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劇情
《尼斯的景象》是以法國南部海濱城市尼斯為主角的“城市交響樂”電影。在一年一度的尼斯狂歡節上,有錢有閒階層的人們紛紛來到這裡度假,悠閒地享受沙灘和陽光,生活在老城區的貧民卻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
幕後花絮
導演讓·維果(JeanVigo,1905—1934)生於巴黎,先祖為(法國與西班牙交界的)安道爾公國的貴族,父親為當時法國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在法國電影史上,維果被譽為“蘭波”式的驚世天才。本片是他的處女作,他在拍攝本片時不僅在狂歡節現場抓拍了許多生動的畫面,將鏡頭對準這個把金錢、色情和愚蠢當作崇高的浮華世界,而且創造性地加入了一些搬演的場面,比如一個男人在赤裸的腳上塗抹鞋油,一個在躺椅上穿著衣……
導演介紹
讓·維果JeanVigo,男,生於1905年4月26日,法國巴黎,逝世於1934年10月26日(法國巴黎),金牛座。法國導演,拍片甚少,但擲地有聲,又如同彗星划過天空。著名無政府主義者的兒子,小時候經常需要搬家,並採用假名。父親死於獄中後,他進入寄宿學校;因肺結核搬到尼斯居住,拍攝了超現實的《尼斯景象》,後來又拍了11分鐘的紀錄片《塔里斯》,講述當時法國的游泳冠軍。《操行零分》結合了第一部作品的荒誕和第二部的直捷了當,被視為對權威的挑戰,其精神由戈達爾、特呂弗、林賽·安德森等傳承。《駁船亞特蘭大號》也遭到官方刪改。死時29歲。現在法國每年頒發尚·維果獎。
影片簡評
當電影遭遇城市——試論《尼斯景象》與城市交響曲電影
讓·維果的《尼斯景象》更進一步,它留下的僅僅是萬花筒式結構方式,即按照時間線索結構影片:從晨開始,到夜結束,中間是發生在尼斯的活動,而基本構成元素已替換一空:工廠機器、電車、火車以及運動、速度這些城市交響曲電影的核心元素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海濱、街道、休閒的貴族、狂歡的人群、面具與貧民窟景象。讓·維果洗劫了未來主義的機器激情,代之以社會觀察,但保留了城市交響曲電影的形式:節奏、動感和先鋒藝術表達方式。法國電影史學家薩杜爾比較準確地概括了這部電影的特徵:“法國先鋒派紀錄電影的傑作是讓·維果的《尼斯景象》。在這部充滿激烈的、尖銳的社會諷刺的影片中,既有布努艾爾式的超現實主義的影響,也有維爾托夫理論的影響。維爾托夫的弟弟和門徒鮑里斯·考夫曼是維果這部影片的攝影師。在這部影片裡,作者一方面以無情的眼光顯示狂歡節的瘋狂胡鬧,義大利式墓地里的可笑情景,大旅館裡那些富麗堂皇的雕像石柱,衣飾時髦的女人,討錢的乞丐,高級的小哈巴狗;另一方面,和這些畫面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古老尼斯的狹巷裡視窗上晾著的衣服,將要倒塌的牆壁,貧民窟里生病的窮孩子們。由於這些形象本身就有直接和深刻的意義,因此這種對比就顯得更為感人。”薩杜爾注意到了《尼斯景象》藝術特徵的源流——維爾托夫的電影眼睛理論與超現實主義,以及影片中呈現的鮮明的左傾意識——貧富對比。
維爾托夫的電影眼睛理論在《尼斯景象》中得到飽滿的展示,這與影片的攝影師鮑里斯·考夫曼是維爾托夫的弟弟有關。鮑里斯大量採用電影眼睛的拍攝方法,即“出其不意地捕捉生活”,影片中的多數鏡頭是在隱藏狀態下拍攝的,人物表情、動作自然生動,如貧民窟中猜拳的場面、沙灘上曬太陽的人、海濱浴客、走下汽車的闊太太、音樂會上昏昏欲睡的面孔,這些鏡頭為《尼斯景象》作為一部紀錄電影的文獻價值提供了擔保,但無論鮑里斯還是維果都不滿足於這種記錄,他們的目的是突出創造性與想像力,讓攝影機參與創作,而不是簡單記錄——這同樣是維爾托夫電影眼睛理論的觀點。鮑里斯賦予攝影機以生命,攝影機仿佛電影製作者的眼睛,主動參與到尋找與創造的過程,其中旋轉鏡頭的運用別有韻味。攝影機在尼斯街道茫茫人群中尋找著什麼,接近一個人,從他的一側轉到另一側,好像一個人轉過頭去看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發現不對又悠然走開。鮑里斯以同樣的方式進行拍攝,讓靜止的建築、雕塑或者風帆動起來,賦予靜態意象以動感,如在影片開頭進入城市街道的公路幾乎在飛奔,運動感是《尼斯景象》視覺形象的突出特徵——網球、帆船、海浪、遊行的人、舞會這些本來就處於運動中的拍攝對象與靜態意象的運動處理讓動感充滿影片的每一幅畫格。
