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作者:許慕羲
內容
第一回杏花細雨走青驄鳳目蛾眉歸絳帳唐末干戈迭起,強藩割據稱雄。更延胡馬入關中,擾得人寰沸涌。
夾馬營中,肇瑞陳橋驛畔成功。欺凌孤寡肆凶鋒,竟使華夷一統。
這首《西江月》,是個文人讀了五代殘唐和宋朝開國的歷史,心中觸動了感慨,才提起筆來,做這首詞兒。它的意思分為兩層:上半闋是說唐朝末,造禍亂頻,仍藩鎮互相割據,各自稱雄,已是民不堪命。還有個後晉高祖石敬塘,不識羞恥,顛倒去認賊作父,開門揖盜,不但把燕雲十六州送於契丹,還把他的兵馬引入中國,把個花花世界擾亂得不可收拾,貽後來無窮之禍。下半闋是說宋太祖趙匡胤出生在洛陽夾馬營內,誕生的時候,已有異香不絕,全光遍身的祥瑞,乃是天上降下的真命帝主;後來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果然代後周而有天下。
只可惜他趁著周世宗初亡,擁兵還朝,生生的把七歲的幼主、青年的皇后,逼往西宮,自己篡竊了大位,還要口口聲聲說是天命攸歸,人心愛戴,方才仿著唐虞的樣兒,行那禪讓的禮節,真和古時的堯舜一般。其實他和部下,鬼鬼祟祟,暗行篡位,簡直是欺凌孤兒寡婦得來的天下。
不過當五代之際,擾攘已久,天命所向,人心厭亂,世界應該平靖,所以能夠統一中國,南征北討,逆取順守,做了個開基創業天子。但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雖然被他統一了華夏,究竟不肯使他安安穩穩,享受那玉食萬方的富貴。方將後唐西蜀平定,便弄出燭影斧聲的千秋疑案。非但使他身死不明,還有個忘恩負義的太宗,即位之後,立刻把皇后宋氏驅往西宮居住,竟和太祖對待周世宗的皇后一樣的手段,還不是眼前的報應么?後來皇子德昭遭了太宗的嫉忌,竟至不得其死,那報應不是更比到周恭帝還要慘酷么?謂知人們做了惡事,天的報施不但來得快,而且慘。竟比到所施於人的,還要刻毒到幾千幾萬倍哩!諸君不信,試看北宋傳到了八九世,便生出一個金國來,不但將河北的地方完全奪去,還把徽、欽二宗擄往五國城中,受那坐井看天的苦楚。到了康王南渡,建都臨安,仍然使他和後周一般,只剩得半壁江山,而滅亡的時候,也只剩得幾個小孩子。今年立一個,既被北兵擄了去,明年立一個,沒上兩年工夫,又驚駭而死,剩下了趙氏一塊肉,流離播遷,遁至崖山,不過度了一年,便覆亡了。雖有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等幾個忠臣,赤心耿耿,要想保著趙氏骨血綿延一線之傳,也終歸計窮力竭,毫無效果,只落得置身無地,負帝蹈海,沉舟盡忠,徒以一死卸責。這個報應,不比到宋太祖篡後周的帝位,還要慘酷到幾千倍幾萬倍么?
