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出版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第1版(2013年5月1日)
平裝:360頁
語種:簡體中文
開本:32
ISBN:9787549535644,7549535647
條形碼:9787549535644
商品尺寸:18.4x14.2x3cm
商品重量:440g
品牌:上海貝貝特
ASIN:B00CM5J20U
編輯推薦
《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向讀者還原了一段不被時間改變、不因際遇轉移的純粹的愛情故事,這在當今時代、當今世界尤其顯得珍貴與震撼。饒先生以“繪畫”和“拼貼”的方式完成家族史,他的私人記憶不僅記錄下有大半個世紀中國家與民族的風風雨雨,更是大歷史敘事下的普通人家庭的個體體驗,感人至深。
非專業的素人創作本身具有強大的原創性,作者以自己單純的美學來完美表達出這段愛情故事與家族歷史,畫作受到專業人士肯定,本身極具收藏價值。
媒體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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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美圖書”的多次得獎者朱贏椿親自操刀本書設計,他說:老爺爺的故事裡的情感,讓沒有這種情感的人找到了體會,讓曾經擁有過的人找到了印證。
鳳凰衛視、香港有線電視、央視10套、央視科教頻道、湖南衛視、浙江衛視、深圳衛視、山東衛視、上海新聞綜合頻道等多家電視媒體報導、採訪。《三聯生活周刊》《讀者》《廣州日報》《錢江晚報》《每日新報》等強大報媒多角度講述故事,熱潮仍在繼續!
作者簡介
饒平如,87歲時,饒老先生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妻子美棠去世。那之後有半年時間,他無以排遣,每日睡前醒後,都是難過,只好去他倆曾經去過的地方、結婚的地方,到處坐坐看看,聊以安慰。後來終於決定畫下他倆的故事,他覺得死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畫下來的時候,人還能存在。
於是,他一筆一筆,從美棠童年畫起……就這樣親手構建和存留下了的一個普通中國家庭的記憶,也記錄下了中國人最美、最好的精神世界。
目錄
序:赤白乾淨的骨頭
一少年時
二從軍行
三點絳唇
四攜手遊
五十字街頭
六問歸期
七君竟歸去
附錄一:寒來暑往(1973~1978年通信節錄)
附錄二:未盡意
序言
1
認識美棠那一年,饒平如二十六歲,從黃埔軍校畢業,在一百軍六十三師一八八團迫擊炮連二排,打湘西雪峰山外圍戰,差點丟了性命。身邊戰友被打中肚腹,腸子流了出來,慘叫之聲讓他“多年無法忘記”。他被槍彈壓得趴在山坡上,手緊緊抓著草莖,抬眼看青山之巔,深藍天上,白雲滾滾而過。
“這就是葬身之地了,也好。”他說,“那時候一個人,不怕,不知道怕,男孩子的心是粗的。”
戰爭結束,1946年夏天,饒平如的父親來了一封信,希望他借著假期回家訂親。“父親即帶我前往臨川周家嶺3號毛思翔伯父家……我們兩家是世交。走至第三進廳堂時,我忽見左面正房窗門正開著,有個年約二十面容嬌好的女子正在攬鏡自照,塗抹口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美棠的印象。”
“覺得美嗎?”我問。
“那時覺得是女的都好看的。”老先生老實說。
兩個人也沒講什麼話,父親走過去把戒指戴在姑娘指上,人生大事就這么定了。兩個青年都覺得好笑,笑之餘,去她房間坐,妹妹們繞床玩,美棠拿張報紙捲筒,唱歌,還拿相冊給他看。
