先成功地製造了虛幻的氣氛，一如小說的務虛。特點
《愛情的印象》劇照編劇兼導演在《愛情的印象》中，對戲劇的任務稍做了更改，不以推動情節為主，代以討論。關於愛情，關於真實，關於背叛……等等，討論迅速脫離表象，趨近本質，求個究竟，與小說一脈相承。這種“究竟”與道德判斷無關，與是非無關，不是中國式離婚中的矛盾，不是蝸居中的困難，與GDP無關，與微博無關，似乎與當下社會主流也沒有必須直接的聯繫，但它卻是些伴隨人類的行進，始終形影不離的問題，哪怕在我們想擺脫它們糾纏時，仍然如此。
小說《務虛筆記》中，此類的思辨是嚴肅的，更為獨特的是作者通過想像力重新編織的邏輯魅力。
比如，作者指出，性虐，說到底是戲劇。讀者的意外期待作者的解釋。作者說，戲劇的根本是可能性，平時不可能的，在戲劇中，可能了。平時，愛的雙方，一方想欺侮另一方，一方想控制另一方，一方想使另一方顏面盡失……這些都是不可能的，至少不能在心甘情願的前提下，變得可能；但是，在性虐的前提下，統統可能了。戲劇，性虐由假定開始，人們可以盡情享受其過程中所有的“假”，假的仇恨，假的虐待，因為我們知道，這源於愛的真，愛的信任……
《愛情的印象》男女主角的通篇對話，探討的這些話題，即使沒有結論，逐漸還是營造出了一個臨時的與世隔絕的小空間。觀眾隨著演員，進入了由台詞內容構成的吸引，無論年老年少，都能從這較為廣泛的探討中找到自己的點，聯繫自己的人生體驗，隨著台詞開動思索。兩個小時的長度，觀眾坐下，坐住，漸漸離開當下的沉重，沉重中的無望，或者希望中的懷疑，躲進這個小空間，片刻地忘我……讓思緒和靈魂在這空靈的話語中，美麗的話語中稍稍朝上飄飄，聳聳塵世的風塵……應該承認，這齣戲不是符合大眾胃口的，但在此劇中沉浸下來的觀眾，比我想像的多出好多。這是可喜可賀之事，這說明通俗惡俗的文藝大潮，並不能捲走所有的讀者和觀眾。
剩下的小眾們，應該彼此慶賀，小酌一番。
前面說到了勇氣，我想還需要補充一點，光有勇氣，把市場拋到一邊，排出這樣的一齣戲，也是不夠的。這樣的堅持，一定還有性格中的偏執。我所認識的李健鳴多年來為人為事無我的偏執，此時算是用到了刀刃上。也許她私下會對自己說一句：這么乾，就對了。
幕後
《愛情的印象》李健鳴說，沒有女主演周韻的堅持和努力，也不會有這齣戲。又一個執著的。一個耀眼的女演員，她不在廣告裡說，明天會更好，但她在台下幕後為明天做了一件好事……也許，我該強調一下，偏執的人們啊，保有這性格吧。
據說，全劇舞美才花一萬多塊錢，這讓我想起最近幾部歐洲票房很好的小製作，比如北歐的《給雅各神父的信》等。他們的投資與好萊塢的投資相比，少得幾乎可笑，但呈現的銀幕效果，絕不寒酸、簡陋，用眼前流行詞兒說，很有大片兒的“范兒”，用事實證明了，藝術還沒等於錢。《愛情的印象》舞美小巧、空靈，燈光的運用非常到位。導演在此基礎上，運用了大量的京劇表演中的程式，演員的須臾轉身，便完成了角色轉換，更迭了故事。所有二度創作中，最突出的特點，在我看來便是，在有限的空間裡，不停地締造虛擬空間，層層疊疊，擴充了劇情內涵的容量。
兩個演員的表演，令我想到暗合之類的詞兒。周韻的自然氣息，增加了舞台聊天般的私密，拉近了觀眾與舞台的距離；祖峰的話劇板眼與激情，強調著話劇本身的感染力。這二者居然很有機地融合了，仿佛冥冥中，有一外力相助，觀眾的欣賞在這個有機體中獲得了安置。劇終時，我看看身邊的史鐵生夫人，又抬頭看看劇場的各個角落，以為能看到史鐵生的微笑。
史鐵生說過，人像一個孤獨的音符，置身浩瀚的音樂中，難免恐懼。“這恐懼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愿，卻不知道別人的心愿；他知道自己複雜的處境與別人相關，卻不知道別人對這複雜的相關取何種態度；他知道自己期待著別人，卻沒有把握別人是否對他也有著同樣的期待……”
從這段描述中，我仿佛聽到孤獨的玎玲之聲。這齣戲也許是寫給孤獨之人的，那些孤獨但不寂寞的人們。
主演
《愛情的印象》劇照雖然周韻說著一口略帶南方鄉音的國語，但是她還是鼓起勇氣走上舞台，嘗試這部話劇《愛情的印象》。談到首次演出舞台劇，她解釋：“因為史鐵生和姜文是朋友，我覺得他太了不起了，跟他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太普通。同時也想通過排這部話劇紀念他，姜文知道以後也很高興，他也一直很願意為史鐵生老師做點什麼。”
雖然是學話劇表演，但畢業之後周韻一直沒有演出過舞台劇，她也承認自己台詞不好，“希望努力嘗試一下，看看行不行，以前我也沒進過小劇場，沒想到離觀眾那么近，而且也沒想到排練那么累。不過我如果能演好，我會非常有成就感。”在此之前姜文也曾有過一次嘗試話劇舞台的表演，但當時褒貶不一，周韻說：“姜文生活中更多的是鼓勵我，就算拍電影，也從沒有教過我怎么演戲。”至於姜文會不會出現在觀眾席，周韻笑著說：“我跟他說了，你要來看，我就罷演！”