照著這樣看來,“天道循環,果報昭彰。”這兩句話,是歷歷不爽,任憑你用盡心機,安排計策,做成了絕大事業,傳到後世子孫手裡,自有人照著以前的樣兒,巧取豪奪,絲毫不爽。聖人云:“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這句言語,是一定不移,無可逃免的。不然,宋朝的太祖,得了天下以後,鑒著前朝的過失,殫思竭慮,為後世子孫思患預防,可謂無微不至了。如罷諸將、典禁軍在杯酒之間,釋去功臣的兵權,可以沒有藩鎮拔扈的禍患;整頓宮闈,不令后妃預聞外事,可以沒有牝雞司晨的禍患;抑制宦官,不使干涉朝政,可以沒有奄寺專權的禍患;他如睦好懿親,善處骨肉,沒有宗室驕橫的禍患;任用賢能,防閒戚里,可以沒有外戚僭竊的禍患。
宋太祖有這幾種杜禍未萌、防患未然的政策,豈但漢唐不能和他比隆,就是夏、商、周三代,恐怕還不及他哩!何以傳到子孫手裡,就那樣的疲弱起來,受外夷的宰割,竟至於滅亡呢?這也是天意使然,要令宋太祖的後代子孫,受種種的苦楚,種種的羞辱,以彰果報。所以宋太祖鑒前朝之天,把各種禍患,都已防到,獨有那外夷,他卻不在心上。因此抑兵太過,致使遼、金、元三國相繼而起,永為遼患。到得南宋,又復任賢不專,聽信奸邪,內無良相,朝多佞幸,雖然外面有幾個良將如岳飛、韓世忠等人,又為奸臣秦檜所害。一則冤沉三字,身死風波;一則騎驢湖上,雄心灰盡。逐致專閫無人,束手待斃,始而媚外求和,苟延殘喘,繼則迎敵乞降,不恤國恥,終且蹈海殉國,宗社覆亡。這恰是懲前毖後的宋太祖所意想不到,防不及防的。
真是人有千算、天只一算,若非冥冥中自有主宰,哪能這樣的報應昭彰,毫釐無差著?
然而太祖得國,雖由篡竊而來,恰是灰廓大度,好生惡殺,善政多而惡事少,他的深仁厚澤,實足以維繫人心,應合天意並不像五代君主的專行暴虐,所以南北兩宋,傳了十八主,計有三百二十五年,比到五代十三君,共只四五十年,已是相去天淵之隔,就是比較兩漢也至少數十年;比到唐代,恰長數十年。這正是,老天爺因為宋太祖能體天地好生之德,以愛民為心,寬和為政,所以使他享國長久,乃是彼蒼好善,格外優待的意思。不過宋太祖雖然躬行善政,不像那五代時,朱溫、李存勖、石敬塘、劉知遠、郭威等人的淫凶強暴,單這區區寬厚的政策,終究抵不來篡竊天位的罪惡。若不降罪示罰,那後世的臣下,都可以尤而效之,弒君奪國,絕無忌憚了。又豈是彼蒼彰善癉惡的道理呢?所以“得國由小兒,失國亦由小兒”
中國古籍全錄
這兩句話,雖是元朝伯顏拒絕宋使的口難言,並不是什麼箴語。
但是把宋朝得國失國的因由仔細想來,伯顏這兩句話,倒好像上天借他來表示有一種絕大的因果一般哩!
先嘮嘮叨叨的說上這一番空話,粗粗看來,好似迷信,細細按去,恰有道理。
等到把這宋宮十八朝演義依著事實,挨次敘來,方知所言並非空中樓閣,實是信而有證哩!