他覺得她大概是喜歡自己的,從相冊中抽了幾張帶走。
回軍營路上,他穿軍裝站在船頭,看滾滾長江上波光,覺得自己的命從此輕慢不得,因為命里多了一個人。
他最喜歡美棠的一張照片,石榴花底下少女鮮明的臉,捲髮尖臉細彎眉,放大貼在軍營牆上,還把照片分贈戰友——我簡直不能明白男生這種心理,問他,他承認“還是有幾分得意的”。之前鄰居有十四五歲的少女常來,有日,看到照片,問:“你女朋友?”臉色一黯,後來再沒來過。
內戰之後開始,他不想打,請假回家成婚。
八十歲時,美棠去世,他今年九十歲,畫十幾本畫冊,叫做《我倆的故事》。把石榴下的黑白照片重新沖洗,塗一點唇紅,底下寫“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一筆一筆,從她童年畫起,幼年時如何在課室里羨慕小丫鬟在外打鞦韆,如何與好朋友捲髮旗袍去舞場跳舞……都按她當年所講畫來。兩人婚禮的照片在“文革”中燒了,他靠記憶,把當時的建築、場景、人都畫進去。畫的時候並沒什麼用意,只是覺得全景的角度可以把大家都畫進去,一個不少。
看的人不免覺得,這個角度像是對兩個人的背影隔了歲月的凝視。
2
婚後時局動盪,饒平如帶著美棠,在貴州當雇員,為了躲劫匪,首飾藏在車輪子裡頭。又在南昌經商,他畫下那個年代裡的細節,寫“開麵店生意不佳、上夜校學會計、面試糧食局、投簡歷給測量隊、賣乾辣椒搞不清楚秤——美棠嘲笑我根本不像個生意人,我自思也的確如此,至今還未弄明白稱盤秤要扣除盤重是怎么一回事”。
居然這一段回憶最快樂,他畫年輕人無事打“梭哈”——我根本不知這是什麼紙牌法,他興味地向我解釋半天,我也不解。只看他畫五人,座次都標得清楚,還像小孩子一樣標上每個人的身份“老吳”“定姐”……還有“平如”和“美棠”在板凳上緊靠著,相視而笑。
兩夫婦住的房子只是一個亭子加了四面板改成的房間。
“那個時候真的不覺得苦,好玩,為什麼?一到那個下雨,狂風大作,那窗噼里啪啦地響,又打雷,風呼呼吹,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個詩意,水泥房子領略不到這種山間的野趣。”
“中國人愛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你為什麼覺得有詩意?”
“我想跟那個心境有關係。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域,什麼人生,有些詩意的人,他看什麼都是有詩意的。”
3
到了1949年,饒平如本來要隨眾去台灣,又想,“岳父把他女兒嫁給我,是希望總要有個依靠,我要走就不負責任”。就留下來,覺得總有地方容下個寒素的家庭。
1958年,他被勞動教養。沒人告訴他原委,也沒有手續,直接從單位帶走。單位找他妻子:“這個人你要劃清界限。”
關口上,美棠說的話透出一股脆利勁兒:“他要是搞什麼婚外情,我就馬上跟他離婚,但是我現在看他第一不是漢奸賣國賊,第二不是貪污腐敗,第三不是偷拿卡要,我知道這個人是怎么一個人,我怎么能跟他離婚。”
饒平如去了安徽一個廠子勞動改造,直到1979年。他每年只能回來一次,二十二年,一直如此。
他幹的活是獨輪車運土修壩。兩三百斤的土,拉車還可以兩個人一起,輕鬆些,但他選推車,為的是一個人自由,可以把英語單詞放在衣服里,一邊默背,知道沒什麼用,只是不願意生命都消磨過去了。
這二十多年裡,夫妻二人,他寫回來的信件都沒有保留,妻子寫的信他大多留著,全貼在畫冊里。這些信里幾乎沒有情感的字樣,都是艱辛的生活:怎么搞點吃的,怎么讓他弄點雞蛋回來,怎么讓孩子參加工作,怎么能夠給他們找一個對象……他依日期貼好,信件有日久殘缺的地方,他用筆填補好。
十幾本畫冊沉又大,放在桌上,都不好鋪開。我就趴在床上看,一邊摘些字句,看到有的地方失笑——美棠是個小暴脾氣,信里有時寫“我很氣你,我很生氣,我越寫越氣”,筆一扔,後邊不寫了,要過一兩個月才又有新的信。“你看了是什麼感覺?”我問饒先生。
“我同情她。”
我沒想到:“同情?”