尋求陌生的視角出於維爾托夫電影眼睛理論,也是鮑里斯的藝術追求,因此,大仰、大俯、怪異的視角與不規則構圖成為《尼斯景象》的常規方式:一位老婦人的近景在畫面上如同一座山峰般高大,煙囪、房子緩緩移動划過畫面,垂直視角下的海濱街道……這些還不夠,鮑里斯躲在下水道的井裡拍攝街道上的行人(這令人想到《帶攝影機的人》中仰拍火車通過的鏡頭),在幾乎垂直的視角仰拍瘋狂舞蹈的女子,貧民窟兩座高樓中間的一線天,傾斜的建築,倒吊的雕像……這些陌生化視角打開了一個新的視界,觀眾在一個習以為常的世界發現了新異的景象。
認識攝影的價值對於理解《尼斯景象》是一條積極的路徑,因為這是一部默片。
然而,維果並沒有在鮑里斯攝影機的位置上駐足,作為一位導演,他通過對意象的並置、交叉和對比創造了新的含義。在剪輯上,《尼斯景象》以疊畫為主,但維果也用慢動和快動鏡頭強調節奏感與運動感;用抽楨鏡頭表現城市街道人來人往的熙熙攘攘場景在當代電視上較為普遍,維果在《尼斯景象》中就這么做了,而且都是手動剪輯。慢動是為了讓觀眾對某一意象注目或者思考,街頭女子狂舞的慢動場面似乎為了提醒觀眾思考這些女子狂舞的意義,因為這一鏡頭在《尼斯景象》中重複了17次,其中慢動為四次,拍攝角度全部為大仰,但其中兩個鏡頭為垂直拍攝,女子肆無忌憚地揚起玉腿,扭動腰肢和屁股,沒有羞恥也沒有思想——或許是狂歡到放浪形骸之外,或許是放蕩不羈。女子狂舞的鏡頭反覆出現,形成交叉剪輯——這也是《尼斯景象》頻繁使用的手法,因為城市交響曲電影的萬花筒結構缺乏故事線索或人物貫穿,必須通過意象重複、交叉來完成影片結構。如網球與帆船、煙囪與老太的交叉,《尼斯景象》通過交叉剪輯創造節奏。
為了鮮明而飽滿地表達觀點,維果大膽使用蒙太奇——在一位闊太太昂首闊步走過大街鏡頭後面,維果剪輯了一隻高舉腦袋、引頸張望的鵝,這種戲擬式蒙太奇表達了他的反諷。超現實主義場景為《尼斯景象》平添了異樣的色彩:一位闊太太坐在海濱涼椅上,身上的服裝不斷變化——從薄裙、套裝、連衣裙直到裸體六種方式——這既可以理解為觀眾對闊太太的不同心理想像,也可以讀解為製作者對人類偽裝與袒露的思考,或者其他。同樣,擦鞋工人為一位遊客擦鞋的鏡頭突然變為擦一隻光腳。這種荒誕場景類似於布努艾爾《一條安達魯狗》中用刀片割眼睛的鏡頭。維果拍攝的這兩個場景當然是表演性的,並且不是真實再現,而是企圖藉助這些布努艾爾式的場景表達他對尼斯的認識與想像,也透露出維果的童心、叛逆與不守成法的藝術個性。從觀影心理來看,這兩個場景突然出現在一部紀錄片中造成視覺經驗的猝然中斷,激發觀眾的思考,也調節了電影的氣氛和趣味。
《尼斯景象》既不是資本家投資的產品,也不是基金會資助的文化項目,維果製作這部影片的動機異乎尋常地單純:富有的岳父給了一筆錢,他便無憂無慮地把它花掉,而拍電影最契合他表達的願望。但維果拍攝《尼斯景象》不是簡單地記錄尼斯生活,而是以現實中捕捉的素材表達作者的情感與觀點:他有話要說。事實上,1930年6月14日,在巴黎老鴿籠影院《尼斯景象》放映前維果確實發表了演說:“我想和你們談一種更為鮮明的社會電影。我對這種電影比較熟悉:這是一種社會紀錄片,更確切地說是一種紀錄的觀點(pointdevuedocumenté)。這種社會紀錄片與所有的紀錄片和每周的新聞片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含有作者清楚地在片中採用的觀點。這種社會紀錄片需要一種立場,因為它要詳細說明事實。它即使不表現一個藝術家的觀點,至少也要表現一個人的觀點,人和藝術家兩者都是同樣有立場的。攝影機將對準那些應當作文獻記錄下來並且將通過蒙太奇來加以解釋的現象。當然,這裡不允許有意識的表演。人物應出其不意地來攝取,否則就無疑拋棄了這種電影的文獻價值。如果我們能夠顯示一個姿勢所隱含的意義,能夠從一個普通人身上出其不意地揭示出他內在的美或者他滑稽可笑的表現,如果我們能夠根據社會的一次純物質表現而顯示出一個社會的精神,那么,我們就達到了紀錄片的目的。而這樣的紀錄片就含有一種力量,使我們不由自主地看到我們以前漠然與之相處的世界的內在面貌。這種社會紀錄片將開闊我們的視野。影片《尼斯景象》只是這種電影的一個簡單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