且說五代時候,後唐明宗李嗣源,接位以後,因為群雄割據,天下不能統一,幾十年來,兵戈擾攘,禍亂相仍,把那百姓弄得家破人亡,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之四方,那種民不聊生的情形,他瞧入眼中,實在不忍。因此每晚在宮內,焚香叩拜,向天祝告道:“某是胡人,為眾所推,暫承唐統,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撥亂反正,統一中原。”不料他一片誠心,每夕禱告,竟能感動,心鑒其真忱。
在明宗天成二年,洛陽夾馬營內,果然誕生靈異,竟產下個香孩兒來。這香孩兒生產的時候,赤光繞室,並且異香馥郁,發自小兒身上,經宿不散,因此遠近傳為異聞,盡稱此兒為“香孩兒”;到處傳說這香孩兒生有異稟,是將來的真命天子,所以才有這樣奇異的預兆。
但是,這香孩兒,既人人說他是真命天子。你道他究竟姓甚名誰?原來香孩兒便是大宋朝開基創業的第一代太祖皇帝,姓趙,名匡胤,本貫河南涿州人氏,世代為官,不同卑賤之家。
高祖諱朓,曾經做過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三縣縣令。曾祖單諱珽在唐官居節度,並御史中丞。祖諱敬,曾為營薊涿三州刺史。
父親雙名弘殷,少驍勇,善騎射,神力過人,相貌嶔崎。後唐莊宗,因其勇猛,有膽略,命典禁軍,官拜都指揮使。娶妻杜氏,乃定州安喜人,杜三翁之女,幼讀詩書,生性嚴正,治家極有禮法,與弘殷夫婦同庚。自結縭以來,夫婦相敬如賓,真有孟光舉案齊眉的情形。弘殷因其知書達禮,持家有法,也十分敬愛於她。那杜氏嫁了弘殷,第一胎便生一子,弘殷青年得兒,自然歡喜異常。遂取匡時濟世之義,題名叫做匡濟。不幸未及周歲,遽而夭折,弘殷夫妻心下十分悲傷。幸得第二胎復生一男,取名匡胤,便是遠近皆知,傳為異事的香孩兒了。
那香孩兒初生時,體有紅光,異香滿室,經宿不散。及至長大起來,生得蛾眉鳳目,隆準龍顏,面泛紅光,相貌異於常人,而且性情豪邁,膽略過人;更並性喜武藝,最好的是騎馬射箭,舞刀弄棒。又復膂力甚大,質地聰敏,凡是各種武技,十八般軍器,莫不一學便會,一會便精。尋常懂武術的人,哪裡近得來他!其父弘殷,本是武官,歷事後唐後晉兩朝,未嘗失職。因此每逢校閱軍伍,操練行陣的時候,匡胤必定前往觀看,且喜出入營中,開硬弓騎烈馬,習以為常。弘殷愛子心切,也不禁止他。唯有杜氏見兒子專好武藝,不肯讀書,心下甚為不悅;又見弘殷任他如此,不加以禁止,更覺不快,便對弘殷說道:“香孩兒年紀漸長,應該使他入塾讀書,將來學成之後,可以效力王家,光宗耀祖,方不負你我生他一場。倘若聽憑他在外遊蕩,整日間跑馬射箭,持槍拈棍,學那匹夫之勇,將來一宇不識,如何能夠出仕,豈不墮落趙氏的家聲么?你應該勸他認真讀書方好。”弘殷聽了杜氏一番言語,心下深以為然,命人把匡胤叫來,向他說道:“你年紀已長,終日裡舞刀弄劍不務正業,將來如何得了?從此以後,須要把刀槍弓箭,一齊拋去,認真讀書,以圖上進,方不愧我們的世家子弟。”匡胤聽了,憤然說道:“‘治世用文,亂世用武。’現在時局擾亂,兵爭不已,兒很願練習武事,將來乘機崛起,始能安邦定國,揚名後世,方不虛此一生呢!”杜氏從旁笑道:“但願兒能夠繼承祖業,不墮家聲,那就好了。還想什麼大功名大事業么?”匡胤笑道:“唐太宗李世民,當日也不過是將門之子,後來居然化家為國創成帝業。兒也是世代將門,所以注重武事,深願和唐太宗一般,轟轟烈烈做一番極大的事業,豈不很好么?”