“她平時對我很好,她說這樣的話了,一定是心裡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常念及一個女人帶幾個孩子,工資不夠,需要背二十斤一包的水泥掙點錢,從孩子口中省下糖塊寄半包給丈夫,他拿手絹包著放枕頭下,吃半個月吃完。她過世後,他現在每經上海自然博物館,都停一停,“這個台階裡面,我也不知道哪一塊是她抬的水泥,但是我知道,她為了孩子,為了生活,她背啊,她的腰、腎臟受損了,恐怕也就是這樣引起的”。
每到過年前,他在安徽買了雞蛋、花生、黃豆、油,一層層,用鋸末隔好,租個扁擔,拿棉襖墊著肩膀,坐火車挑回上海,就等妻與子開門的這一下熱騰騰的歡喜,“一晚上這些小孩子可以吃掉差不多一麻袋”。
我問:“中間二十年,一直在兩地,沒有怕過感情上出問題嗎?”
“想都沒想過。那首歌里唱的,白石為憑,日月為證,我心照相許,今後天涯願長相依,愛心永不移。這個詩說得很好,天涯,這個愛心是永遠不能夠移的。”
這是美棠最喜歡的《魂斷藍橋》里的歌詞。青年時代沒有那么重的憂煩時,家中如有客,她讓他吹口琴,自己唱和。現在她不在了,他九十歲才學彈鋼琴,為的是常常彈這支曲子,是一個緬懷。
4
“你什麼也不會做!”——這是美棠一生對他講得最多的話,“不管做什麼,都被說‘你什麼都不會做’,比如炒菜炒得不好,抽屜沒有關上,給孫女買的書是錯誤的等等。”他嘻嘻笑。
有時子女也覺得母親苛刻些,老先生趕緊擺擺手,意思是“人家教育自己老公,跟你們什麼相干”。
他說:“她其實一直在埋怨我,一直在笑我。但這個笑當中,不是譏笑,也不是諷刺,就是好像好玩兒:你看你連這個都搞不清楚。”
“有的男人可能會覺得,會不會對自己有點太挑剔,覺得面子上下不來。”
“根本沒這個事兒。什麼面子?沒有。”
幾個年輕姑娘在現場聽採訪,聽到這裡都笑了。饒先生也笑,說他小時候,母親覺得他傻乎乎的,他辯解“我看著傻,心裡不傻”,母親笑,又講給父親聽,邊講邊樂,小孩子也跟著高興。
這么些年,妻子買菜他都跟著,怕她拎著重。“我拿著籃子,跟在後邊培訓培訓,她教教,帶徒弟,‘這個菜怎么樣,那個菜怎么樣’。我說:‘你不買你問他乾什麼?’她說:‘你傻,多問幾個地方,心裡有數,再去買不是有比較了嘛。’她就嫌我腦子太簡單。東挑西挑。”“一般男人都會說‘我不去了,你去買’吧?”
“我從來不欺騙她。我對她不講什麼謊話。”
“你也不發火嗎?”
“不不,我從來沒發過火。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男的也五六十歲了,跟老伴兒吵架了,這個男的說他老婆如何如何不好。她沒你文化高,她智力不如你,你的邏輯好,你會分析,她不會分析,她講不出理由,她對你好的時候,你想過沒有。你有理,可是你無情。”
他說人生總有起伏,有錢了,但可能會沒錢,今年他升官了,明年他可能倒霉了,這都不是人生的價值,“人應該不改初衷”。
“有人覺得這個初衷只是你們父母之間的一個約定?”
“那是一個引子,後來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這是最寶貴,人生當中一個最真切的東西。”
5
1992年,美棠腎病加重,饒平如當時還在政協工作,推掉了所有工作,全身心照顧妻子。從那以後,他都是五點起床,給她梳頭、洗臉、燒飯、做腹部透析,每天四次,消毒、口罩、接管、接倒腹水,還要打胰島素、做記錄。他不放心別人幫。
“您心裡有煩燥的時候?”
