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特色
「宇宙塑膠人」的音樂有一種彌天蓋地的感染力,有時小提琴和笛子跟迫力十足的低音貝斯一起出現,配著陰沈的鼓擊和往復循環的電吉他音節,構成既沉重、又優雅的強大張力。有時整首歌都是漫亂傾側的不規則音符,配上長長的念白,抑揚頓挫,像一幀康定斯基的抽象畫。你很容易就會發現,他們的音樂非常壓抑,有些自戀,有些驕傲,但總是揮灑自如、才情洋溢。那樣的音符羅列,埋藏著整個民族的集體記憶,絕不是英美搖滾樂團做得出來的。當然,他們的歌詞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是那好像也不大要緊。無論如何,我已經變成他們的歌迷了。樂團介紹
記得最早看到這個團名,是在一九九○年報上一篇哈維爾的專訪。這篇文章激起了我莫大的好奇——當然,捷克剛剛經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就在前一年,劇作家哈維爾領導的「絲絨革命(The Velvet Revolution)」把共黨政權趕下了台,半年前還在吃牢飯的哈維爾,眾望所歸地出任共和國總統,他在就職演說慷慨陳辭:「人民,你們的政府歸還給你們了!」但是老實說,那時候的我對東歐情勢一無所悉,也弄不清楚哈維爾原來是做什麼的。真正激發我興趣的,是在那篇文章里負責訪問哈維爾的傢伙——來自紐約的搖滾歌手Lou Reed。
你當然知道Lou Reed,知道他在六○年代的團Velvet Underground(譯名叫做地下絲絨),還有那張Andy Warhol設計封面、畫了一隻大香蕉的名作。關於Velvet Underground,最著名的描述就是∶「沒幾個人買他們的唱片,但每個買了的人,後來都組了自己的搖滾樂團」。Lou愛男人也愛女人,Lou是只大毒蟲,Lou對性虐待的種種儀式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Lou把自己充滿奇特情節的私密生活譜成歌,用一種神經質的、自戀至極的、半吟半念的方式哼唱,好聽得叫人想咬他一口。然而,共和國總統為什麼會跟這種傢伙混在一起呢
總統與樂團的故事
後來我才知道,哈維爾是全球頭號Velvet Underground歌迷,這下你知道「絲絨革命」名稱的典故了吧。不僅如此,他還是怪老子Frank Zappa的歌迷!哈維爾剛剛當上總統,就迫不及待把Frank Zappa請到捷克,以上賓之禮相待,還有意請他擔任文化使節。畢生都在邊緣奮鬥的Zappa大受感動,差點就入了捷克籍。此外,哈維爾還邀請到Pink Floyd為國宴表演‐‐我想,地球表面不可能有對搖滾樂更友善的國家元首了。
哈維爾是在一九七六年,他四十歲的時候迷上搖滾的。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有個朋友拎著酒跑來敲他的門,跟他徹夜長聊,並且還提議他跟一個名叫伊凡.西羅思(Ivan Jirous)的年輕人見見面。他跟哈維爾說,西羅思別名「馬哥(Magor)」這個字在捷文的意思是「瘋漢」。馬哥不但是「宇宙塑膠人」這個樂團的「藝術總監」,還有一群滿懷激情的波希米亞浪子,把馬哥當成精神領袖,他們替這個次文化社群取名為「地下社會」。雪夜來客跟哈維爾說:他們真精彩,你真該認識一下這群小伙子。
關於馬哥這號傳奇人物,有位記者是這么說的∶「馬哥經歷過嗑藥、酗酒、搖滾、吃牢飯、被條子痛揍、樣板審判、重刑監獄、神話傳奇、一場大革命,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詩。」經過引薦,哈維爾抱著「姑妄聽之」的心情,和他在布拉格相會。馬哥是個長髮披肩、形容邋遢的漢子,一面滔滔不絕地發表他對捷克音樂復興的看法,一面拿出兩三卷卡帶,塞進錄音機,放給中年劇作家聽,那是幾個當地搖滾樂團,包括「宇宙塑膠人」的表演實況。哈維爾聽著破錄音機里的音樂,大受震動,於是推掉了其它約會,跟馬哥跑去酒吧,徹夜聊到天明,從此成為忘年至交。
哈維爾在多年後回憶那天的感覺∶「這種音樂有一種震撼人心的、使人不安的魔力,這是一種使人警醒的、由內心深處發出的真誠的生命體驗,任何人只要精神尚未完全麻木,就能理解??我突然領悟到,不管這些人的語言多么粗俗,頭髮多么長,但真理在他們這邊。」
從這天開始,哈維爾變成了「宇宙塑膠人」的忠實歌迷。後來,這些年輕人又介紹他聽Velvet Underground和Frank Zappa的音樂。它們從一張張刮花了的舊唱片,轉拷成一卷卷秘密流傳的卡帶——在那個年頭,一旦被秘密警察發現你在聽美國搖滾樂,可是會被抓去關的。後來,就跟千千萬萬捷克青年一樣,不知不覺,哈維爾已經把搖滾樂視為和文學一樣重要的生命元素了。
在肅殺、灰暗的七○年代,許多捷克政治犯被秘密警察逮捕,關押在牢房裡。面對無窮無盡的審訊與折磨,他們讓靈魂重獲平靜的方法,往往不是向上帝祈禱,而是輕輕哼唱Lou Reed的歌、背誦John Lennon和Bob Dylan的詩句。Frank Zappa和Velvet Underground的唱片,在美國從來就不是暢銷品。然而Zappa怪異突梯、充滿荒謬色彩的