周韻的家裡有很多史鐵生的書，她稱基本都看過，“跟史鐵生在一起，我覺得我的生活很奢侈，總是向生活要求太多，而他總是以一種敞開的、樂觀的心態來生活，他非常有信仰，你甚至不會覺得他是一個需要一周做三次透析的人。他的作品很安靜，也很真誠，是把自己剝開了給大家看，我覺得如果不是一個安靜的人，甚至讀不完他的作品，不在同一個境界怎么去交流？”《愛情的印象》另一位男演員是憑藉《潛伏》創出名氣的祖峰，他在《金婚風雨情》中對周韻飾演的舒曼一往情深，此次二人再次演繹愛情主題。
創作談
改編後保留了原著語言特色，大量的詩化語言對兩位主演來說挑戰不小。李健鳴說，第一次演出話劇的周韻漸入佳境，自然生活化的表演風格正好與劇中人物的精神吻合，而祖峰對細節的把握成功刻畫了劇中那個略帶憂鬱氣質和文藝范兒的醫生和那個有點頹廢有點不羈又有點邪氣的畫家。
“我們希望通過這部戲能傳遞史鐵生先生生命的力量。”該劇製作人李六乙說，“比起鐵生先生，其實我們都更像是殘疾人，我們的心靈或多或少有殘疾，而他卻是健全的。讓觀眾看到一個健全的心靈，就是我做這個戲的意義。”
評論
簡單的舞台背景，簡潔的舞檯燈光，簡明的舞台人物，一切的簡簡單單、乾乾淨淨，因著那些詩意的語言、宏大的思想而深沉、豐盈、高遠起來。
《愛情的印象》改編自半年前剛剛去世的史鐵生先生著名長篇小說《務虛筆記》，原作創作於上世紀末，洋洋41萬字。不同於傳統小說，《務虛筆記》中沒有明確的人物，甚至沒有具體姓名，也沒有完整的故事線索和脈絡，殘疾人C、畫家Z、女教師O、醫生F、女導演N、詩人L等，他們都成了一個個符號，自由穿梭於作者的筆下。跟隨作者漫捲飄逸的思緒，仿佛經歷了一次奇特又聖潔的精神王國的漫遊，體悟著歷史時空下一代人的命運交錯、生命軌跡，又接受著作者對人生、對愛情、對宿命、對生與死、對歷史真實、對現實意義等等形而上的主題的拷問和思考……把這樣一本巨著搬演至今天的舞台上，對於創作者而言無疑既是勇氣也是能力的考驗。
編導們聰明且討巧地選擇了“愛情”這個亘古永恆的話題，因為無論任何時代，愛情，永遠是新鮮的、時尚的，既能登“廟堂之上”，也能處“江湖之遠”。《愛情的印象》這個名字，至少也許可以吸引到更多關注的目光和走進劇場的腳步，但大家別妄想能體驗到曾經的觀影經驗，那些嬉笑怒罵的台詞，追逐打鬧的形體，引起鬨堂大笑的段子，低俗廉價的眼淚，統統都沒有。
舞台上只有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她是女教師O，他是男醫生F；她是女導演N，他是男畫家Z；他是叔叔，她是叔叔的戀人；他們是現在，他們也是過去；他們是9歲的孩童，他們也是成年後的大人。時間，空間，在小小的舞台上，來去自由，訴說著彼此的“愛情的印象”。忠貞的誓言，純潔的真愛，用盡生命的追求，在如今這個利益至上的速食年代裡，這些東西已經被我們更多的人懶於或羞於去思考、去承認，這些曾經高貴的理想也被現實鄙棄至角落，淪為不合時宜甚至是讓人覺得尷尬的語境。
但《愛情的印象》整個創作團隊，用自己的行動，發出了對古典愛情的歌頌，對理想主義的呼喚。就像導演李健鳴自己所說的，這個劇本“它無法包含全書的精華”，它也許不過是“使觀眾了解一點史先生對生活和愛情的思考”，可這依然做到了“對浮躁現實的一次反動”。
那些鏗鏘有韻的語言，是如此的詩意美好，激越人心。也許只不過是語言上的華美富麗：“這二十年來，我就像一條流量均勻的小河，任兩岸喧鬧或荒疏，無喜無怨不驚不廢一年四季以同樣的速度耐心地流淌，流經在醫院和家之間。”
也許是它富含的深沉的哲思：“人就是這么奇怪，你推開了這個門，而沒有推開那個門。要是你推開的不是這個門，而是那個門，走進去，結果就會大不一樣。沒有人知道不曾推開的門裡是什麼，但從兩個門會走到兩個不同的世界中去，甚至這兩個世界永遠不會相交。”
不過可惜的是，周韻和祖峰，兩位演員的誠意也許是有的，但功底還有待提高。舞台上的他們仿佛僅僅是史鐵生筆下文字表達的一個發聲機器，看不出人物之間的愛恨糾葛。只有那些被念出來的字句，在空中飄蕩，好像有了生命般，它擊穿你的心臟，它敲擊你的頭腦。
生活太難，日子太累，還有思考，讓我們掙脫凡俗的拖累，為靈魂增加一份重量。其實觀戲之前，沒有看過史鐵生先生的這本小說，是因為被深深地打動了，才找的書去讀。能有這份收穫，這也是向史鐵生的一種致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