“沒有,沒有,這個一點沒有,這個是我的希望。”
她病痛中漸漸不再配合,不時動手拔身上的管子。耳朵不好,看字也不清楚了,他就畫畫勸她不要拉管子,但畫也不管用,只能晚上不睡,一整夜看著她,畢竟歲數大了,不能每天如此,還是只能綁住她的手。“她叫‘別綁我’,我聽到很難過,怎么辦……很痛苦。”
美棠犯糊塗越來越嚴重,有一天稱丈夫將自己的孫女藏了起來,不讓她見。饒老怎么說她都不信,他已經八十多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看著他哭,像看不見一樣。
他說:“唉,不得了,恐怕是不行了。像楊絳寫的這句話,‘我們一生坎坷,到了暮年才有一個安定的居所,但是老病相催,我們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饒先生的孫女說奶奶那以後很少清醒,“所有人都只當她是說胡話的時候,只有老爺爺還一直拿她的話當真。她從來就是挑剔品質的人,她要什麼,老爺爺還是會騎車很遠去買哪個字號的糕點哪個店鋪的熟食。等他買了回來她早就忘記自己說的什麼,也不會再要吃了。勸不聽,奶奶說她那件並不存在的黑底子紅花的衣裳到哪裡去了,老爺爺會荒謬地說要去找裁縫做一件”。
她寫:“想不到老爺子神經那么脆弱,虧他是當過兵放過炮的。恩愛夫妻是很多的,但是那些事情在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小輩都在制止,覺得做來也是徒增自己的傷心,不知道他是特別天真還是特別勇敢。”
我問饒先生:“小輩的人勸你,說這個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這樣做,我心就不安,理就不得,就這么一句話,明知其不可而為之。做了,我心裡沒有什麼愧疚,不做,倒是一個永遠的譴責,那一輩子,就不會好過的,拷問自己,人生當中,你可以做的事情為什麼不去做。”
我聽到這兒,有所觸動,心裡一塌,幾乎失去再繼續問下去的勇氣。
6
“2008年3月19號下午,她去世,4:23分,我一進去,遠遠地看見她睡床上,她已經……她的生命已經沒有力量了,已經耗盡了,她理智還有一點。她看見我了,流了一滴淚,只有這一點力氣,看見我了,但是她講不出,她不能動,她的生命就是這么一點點。”
“您當時說什麼了嗎?”
“沒有說什麼,她已經不能講話,我摸摸她的手,還有一點點溫。後來我意識到真的是冰涼了,我就拿剪刀把她一縷頭髮剪下來,用紅絲線扎一紮,放在家裡……這是她唯一剩下的東西,那就作個紀念。一個戒指,很小的戒指,她平常戴的。我平常不戴,我今天戴著來了。”
他小指上細細一圈金戒指。當年父親贈給新人的那個,家境後來貧寒,她已經變賣了,晚年他買了另一隻送妻子。
“這是她的戒指。我說我到北京來,我都帶著她來,讓她也來,讓她也來經歷一番。我不離開手的這個戒指,我今天帶來了……”
採訪的燈,罩了層柔光紙,打在老先生臉上。老人穿白襯衣,外面是深色格子外衣。白髮細密如縷,戒指一點微微的金光,四周都是黑暗。
“……反正是人生如夢,人生如夢,我今天戴來了,讓她也看看。我的故事,就是這一段。人人都要經過這一番風雨,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白居易寫,‘相思始覺海非深’……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海並不深,懷念一個人比海還要深。”
7
美棠去世後有半年時間,他無以排遣,每日睡前醒後,都是難過,只好去他倆曾經去過的地方,結婚的地方,到處坐坐看看,聊以安慰。她的骨灰就放在他臥室里,要等到他離世後兩人再一起安葬。“我不願意把她單獨擺下去。把她放在房間裡,沒有離開過。我每天早上晚上,上一炷香,祝願她,天上也好,地上也好,反正是……那種安息。”
他決定畫下他倆的故事,覺得死是沒有辦法的事,畫下來的時候,人還能存在。他沒學過畫,這本畫冊里不少畫是他喜愛豐子愷,臨摹來的。他喜愛蘇軾、林語堂、楊絳、章詒和的句子,就抄下來。誰的印刻得好,自己也學著刻一方印上。詩、口琴、畫,老人說,都是少年時代受惠於母親和學校的那一點記憶,描摹仿寫,也許談不上技藝,是情動於中,無可奈何而已。
他說:“古人有一種說法,‘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情重的人頭髮容易白,所以我頭髮白了這么多。”
“您已經九十歲了。難道這么長時間,沒有把這個東西磨平了,磨淡了?”