弘殷不待匡胤說畢,早已大聲喝道:“你不要信口胡說,世上講大話的人,往往沒有用處,我不能任你如此胡鬧。”說畢,又回顧杜氏道:“匡胤在家讀書,無人訓誨,仍是沒用,我要親自教他,又因身典禁軍,沒有空閒。只有你父杜三翁,他是飽學之士,現在隱居家中,一無所事。我想把匡胤送往外公家內,請其教授詩書,不知你的意思如何?”杜氏應道:“這有什麼不好呢?我父親通達古今,下筆萬言,真是宿學大儒。
匡胤得他訓誨,將來是不患不成的。待我將行李略略收拾,明天清晨,就可以到外公那裡去了。“弘殷點頭稱是。
杜氏見主張已定,便回到後中堂,將行李一件一件,替匡胤收拾好了,交與弘殷。當晚不便送匡胤去,到得翌日清晨,起身之後,弘殷又向匡胤叮囑道:“你此去原為的是讀書,須要小心謹慎,聽外公的教訓,如果稍有不對之處,為我知道,定然加以責罰,絕不寬容。你可牢牢記著,休得遺忘。到得外公那裡,尤其要上進用功,莫辜負我期望你的心意。此處到安喜縣,路途雖不很遠,我卻無暇送你前往,可由自己帶著套用之物,獨自前去。在外公那裡讀書,不可怠惰,有事方可歸來,無事不必歸家,致礙讀書。”匡胤一一應諾,便帶著行節,辭別父母,向安喜縣杜三翁家行來。
其時正值春天,杏花開放,細雨濛濛,匡胤策著青驄,昌雨前進,不上數日,早已到了。便令家人通報進去,說是涿州趙指揮之子趙匡胤前來拜訪,那家人忙忙答應道:“相公請暫候一刻,待我去通報了,再請你進去。”匡胤聽了,便在門房內坐下。
那家人進去通報,不多一刻,就出來請匡胤進去。匡胤整齊衣冠,來到裡面,拜見了外公杜三翁。三翁見外孫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出眾,心下甚是歡喜。命他一旁坐下,問他獨自前來之意。匡胤道:“父親因外孫在家不習文事,專攻武藝,將來難以出人頭地,意欲親自教導,又因身典禁軍,沒有空閒。所以命我出外從師,就外公處寄食讀書,以為日後立業之本。”三翁大喜道:“我正因汝外祖母去世多年,只生汝母一人,又遠嫁在外,只剩我一人在家居住,覺得十分孤零。今得賢孫到此讀書,正可慰我寂寥,不至孤孤淒淒度那冷淡歲月了。只是汝父之意,要我親自教你讀書,若在十年以前,還可擔任此事,現在白髮盈顛,眼目昏花,哪裡還能教讀?幸得這裡有一位飽學文人,姓辛,名文悅,住在本縣五馬坊前,離此並不很遠。他開著學塾,專賴教讀為生。你若得拜在他的門下,受領訓誨,進步很是容易。
好在我與他也十分要好,明天和他去說,諒無不成之理。”匡胤聽了,諾諾連聲。
三翁又命家人收拾出一間靜室,與匡胤居住。
到了次日早晨,匡胤起身,見過外公,三翁命他陪著自己用了早飯,吩咐:“好好在家,不要出外。我到五馬坊去見辛先生,和他商量你讀書之事。”匡胤答應了一聲。那杜三翁扶了一根龍頭拐杖,顫巍巍的一步一步,度了出去。匡胤因為外公吩咐,不要出外,只得在家守候。停了半日,那杜三翁方從外面拄了拐杖,慢慢的走了進來。匡胤見了,慌忙迎上前去,扶住三翁,口內連連說道:“為了外孫的事情,倒勞動外公了。
不知那辛先生可肯收我在門下,加以教誨么?“三翁一面走著,一面笑嘻嘻地說道:”我到得辛先生書塾里,把來意向他說了,辛先生初時因學生過多了,恐怕教授不能周到,反要誤人子弟,很覺躊躇。經我再三說明,那辛先生又知是我的外孫,不便推卻,只得答應了。明天乃是黃道吉日,你可前去上學讀書。“匡胤聽了,連忙道謝。
杜三翁次日清晨命匡胤換了一身潔淨衣服,攜著香燭,和自己一同至五馬坊,拜了先生。辛文悅見匡胤生得鳳目蛾眉,很是歡喜。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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