“磨平?怎么講能磨得平呢?愛這個世界可以是很久的,這個是永遠的事情。”
他現在與一隻普通家貓一起生活。貓陪伴他與美棠十年,因為肝中毒被寵物醫院診斷沒救了,他花了四千多塊錢,在家吊針救活了。貓愛出去玩,他在陽台門上貼“don'tbeout”;寫字檯下面壓著他自己寫給自己的提醒,一個字,“慢”。每年春節他自製春聯,孫女說看到每個門洞都不會漏貼的一個小小的“春”字,都覺得有點可愛,“給人感覺在他生活中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不曾被日常生活磨蝕掉過,好像現實再不濟也未敢玩世不恭”。
我問他:“家人覺得你怎么能夠一直這么特別天真?”
他說:“外國有這么一句話,《聖經》里有,說只有兒童的心才會上天堂。”
“你原來是一個當過兵、經歷過炮火的人,人們可能說你怎么會這么脆弱?”
“善與惡之間,我有一個判斷力,我要堅持做善的,我不做惡的,我有這個堅強的信心。我是這樣想,一個人要有力控制自己,你可以不危害於人,你可以有這個力量,這不是他的心脆弱,這是他道義的堅強。”
採訪中有段話,沒有編輯進片子,我一直記得。饒先生說上個月有天在院中看到二十公分長一個黑的東西,是有人丟的骨頭,幾百隻螞蟻圍住啃。他說:“像我從前,掃掉倒了算了,這次覺得,我的力量比它大,我要掃就掃,不掃就不掃,它對我也沒妨礙,何必?我不去動它,我進屋,不動它。”
我當時聽,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第二天,我再到院子一看,這個骨頭變成白色的了。原來螞蟻把它外面的這些肉隙都吃得乾乾淨淨,就剩下骨頭,螞蟻也沒有了,這個是我想不到的。”
我問他:“這給你一個什麼印象?”
“它是生命,我也是生命。為什麼我有能力,我有權,我要它死?我一踩,它就死了,但又何必呢?它對我沒有影響。它也是生命,它也要生活。”
這個採訪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我記得這些話,但沒細想過,有天看書看到黃永玉說,“美比好看好,但好,比美好”。我看到這兒,想起那根赤白乾淨的骨頭,這就是好。
8
前陣子,編導王瑾(外號“螞蟻”)拿來一封信,老先生給攝像、編導每人畫了一張肖像,還註明,“給小王的褲子上畫了八個洞,為了時尚起見”。
送我的是這張畫:一對男女靠窗對書而坐,上面寫“推窗時有蝶飛來”。
這期節目,每個參與的人,螞蟻、小余、天舒、老范、李倫、鄒根濤、沈超、陳曦……對畫冊都珍視寶愛。螞蟻把畫冊從上海運到北京,再運回去。我平時馬虎,這次也怕掉了哪怕一個紙片,看完一本本摞好,放在小茶几上。夜半三點一聲巨響,小几塌了一半,還好沒損失畫冊。裝在大紙箱裡封好,挪到樓下,螞蟻和天舒嘻嘻哈哈把它們抬走了。
這一期不過是尋常巷陌的情理,也沒什麼傳奇可言,就是一個世紀來一對普通男女的生活,我們也明知收視不會太好,但還是要做這一期。老先生的孫女舒舒在信中寫過“時代是不一樣的了,像他的畫冊里有一頁‘相思始覺海非深’那么嚴重的句子,可能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和有勇氣可以引到自己身上的”,策劃小余回信說:“換了我,我也會問自己,會不會不遺餘力長久做一些無望的事。但我想,因為喜歡,所以情願。時光可以讓一個人面目全非,也讓另外一些人愈加清晰。”
我問過饒先生:“這畫冊中寫了很多的內容,你最希望後代能夠記住什麼?”
“一個人做人要忠厚。忠厚的人總歸是可以持久的。”
這二字他踐行一生,像一點潤如酥的雨,落下無形無跡,遠看才草色青青,無際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